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木雪紗──好美的名字……
坐在房里,柳意合的思緒仍陷在花樹的美麗之中,直到食物的香味引她回到現實,桌上擺滿一桌豐盛的早點。
她苦著臉,看著滿滿一桌的食物。它們看起來是很美味可口,可是,會不會大多了一點?通常早餐時刻,她的胃是塞不下太多的東西耶!
房里依舊只有她和尚騰無欲兩人。
現在跟他在一起,她漸漸不再緊張,因為,他不再像昨天那樣,對她又摟又抱、又親又吻,他是不是終于良心發現了?
她的心情一放松,胃口就大開,連粥都覺得特別好吃。
她全然不知道此刻子夜門已經在著手準備他倆一個月後的婚禮。
「慢慢吃,別噎著了。」
她立刻乖乖配合,因為,她大哥也常這樣建議她。
「無欲,吃完飯後,我想自個兒出去逛逛,你忙你的,不必招待我。」
「你不愛我待在你身邊?」他不滿的問。
「呃……」他的臉色好可怕,「不是啦!我想你可能有很多事要忙,我怕我佔用你太多的時間,那就不好了。」昨天到今天,他幾乎都在陪她,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她只是個客人而已。
「我自己會打發時間,你不用管我。」看他半天不吭一聲,她只好再一次表明立場。
生平第一次,遇到有女人在他面前再三「求去」,他的心中真可說是百味雜陳。他想叫她留下來,繼續教她認字……但她急著想飛出去玩,一點也不懂得他的用心,令他哭笑不得,唉!他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她的臉在剎那間燦亮起來。「那你去忙你的吧!」她飛快的跳下椅子,毫不留戀的跨門而出。
窗外的陽光早照耀得她的心暖洋洋的,她一心只想飛出去探索這個新奇的世界。
尚騰無欲黑幽幽的雙瞳一時復雜起來,他在心中暗忖,既然她想玩,就讓她玩吧!這或許是件好事,能幫助他控制自己的情潮,坐在她身邊,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總會讓他分神,然後教他難以自持……兩人之間有點距離也好。
一個月後他們就要成親了,而在這段時間內,他會讓她慢慢適應他的存在。
想到她情竇未開,他的眼神一黯,但無妨!他在心中立誓,他要她,不管她給得起、給不起,他都要她,包括她的靈魂,他要她與他生生世世永相隨。
他從沒愛過人,從來不知道自己心底深處竟是有欲有求,而且還是這般的猛烈饑渴,他原以為自己是個無情無緒的人,就如同眾人以為的那樣。
義父當年的愛人一去不回頭,從此看破紅塵,因此,替他取名叫無欲──他以為無欲無求,便能自由。所以,縱然他的女人從不斷絕,但那都不過是生理需求,除此之外,在他心里什麼也不曾留下。
直到她的出現!從此以後,他的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他再也無法如同他的名字那般的無欲!
芙蓉帳暖
英雄夢斷
***
柳意合來到紫木雪紗之前。
今天的陽光暖和,淡淡的灑落在紫木雪紗上,將它們渲染得更加柔和美麗,與白雪相互輝映,真的好美。
她好奇的走進紫木雪紗林中,這麼美的樹林,走在里面會是什麼感覺?
陽光透過枝枒,輕輕灑落雪地,形成一束一束或大或小的光線。風一吹,花就漫天飛舞,或是隨著依附其上的雪綿綿飄落,像夢一樣。
芳華、芳霏靜靜的跟在她身後,一起走進這片美麗安寧的天地中。
這片松林原是禁地,除了專人定期打掃,一般門人是不得擅闖此地,違者只有死路一條。
只因紫木雪紗林中住有上任門主的人,沒有人知道那人的名字,尚騰無欲接掌門主之位後,此地的禁令才相對解除,但仍沒有人會走入這片樹林。
柳意合就這樣大剌剌的走進林中。由于門主有令,在山莊里,柳意合想去哪就去哪,她倆只需隨待在側即可。所以,她倆只好也跟進去,否則還真沒機會看見這片耳聞已久的美麗紫紗林呢!
「芳華、芳霏,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這里的人都好安靜,不多話,簡直就是沒有人氣。
「小姐,你要我們說什麼?」芳靠不解的望著柳意合。
「你不會有想找人聊天的沖動嗎?」
「不會。」芳華淡淡的回答。
「哦!」那好吧!她聳聳肩,決定還是不要勉強人家說話好了。
突然,她看見樹與樹之間,似有房屋矗立,便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直到屋前才站住。
這是人住的房子嗎?這麼美──為什麼這里的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不像是人間該有的?
這幢偌大的屋子是由雪境里特產的雪玉竹和烏骨木搭配構建築成,屋檐、地板、門扉、窗欞由烏亮光滑的烏骨木搭建,四壁則由雪色玉質的實心白玉竹構成。
她怔怔的看著這棟完美的建築物,心忖,是誰會住在這樣的屋子里?但隨即覺得這是別人的私事,她還是不要問吧!
她開始往回走,慢慢的走出林中,不再回頭。
***
議事廳內,四位護首靜待一旁。
尚騰無欲正在瀏覽皇上的密函,從他淡漠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什麼波動。
皇上欲與他密約在「明月樓」。
「明月樓」在北方可是間聞名遐邇的餐館,這里絕對能滿足最嘴刁的老饕們!只是,沒人知道它正是子夜門分布在各地的據點之一。不過,它的盛名可是遠傳至皇宮貴族之中!
根據宮中密報,最近似乎有人通敵,而且此人權位不小,皇上遣人暗中調查,但派出的密探一個個死于非命,並且絲毫沒有留下證據。更糟糕的是,大內皇宮竟屢有殺手潛入行刺皇上,一旦未果,使自盡身亡。
似乎幕後這個人覬覦的不只是權位,而是更上一層樓──皇上背後的那把金龍椅。
「皇上約我三天後在明月樓會面。」
「門主,你打算親自赴約?」
「嗯!」尚騰無欲支手撐顎。「宮中屢次出現殺手,行刺聖駕未果。」他的目光漫不經心的逗留在手上的密函。
「殺手?皇上懷疑子夜門?」冷雷聞言蹙起眉頭,他不屑的暗忖,那些殺手的技術也未免太爛了吧?刺殺數次居然無功而返,這種殺手真該去撞牆了。
「不!不然不會與門主約見在明月樓。」冷霄推翻了這個可能性,江湖上誰都知道子夜門接手的交易從不落空。
「看來內情不簡單。」冷霞沉吟道。
「可曾有人希望子夜門接下刺殺當今皇帝的這筆大生意?」尚騰無欲終于抬頭看向手下。
「有。不過回絕了。」冷雷回答。
子夜門歷代堅守一個原則──什麼生意都接,唯一不接的就是刺殺當朝皇帝的交易。有人曾吃過閉門羹,此後,江湖不再有人膽敢商請子夜門出馬刺殺聖駕。
可最近竟然又開始有人探詢,可見得皇帝的這個寶座可真是不好坐啊!
「是誰?」他意態慵懶,狀極無心。
「不知道。」靜默片刻,冷霄只得硬著頭皮據實以告,他覺得有點汗顏,只因這事有點棘手,他正在調查,原想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向門主稟報,想不到門主竟先行提出。
「哦?」這世上也會有冷霄調查不出來的事?尚騰無欲湛然的眸光清冷的掠過他,心下倒覺得有趣。
「門主,居中聯系之人被人下了傀儡術。」冷雷出聲解救了冷霄的窘境,他心知再不說話,冷霄的臉怕是要著火了。
傀儡術,顧名思義即是被人催眠了,被施以此術之人一旦完成所托的任務,即會蘇醒,事後完全不曉得這當中的一切過程。有人甚至更歹毒,利用此術來殺人,令人棘手!
「從宮中權貴身上著手。」沉思片刻,他淡淡的下指示。既然曾派人數次潛入大內刺殺皇帝,且對地形熟悉得猶如走在自家的花園,可見得此人必是對皇宮十分熟悉,再加上宮中密探一個一個有去無返,若不是權勢大如天之人,豈會
有這種能耐?
大雲正值太平盛世,國泰民安,豐衣足食,前景看好,發展一片欣欣向榮,自從當今聖上咎曦接手,更是將大雲皇朝往上推展擴大。由于咎曦治風開明,民間風氣自由朗放,藝文學術,百家爭鳴。他是個好皇帝,勤政愛民,百姓提起來莫不心懷感激。
但很顯然的,朝中有人不服,此人心懷不軌,暗通外敵,內刺皇上,野心不小──
「就連宮中密探也是有去無返,可見得其勢力之龐大,萬一打草驚蛇……」冷霄早有此意圖,只是宮中不好布線。
「這交由皇上操心,你去安排人手吧!」
「門主,那婚禮要延後嗎?」"冷霞掛在心上的仍是這件事。平常各人手上事情就多,再加上皇帝這一樁,以及婚禮的籌備……
「霞,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不行了吧?」尚騰無欲瞥了冷霞一眼,嘴角飄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不,霞可以。」冷霞面皮一紅,不再多言。
看來門主娶柳姑娘的心志是不容動搖的。
***
尚騰無欲自從那日應她所求,留她一人在松風院內獨處,其實,他多少是想看看她是否會因此而思念他?但結果當然是沒有,這令他為之氣結!
她現在過得可充實了,每天都能找到事情打發時間,而且,她很欣喜的發現這家的主人終于去辦「正事」了,不會再花太多的時間陪她。
由于在家里,就她一個獨生女,她早就習慣自己一個人打發時間,久了反而愛上那種自由。
但他當然忍受不了,再忙,他還是每日回松風院與她一起用晚膳;晚膳過後兩人再移師至書房,繼續教她識字和認識這里的風俗文化民情。
當然,他不再抱她在懷中一起坐在椅子上──只因,他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他對她不再有任何親昵的動作,但他唯一無法克制的就是當他凝望她時,眼神中纏綿深切的愛意足以使人喘不過氣來。
可遲鈍的她當然不會細心的注意到這些,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他們之間開始保持安全距離──這樣的距離令她十分放松,她非常滿足于目前兩人這樣和平共處的狀態。
她一心只想回去,不想眷戀這里的人、事、物,所以,她一直抱持著旅游者的心態,認為她不過是搭「飛機」來到這個國家旅游的過客,等看完了這里的風景,她就要回國──只要讓她找到那個音樂盒。
不過,幾日下來,她漸漸愛上這里的幽靜,尚騰無欲又給了她絕對的自由可以到處亂晃,只是她一直還沒晃出松風院罷了。
天氣更冷了。
「小姐,這樣好嗎?」芳霏溫柔的詢問她的意見。
「很好!謝謝你。」她點點頭,習慣性的說謝謝。
「哎喲!小姐,都跟你說多少次了,這是我們份內的事,不需要說謝謝的。說多了可真要折煞人呢!」
「你真的做得很好嘛!每次都把我打扮得很可愛啊!」這可是她的真心話。
「小姐……這……不敢當……」芳霏臉都紅了,一時之間,她竟靦靦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向寡言的芳華見狀,不禁笑了出來,她在心中暗忖,一個在外面殺人不眨眼的頂尖殺手,才不過听到這個小小姐的贊美,竟然會臉紅到說不出話來,這可真是稀奇!。
「小姐,你就饒了她吧!她的臉皮可是很薄的。」芳華笑著替芳霏「求情」。
「這樣嗎?」奇怪,為什麼他們這里的人這麼害羞?在台灣,人人隨時隨地都說「請、謝謝、對不起」,也沒見有人臉紅啊?嗯!這里的人果然不太一樣!
用餐過後,柳意合趴在毛毯上,看著芳華、芳霏取出針線活來做。
她們的手真巧啊!那些她永遠搞不清楚的針和線,看她們信手拈來,就是一件上衣,或是一件褲子,或是一條裙子,好象不費吹灰之力。繡出的各種圖案花色,不論是香包、枕頭、床單、被子、手絹……凡是想得到的,她們都可以完成而且精巧細膩,百看不厭。
她在一旁看得興致盎然──
窗外的大雪砰砰作響,窗內溫暖舒服,她趴在毛毯上,眼皮漸漸沉重,連什麼時候睡著也不知道。
芳華見狀,不禁一笑,覺得柳意合真是可愛,她起身拿了一條毯子披在她身上。地上雖有厚暖的毛毯,但天氣十分冰寒,加件被子,省得著涼。才剛替她拉好,就見門主走進來。
他無聲無息的進來,兩名侍女便雙雙退出房外。
尚騰無欲者見趴在地毯上睡著的柳意合,眸光不禁變柔,她就是如此的率真,一般的姑娘家哪會就這樣趴在地上,還睡著了?唉!這麼隨意的小人兒……
他彎身輕松一抱,將她放上床榻。
他雖輕柔,仍驚醒了她。
「我怎麼睡著了?」她不過是闔起眼楮一下下而已。「芳華、芳霏呢?」
他見她開口就是問別人,醋意不覺涌上。
「我呢?你不想我嗎?」他眼神灼灼的盯著她,一手握住她細小的手臂。
「什麼?」她驚慌得瞪向他黝黑的巨掌。
「為何開口閉口總是說別人?」
看他凝起濃眉的模樣就知道不能跟他「硬踫硬」,她很有「先見之明」的反駁,「沒有啊!」
她趕緊否認,不然等會兒一定會被他「欺負」,比如說吻她之類的舉動,但她不能給他機會,這時候她該怎麼辦?她左思右想,「呃……你今天過得好嗎?」
「不錯。」這小妮子!竟敢回避他的話題,他在心中偷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臉一向誠實的反應出她的心,沒關系,他安慰自己,再過不久,兩人就要成親了,到時看她怎麼躲。
看了她一會兒,他緩緩松開她的手臂。
「明天我要離開這里,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想要的?」她困惑的歪著頭。「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譬如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隨著話語的起落,他的眼一一瀏覽過她身上的裝扮,發現她從頭到腳完全沒有任何裝飾,連一根發釵也沒有……他真是太疏忽了!府里的僕婦丫鬟都還比她花俏呢!
「沒有,我沒有想要的。」她連連搖頭。
開玩笑!哪有客人作到這種地步的?主人供吃供穿供住之外,還得提供珠寶首飾?太離譜了!而且,她又用不上,要那些做啥?她一點也不心動。
「沒有?你不需要嗎?」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人這麼急若把珠寶綾羅往外推的。
「嗯!我這樣就很好了,謝謝你。」她可是很有禮貌的拒絕了喔!他應該沒有理由生氣才對。啊……慢著……等一下,她想到了!「有!我突然想到我有想要的。」
「是什麼?」她終于想到了嗎?
「那個音樂盒!如果你有看到,幫我……」她完全沒注意到他霎時鐵青的臉色,仍自顧自的很興奮的往下說。
可話尚未說完,人已被他一把揣進懷里,旋即低頭吞沒掉所有後續的話語。他重重的凌虐她的唇瓣,帶著一種炎烈的怒氣!
「你、休、想!」放開她的唇後,他緊抵她的唇畔,咬牙切齒的吐露這三個字,目露凶光的怒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