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里,輕風徐徐吹送著滿園的花香,彩蝶在繽紛的花上翩翩飛舞。
一個絕美的少女正坐在琴桌前撫琴。
六年的時間悠悠的流轉過去,如今的花落,已長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十六歲少女。
正如同南宮開所預期,甚至遠超過他所預期的,她長得非常非常的美,簡直可說是,貌勝天仙更一籌,膚賽細雪猶三分,香比蘭芷還惹蝶!
她的美不論在黑夜、在白晝,任何一個看過她的人都只能贊嘆她的美色,根本忘了呼吸。
這麼美的豆蔻佳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婉約迷人的嫻雅韻致,因為,她一直都被嚴謹的教導著所有該懂的知識和禮儀。
當然,再加上她天生的氣質本就是冰清玉潔,構成了今日完美的條件。
色絕、藝佳,真教人看了、听了,會忘了今夕是何夕呢!
錚錚棕棕的樂音從她的指下傳出,悠揚的飄蕩在滿園的花香中,和著啁啾的鳥語,撥弄著听者心中的那根弦。
整個世界似乎都籠罩在一片寧靜安祥的氛圍,沒有人聲的喧擾與嘈雜。
如同往常一樣,侍女青緲安靜的立在一旁,默默的享受琴韻、默默的守護她的小姐。
突然,花園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青緲提高警覺的望向來人。
原來,是兩個送上點心的女婢,看她們一臉的開心,青緲不禁暗忖,是什麼事讓她們那麼興奮?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奴婢們都好替你高興呢!」兩名婢女不約而同的向花落眨眨眼楮,以示她們的喜悅。
「什麼事?」花落暫停下撫琴的動作,困惑的美眸轉向這兩名女婢,被她們的賀喜聲弄得有點頭昏腦脹。
她有什麼值得被恭喜的事嗎?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哎呀!小姐,你不知道嗎?今天大廳里堆滿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听說全都是南郡王送來的聘禮呢!」
「聘禮?」花落開始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她細致的黛眉微微收攏了起來。
「是呀!小姐。你不知道嗎?」兩名婢女兀自沉浸在喜悅的光輝中,完全沒察覺到花落不對勁的反應,仍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語的爭相告訴她好消息。
「那是南郡王要娶你的聘禮呢!听說那個王爺將在近期內擇定良辰吉日與你完婚。」
不!花落的身軀晃了一下,全身開始覺得發冷……
她整個腦袋中一片空白,顫抖的舉起縴白的玉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臉色發青的听著婢女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著她的婚事。
不……爹……為什麼……
她的噩夢似乎又開始了……
南郡王究竟是誰,她並不清楚,但她卻突然覺得,一向讓她安心的住所似乎不再有安全感了。
其實,十歲那年與那個「粗人」的初相遇,已被花落鎖進記憶深處,變得破碎而模糊,因為,那是她最不愉快的經驗。
印象中,似乎有一個大男人緊抱住她不放,但那人的長相她已記不起來,甚至連他是誰,她都覺得模糊不清,她只知道她不要去看他!她也不要去記起他!
過了六年,如今他已被她刻意的、強迫性的遺忘了。
所以,在她乍听到南郡王時,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印象。
事實上,在她純潔的心靈里,除了她爹,她對任何男人都沒有什麼印象。包括在月眠島上工作多年的僕佣、侍衛,然而,她卻是島上所有男人心目中不敢冒犯的仙女。
只是,她自己並不知道而已。
自從十歲那年有了出島的經驗之後,風揚月眼便再也不曾帶她出過島。
她不知道這事背後真正的原因為何,卻樂得自以為是因為她爹要保護她的緣故才會如此。
所以,她也乖順的待在島上,不曾再要求出島,她一直平平靜靜的安心過著她的生活。
可如今,她平靜的世界卻要被打破了……
血色一點一滴的從她的臉上、身上流失,此時的花落,看來蒼白得彷佛一踫即碎的玻璃女圭女圭。
青緲眼看情況不對,立刻打斷了兩名女婢的爭相報告,迅速打發她們離開。
待兩名婢女離開後,她立即走到花落的身邊,擔心的望著全身顫抖的花落。
「小姐……」青緲柔緩的低語傳入花落的耳里,她才彷佛從呆茫的空白思緒中拉回到現實來。她用一雙迷人的翦水美瞳,凝望著她的貼身侍女,哀傷欲絕的哭了起來。
「青緲……青緲……」她倒在青緲的身上,盈盈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流個不停。
「青緲,怎麼辦?我不想嫁人……我不要啊……青緲……」由於哽咽得太厲害,她低泣的話語只能斷斷續續的說出口,「我只想留在爹的身邊……我只想嫁給他……我不要其他人當我的丈夫……不要、不要……」
青緲難過的抱住她的小姐,一時心里也沒了頭緒……
唉!她怎麼辦呢?看小姐哭成這樣,多令人難過啊!
她好想幫幫她的小姐啊!但她該怎麼幫她?
她早就知道,一直以來,小姐心中唯一的人就是島主,打小姐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想嫁給島主了。
雖然他們是父女的身分,但小小的小姐似乎並不在乎那些禮教的束縛,仍然非常愛島主。
直到十三歲那年,小姐在無意中看到一個被封在寶盒里的秘密——她親生母親所留下厚厚的一疊札記,才發現原來她和島主根本就不是親生父女的關系,事實上,島主根本就是小姐親娘的弟弟。
當時,青緲還記得,小姐知道了這件事實後,簡直欣喜若狂,也因此更堅定了她的心意——她太愛島主了,完全不在乎那些倫常的約束。
然而這件事,小姐只告訴她一個人,之後就不曾再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她一直將它當作是她心中一個甜蜜的小秘密。
然而,如今卻
天!小姐忍得了這個打擊嗎?青緲難過的在心中忿忿不平的想著。
不!花落是真的受不了!她一直以為她可以一輩子待在月眠島上,陪著她爹……
就這樣而已!
可是,為什麼爹不肯成全她這個小小的心願呢?
爹……
一想起那個連丹青都難以描繪的俊美無儔的男子——風揚月眠,她的心又不自覺的軟了、癱了……
有多少次她在夢里幻想她不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的妻!
那個不知有多少女人垂涎的位置……甚至連她親生的母親也不顧倫常,深深的愛戀著自己的弟弟
直到她娘莫名的被一個野人擄了去,因而懷了她、生下她……
想到這里,花落更覺悲從中來,為什麼她不能是他的妻?
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啊!那為什麼她只能這樣苦苦的戀著他?
難道……是她不夠格嗎?還是她不夠完美?
為了成為能夠站在他身邊、配得上他的女子,就算名義上是他的女兒,她仍那麼的努力學習,用盡一切的心力來吸收所有的知識和禮教,只為了能匹配得上他。
可他呢?
難道他真的都不懂得她的心思全都放在誰的身上?
隨著年紀漸長,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滿足只是待在他身邊、只能叫著他「爹」的稱呼;有多少個夜里,她在心中偷偷改口叫他「月眠」!
月眠、月眠,多好听的名字!在她心中,這個稱謂她怎麼叫都叫不膩,反而有一種甜入心扉的感覺……
而她也越來越嫉妒所有靠近他的女子,包括那些伺候他的美婢,都今她感到不愉快。
她真的不想只當他的女兒,她真的從小就只想當他的妻,她越來越克制不了自己貪婪的心……
可是,如今竟傳來她即將被嫁給別人的消息?!
不!她怎麼能忍受?
任何男人的接近都令她極端厭惡啊!
爹啊!我不想當你的女兒了……我想當你的妻子……你娶我吧!你為什麼不娶我!你不是最視禮教如糞土的人嗎?她在內心吶喊。
滿心的悲苦全化作奔流的淚水,花落倒在青緲的懷里,哭得肝腸寸斷。
青緲見了十分不忍,「小姐,我們回房一里休息好不好?瞧瞧你,衣裳都濕了呢!」青緲頻頻為她拭淚,手上的絹帕都濕成一團,簡直可以滴出水了。
花落軟綿綿的任由青緲扶著她走回房里,全身都已失去力氣。
待青緲忙著為她張羅替換衣物時,她一個人趴在床上,任由淚水淌流。
難道,她只能待在這兒哭泣嗎?難道,真的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嗎!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就這樣放棄。
她顫抖的抹去眼中、頰上的淚水,緩緩的坐起身,下定決心,不!她要試試看。
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喚來青緲。
「青緲——青緲……」花落柔美動人的女音,仍帶有幾絲痛哭過後的嘶啞。
青緲隨即走進內房,手上還捧著一疊衣物,「什麼事,小姐?」
「青緲,你來幫我打扮一下,我想去見爹——」花落看了一眼青緲手中捧的衣物,「那一套衣物素了點,可不可以幫我找找看前些天才做好的那套新裳?我想穿給爹看。」
卸下了身上已被淚水染濕的白色衣裙,再依次卸下褻衣、褻褲,她晶瑩無瑕的玲瓏玉體,便一點一滴的暴露在空氣中。
花落從來不敢多看自己的身體一眼,深怕因此而失了禮教、失了規矩。
然而今天,她突然下定決心,低下頭去細細打量自己一身比雪花還細致的肌膚。
「青緲,你看看,我這身體美不美?」
「很美,小姐。」青緲一邊幫花落抹上花精露,一邊露出微笑。
小姐的身體,任誰見了,恐怕都只能嘆息吧!
她身上的每一個曲線都是這麼縴儂合度。
「那……你想,」花落臉紅的停頓下來,咬咬唇又繼續說下去,「爹……會不會也覺得我的身體很美?」
「小姐……」青緲驚訝的抬起眼看向花落,但隨即又馬上收回她的驚訝,因為,她明白那會讓小姐難堪的,「會的,島主一定也覺得小姐的身體很美。」
青緲抖抖手上似水般晶滑柔細的上等衣料,細心的為全身赤果的小姐一一穿戴上身。
嫣然的紫、清雅的紫、粉女敕的紫,化成柔軟的水絲,輕巧的披上她的嬌軀,完全貼合的裹住她動人的身段,高束的裙腰更顯得她的柳腰盈盈可握。裙腰上圈了一圈細白玉綴成的鏈子,旁邊懸下一對鴛鴦白玉佩,走起路來還會叮叮呤呤響,十分好听。
花落快樂的撫模著柔軟滑細的絲料,十分滿意它穿在自己身上的效果。
她站在銅鏡前轉了個圈圈,裙擺在她周圍化成清淺的紫漣漪波動著,十分輕盈美麗。
「青緲,我美麗嗎!」她再一次詢問她的貼身侍女。
「嗯!貌勝天仙。」青緲實話實說。
「那,我去找爹了——你別跟來,我自己去就好。」說實在的,她很害怕讓爹見到青緲!
尤其是在她的年紀越大,越不能忍受當她爹看到青緲時,眼中所閃過的莫名火花!雖然未解人事的她仍不懂那代表的是什麼含義,但她就是十二萬分的排斥。
不!她不要她爹那樣看青緲,縱然青緲看起來好像從來不曾有任何特別的反應,她仍不要!
爹是她的,任何能引起爹注意的女子都令她排斥,包括忠心耿耿的青緲。
所以,她現在決定去找爹,一定自行前往,她絕不允許讓她爹見到青緲。
「是。」其實,青緲隱約也能感受到花落在這方面對她的敵意,她也非常的配合花落的意願,對於島主能避則避,但……
她蹙起眉心,不願再去想那些令她感到椎心刺骨的不堪之事。
就算小姐再怎麼不願意,礙於她的安全!她仍必須跟隨在後保護小姐。
因此,她都是采取隱藏在暗處默默尾隨,以不驚擾到花落的方式來保護她。
她這樣……算不算違背了小姐的意思呢?
花落在書齋門外駐足了好一會兒,卻一直躊躇不前。
听紫縹說,她爹在書齋里已有個把時辰了,可當她來到書齋外頭,仍然提不起勇氣來推開面前的這道門。
因為,她爹在書齋時,一向不喜歡有旁人打擾他。
怎麼辦?她在心里自問︰她該就這樣貿然的闖進去嗎?
但……萬一她爹不高興怎麼辦?
可是——一想到她就要嫁給別人,她就再也無心躊躇,舉起縴白玉手,輕輕推開了大門,悄悄走了進去。
書齋很大,藏書近十萬冊,均是非常珍貴的,然而,她卻不愛踏進這個書齋,深怕那些舊書一不小心踫壞就折損了。
所以,她很少造訪這里,她小心翼翼的踏著步子行進,心中暗忖,爹在哪里呢?
正在猶疑間,她突然看見在窗邊的大書桌前坐著一名絕美的男子,正閑適的翻閱書冊。在陽光映照下的身影,更顯得奪人心魂。
她一看,同時怔住了腳步。
但不待她開口,一道悅耳低沉的磁性嗓音和煦的揚起,「花落,找爹有事嗎?」
風揚月眠頭也不抬,一雙黑眸仍專注的投注在攤在桌上的書冊上。
「爹、爹……我……」她囁嚅著,所有的勇氣在見到他的瞬間全都化為烏有。
「嗯?」風揚月眠支手撐顎,抬睫望著她,靜待她的下文。
「我……」她清了清喉嚨,試著平復自己胸中的怦動,試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我想留在你身邊陪你一輩子……我不想嫁人……」
雖然,她爹從來沒有凶過她,可是不知為什麼,在某方面她還是好怕他喔!
「你不想嫁人?」風揚月眠漂亮的黑眸沉靜的凝望她,唇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那怎麼辦呢?我總不好自私的把你一直留在我身邊,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啊!」
「沒有關系,我無所謂。爹,我不想嫁人……我……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難道你想做老小姐?」他輕輕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面前,大手抬起她羞怯的容顏,「你怎麼舍得蹉跎了你的花容月貌?你舍得,爹可是舍不得啊!」
「爹……」看樣子,她爹似乎執意將她嫁給別人了,她該怎麼辦?
花落雪麗的容顏霎時慘白成一片,她的眼眶不自覺的聚積了盈盈的淚水,但她不敢任其落下,「爹,我不要嫁人……求你!不要把我嫁給別人!」
花落沖動的抱住風揚月眠的腰身,決定不顧一切的表白自己的心意。
「爹!我愛你,爹!」她只听到她的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接著,一雙白蒲般的大掌輕輕的落在她縴細的肩頭上,不施力但堅定的把她推離他偉岸的胸膛。
「花落,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她豁出一切的狂喊,仰起臉兒,望進那雙一向令她沉醉的深邃黑眸,「我愛你!我是說真的——爹,我不要做你的女兒!我不要!我要做你的妻——」
「你——」風揚月眠聞言,不禁蹙起一雙英挺的濃眉,若有所思的望向她,「花落,別忘了你是我的女兒。」
「不!爹,我都知道了……」她的雙眼一眨,淚珠就滾滾的落了下來。「我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你更不是我親生的爹……」
「哦?」他淡淡的一笑,放開了她的細肩,「你都知道了?」她點點頭,淚珠兒仍不停的滾落頰邊,猶似梨花帶雨般,看起來更顯得楚楚動人。
但他不為所動的轉身,走回書桌前坐下,「花落,不論真相如河,對我而言,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但是,爹……我不……」
「花落,這輩子我只會當你是我的女兒——」他平靜的截斷她未竟的話語,黑湛湛的雙眼平靜的回望她,「不會再有別的了。」他平靜的話語甫落,卻狠狠的粉碎了她懷抱多年的夢想。
她的淚落得更凶
可是,我愛你,我不想當你的女兒呀!她想大聲的吶喊出聲,然而,一望進風揚月眠的眼瞳,她卻再度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花落只能哽咽一聲,掩面而泣,轉身跑出書齋。她在內心痛苦的哀號︰她被拒絕了!她被拒絕了!
悲傷過度的心幾乎快無法承受被心愛男人拒絕的痛苦,花落漫無目的的踉蹌而奔,然而小小的蓮足從未拔足狂奔過,因此,更顯步履不穩……
她邊跑邊哭,朦朧的淚眼中淨是花花的世界,她已看不清方向,只知道一件殘忍的事實……
她愛爹、可是,爹並不愛她……
蒼天哪!他不愛她!他不愛她啊!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絕美的玉容上淚流滿面,她難過得悲慟欲絕。
「小姐……小姐……」突然,身後傳來了清柔的呼喚聲,是青緲。
原來,她一看見花落從書齋掩面奔出,便知道事情不好了!她馬上從隱身處沖出來,追上了她的腳步。
花落听到熟悉的聲音,脆弱的心一松,整個人頓時失去了知覺、昏厥了過去,陷入一片寂靜的黑甜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