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進窗內的不再是月光,而是烈陽。
柳茵輕啟眼臉,張開了眼面對天花板。
睡太久,頭有些昏昏沉沉、鈍鈍重重的。伸個懶腰,驚訝地發現絲被滑下時露出的是她不著寸縷的身體。
怎麼會在這里?
床單是白的,不是她的淡藍色的。對面多擺了一台電視,書架上擺的東西完全不屬于白己的。牆旁多了一扇玻璃窗,椅子上披著一件男人的西裝外套……床畔彌漫著干淨清爽的男人味道,她昨晚穿的衣服散放在椅子上,旁邊多出一件晨褸。
不對,她怎麼到了杜哥的房里?
光線刺激著她,當機的腦袋漸漸修復,隨後帶來昨晚的記憶。
兩抹嬌羞的虹彩染上她的臉頰。
她和杜哥……
他呢?幸好他現在不在這里,否則一定會糗她、笑她的。
「嗯……啦啦……他……嘿……」男人快樂的哼唱聲飄上樓,夾帶著輕快的口哨聲。
門縫透進一股菜香……
柳茵披上晨褸,回房換好整齊的衣服,她循著菜香、歌聲,在廚房找到杜紹杰。
她的杜哥口中哼著自己發明、創作的調調,圍著圍裙,很辛苦地炒著青菜。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這種「家庭主夫」的形象格外瀟灑迷人。
「啦啦啦……」杜紹杰在菜上灑上適量的鹽,然後將鹽匙帥氣地一拋,直直地插入罐中。關好罐口、拿起鍋鏟推挑翻攪,拌勻細鹽,趁菜還沒過熟則關上火。
抽油煙機的聲響使得他沒听見背後的腳步聲,但奇怪的,他卻知道有雙含笑的美眸在偷窺。
「起床啦?」他回頭逮到柳茵嬌媚的眼神。「睡飽了嗎?」噓寒問暖時他還將鍋中的青菜倒進盤子中。
他的精神很好,而且也沒有出口嘲弄或逗她。
「睡飽了。」
「餓嗎?桌上的柳澄汁是剛榨好的,趁新鮮的時候喝掉。」
「喔。」柳茵的雙腳像被釘在地板上,無法移動。
「怎麼了?」他月兌掉圍裙、擱下手邊所有的事,走近她身邊。「你不喜歡吃稀飯?沒關系,我幫你做一份土司夾蛋——」
「杜哥,不用了。我喜歡吃稀飯。」她這種笨手笨腳、伸手等飯吃的人沒資格挑,只要是他煮的東西都好……
啊,一定是沒給她早安吻,她才會怪怪的!
杜紹杰快快纏上她的唇,給了她一個又長又甜的吻。
「茵,可不可以幫我做一件事?」他摟著她問道。
「什麼事?」
「別叫我杜哥了,叫我紹杰或阿杰,最好叫我‘杰’就好,行不行?」只要不用到「哥」這個字,他都不挑剔,他可是個隨和的人。「如果你嫌這些都不好听,也可以叫我Honey,雖然沒創意,但勉強可以接受。」
「你身上的油煙味好重,走開!」柳茵不正面回答問題,故意推開他。
「煮早餐給你吃還嫌!」委屈、悲憐的他揮汗拭淚,遺憾自己淚腺不發達,只能作作樣子。
「臭人。」要她不叫他杜哥,那她只好不客氣地喊他綽號。
「沒心肝的女人。」果然就是欠吻,吻過後她不就恢復正常,會怒、會罵了嗎?「去吃早餐啦,我要上去換衣服了。」享福還不知惜福,嫌他有油煙味?!去換衣服好了,真的味道滿重的。
柳茵吃著面前的稀飯,配著荷包蛋、青菜、炒肉絲、小菜……他準備的早餐比媽媽弄的還豐盛。
這才是戀愛的感覺!她下定論。這種被寵、被呵護的滋味迅速地滲透她的心,很甜、卻淡如輕風,需要用心細細去體會。
他這一生「閱人無數」,但恐怕還沒有這麼用心、用力地去愛一個女人吧?柳茵很高興自己是特別的、是獨一無二的。
就希望……這種夢幻般的愛戀能持續長長久久……
以前她很懷疑戀愛中的人怎能分辨愛和喜歡?它們的分界線太模糊。而且怎能決定加快速度或放慢步伐?怎能決定表白或埋藏?
可是昨晚依偎在他身旁,跳動的心明明確確地告訴了她︰那是愛。沒有任何遲疑。
原來時候到了,心中自然了然。
杜紹杰步下階梯,輕便的短褲、T恤已經換成整齊的名貴西服,率性的短發也服服帖帖地梳理好。
他提起手腕,查看現在是幾點。
她愛他的從容、體面,和他整齊外表下包含的赤子之心。
可是,他趕著上哪兒去?
湯匙還含在口中,手卻一時忘記行動,柳茵整個人像放映中的電影被按了「pause」——停格了。
「又怎麼了?」這個蠱惑人心的小精靈狀況還真多,「很難吃嗎?」大廚師求好心切,極欲取悅女王芳心,因此對于自己的廚藝喪盡信心。
「你要去哪里……」柳茵拔出湯匙,「我的意思是,‘我們’今天有特別的事情要出去嗎?」
「你又忘了?!」服了她,他願意倒地膜拜她。「今天要進棚拍第二組服裝,那套婚紗。別告訴我你忘得一干二淨了!」
「人家……」
「難怪柳叔不肯讓你擔任模特兒,原來他兩年前就看出你迷糊的個性。」
「才不是這樣!」她不甘心地回嘴,覺得被冤枉了,「爸是不肯讓我曝光率太高,會惹來許多麻煩。」
「是嗎?」為了她的前途著想,他應該好好訓她一頓,教導她責任感的重要。「你——」他板起臉。
「你為什麼那麼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唇一扁,眼珠閃動著,似乎已經蒙上水霧。
「別……別老是軟弱地用淚水當擋箭牌……」杜紹杰努力地沉著聲音。
他反覆地告訴她,現在對她嚴厲些是幫助她,免得她以後出社會吃虧……
但是說得天花亂墜、頭頭是道,腳步卻不受支配地向她移去,驚覺時,他已經蹲在柳茵面前,卑賤地替她拭淚。
「沒事了。」縱使看到她臉上小人得志的笑容,他仍是沙啞地擠出安撫的話。
「你對我真好!」眼淚還沒掉之前就制伏了他,厲害吧?她沾沾自喜。
但柳茵畢竟不敢太囂張,她將小臉埋在他的肩上,以柔情表達她的歉意。
舞動的短發搔弄著他的脖子,他很明智地趁自己還未感動涕零之前放開她。無聲地掏出口袋中的小筆記本,塞進她手中。
「拿去用。」
「給我?」她被他強硬的溫柔感動。他竟然將他的私人物品過讓給她,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記事簿,但對她來說卻是很重要的情感表達。
杜紹杰不明白為什麼她心靈的某一處會忽然被觸動,不過他現在再也無法強裝嚴肅,反而笑得很滿足。
「咦,」她翻動著記事本,發現最後的通訊欄里除了親友的電話號碼外,還有Elisa、Marian、Lisa、Jenny……一堆女人的名字,少數是中文的。「這些電話號碼怎麼辦?我看你還是把本子留下來好了。」她把薄子丟還給他。
「你不想要就把它丟了,我用不著。」乖乖,這傻女孩是在嫉妒、吃醋嗎?已經「退休」的情聖無聊地感到高興。
他將本子再度塞給她。
「你確定?」
「小麻煩,」揉撫著她的頭發,十足大男人的寵溺,「都說愛你了還要那些無意義的數字做什麼?」只要能守住她,他什麼都不要。曾經以為那段日子過得很愜意、很自我,現在才發現那些兩性游戲有多麼荒唐。「快吃飯。」
看到她眨動的睫毛染上水氣,顫抖地夾菜吃著,他才放心地盛了一碗稀飯給自己,吃著她吃剩的菜,雖然卑賤,但卑賤得令他心輕如風,愛意洋溢在舉手投足之間。
而柳茵不知為何,吃著咸咸的菜,舌尖卻嘗到甜蜜的滋味。
***
正當這對似膠如漆的情人在門口穿鞋,準備出發時,門鈴響了。
「你穿鞋怎麼慢吞吞的?」杜紹杰看見她長窄裙的下擺露出來的光腳丫,站直了身子,「高跟鞋不是套上就好了嗎?又不用綁鞋帶。」
這笨男人!還以為他多懂女人呢,原來和其他男性同樣的呆。「穿高跟鞋之前總得穿絲襪吧?這很難拉耶!」
「快一點,要遲到了。」
他交代完後,就走到門前開門。
這小子來這里做什麼?
「有事嗎?」他攢著眉問著來人。
「我……我找柳茵。」劉善淳心中有些害怕杜紹杰,他老是一副想吃人的凶樣。「她在嗎?」
「她在。」杜紹杰只將大門拉開一條縫,高大健碩的身體將劉善淳的視線擋住,使他看不到後面不遠處的柳茵。「你找她有什麼事?」
劉善淳害羞的臉泛紅,「我……我……是來向她道歉的,因為昨晚……」昨晚怎麼樣他也撞見的,自己可以不用多說了。
這小善存想道歉?可以。杜紹杰淡然地舒眉,不把這不成氣候的男孩放在心上。
「茵!」他往後呼喊。
柳茵好不容易擺平絲襪,小腳往鞋中一伸,活潑充滿朝氣地向他奔去。
「有人要找你。」杜紹杰伸出手勾住她的腰,輕松地將她帶進懷中,另一只手拉開門。
「劉善淳,是你。」她很驚訝他自己跑到圓山來找她,他總是稍嫌害羞、被動了些。「那麼早,有事嗎?」其實已經十點多了,只因她才吃過早餐,所以就認為還早。
劉善淳不語,視線落在她的腰際。
柳茵難為情地掙扎了幾下,可是杜紹杰好像非這樣抱住她不可。面對她毫無威力的騷動,杜紹杰漾上一抹輕笑,堅定地固定好她,而且變本加厲地用唇輕印著她的秀發。
「他來向你道歉的。」他現在的眼神很復雜,有一些是給茵茵的溫柔,有一些是給小善存的警示。
「你們……」劉善淳再呆、再生澀也看得出柳茵真正依戀的臂彎是誰的,也會意得到杜紹杰要他知難而退。但怎麼會這樣呢?他們不是情如兄妹嗎?
他們的情好像已不止兄妹,從柳茵嬌媚眼波流露出來的依賴、杜紹杰眼神中的疼惜,他看得出他們不再是互相信任的兄妹,還融入情人才有的熱熱烈烈。
「對不起,柳茵,我昨晚——」
「沒有關系,我早就忘了,不必再掛念于心了。」戀愛中的女人特別縴細、特別溫柔,柳茵覺得該說抱歉的是她,是她一時懵懂、胡涂才會造成現在的尷尬。
「那就好,我先走了。」踫壁的劉善淳只能知趣地退開。
柳茵愣愣地目送他離開,心中這種怪怪的感覺就是所謂的罪惡感嗎?
「他會不會恨我?」她抬起可憐的眼眸,問著身後的男人。
他俯來吻她的額頭,「不會。他會恨我。」
「可是——」
「茵,別懷疑了,他不至于是個軟弱得不堪一擊的男孩,他還沒深陷在情感之中。而且想要得到愛本來就必須承擔風險,不能為了怕傷害他人或被傷害而裹足不前,怕來怕去只會苦了自己。他沒那麼脆弱,也還沒愛上你,所以應該很快就能復原。」話又說回來,他不同,他已經愛上她了。「茵,你不可以負我,知道嗎?否則到時候我的傷口會比他大上億萬倍。」
「顛顛倒倒、混淆黑白。」她負他?她還在擔心他會負她呢!「你喔——」
「真愛你。」他截斷她的話。
一次又一次的,他用愛語灌輸她,希望他的一片真心有一天能被她照單全收。
杜痴心漢——他決定印名片,他喜歡這個新封號。
「愛你、我愛你、我很愛你……」喜歡用唇、舌、齒對她訴情衷的感覺。積壓在心中的情意自由自在地奔放,他學不會害羞,卻已經慣用這種赤果果的浪漫。能毫不忌憚地道出心中的愛,這一刻,他的心靈才算得上真正獲得解放。
柳茵愈听臉愈紅熱。誰說同樣的話听多了會膩?每次的「我愛你」便在她心中烙下深深的情印,讓她忘卻整個世界,只能記住他的聲音、他的眼、他的唇……
戀愛就是這樣嗎?她知道這個傻問題自己問過了很多遍,但這次問時,她心才真的開敞,因為快樂而開敞。
「說那麼多話不渴嗎?」她攬住他的腰,陽光灑落在他們相依偎的身影上,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已握有全世界。
愛呀……愛讓世界變小、情人變偉大了。
「寧願渴死。」男人很沒志氣地回答。
愛呀……愛教人志氣小、心里卻滿足了。
***
杜紹杰凝視著眼前成熟嫵媚的女人,眼睜得比銅鈴還大。
這是他的茵茵嗎?那個有些嬌憨、有些任性、有些柔媚……的茵茵嗎?
她身上穿著一襲白婚紗,露出他曾瘋狂愛過的細肩、白頸和一些前胸,蓬蓬的層層裙擺令她有種深藏在潔淨雲中的高貴感。
她短發上罩著頭紗,半掩著含笑的臉,她笑出了成熟女人味。
是她,是她。絕對是她。
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女人能美得偷走他的心、勾動他的魂,沒有第二個女人能讓他如此契合地呼應著她的笑靨。
那是一輩子、生生世世都不會變質的感覺。
他伸出一只手,執住她交付出來的小手。這細柔的手他再怎麼握也握不倦。
「你真美。」他偷偷地將口湊上她耳邊。
「謝謝。」臉上害羞的笑愈扯愈大。
不過,他現在必須做「正事」了!
「小泰,」他扯開喉嚨叫著,「把冷氣開強一點,茵茵很熱。」命令完,立刻用面紙擦著她額上冒出來的汗。「忍耐一下。」對她說話時又溫柔得像什麼似的。
「妝又花了。」她不開心地扁嘴,「不要看我了,我現在很丑。」
「亂講。」很想吻她,又怕愛美的她會生氣,怪他弄壞她的唇色。
涼涼的冷氣加強灌入工作室中,將一段回憶吹進他腦中。
那是個日落的傍晚,他用冰涼的溪水擦掉她臉上的污泥,那時心慌、心憐的感受仍鮮明地刻劃在心口。
「舒服些了嗎?」見她柔柔點頭,他放心了些,「黃貞,替茵茵補妝。」他叫著化妝師。「小泰,陸俞呢?」杜紹杰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他這個人討厭遲到,更恨別人遲到,尤其是叫他這個杜大師等的模特兒,當然,茵茵除外。
陸俞是個正紅的男模特兒,他接過「風格」的廣告,也是走伸展台的好手。他是這套婚紗禮服的男主角,早該到來的,但現在柳茵都拍好獨照了,他卻始終未露臉。
「陸俞還沒來,我打電話到他家沒人接。」小泰慌忙地沖到他身旁,「要不要打去他的經紀公司?」
「不用了。」再找、再等、再耗下去,杜紹杰可受不了這種工作進度。
「那……怎麼辦?收工嗎?」沒男主角他們還拍什麼?
「想得美。」杜紹杰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看過陸俞幾次,他的身高、體型都和自己差不多……
「杜大哥?」小泰知道他有了絕佳的定奪,偶像人物就是非凡!
「高素華,把陸俞的衣服拿到我的休息室中,他不來拍,我拍。」他向負責準備服裝的助理說著。
「你拍?!」
全工作室的人齊聲驚呼,其中喊得最大聲的是柳茵和小泰。
杜紹杰神情自若地環顧全室,「怎麼樣,不行嗎?嫌我丑,上不了鏡頭?」
當然不是……大家心中一致地想。
論外型、評風度,萬人迷的杜紹杰遠比陸俞高出一等。但是人各有志嘛,他無心撈過界當模特兒,要不然還輪得到陸俞走紅嗎?
他肯破例跨刀一次,除了缺乏男主角的理由外,女主角是他心愛的女人,看她和個不相干的男人拍婚紗照,不如自己和她拍。
「那就好了,吵什麼!」杜紹杰馴服眾人。
「可是你當模特兒,誰來拍照?」小泰問著。偶像級、大師型的杜大哥不會忘了這一點吧?
「是誰成天哀嘆沒有更多的機會發揮才能的?」他氣定神閑地走向休息室,「你要是搞砸了,我唯你是問。」他可是非常重視這組照片的。
「是,我會努力!多謝杜大哥的栽培!」小泰鞠躬哈腰,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
挽著「他的新娘」,杜紹杰深情的眼眸與她的相遇,唇上各自浮上幸福和驕傲的笑。
鎂光燈一閃,他們換了一個姿勢。
柳茵站在杜紹杰的身前,他伸手環住她的腰,薄唇輕輕靠在她的發際。
接下來呢?柳茵困惑的以眼眸問著。
指的不是接下來要擺的動作,而是指他們倆的未來。
她知道他的愛,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同等地愛他。但未來呢?她很迷惘。
「柳小姐,笑一個吧,」小泰透過鏡頭看見她的表情,「新娘子不適合愁眉苦臉的喔!」
柳茵回神,馬上扯出完美無瑕的柔笑,暫時忘掉剛才的胡思亂想。
「怎麼了?」站在她身後的杜紹杰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卻感覺得到她的不對勁。
「沒有什麼,只是忽然發呆。」
他們無空再交談,光線閃動著,小泰又拍了一張。
「杜大哥,你和柳小姐真是登對,表情、感覺真逼真!」小泰不知道杜紹杰除了玩相機以外,還有當模特兒的架式。
「什麼逼真?!」杜紹杰不滿地投了一個白眼給小泰,挑剔他的用詞,「本來就是真的。」
他將柳茵一旋,讓她面對著自己,唇壓上她的,熱烈地吻她。
柳茵張口想呼叫,可是她才張口,那呼喊聲就被他吞下,他的舌還乘機侵入。
全室的服裝、化妝、燈光……等工作人員都呆愣地張大嘴看好戲,只有小泰在訝異之下還拿相機猛拍。
「你干嘛……亂來!」當他停下這波吻勢時,柳茵氣喘吁吁地推走他,上過粉底的臉整個漲紅。天,是誰把冷氣調小的?害她渾身又熱了起來。
「我有亂來嗎?」杜紹杰丟個疑問的眼神給小泰。
「一點也不,剛剛那個吻太完美了,很珍貴的鏡頭!」小泰對他們比著「一度贊」的手勢。
「丑死了。」面對這堆好奇又震驚的眼光,柳茵覺得無地自容。
「別生氣嘛,」杜紹杰嘻皮笑臉地賠罪著,「我只是想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我有多愛、多愛你。」他壓低音量,假裝是在講悄悄話,但音量卻又剛好可以讓每一個人都听見。
工作人員你看我、我看你,「家喻戶曉」的情聖剛才說的是「愛」字嗎?像他那種男人不是不信愛、不說愛、不會愛的嗎?
「惡心。」她俏眼怒視。
愛她?!依她看,他是想告訴全天下的人,她是屬于他的,要命的最好別來搶吧?
看來男人的霸道天性不可小覷。
「你叫他們不要再看著我了。」她低聲吩咐杜紹杰,狀似十分難為情。
他挺直背,如負重任地喊著︰「發什麼呆?偷懶嗎?看什麼看,又不是沒看過情侶。」
「是、是,」小泰趕緊道歉,「繼續工作。」
大家表面上是重新投入工作,但心底卻暗自思量著。女性羨慕著柳茵擁有體貼情人,男性則大嘆沒福氣有這種嗔羞皆美的女友。
***
工作室的拍攝工作終于告一個段落,杜紹杰也終于抽得出時間陪陪柳茵。
這夜,天上無星、無月,氣溫也涼爽了些。
他們的身影徘徊在西子灣的沙灘上,海風強勁地拍打在他們身上。
柳茵迎風飛舞的衣裙在黑夜中顯出她的輕盈、靈秀,尤其在這麼浪漫的氣氛中,她看起來有些美得不真實。
杜紹杰凝視著她,很害怕若不盯牢她,下一秒很有可能她就消失無蹤了。
而他更知道,如果她不在身邊,他將無法正常地呼吸、無法再享受世界的美好。
這就是他對她的愛,如此強烈、極端。他對她的愛使他飄浮不定的心安定下來,決定用一輩子的時間好好待她。
這樣對她會不會很不公平?
他以前的不專情引發這個不安。
他,一個「濫情芭樂」值得她的純潔嗎?
但他卻自私地下定論,無論答案是肯定或否定,他都會忍不住想去套牢她。
「看什麼?」柳茵驕蠻地打斷他深情的注視。她不再是那個不識情滋味的女孩,杜紹杰將她改造成一個千真萬確的小女人。也因此她會嗔、會羞,總不能大大方方地迎接他不斷投來的愛吧?
「看我的女朋友,犯法嗎?」杜紹杰愛上了她,也愛上了喚她「女朋友」的感覺。
不過,他相信很快的,這「女朋友」一詞又要換了……
「誰是你的女朋友呀?」她故意將眼光移上、移下、移左、移右,就是不肯承認是自己。
沒關系。他敞開心胸包容著她。
茵茵只是在害羞而已,其實她早就將身、心都交付給他了……杜紹杰一顆心盛滿自信。
「不是你嗎?我還以為是你呢!」他若有所思地抬頭想想,「也許是我認錯人……抱歉打擾了你,我走了。」他作了個貴族紳士的鞠躬禮,「我得去找我的女朋友了。」
「喂——」柳茵不想中他的圈套,無奈驚覺前她已喊出聲,手也已經捉住他的袖口。
「有事嗎?」杜紹杰促狹地眨眨黑眸。
「沒事,」她鬧著脾氣,「去找你的女朋友吧,別來煩我!」她推走他。
「也不知道是誰剛剛硬拉著我的?不是你嗎?我以為是你。」他模著下巴,皮皮地裝出一副苦惱的模樣。
「我討厭你!」她追著他。
「別殺我、別殺我!在下只是一介書生,無意冒犯,請女俠手下留情——」他不敢跑太快,怕她會出事,非但如此,還得裝出體能極差,停下腳步來擦汗。
他的腳步一停,柳茵馬上追到他,氣憤的用小手捶著他。
她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了,杜紹杰覺得有點痛,但卻痛得甜蜜。哎喲,他有些被虐的傾向,怎麼辦?
「再打下去,我的五髒六腑會碎裂。」他苦笑著,假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她的雙手,卻又小心地不弄痛她的手腕。
氣是氣,柳茵卻尚未氣昏頭,她在他玩鬧的表情中找到縱容、找到細心的溫柔。
這種男人上哪兒找喔!
她靜立喘氣,追逐過的臉色紅潤,雙眼被他牽引,緊緊與他如黑潭的眼交纏。
杜紹杰將她的雙手拉至唇邊,在手背印下吻。
這種親密……柳茵心跳急促地移開眼神。這種親密真是駭人,她還無法適應,但每次都會忘記矜持。
她的眼神落到遠遠的沙灘上,那里有許多對情人,絕大部分都擁吻著,哪像他們,追追打打!
「羨慕他們嗎?我們也可以試試看——」他似乎能讀她的心。
將她拉進了一些,急切地深吻起她……她的唇他太熟悉了,卻永遠愛不倦。
他的吻通常都是緊密且甜人,毫無隱瞞地將自己的內心世界展示出來,浪漫卻又實在地撼動她的心。
柳茵本能地回應他。他總有辦法吻去她前一秒的怒氣、害羞,總能將她不敢表現出來的真心挖掘出來。
「咦,你好像就是我的女朋友,是嗎?」他傻里傻氣地問。
「不是嗎?」她反問,口氣分明承認了。
不敢直視他,怕他會逗她、笑她,柳茵只能將臉埋進他溫暖的胸膛中。
杜紹杰密密地包住她,唯有如此,他才能听到她的呼吸聲,才能感覺得到她是真實地出現在他身前。
「茵……」他柔聲呼喚,「我說過很多次‘我愛你’,但你從來沒回應過我,你對我可有……愛?」他圈緊她,很害怕萬一她的回答不是自己想听見的,怎麼辦?他從未如此患得患失過。
「我有,」反射動作似的,她喊出心聲,「可是只有一點點。」還嘴硬地補充。
「什麼‘一點點’,」他有點滿意卻又不太滿意,「是一點、兩點、三點……還是很多、很多點?」
「不知道,」她忍不住憨憨地對他笑。「就是數不清嘛!」
「所以你愛我有數不清的一點點?」真是自相矛盾的女人,他憐惜地覆上唇,「可不可以把那一大串話濃縮成三個字?」半晌,他又問。
「我……愛……你。」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太難為情了!她可不像他,可以成天將那三個字掛在嘴上,當成口號般呼喊。
「那我就放心了——」
「放什麼心?」她覺得怪怪的。
杜紹杰從口袋中掏出一只紅色絨質盒,「放心向你求婚。」他打開珠寶盒,秀出那顆價值連城的鑽戒。
不管她噙淚的眼眶、驚訝的小嘴,他緩緩單膝跪在沙灘上,握住她一手。
「茵,嫁給我好嗎?這一輩子我只想要你一個女人,只想和你共度今生。」
浪漫的西子灣——至少是高雄稱得上浪漫的地方,他深情相訴……
柳茵望著他,滴下幾顆感動的淚,無法置信地撼動著。
原來這些天,他很注意她,知道她時常怔怔地發呆,看不清兩人共同的未來。
而他卻看清了。
結婚。他想要和她牽手共度今生!
她哭了?!「眼淚代表什麼?你答應了嗎?」杜紹杰這才知道求婚也能教人如此慌張。
看起來她被他的求婚打動了芳心;誰料——
「不要。」她卻搖搖頭,「我不能嫁你。」
「什麼?!」她說的語言好像是自己不熟悉的火星語。
「我不要嫁你。」
杜紹杰雙肩一垮,跌坐在沙灘上。
他想死。
最好投海自殺算了。
「為什麼?」她明明愛他、明明就喜極而泣,為何說不?「為什麼不能嫁我?」他沉痛地低喃。
柳茵挨到他身旁,輕輕攬住他的頸,「安慰」著,「別這樣,事情沒那麼糟吧?我其實不是不嫁你,是還不想嫁……」
「還不想嫁?!」心情似乎沒有好轉,「我哪一點令你不滿意了?」他吼著,「我可以改進,真的!」
「不要那麼凶地吼人家嘛……」柳茵在他懷中縮了縮,不喜歡他打雷般的吼聲。
「我……」又用可憐兮兮的招數來對付他!太不公平了。杜紹杰在心中大呼委屈。「對不起。」但還是低頭了。「不過,你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我還不想嫁,我才二十二歲耶。」她還沒看夠單身的世界,而且——「人家不想就這樣嫁你,我才談過一次戀愛而已。」
什麼?!她的意思是……她還想再多談幾次戀愛!
這個女人在告訴他,她不能嫁他,因為她還想找幾個男人談戀愛?!
她竟敢這麼想、這麼告訴他?!
「你——」他還沒吼出口,烏雲滿布的天際有如在呼應他心情地打了一個悶雷,不久大雨傾盆而下。
看吧,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地替他叫屈,落下同情的淚水。
「別生氣。我們再‘看看’幾年,好不好?」她全身已經濕透。
杜紹杰心疼地月兌下外套披在她頭上擋雨。
「走吧,淋雨不好。」他拉起她,深深地將她按在胸懷中。
「你不要生氣嘛,」柳茵拉拉他,想為他加油、打氣,「如果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你還是有希望的。」
「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嗎?」他咬刀切齒地問著。
「不知道,沒有比較過。」
「你這女人——」愛她太深,連想罵她都罵不出口。算了,她這腦袋瓜的結構和別人不一樣,有理也說不清,而且他們有代溝。「茵,我都快三十了,再等下去會變老頭子一個。
「那我也沒辦法,誰教你要那麼早出生?」她毫無同情心地說。
「茵,你真的愛我嗎?」是不是在敷衍他?他現在完全感覺不到她的愛。
「真的。」她用力點著頭,不準他有任何懷疑。
「好吧,」都走到這一步,杜紹杰只好榮登「候補名單」里的一號先生。「你要怎麼樣就怎樣,我一定會等到你的。」
他告訴自己,要娶她回家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
不過……除了呆頭呆腦地忍耐外,他還需要一些些的「輔助奸計」——緊迫盯人是也!
從明天起,他要讓所有認識她的人知道,她是他的女人,誰敢打她主意就……嘿嘿,等死吧!
還有,不顧面子地緊黏在身旁,不給她有任何自由的機會。
這樣一來,看她還有沒有辦法交到男朋友!
忍耐、忍耐再忍耐,他相信,終有一天茵茵會被他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