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神鳥的眼淚」落在人間,成了山林精靈的淚珠──琥珀,一顆針葉樹的茶色透明松脂,泛著玻璃光澤,包裹住當時被困在其中的昆蟲,成了珍貴的化石,此刻,正在他的手中滾動著。
他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藉以提醒自己生命的寶貴。
被封閉在琥珀中的小甲蟲,使他想起一些被深深埋在地層以下的古老森林,幾億年來一直沉睡在地層底下!如今卻形成了人類所需的煤層,唉!世事的變化更是奇妙得不可言喻。
他望進她翠綠的眼眸,一如他手中滾動的這顆「神鳥的眼淚」一樣,神奇的吸引著他。
她的眼楮像是透澈的湖泊,清亮、水靈,並且純淨得一如來自大自然的氣息,美麗天成。他每次一望進她的眼瞳,便很自然的忘了世間的一切繁瑣事物,只想沉浸在其中休息。
蜜見他一直痴望著她,立刻甜甜的向他綻開一抹天真爛漫的微笑。
此時,她正陪著他在樹林中,拓印下一棵一棵的樹皮,她安靜的待在一旁,看著他手中握著筆,不時勤快的畫圖、記錄。
她現在已經漸漸習慣看他做各種奇怪又好玩的事情,大部分的時候,她的玩心比他來得更起勁,雖然,她並不了解他所做的這些事有什麼意義,但她卻好愛看他觀察貝殼、模樹皮、挖泥巴……等「愛」她這個世界的舉動,因為,這也間接告訴了她──他愛她。
為此,她感到十分快樂且滿足,三不五時就會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一番。
天光照進了叢林,驕陽的熱力蒸得土地上的水氣上騰,林中的高樹、野草均一起融進熱氣里,幻化成形形色色的水紋,與地上的景物交融成一片。
她見他被蒸人的酷熱燻得汗如雨下,感到非常的心疼。
于是,她拉著他穿越過交錯的叢林,由于她熟悉地形,因而可以自由穿梭在草木漫掩的荒地上,就像走在自家的花園一般得心應手。
他懷著一份期待「驚喜」的心,明白她正打算帶他去某個地方。
隨著她輕盈的腳步踏入看來像是沒有去路的沼澤區,有了她在前方做向導,他漸漸撤掉防備之心,不再保持高度的警覺性。
草叢雜杳滋長,地上松松軟軟的,走在其上如同走在地毯上一般舒服。
突然,他一腳踏入流沙之中,轉瞬間整個人快速的往下沉陷,充滿黏稠淤泥的沼澤流沙很快的吞沒掉他碩大的身體……
他本能的要讓自己的身體仰臥在流沙之上,以便讓下沉的速度減緩,但流沙吞沒他的速度太快,加上他龐大軀體的重量加速度,眨眼間,濃稠的流沙已壓迫到他的胸口。
蜜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一誤陷,她也跟著掉入其中,但她天生輕巧的身子加上敏捷過人的反應,遇上這種事她也不驚慌,輕輕的扭著細小的腰肢,上半身往後仰躺于沼澤的泥面上,奇跡似的,她的雙腿竟神奇的逐漸浮上了泥面。
他仍迅速的陷入流沙之中,此時,他已感到呼吸困難,但他仍盡力保持冷靜,不敢妄動,深怕這一動,會更快被泥沙吞沒。
他的心里非常的恐懼,他的呼吸漸漸困難,他開始害怕自己是否就要與她訣別了,因為,泥沙已經掩過他的頸項,他的心髒已經逐漸麻痹,頭腦亦有些昏厥的現象。
他欣慰的看到她輕巧的浮在泥面上,他的心中充滿了不舍,心知自己應該沒救了。
他張口想在這最後一刻告訴她,「我愛妳!」然而,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唉!他多想狠狠的抱住她,但似乎不能了……
他深邃的藍眼眸深情的、專注的凝望著她,彷佛想將她深深的鏤刻入腦海里……天哪!難道他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流沙強大的吸力不斷的將他的身軀往下牽拉。
蜜仍冷靜的輕扭著浮在泥面上的身子,她不放棄的不斷嘗試,直到她的小手構住了一旁的樹藤,她靈敏的一攀,借著樹藤之力,她終于擺月兌了流沙的糾纏。
她回頭一看,發現他已經被流沙淹至下唇,他那雙藍眼眸深邃似海,像是在對她訴說……我愛妳……來生再愛妳……
不!她絕不放棄。
憑借多年在叢林中長大的經驗,她不哭不叫,一點也不浪費多余的力氣,以爭取更多的時間。她不顧污泥黏在身上的吃重感覺,只是動作迅捷的把粗長的樹藤纏綁在自己的腰上,一手拿著長樹干,伸到他的面前。
她的整個身體是極盡所能的拉長、延展……
流沙已經淹過他的口,眼看他就要窒息了。
然而,這是唯一的機會,他決定放手一搏,只因,他不想留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在世上獨活,他想愛她、伴她一輩子。
這樣頑強的念頭給了他足夠的勇氣決定試試看!
因他全身都深陷在泥中,一旦他利用快速下沉的身體的反作用力,舉出手臂到泥面上,他整個人必是會先完全的滅頂,迅速的被泥沙給吞沒掉,到那時,要如何在完全看不到的情況下,讓他的手抓到她手中拿的長干,則是個極大的問題。
他望向她的眼眸,她則冷靜的、充滿自信的回望著地,並朝他點點頭,彷佛在告訴他︰你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
流沙已淹至他的眼楮下方,他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他決定拋掉所有的顧忌和疑慮,畢竟,不試就死定了,試了至少還有機會啊!
只見他毅然的一挺身,整個人沉入流沙中,瞬間就被吞沒掉,連一點呼吸的氣泡也沒有浮到泥面上,她開始心急如焚,在泥面上望眼欲穿的搜尋他的影子,嘴里則惶惶然的呼喚著他的名字──「萊恩,萊恩……」不!她設想的不是這種情況,不!萊恩、萊恩、萊恩……她不要這種結局啊!
她嚇得不能思考了,正想跳進流沙中試著救他,或是與他一起同歸于盡……
沒想到隔了約十秒鐘左右,泥面上竟浮出了一個男人的手指頭,正吃力的在模索……
她一見,大喜過望,心髒好不容易恢復跳動,同時,她更伸長手中的長樹干。
他在泥面下,靠著過人的意志力,終于用手指觸到樹干,死命的抓緊了它。
她見狀拚命的往回拖拉,漸漸的,她看到萊恩的頭頂、她欣喜的落下眼淚,並更賣力的用力拉著。
慢慢的,他的整個上半身也被拉出泥面,然而,被污泥覆蓋住的上半身已看不出他原來的樣子。
他張不開眼楮,整張臉被覆蓋在泥沙之下,她好不容易將他拉上沼澤的岸邊,讓他全身而退的月兌離流沙地帶。
他躺在草地上,整個人像虛月兌了一樣,口中直喘著氣,腦袋中則是昏昏沉沉的。
她趕緊上前用手撥去他臉上的污泥,終于看見了他的面孔,此時,她再也顧不得他一身的沙,欣喜若狂的親吻著他昏厥無力的全身上下。
他的神志仍有些昏迷,但大手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的伸出,一把將她擁入寬大的懷里,兩人共同仰臥在流沙邊的草地上──直到他的呼吸恢復順暢,張開了雙眼,看見了心愛的她,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歷了那一場浩劫,他彷如劫後重生,但仍余悸猶存。
他吻著她,既感動又瘋狂的吻著她。
若不是她的沉著與冷靜,也許現在他們兩人已經天人永隔了吧?他不禁深深地佩服起她遇事時的臨危不亂。
她是從何處學來的?望進她泛著淚光的喜悅雙眸,他滿懷柔情的親了親她的眼睫毛,心想,也許這就是大自然教導她的吧?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潭泥沼就足以吞沒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他不禁更加珍惜這劫後余生的幸福滋味。
他們兩人渾身污泥,被陽光照射得干裂而一塊塊的剝落、粉碎,他倆邊走邊笑的撥掉身上的泥塊。
這一路上,他更加的小心謹慎了,因為,他不想再有疏忽而導致失去與她共伴一生的機會。
走過沼澤區,他倆來到了一片廣闊豐茂的樹林。
踏在廣闊的樹林中,蜜歡喜的邊走邊跳起舞來,方才身陷沙的陰影已經全部被她拋到腦後,不再困擾著她了。
他在一旁看得不由露出愉快的笑容,純真無邪的她,真的是撫慰他的心的良藥,啊!他的蜜,他可愛的小東西。
她拉著他來到一棵巨大無比的古木前,其樹身粗大如屋舍,抬頭往上極目遠眺,高聳入天,根本見不到樹頂的全貌。
樹身早已枯空,樹腰間卻寄生著蕨類,長出青女敕的綠苗,看在他的眼中,甚是奇妙。
這棵巨大的古木看上去,該有千萬年的歷史了吧?
但在蜜天真單純的眼里,這里只是她的一方秘密天地。
走入樹洞中,中央鏤空但深不見頂的上頭沒有絲毫陽光流瀉進來,就好象進入了屋舍一般的舒適。
樹洞底下長著野草,混著黃土,帶有一股清香干燥的大自然野味。
他為她的秘密樹洞的一個角落,堆起了松軟干枯的黃葉。
她安靜的待在一旁,好奇的觀看他在做什麼?
直到他將一層厚厚的黃葉堆得柔軟蓬松、舒適如床,這才松懶的躺下,閉目享受這大自然的臥床,嘴里並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她好奇的學著他,先用手壓壓松軟的葉面,然後直挺挺的躺到他的身邊,學著他閉眼楮,雙手則交疊平放在肚子上。
他悄悄的瞇起眼楮,偷瞄她學他的樣子,心中不禁泛起甜蜜的漣漪,波波蕩漾入他深愛她的心。他好想笑她可愛的樣子,卻又不敢笑出來,只好繼續裝睡。
她見他似乎睡著了,于是,睜眼盯著他入睡的臉龐,那把粗獷豪邁的性格落腮胡,引發了她玩樂的興趣。
她轉身趴在黃葉鋪成的「床」上,伸出小手,爬上他的下巴,揉搓他的胡碴。
這種粗粗的、刺刺的感覺弄得她咯咯直笑,他則被她摩挲得禁不住舒服地微笑起來。
蜜看見他的嘴角牽動出一絲可疑的弧線,小指頭轉而模上他的唇線,來回撫摩……
他忍不住笑得更舒服,嘴上的弧線更形擴張開來。
她終于明白他是在裝睡,于是,她的小手頑皮的往下爬到了他的,開始搓揉玩拈……
直到他終于受不了,情不自禁的笑出聲,翻身重重的壓上她誘人的胴體,這才啟開了甜美狂熱的愛潮……
縫樂甜蜜的日子,沖散了他思鄉的苦悶……
漸漸的,他不再記得為自己的手表上發條;慢慢的,手表不動了,時間于他已再無意義。
鍛這樣,時間一天一天的流逝,緩緩的流進時間河里……
這一日,他早晨醒來時,她已不見人影。
他的心中傳來一陣懊惱,他不喜歡獨自醒來的感受,因為,抱不到她的感覺好空虛……
不知她是不是又貪玩起來,追著小鳥跑了,傷腦筋!她這好玩的天性,常常讓他找都找不到人。
在安靜的樹林里,成群采蜜的大黃蜂吵得他的耳膜嗡嗡直響,他拿起望遠鏡,到處找尋她的蹤影。
搜尋不到她的影子,他干脆爬上高樹,方便一覽全景,最後,鏡頭終于捕捉到她嬌巧的俏模樣。
他嫉妒的發現她正牽著那只老母黑猩猩一起漫步,走入一片樹林里。
反到黑猩猩成群的舉動,似乎正循著一條路線行進……
「莫非牠們的繁殖期到了?」所以,才必須遷徙?
他專注的盯著鏡頭看,黑猩猩成群的在樹林里消失了。隔了好久,他才又看到牠們的遷移路線。
但……她卻不見了!怎麼會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愈看愈擔心,著急的移動鏡頭四處搜尋她的蹤跡,心髒急得都快要蹦跳出來。
突然一只軟綿綿的小手揉上他糾結的眉心。
是蜜!
這麼軟女敕的小手,除了她還會有誰?
他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看向已坐在他身邊的她,不由得全身放松下來。
他發現自己很糟糕,他的身旁不能沒有她,每當她一不在身邊,他的心里就直發慌,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做什麼事都不能專心。
天啊!以前他最討厭別人黏著他了,而現在他卻黏她黏得這麼緊,一步也不想離開她,這使他非常難過,自己竟變成了他以前最討厭的那種人,這教他怎麼受得了?
但他現在只得無奈的承認,只要她一出現在他眼前,管他什麼萬年化石、億年森林的……全被他丟到天邊去,他唯一能夠想的便是時時刻刻把她抱在懷中,膩著她軟柔得足以消融他的心的嬌軀。
有幾次他只得壓下滿腔的思念,溫柔的愛她;但有更多時候,他壓不住心中的欲念狂竄,總是狂野而猛烈的佔有她。
結果,他控制不住力道而弄疼她。
反到她含淚的模樣,他簡直心疼不已,只好放輕力道、放慢速度……如此周而復始.好不辛苦。
而這一次,她又跑得不見人影,到了傍晚,仍不見她回來,他心急的在林中穿梭,找尋她的身影。
許久後,才見她輕快的跳著步子走回來。
他氣壞了,直跟她說︰「太晚了、太晚了……」
見他這樣,她也學他橫眉豎目的模樣,「太晚了、太晚了……」
她這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真是教他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自己在她眼中竟是這副德行。
他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抱起,走回營地。
在回營地的途中,夜晚漸漸點亮了星星,星星一顆一顆的亮起,夜也漸漸沉入森林。
她因為玩得太累,竟趴在他寬大的肩上睡著了。
高碩壯偉的他,像個彪形大漢抱著一個小孩子,沉靜的走在夜晚的森林里。
而經過幾次下來,她終于弄明白了他日中的「太晚了!」是指天黑,由于每次他說這句話時,眉頭都蹙得好緊、好難看,令她十分不喜歡,因此,她總是盡量在玩耍時,隨時注意「天色」以及他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