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小時候,遭遇了這麼多不幸的虐待。被自己的親姐姐欺負,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听鷹雄述說完那段悲慘的童年時光,一縷輕愁凝聚在美仁深鎖的眉間。
明知鷹雄為了想逗她開心,故意挑了許多烏龍又好笑的糗事說,但一想起他童年所遭受的委屈,她就笑不出來。
「你不開心?」
輕捧著她的臉,他深邃的雙眸有著輕微的自責。
「也許我不該提這些令人傷感的往事,令你傷心。」
「不,其實我很高興你願意與我分享心里的秘密,至少這代表著你不但信任我,也需要我,願意讓我分擔你的一切憂愁。你願意這麼對我,我很高興,一點也不傷心。」
她說著,釋懷地笑了。
他深情地凝望著她微笑的臉蛋,仿佛整個人已融化在她純真、自然毫不做作的天使笑顏中。
他看過了太多女人,及各種虛偽、做作、狡猾的嘴臉。包括那些想接近他、誘惑他、妄想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拜金女,也包括他那些狡詐美麗的姐姐們。
但只有美仁的微笑能令他心動,唯有她天使般的純真,能深深地牽動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濃厚情感。
「既然你將心中最重要的秘密與我分享,我也要跟你分享我重要的回憶。」
「什麼回憶?」
「在我小的時候,也曾遇見一個像你一樣特別的小男孩。其實我不太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他有一雙深邃的眼楮,像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感覺一樣,深不可測,眼中卻有著一股淡淡的悲傷。」
她靈粲的眼神,望向遠方,緩緩地陷入了兒時的記憶中……
當年,在淅瀝的雨中,她第一眼見到跌倒在地的那個小男孩時,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只注意到他委屈地眼眶含淚,仿佛隨時都會嚎啕大哭,但卻在看見她出現的那一刻,盯著她直瞧,強忍住淚水。那倔強的模樣,令她起了憐憫之情。
還記得,那天是她第一次,穿上那件父親買給她的白色洋裝。她愛白,卻老愛打扮成男孩子的樣子,平時最愛穿白色的褲裝,不愛做女生的裝扮。但那天她收到一件白色洋裝當生日禮物,所以難得打扮得像個女孩子。
美仁掏出口袋里的白色手帕,遞給了男孩。
看著他有些困難地站了起來,拿起手帕胡亂擦了一通,渾身濕透的衣服,因跌倒在地而沾滿泥濘。
他那狼狽的模樣,令她不忍。她將手中的白傘給了他,隨即便轉身朝著家里的方向,快速地奔去。
從此之後,她便跟他結下了不解之緣。
鷹雄听完美仁提起的那段童年往事之後,愣愣地盯著她直瞧。
原來是她,果真是她!
她就是那個自小便令他魂牽夢縈的白衣女孩,在他受盡欺凌的可憐童年里,出現的希望之光。
「你還記不記得一些,跟那個男孩有關的童年往事?」
美仁搖了搖頭,「時間太久,記憶有些模糊了。隱約覺得好像有很多回憶,塵封在心靈的深處,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你記不記得,後來你再度救了那個男孩一次,結果那個男孩居然傻不隆咚地,老是分不清你的性別?」
「你……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經他這麼一提,她這才想起當年幾乎被她遺忘的許多往事。
「因為我就是那個男孩。」
江美仁一臉錯愕地凝視著鷹雄,從未想過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原來他們彼此都曾在對方的記憶深處,深刻地存在著。
也許是因為這份珍貴難得的緣分與奇妙的聯系,令他們再度重逢。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美仁的眼眶漾著水亮的燦光。
「當年你為什麼不跟我道別就離開?」
這麼多年了,她始終想問明白,當年他為什麼不告而別?他們是感情融洽、最契合的朋友,不是嗎?為什麼他卻……
「對不起,因為我沒有勇氣跟你當面道別,我怕自己見了你,會在最後一刻後悔,為了你而違背父母的期望,所以才……對不起。」
「我明白,你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自然背負著父母深厚的期望,我不會怪你。」
「對不起,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想再見你一面。所以十年後,我回台灣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但是……」
原來他對她念念不忘了十年啊!光是這一點,就令美仁感動得無以復加。
她柔情似水的水漾靈眸,溫柔地凝視著他,听著鷹雄將那天在她家門口所見之事說出,美仁一听便知,原來是場誤會。
「你還記得我妹妹美德吧?從小她就覺得父母替我們取的名字不公平,為什麼我就叫‘美人’,而她卻只有‘美德’?所以後來在她的抗議之下,我們一家也都改稱她為‘美人’了。那天你看到的人,十之八九就是美德沒錯。」
何鷹雄聞言,終于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誤將「美人」當成「美仁」了。
「原來如此。」
一切皆是緣,若非他當時一時誤認,便轉頭離去,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但不管如何,老天最後還是把他自小便魂牽夢縈的天使,送到他的身邊。
他喜出望外地輕輕牽起她的手,感嘆緣分竟是如此地奇妙,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牽引著他們重逢、進而相知、相惜。
憶起童年的往事之後,美仁這才了解到,鷹雄之所以會有那種不為人知的「特殊體質」,原來是來自于小時候的心靈創傷。
有著如此灰暗的童年,再加上從小便不斷遭受那群姐姐們的捉弄,難怪令他越來越怕女人,尤其是像他的姐姐那般,既美麗又城府深沉的美人。後來甚至排斥到,只要有女人親近他,他的身體就會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全身起雞皮疙瘩、嘔吐、甚至昏迷。
這種嚴重的心結,其來有自。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正當兩人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時,洞外突然傳來一陣粗魯的咒罵聲。
「X你娘,老子養你們這群飯桶不知道是干什麼用的?連看守兩個手腳被綁的人質都看不住。」
「老大,你別生氣了。我敢確定他們一定是逃往這個方向沒錯。就憑他們的腳程,不可能跑太遠。我們找遍了這麼多地方都找不到人,很可能他們就躲在這附近。」
「你講那是什麼廢話?剛才我們一路搜了過來,都沒找到人,他們又不可能突然飛上天就消失了,再加上那個女人也不可能跑得了多遠,他們一定就躲在這附近。」
「哼!要是讓老子找到那一對狗男女,一定要狠狠地先折磨他們一頓,然後再打一通勒贖的電話,讓那些人听听他們垂死的哀嚎,乖乖地送上五千萬來供我們遠走高飛。最後,再將他們凌虐至死。」
美仁一听見那些歹徒,正在外面搜尋他們的行蹤,又揚言一捉到他們,便要百般地凌虐。她害怕得下意識往鷹雄的懷里縮。
「別怕,這個防空洞如此隱密,洞外又已長滿了雜草,他們未必能發現我們。」鷹雄冷靜地在她的耳邊低語。
外面是那一群歹徒沿途搜索而來的聲音,叢生的雜草,在晚風的吹拂下,散發出沙沙的聲響。
以歹徒穿越草叢的聲音听來,他們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在前無退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美仁急出了一身汗來。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內心正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一旦被發現,他們兩人只有死路一條。
美仁微微顫抖的雙手,緊抱著鷹雄不放。
在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脆弱,她不再是那個凶悍又積極的女記者,而是一個為了心愛的男人而擔憂的小女人。
一想到他們極有可能就是那群寫恐嚇信的歹徒,她就更加緊張,因為他們必定會對鷹雄不利。
如果她代替鷹雄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也許鷹雄能有逃走的機會也不一定。
美仁正要開口,小聲地告訴鷹雄她的計劃,卻被鷹雄突來的吻給堵住了唇。他的吻,令她感到一陣昏眩,她軟軟地癱在他的懷里,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一直到他們在附近行動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鷹雄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她柔潤的櫻唇。
正當兩人以為終于月兌離了險境,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的聲響。
「哎呀!我怎麼給忘了。老大,我想起了這附近有個十分隱密的防空洞,好幾年前我犯案時,曾經躲在那里一陣子,避過風頭。我想他們兩人極有可能就躲在那個地方。」
鷹雄和美仁一听,內心頓時涼了半截。
「飯桶,知道有這種地方還不早說。愣在那邊干什麼?還不快帶我們過去?」
「是!老大。」
就這樣,逐漸遠離的腳步聲,再度朝著他們逼進。
美仁很清楚他們的目標是鷹雄,她打算在必要的關頭犧牲自己,讓鷹雄安然地逃走。
美仁咬著唇沉思了一會兒,便道︰
「鷹雄,你听我說。他們的目標是你,待會兒我沖過去撞倒那名帶頭的男人,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趁這個機會趕快逃。」
「傻女孩,你真的以為我會就這樣丟下你,獨自逃亡?」
「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如果你不照著我的話做,我們兩人就只有死路一條。再怎麼說,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好。」
「真是令人感動啊!想不到你們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恩愛?」那群歹徒一沖進防空洞,見到他們兩人,隨即露出猙獰又殘酷的冷笑。
何鷹雄銳如鷹隼的雙眸,銳利地掃視眾人一眼,突然一把拉過美仁,當著他們的面狂吻她。
美仁被他這個突來的舉動給嚇得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直到她听到那群歹徒一見有「好戲」可看時,所發出的怪異叫聲及輕佻的口哨,她才有些明白鷹雄的用意。
鷹雄邊親吻她,邊借機在她的耳邊呢喃︰
「吻我,要入戲一點,趁機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再拖延一點時間。」
他綿密的吻,落上了她的玉頸,再度沿著頸項,吻回她紅潤誘人的唇瓣。接著又在她的耳邊說道︰
「不用擔心,等會兒救兵就會到了。我們先設法拖延一點時間。」
美仁也假裝回吻他,借機問道︰
「什麼救兵?我們在這種荒郊野外被一群歹徒追到這里來,誰會知道我們在這兒?」
他柔情萬千的親吻,像根輕柔的羽毛,不但漸漸地挑起她體內的情火,也穩定了她緊張的情緒。
「別擔心,我有秘密武器。」
「什麼秘密武器?」
鷹雄還來不及回答,便看到洞外突然射了一道強光進來。
眾人一見情況不對,紛紛走出洞外,想看個究竟。
直升機的聲響,出現在防空洞上方。隨即,擴音器便大聲地播放著千篇一律的招降辭——
「听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不要再做困獸之斗,快點出來投降。」
除了空中那道強烈的光芒之外,四周也有數十道強烈的光線,射向他們。原來是無數台警車,自四面八方駛來。
眾歹徒一看見這種大場面,個個嚇得落荒而逃。
只有那名刀疤男不甘心就此被捕,他掏出手槍,對準鷹雄和美仁,神色暴戾狠毒地說道︰
「就算老子今天栽在你們手里,也非拖著你們一起下地獄不可。」
砰!一陣刺耳的槍聲,在夜色中響起。
美仁驚愕地望著鷹雄,痛心地大喊著他的名字。
只因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她看見鷹雄突然挺身護在她的身前,將她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淒冷的空氣,就這樣凍結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