木芙像游魂般晃出他的辦公室,虛弱地伏在位子上——四個月感情啊,她極盡溫柔細膩,竟然不能打動他絲毫,反而,反而被他刺得遍體鱗傷。
撫模著扁平的月復部,她的心淒切不已。方強是不能忍受她生下他的孩子的。那麼,肚子遲早會現出來,她該怎麼辦呢?心里亂作一團,千思萬緒,皆牽系著來自他對她的種種傷害。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這樣無情?
她緩緩站起來,拿過手袋邁出公司。
坐在馬路旁的花壇邊,想用手機,才記起仍放在方強那里。便到公共電話亭,撥通了張婉的電話。
「喂,哪位?」張婉爽朗的聲音听得她直想哭。
「婉姐,我……我……」聲音哽咽著,木芙真不知從何說起。
「咦,小芙?你怎麼啦,不在公司嗎……聲音怎麼這樣,哭了?」
「婉姐,我……我想見你……」
「好好,你別走開……在哪?好,我立即來!」
五分鐘後,兩個女人便坐在街心花園的水泥石椅上。木芙一見她,便哭得聲音嘶啞,無法說話。駭得張婉手忙腳亂,一迭聲安慰著,雙手不停撫著她的後背。
「他說我賤……說我貪他的錢……」
「呃?他?」張婉听得沒頭沒腦,好一陣才會過意來,「那男人?」木芙一听,一邊點頭,一邊猛掉淚。
「別瞎猜謎了,說,說了再哭,要是他不對,我幫你揍他——」
張婉一邊听木芙說,一邊把嘴巴徐徐張大,最後便成了目瞪口呆。不過,張婉畢竟是張婉,不消片刻,立即又回復狀態,「那你打算怎麼樣?還懷著孩子……」
「現在,不是他負責不負責的問題,而是他根本看不起我,還說我貪慕虛榮,說我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婉姐,你借我十萬元行嗎?我要把所有東西還他,一分錢也不要他的。」木芙抬起紅腫的眼楮,緩緩說著,語氣有著讓張婉無法明白的堅定。
「沒問題,你這事我一定幫,死方強太沒人性了,怎麼老說你貪他的錢!你、你想離開他?」
「我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不過,我會把事情說清楚。他誤會我貪慕虛榮,我百口莫辯。但他罵我不干不淨,我一定會據理力爭。」
「好,立即和他說,婉姐支持你!」
張婉用最快的速度開出一張十五萬的支票,「拿著……我長洲有一個親戚是開超市的,不如你到那里待產吧,還可以在超市當個收銀員,掙多一點女乃粉錢。」她急急地寫了地址,又說︰「我會先和她打個招呼,叫她安排你的食宿,你直接去就行了。還有,要給家里打個電話,說到海島工作或什麼的,等孩子生下來再打算吧。」
「謝謝你,謝謝,錢我會盡快還你——不要泄霹我的行蹤——不過,他不會在意的,我走了他會更開心……」
木芙踏人公寓,頭一陣昏眩,幾乎站不住腳。艱難地步人廚房,喝了半杯熱茶,才勉強恢復過來。她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听著秒針的滴答聲響。然後,天黑了。接著,方強回來了,卻看也沒看她一眼,便直接步人書房。這個就是她深愛的男人?她突然想罵自己,為什麼那麼傻氣,自己什麼身份?他怎麼會愛你?有一成語說得好「自取其辱」,不就是說她嗎?
她站起身子走回客房,把剛才在銀行拿的現金放人抽屜,然後來到書房,沒有敲門就直邁了進去。方強把頭從電腦前抬起,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後,什麼也沒說。
「你可以放下手上的工作,陪我到一個地方嗎?」木芙強壓著心中悲痛,靜靜看著他說。
「不行——」他甚至沒有考慮。
「半小時就行了——」她的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方強不語,繼續手中的工作,仿佛連話也懶得和她說。
「我說過,我沒有親密的男朋友,卻不是處女,想知道為什麼嗎?」她淒然地盯住他,聲音突然顯得冷靜,甚至連她自己也陌生起來。
果然,方強抬起了眼楮。
「去看看,你就明白了。」木芙突然害怕他會不去,如果那樣,她在他心中真和妓女沒什麼分別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返身套上外套,拿過車匙,帶頭邁出門去。
兩人沒有再說任何的話,氣氛有點難堪。
車子駛入她中學學校前的大路,再途經一個街心小公園。然後,木芙叫停車。方強把車停在公園門前的馬路邊。
木芙下車後,率先前行,拐了一個小彎兒,然後轉過三間雜貨店的後牆,再邁人那條寂靜的後巷。
方強跟在她的後面,四處一察看,不禁一愣。這兒……
木芙已經走遠了,方強來不及細想,只得緊跟著她。
地上仍然有著一窪窪的髒水,四周依然是那種尖聲慘叫也沒人知曉的寂靜。她听著自己或輕或重的腳步聲,身軀不禁有點搖晃起來。
終于站在那方小石階前了,她呆呆看著,往事被思緒一下一下無情地揭示——仿佛,她又听見自己痛苦無助的慘叫,然後獨自吞咽,含屈忍辱地獨自承受多年……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也越來越猶豫——她沒有看他,此時此刻,這個男人的心,不知是否木然不動,把過往全然忘記,甚至沒有半點悔疚的感覺?
方強走近,他看著她蒼白如雪的臉,再順著她的目光盯著面前的小石階,整個人赫然如跌進冰窖。
「十六歲那年,因為校慶在即,我負責幫助陳老師布置壁畫。那晚,陳老師的先生撞車了,她匆忙便趕去醫院,我便一個人步行回家。已經十一點多了,為免家人擔心,于是,我選擇走捷徑。當我走到這間酒吧的後門的時候,門打開了,一個醉漢撞倒了我。本來,我是可立即離開的,但是,那醉漢似乎十分痛苦,而且地上滿是坑坑窪窪的髒水。于是,我好心要把他扶到前面的小石階,只是希望他不會渾身濕淋淋地過一個夜晚。然而……」
說到這里,木芙突然拼命地吸氣,胸口的痛楚和方強這四個月里對她的傷害,再加上懷孕的不適排山倒海地襲來,她幾乎要昏厥了。不,不能倒下,僅存的意志力支撐著她,要把事實說出來,告訴這個沒有熱血的男人,她隱藏了七年的痛苦,不是讓他當成她的過失而一次又一次地譏諷她。
「他強暴我,說我是他的女友,那個女人的名字,我現在還記得十分清楚,叫唐子妮。」她終于緩緩地回過頭,直視方強。
方強听著,已是臉如死灰。他終于明白,為什麼木芙在初見他時,會目瞪口呆、會流淚、會莫名其妙地罵他——他懂了,終于懂了。胸口突然泛起一陣陣劇烈的刺痛,那感覺很陌生,卻針針直插心頭。
「我抹淨血跡,掙扎著回到家。媽剛好感冒,爸爸開夜班,而弟弟是大老粗,所以,沒有任何人間起,更沒有任何人知道。那次之後,我便害怕黑夜。因為每到夜晚,我會做噩夢,夢見有野獸要吞噬我,把我撕成碎片,然後用慘白尖利的牙齒把我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大學里,有很多人追求我,但我不敢接受,因為我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羞恥。陳亮是最真心的一個,他追了我三年,我仍然沒有答應他,你知道為什麼嗎?你知道你要我當你的情婦時,我惟一的感覺又是什麼?因為,經歷那件事後,你是我惟一一次與男人接觸交往而沒有萌生羞恥感的。
「你諷刺我出身低賤,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我忍受;你說我不干不淨,我也忍受。但你,你竟然說如果我懷孕了,就要拿掉孩子——你為什麼那麼狠心……為什麼……我沒奢望過要成為你的妻子,我更不是貪你的錢,我的孩子甚至不用你負責,而你……」她越說越激動,聲音因為哭叫淒切嘶啞。
方強听著她的泣訴,句句如剜心頭,听到她說懷孕了,立即沖上前扶住她的肩頭,「你懷孕了?」
「是,不過,幾天前你對我說,沒有任何一個情婦能當你孩子的母親的時候,我已經到深圳拿掉了。」她強忍著淚,盡量用最平靜的音調,只為不讓他看出自己的軟弱而懷疑她仍然懷著孩子。
「不,不,怎麼會這樣——」方強愣住了,臉部瞬間鐵青。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騷擾你了。」木芙看見他難受,心中涌起一絲驚訝。
「什麼意思?」方強連忙抓著她的手。
「你一直擔心我貪戀你的錢財地位,以為我不會主動離開吧,你現在大可以放心了。」木芙從手袋中拿出他送給她父母的房子的鎖鑰和金卡,「這房,我沒進過。這卡,我也沒刷過。還有那十萬元放在客房的抽屜里,現在全還你!」木芙把鎖鑰與金卡遞給他。
方強心中一驚,連忙扶著她的肩,「小芙,我不是那種意思——」
「請拿著——」木芙再一次把東西遞到他的面前。
「不!我不會收回來,那是我送給你的——小芙,我、我……」
「隨便你!」木芙松手,鎖鑰與金卡赫然墜地,頃刻沾了一身的髒水。她默然轉身離去——「你去哪?」方強急急上前拉著她的手,用力要把她扯向自己。
「我去哪,不關你的事吧,方副總。」木芙看著他的眼楮。
「呃——小芙,我、我知道我很傷你的心,對不起,原諒我——」
「七年前的事,我當那是意外,畢竟你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我也從來沒想過再要說出來。而這四個月,你用最真的面目待我,讓我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一點,真要謝謝你。」木芙掙月兌他的手,轉身離去。
「別走,小芙,原諒我——」他又緊捉住她的手。
「放手——」
「不——」
「方強,你不要迫我說出最絕情的話才離開吧,我和你不同,所以不想說。」
「我是太過分了,常疏忽你——原諒我,小芙——」他突然摟過她的身子,硬要把她扯進懷中。
「那不僅是疏忽吧,還有卑視、侮辱、殘忍、踐踏……你放手!」她拼命掙月兌著。
「不,除非你跟我回去!」
「你……」木芙氣得渾身顫抖。突然,她張嘴朝他的手臂咬去!
他任她咬著,手臂仍然緊緊摟著她。可惡!木芙惱火,不再顧及他的感受,用力狠狠地咬下去!方強「啊」一聲,痛得松了手。木芙乘機掙離他的懷抱,飛似的向巷外奔去,她一邊跑著,嘴里一邊大聲哭喊︰「方強,你是魔鬼。我恨你!我恨你!」
方強飛似的追上去——沖出巷口時,正見木芙跳上的士——那一刻,她回過頭望著他——他看見她雙目垂淚,滿臉的絕望和淒切。他的心,刺痛得幾乎停止跳動。
「shit!」他吼叫著,偏自己的車子又停在巷弄的另一頭,只得拼命招手叫的士。好幾分鐘後,他才跳上一輛破車。可惜,沒駛了幾步,路口又是紅燈了。而木芙坐的的士,早已絕塵而去。
家里還有她的東西,她不會走的!方強突然想起,立即沖下的士,奔向自己的車子……
屋里還亮著燈。他心一喜,卻立即記起是剛才出去時忘記關燈了。他沖向木芙住的客房,拉開衣櫃一看,里面掛著他送給她的兩套黑白禮服和一套米色套裙。旁邊則整齊疊著幾件她平素穿的衣裳。偌大的衣櫃就那麼零星的幾件衣服,顯得十分冷清。他立即又沖向床頭櫃,拉開一看,內中整整齊齊躺著一大疊港幣!
她不是住了好幾個月嗎?為什麼東西會這麼少?他又沖向浴室,只見到一只玻璃水杯上插著一支牙刷和一支牙膏,旁邊是一瓶洗面女乃和一瓶滋潤霜。
四個月啊,他除了三套衣服,竟然什麼都沒有送過給她。而她,居然毫無條件地陪了他四個月,還冒險拿掉了孩子。方強頹然坐在客房的地上——他說她貪慕虛榮,說她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她仍然不肯說出真相,只是不想他以為自己用借口要他負責。
天,這些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啊,每日忍受他的冷酷和猜疑,還有他心情不佳時的粗暴。他有別人艷羨的背景和地位,有最專業高明的技術,有最精細謹慎的生意頭腦,然而,他的胸襟竟然及不上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女子……
驀地,他想起她父母的家。立即躍起身沖向放在書房的公文包,掏出她的手機,搜索木芙母親的來電號碼。找到了!他甚至不看現在是什麼時候,立即致電過去。
等了好一會,那邊傳來一把女聲,是她媽媽!
「呃,伯母你好,我是方強,小芙的男朋友,我想問一問,她今晚有沒有打過電話回家?」
「哦,你是方先生,你好啊。」孫柳明興奮起來,「有啊有啊,她下午打電話回來,說被公司調到海島工作哪,哎呀,方經理,她是你女朋友啊,怎麼會調得這麼遠哪,我到現在還擔心得睡不著哪,很想要求你通融通融,又怕唐突了——呃,是了,你是總經理啊,她調職你不知道嗎?」醒目的孫柳明,立即狐疑起來。
「知道,我當然知道,不過她今晚說到外面買些日用品,大概逛商店逛得忘了時間。」
「哦,那孩子也是——手機還在你那兒?」
「是——」方強雙肩一垮,不想再說下去了。
「那怎麼辦啊,現在十二點多了,她一個女孩子家容易出危險的——」孫柳明擔心起來。
「我知道她常逛哪里的,我去找她,伯母你快休息吧。」
等孫柳明收線了,方強懊惱著扔下話筒,不由益加擔心起來。他連忙披過外套,直沖了出去——凌晨三點,他仍然開車四處兜著,一雙眼楮如獵鷹般地搜索,企圖再見佳人倩人,可惜……
天亮了,他站在海旁,看著手臂上她留下的齒痕——兩彎新月般的傷口還浸著血漬。她用這個小小的齒印,就把對他的恨一筆勾銷?傻姑娘,你怎麼可以這樣便宜我,怎麼可以!方強一拳打在海堤的鐵欄上,空間立即蕩起「嗡嗡」的回音。手背上泛起一團青黑,他卻似乎無知覺……
時光,為什麼不可以像電腦一樣,可以恢復?他為什麼會這麼糊涂,把所有女人都想得像唐子妮般淺薄?唐子妮喜歡交際、活動,討厭平淡家居生活。而木芙溫婉細致,會在不知不覺中,把他們的家點綴成溫馨的港灣,讓他不知不覺地駐足停留……他後悔啊,真的很後悔……
木芙離開方強後到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直奔長洲。
長洲位于屯門西南海域,島民大部分世代而居,故相處融洽、民風簡樸。環境優美,設施齊備,空氣清新,綠化面積超過百分之七十。除了必須的運輸機車及醫院與老人院間的小型車輛外,島上沒有任何其它可發出廢氣的車輛行駛,故長洲可以說是無煙小島。由于它形狀南北闊而大,中部窄且長,狀似啞鈴,故又稱啞鈴島。聰明的漁民便將西面的港灣發展成漁港、碼頭及避風塘;東面則成為名聞港九,甚至海外的東灣泳灘。
經過張婉的安排,木芙暫時安身在她的表姐佩姨家里。
佩姨是一個獨身的女人,年齡大概四十歲,脾氣很溫和,和張婉是兩種性子。她的家是一座兩層半的樓房,地下開超市,二樓是佩姨和兩個女職員的居處。木芙住在三樓的小房間,小小的一廳一屋,是她喜歡的干淨簡潔。外面有一處寬大的陽台,左邊是兩排鐵鑄的衣架子,右邊空蕩蕩的,種著幾盆病懨懨的鳳仙花。
第二天,木芙就在超市上班,任職收銀員,月薪五千元。不過木芙堅決只要四千,余下的就當是租金了。
店里兩個年輕的女職員青和雪,都是直爽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她懷孕了,更刻意地照顧著她,有時連晚飯也叫她下樓一塊兒吃。
吃過兩頓後,木芙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一來是自己沒有湊合伙食費,二來是洗洗弄弄的功夫她們都不讓她幫忙。本來一塊煮食也是挺開心的,不過伙食費每人要湊一千五百元呢。木芙有些心痛,于是便推說自己懷孕後口味特別,堅持自個兒弄,希望可以再節省一些。
木芙過了妊娠反應期後就有了精神,先到市集買些花種子回來,阿青又不知從哪兒替她弄來好些小花盆,然後花了一個晚上清洗它們,種上海棠、桂花、蝴蝶花和她最愛的百合。過了一個月,整個陽台就青綠起來了。
她只打過一次電話回家,怕的是被眉目精明的媽問個不停,卻會經常和張婉聯絡。有時,她想問問方強的近況,卻始終忍著沒說出口。離開他已經兩個月了,那男人又怎麼會記著她這個出身低賤的情婦?說不定,下一位情婦早就上任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一陣心酸,手輕輕模著已經隆起的小月復。孩子已經會動了,常常輕輕地一顫,會扯動她全身的神經,讓她又驚又喜。原來,當母親的感覺是如此神奇的。
剛來時,她沒帶任何的衣物,便到附近的小地攤買了幾件寬大的棉恤。後來逛市集,看見一個檔子竟然有孕婦裙出售,上前問價,要三百元一條呢,木芙猶豫了好一會,才買下一條淺綠色的,胸前有一圈小花邊的裙子。
木芙捧著孕婦裙回到屋子,欣喜地左模又看。肚內的小寶寶仿佛也感染了她的高興,連續踢了她幾下。她微微笑了,模著肚子說︰「你爸爸說我老穿街邊低檔的衣服,不顧及他的臉子呢。你是他的孩子,卻會用另一角度欣賞我、理解我,和我站成一線,對不?」寶寶似乎听懂***話了,便又動了一動……書香……書香……書香。
一連十多天,方強不回公司,甚至連電話也不听。
韋諾和劉銳感覺不妥,便直闖上方強家中。
門鈴按了足足半個小時,大門才打開。劉銳不看猶可,一看立即嚇了一大跳。這人、這人是方強嗎?滿臉胡碴,眼圈深陷,頭發亂糟糟地豎著,後腦還睡出一個顯眼的雞窩!上身赤果,隨便套了條短褲。噯,劉銳瞪大了眼楮,扭頭問韋諾︰「見過方強滿臉胡碴嗎?」
「沒!」
「見過方強的頭發睡成雞窩嗎?」
「沒!」
「見過方強不顧儀容穿短褲嗎?」
「沒!」
兩人一問一答得正歡,方強瞪了他倆一眼,返身就要用力把大門關上。劉銳一個箭步沖了進去——嘩,他的頭不但成了小雞窩,連住的地方也成了大雞窩。報紙雜志扔得隨處都是,衣服亂掉,茶幾邊沿還吊著幾包方便面,無數的啤酒罐七零八落地堆在上面。廚房外面的地上有玻璃和碟子被打碎的殘骸,餐桌上的水晶花瓶插著的香水百合全萎垂在桌面上,發出陣陣臭味。
「你這是搞什麼啊——公司的事不管,電話不听,左滕他們要簽合約了也找不到你,最後只好找曼青。」
韋諾看見他這樣子,原本的擔心變成生氣,「什麼事邋遢成這個樣子?」
方強沒理他,順手撈起放在茶幾的半罐啤酒,自顧自地倒在沙發上,猛灌入口。
「木芙十多天前突然離開公司,八成和你這小于有關。」劉銳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木芙是離開他了,便故意挑他的刺。
「關你什麼事!小子!」方強听他提起木芙的名字,心中又是一陣刺痛,輪起手中的酒罐朝劉銳扔過去。
劉銳一閃,又撇著嘴說︰「看你這心虛的樣子,不知做過什麼傷害她的事!」
方強一听,握著拳頭躍起身來!劉銳一閃,站在韋諾背後。
韋諾火了,用眼瞪著劉銳,「你閉嘴!」然後又向方強喝道︰「你把事情說清楚!兄弟能幫你的一定幫,即使不能幫,你也要說出來,省得我們全部為你累!」
方強頹然坐下。韋諾在桌上挑了兩瓶未開封的啤酒,扔給劉銳一瓶,自己開了一瓶,獨不給方強。
「七年前唐子妮的事你們知道吧。那晚我在酒吧後巷侵犯的女孩就是木芙。」
「啊——太玄了——」劉銳睜大了眼楮。
「我一直以為她跟我就是為了錢,便經常猜疑她的企圖,說了很多傷害她的話,還迫她墮胎。她走時,把我給的錢全部留下,甚至、甚至連這幾個月的生活費都是她倒貼的。」
韋諾和劉銳听呆了。
「兄弟,如果今年公司在年終酒會上設個超級賤人獎,你鐵定中第一名——」劉銳冷笑著損他,事實上,他對木芙一直很有好感。
方強沒發火,卻越發滿臉哀痛,讓韋諾不忍。
「之後,你又發覺自己愛上她,對不?」韋諾雖不認同方強的所作作為,但此刻,他想起他和趙憐心的愛恨糾纏,也是心有戚戚然,對方強的情感更心中了了。
「唉,老大老二的情路都如此坎坷,弄得自己半死不活的。希望我劉銳一生平平安安,別沾上什麼愛情的東西。女人嘛,用來上床好了,用來愛太累人。」劉銳嘆著氣挨在沙發上,然後望了方強一眼,「找不到她吧?放心啦,我找兄弟幫忙,幫你遍布視網。她父母在此,定不會一輩子不回家。」
方強略點了一下頭,依然低頭不語。
「好了好了,你定是吃了幾天方便面了,快換衣服一起出去吃飯。劉銳,你打電話給鐘點女佣,叫她過來清理一下。」韋諾不愧是老大,幾下手腳就把方強處理妥當。
隔天,方強又重新投人工作中。臉上的表情冰冷,整天黑著一張臉不發一言。對公事的態度更加嚴肅認真,有時還通宵達旦地呆在公司不回家。弄得韋諾擔憂不已,最後下令,每晚方副總過了十點還不下班,大樓警衛就關閉電源。
這段日子,經常要和方強照面的張婉如坐針氈,生怕這個冷血男人拿她開刀,以泄心中不滿。不過,張婉雖然怕他,卻一直會留意他的動靜。自木芙離開後,她便不見方強回公司。十多天後,卻見回來的他外形消瘦且性格大變。張婉不禁懷疑,他會不會是不舍得木芙離開?有了懷疑就有了探究,更何況是活力充沛的張婉!她深知四位老板極重兄弟情宜,對于私事相互間絕不向外透露,惟一的探討對象便只有經常滿臉堆笑的劉銳了。
偏劉銳又跑到北京公干了。過了差不多兩個月,劉銳返港,恰有任務交托張婉,兩人交往便多起來。張婉乘機說要請劉銳吃飯,劉銳喜歡張婉的爽朗,自然也樂得赴約。兩人東南西北地聊了一大頓,然後,她便小心翼翼地步人正題。
「劉副總,我花了好些口水才說服PT公司的訂單加額哪。你不知道,上次方副總爽約——害得PT的小開等了他一個下午,後來氣鼓鼓地走了。」
「哦?什麼時候——」「兩個月前哪,他突然消失了十來天,打他手機也不接——」嗯——那家伙病了——「
「看他平日很健壯喲,怎麼說病就病?」
「病起來就不分時候吧——」
「呃,什麼病啊,這麼嚴重?」
「你很關心他咧——」劉銳眯起了眼楮瞅著張婉。
「沒沒,哪有——我是怕被PT小開當成靶子——」張婉立即解釋,夸張得連腰板都直了。
有問題!這女人的語氣和動作有點問題!劉銳模起了下巴,「我也不知道啊,他那幾天不停地捶胸頓足,說辜負了什麼人哪——」劉銳故意說著,然後眯著眼楮打量張婉。
「哦,方強也會這麼激憤?為了女人?」張婉似乎有些愕然,甚至忘了掩飾感情,便立即問劉銳。
「嗯,我猜是為了女人——沒事吧婉姐?」
「沒、沒事,哪有事呢——」張婉立即故作輕松起來。
偏在劉銳看來,她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實在太為‘聯友’高興了,有你這個關心上司的下屬。」劉銳笑著說。或許你就是解救他的靈藥呢,不過,這句當然沒說出口。
十五分鐘後,劉銳帶給方強一個不十分準確,卻極有可能的消息——張婉知道木芙在哪里!方強猛然醒悟,是啊,木芙一向和張婉感情極好的,既然她連父母家里也不回,身上錢財有限,朋友也沒幾個,不找張婉找誰?
顧不上什麼形象了,方強立即沖至六樓,幾個在走道上的員工連「方副總好」四個字還沒說完,便不見了老板的身影。
方強直沖至張婉的辦公室前,門也不敲就直闖了進來,正在埋頭工作的張婉抬頭睜眼看著他,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要老板親自來找她?
「小芙呢?!」方強嘴角繃緊,眼楮盯著她。
「啊?你……你找……小芙……怎麼找到……這、這兒來……」任張婉是何等精明,仍然無法不害怕方強利如獵鷹的眼神,心下有點慌亂,只得支支吾吾地強裝鎮定。
「你知道她在哪兒!是不是?說,說出來!」他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我怎麼知道喲副總,她是、是你助理嘛——」張婉不敢看他的眼楮,卻不肯屈服。
「你——你要怎麼才肯說?」方強火了。
「我真不知道!你要我怎麼說?她走時和我借了十萬元,說要還給你——因為你給她的錢她已經全部給了父母,還說是你孝敬他們兩老的。你卻整天說她家境貧困,貪你的錢,她又怎麼開口說是給了家里呢。」張婉難得有這種機會,便起勁地數落老板。
「是她那種不懂保護自己的人才會笨成這樣,做情婦竟然做到身五分文的地步!要不是我借給她一些錢,怕這刻她早餓死街頭了。」張婉看見鐵青著臉的方強,知道說中他心里了,更添油加醋起來。
「她究竟在哪?」方強的聲音壓抑得有點嘶啞。
「我真不知道,她借了錢就走了。我還以為她為了再和你在一起,怕你不高興,才忍心打掉小孩喲。」張婉自然不會說,就怕他一旦知道木芙留下孩子,又不知會怎麼諷刺她。‘「你——」方強狠狠瞪著她,眼楮像冒出火一樣,唬得張婉直打冷顫。這個臭男人,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多可怕,怎麼還會懷疑單純的木芙有心計呢。
「方老板,殺了我也沒用咧——我真不知道——」張婉聳聳肩一攤手,便故意不理他,坐回位子繼續工作。
方強呆在原地,半晌,才不言不語地離開。回到十一樓,劉銳正閑閑地喝著咖啡,一見他滿臉烏雲地回來,不用問也知道他踫釘子了,且踫得不輕。
「她不但不說,還磨了你一頓?」劉銳瞄著兄弟的臉。
方強點頭,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小芙向張婉借錢還給我,原來她把那些錢給父母了。」
「早就猜到啦,只有你這自以為精密的腦袋才會把事情復雜化。她那種性子怎麼會拿錢去養小白臉?你看看,她跟了你四個月,便玩掉了半條命,如果這樣也是釣金龜婿的料子,沒幾天就被人玩死了。」
「我、我怎麼會那樣想的——」方強的心又被劉銳翻揭得一陣一陣地發痛,捧著腦袋懊悔不已。
劉銳心中不忍,便說︰「還有一個辦法,你可以找到小芙的。」
「什麼辦法?」方強立即抬起頭來。
「和張婉說清楚,承認你愛木芙。女人心軟,只要你真心實意,石心女也會被軟化,更何況本是性情中人的張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