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沅音發現,銀狐帶她到廚房只是為了拿飯萊給她吃時,她真是窘得無地自容。尤其是當她看到他還在滲血的手時,更是充滿了無盡的歉意。
「這些菜本來是我自己要吃的,不過既然主子開口了,就先給你吃吧!」
說話的人名做花婆——她不說自己的姓名,只堅持沅音要這樣叫她。根據她的說法,她是這里的廚娘,負責三餐。
沅省初听到時,頭一個想法便是︰不知道她有沒有替她的主于烹調過鮮美多汁的人肉點心?她每次一看見爐火旁邊的砧板和大萊刀,就不自覺的輕顫,引得花婆皺眉看她。
「你在這里吃東西吧!」銀狐冷冷的道。「我會派人來帶你回去房里,你最好不要妄想要逃。」
她聞言馬上放下碗筷站起身子。
「你要走了?」她看著他的手,咬著唇道,「讓我先幫你包扎好嗎?我不是故意要咬你的,我以為你帶我到廚房是要……要
她低下頭,兩頰排紅,再也說不下去。
為什麼在之前還很合理的事,現在她居然覺得很荒謬?
他是傳說中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就算她因此誤會他打算將她殺了來吃,那也是合情合理的猜想,不是嗎?
但是在花婆揚起眉毛及微掀的嘴角下,她卻說不出口,只能紅著臉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站在原地。
「你以為我要吃了你。」銀狐靜靜的說了出來,看著她的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這是你咬我的原因,是不是?」
「哈!」花婆聞言冷哼,不以為然的瞪了她一眼。
沅音心虛的點頭,但過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必要覺得抱歉。畢竟在昨天在里威脅要吃掉她的人是他,這可不是她自己的想像。
她听起胸膛,大著膽子道︰「你不能怪我這樣想,畢竟昨天夜里你的確曾經說過要吃掉我的話,不是嗎?」
這次花婆又冷哼了一聲,但是瞪的對象卻換成了銀狐。「你真的對她那麼說?」
銀狐看她一眼,沒有答她。
她轉頭看向沅音。「而你也真的相信?」
沅音抬起下巴,拒絕讓罪惡感擾亂她。「我沒有理由不信。我是在他的要求下被村民送上山的,而昨夜他又對我說了那些話,我當然會這麼以為。」
花婆來來回回的看著他們兩個,過了一會搖搖頭,沒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沅音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他。「我幫你包扎傷口,它還在流血呢!」
銀狐牽動嘴角,無所謂的看著自己的手,問道︰「妖怪是不會死的,你不知道嗎?流一點血又算什麼?」
她咬唇,拒絕讓他嚇倒她。
「是我闖的禍,我就要負責收拾善後。」她頓了一頓,放軟了音調。「我真的很抱歉,我完全沒有想到……我太害怕了,而你又不曾解釋。總之,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他無言的注視著她,始終沒有說話。
在他的記憶中,會關心他的人不多。
因為他是妖怪,不是人類,別人不是怕他就是厭惡他,他的外貌,他的妖怪血統,讓他從小嘗盡了人間冷暖。
他想要在她的眼中看到一絲矯揉造作,看看她是否只是向他賣好,以便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卻發現那里頭只有一片的光明坦蕩,和誠懇的歉意。
她是真的覺得抱歉,她居然為了自己因為想要保命而咬傷他的舉動感到抱歉?對他這個妖怪?
他感覺到胸口一緊,某種不知名的感覺在他的體內翻動。
「讓我替你包扎,好嗎?」她往前走了幾步,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拉著他的袖子道,「我只是想彌補。」
他看著她的手半晌,然後粗魯的把她揮開。「先吃你的飯!」
在甩落她的手後,銀狐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沅音抑下心中的失落及喉間的苦澀,乖乖的坐回原位吃著那些飯萊。她太在意方才被拒絕的難堪,忘了現在也許正是逃跑的大好良機。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其實她應該松了一口氣,畢竟銀狐帶給她的只有恐懼,光是他的出現,就足以使她窒息。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原來的好胃口全因方才的事而被破壞殆盡。直到那一模一樣的兩兄弟再度出現在她的眼前,並且宣布銀狐命他們前來帶她到他的房間去為他包扎傷口,她才松了一口氣。不知怎地,她就是不希望他討厭她……
她被帶到位于宅院最里面的一間廂房,沿路上四周的景象仍是敗破不堪,只有這附近看來明顯的干淨許多。
兩個小男孩只帶她到門外,就走掉了,留下她一個人站在房外,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或者該直接推門進去?
她不知道,只是有一種直覺,如果她敲門的話,或許又會得到他的恥笑。說她何必在妖怪的面前在意這種凡夫俗子的禮節。
她感覺的到他似乎很在乎妖怪這兩個字。
每當他提到這兩個字時,嘴角總是微微扭曲著,帶著一點譏諷嘲弄的意味,又有點像是苦澀的自嘲。
她開始覺得好奇起來。
為什麼他會有那種表情?他和村子又有什麼仇恨?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是不是和他有關?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謎,而她連一點基本的線索也沒有。
她想了又想,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敲門,只是她手才剛舉起,屋內的聲音已傳了出來。
「你還要在外面站多久?」低沉的聲音緩緩的說著,「後悔了,還是怕了?」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去。
里面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幾個椅子,還有窗邊的茶幾,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坐在床上,靜靜的看著她走進來。「東西在那里。」他指著桌上,伸出手道,「現在你可以幫我包扎了。」
她端過熱水,坐在他的身邊,將他的手放到腿上,然後用溫熱的毛巾輕輕的擦拭著。他的手背上有明顯的齒痕,血跡已經凝固。」對不起……」她低聲的再次道歉,「真的對不起……」
他看著她極其輕柔的動作,仿佛怕弄痛了他,胸口再度被陌生的情緒塞滿。「我根本就不怪你。」他粗聲的道,「不要再道歉了!」
她默默的替他包扎傷口,兩人都沒再開口。「好了。」她打上活結,將他的手舉起,左右檢視。
他看著她專注的神情,突然長手一伸,將她拉向自己,想也不想的低頭吻上她的唇。這個動作來的太突然,她完全來不及反應,下一刻,人已經到了他的懷中,他的唇已經落了下來。這個吻是激烈的,是索求的,他的唇饑渴的吸吮著她的,反覆挑逗品嘗。
當兩人分開的時候,彼此都微微輕喘著。沅音完全無法思考,方才的經驗對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她自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對男女之間的事一派懵懂無知,在此之前,她甚至連和男人牽手都不曾有過。
她輕喘著輕靠在他的懷里,腦海里想的全是方才那令人迷失、暈眩的感覺。她已經忘了這個男人是妖怪,也忘了他曾威脅要吃掉她,忘了所有的恐懼不安,現在在她的眼底,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她吃語般的輕問,「我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像到了雲端。」
銀狐低下頭,看著她那一臉陶醉的聲情,忍不住再次吻住她。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
她是人,他是妖——雖然只有一半的血統,但仍然算是,他不應該踫她,尤其是在有他母親的前車之鑒時。
若不是因為與妖怪結合,他的母親不會遭遇到那種不幸。
他很早之前就立誓.他絕對不會愛上人類,更不會和人類的女子生孩子,他已決定孤老一身,因為他不想再制造另一個悲劇,另一個和他一樣半人半妖,沒有一方願意接受的孩子。
但他忍不住。
她的溫柔,她那毫不做作的坦率,還有她的愛心,她對他表現出的關懷,都是他從來沒有在人類的女子身上見過的。
當她用那雙清澈的眼楮看著他時,他覺得自己好像會迷失在那樣溫暖的目光里。他想吻她,想要她。這念頭強烈的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他緊緊的抱著她,舌尖與她的緊緊交纏,他們就像是沙漠中饑渴的旅人一樣,貪婪的索取著對方的雙唇,和那甜美的汁液。
直到她逸出一聲低低的申吟,才將他的理智自激情中拉回。
他抬頭看向懷中的她,雙眼迷亂,嘴膺紅腫,她穿在身上的紅色長衣已經被他拉開,他差一點就在這里要了她!’
這個事實讓他震驚,他訝異的看著她,然後突然像是被電擊一般的,猛然自床上跳開,留下一臉茫然看著他的沅音。
「怎麼了?」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外衣已被解開只是張著清純的眼看著他。「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可伯。」
「出去!」他粗聲道,用手指著門。「回你的房間去!」
她被他凶狠的口氣嚇到了,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一低頭看才發現自己凌亂的外表。
她雖然並不確切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是也知道自己方才差點將應該獻給丈夫的清白,給了他這個她原來懼怕的妖怪。
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的慘白,不用他再開口,她已經轉身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她不曾再見到他。
自那天以後,銀狐不曾來找過她,她的三餐都由大小豆兩兄弟送來。
她大部份的時間都在房里。偶爾他們兩兄弟會帶她到宅院的其他地方逛逛,並且一邊替她解說。
只是,他們始終有所保留。
當她提問題的時候,他們往往只是沉默的對看一眼,然後搖搖頭便徑自往前走,繼續那無關痛癢的介紹。
經由他們的口中,撫育知道了這宅院里總共有五個人。銀狐、花婆,兩兄弟,還有一個她始終沒有見過面的「大漢」。
大漢是男人的名字,據說他是一個高大的巨人,有著驚人的力氣。平時他都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做木工,只有在其他人用的到他時,他才會走出那個小小的房間。
沅音很想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和銀狐住在一起?在這個破敗的宅院中,這樣五個人的組合,怎麼想都是很怪異的。何況里頭還有一個貨真價實的妖怪!
她默默的跟在兩個小男孩的後面,當他們經過銀狐所住的廂房時,她忍不住將目光投往那個她曾經逃出的地方。
直到現在,想起那天發生的事,仍會使她全身燥熱。
她並不真的很清楚自己身體的反應是什麼原因,但是她知道自己渴望走進那個房間,走進他的懷中,就像那天一樣讓他吻她。
過去這幾天以來,只要她的腦里有過這樣的念頭,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她都會馬上大聲的斥責自己。
當然,她還是怕他。
她沒有忘記自己是祭品,也沒有忘記他說過要吃了她。他是妖怪,每次看見他銀白的長發,就再一次提醒她這個可怕的事實。
但是她也發現自己不再像第一次看到他時那麼恐懼了。
他和她想像中的妖怪完全不一樣。
任何人都不能否認,他是一個極俊美的男子。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不那麼確定傳言是否屬實。
她在這里吃的極好,有魚有肉還有新鮮的蔬菜水果,相比以前稀得不能再稀的稀飯,現在她的生活簡直就像一種享受。
雖然他曾經威脅過她不要踏出房門一步,但是並不真的執行這個恐嚇,他甚至允許大豆小豆兩兄弟帶她在宅院里四處閑晃。而且,根據她旁敲側擊詢問花婆的結果得知,銀狐吃的東西完全和她一模一樣,他根本沒吃過什麼人肉——至少沒有人發現他吃過。
這一切,都讓她心中那個殘忍嗜血,野蠻可怕的野獸形象漸漸變的模糊起來。
而如今,當她與房間里頭的他目光交纏,當她望進那雙又變為純黑色的眼瞳里,要想起他是一個可怕的妖怪更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她的心狂跳著,兩人糾纏的視線就像是緊繞的繩索一樣,互相攀爬互相拉扯,她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停下了腳步。
此時,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她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一個俊美無比的男子,一個奪去她的呼吸魂魄的男人。
「沅音姑娘?」一個遙遠的聲音從她的前方同來,她沒有理會。「沅音姑娘?你還好吧?」.
直到兩個小男孩合力搖晃她,她才勉強調開自己的目光,轉頭看他們。「什麼?」
大豆和小豆對望一眼,兩個人同時抬眉。「你剛剛好像中邪一樣,我們怎麼叫你都沒回應。」
中邪?說的好!她的反應的確是只能用中邪來形容。
她再度轉頭去看銀狐,但是開啟的窗已看不到他的身影,讓她懷疑她方才見到的莫非只是幻影,只是她自己的想像?
她抑下心頭那失望的感覺,抬頭道︰「走吧!」
沅音姑娘。
透過兩個小男孩,他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依然穿著上山那天的紅衣,遠遠的,他就可以看見她的身影。
原本他只是打算遠遠的看著她,所以才站到窗邊去,卻沒有料到她竟會將視線投往他這里來。他真的吃了一驚。
不只是因為她的注目出乎他意料之外,也是因為那雙盈盈美目中所傳達的渴望。
她的眸中看不到恐懼,看不到驚慌,沒有鄙夷,沒有輕視。她就只是站在那里,用渴望著迷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不是一只妖怪,而是她的情人……
他閉上眼楮,往後躺去。
盡管他拚命的想要將她的身影逐出腦海,但是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她仿佛鬼魅一般,纏繞著他,困擾著他。
尤其是她的眼楮……一想到她的眼神,他就幾乎忍不住想要沖過去緊緊抱緊她。但是他怎麼能?
他這輩子是注定要孤獨的了,他絕不會拖她下水,絕不!
當沅音回到房間里時,花婆已經站在里頭等著她。
「你到哪里去了,姑娘?」她一邊站起身子,一邊喃喃的抱怨著,「我還以為我得等到天黑,你才會回來。」
沅音笑著走上前。
這些天來,她和花婆之間已經培養出了一種幾乎像是母女一般的情感。每次看見花婆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外表,她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娘。而花婆也仿佛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般。
「過來!」花婆一邊叫喚著她,一邊將桌上的衣服拿起來,放到她身上比對。「可能有點大,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瘦得多。」
沅音訝異的看著她,也看著胸前的衣裳,感動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是您做的?」
花婆揮揮枯老的手,又拿了另一件衣服。「也不能這麼說啦!這是宅于里本來就有的舊衣服,我只是把它改一改,讓你可以穿而已。你總不能一直穿著這身紅衣服,只要一想起那些愚蠢的村民如何逼你穿上它,又把你丟到這荒山野地,我就想吐!」
阮音低下頭,雖然極不願意忤逆她,但是卻也不願意自己的村人被侮辱。
「這難道不是銀狐的意思嗎?」她玩弄著衣擺。「村人只是照著他的旨意去做而已。如果真的有人導致我現在的命運,那也應該是銀狐,而不是他們。」
「你什麼都不懂,是不是?」花經放下手中的衣服,又像生氣,又似嘆息。「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對他的,你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雖然我不贊同這孩子的做法,但是誰可以苛責他?」
「是十五年前發生的事嗎?」她抬眸,雙眼睜大。「您知道十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花婆……」兩個小男孩同時出聲,「爺會不高興的!」
花婆聞言轉頭瞪了他們一眼。「我當然知道他會不高興,可是他還要折磨自己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十五年。會不會是一輩子?你們難道對他沒有一點感激的心嗎?如果不是他,你們還可以在這里調皮搗蛋?」
兩人聞言同時低下頭,眼底閃著淚光。
「可是……」他們又同時開口,「爺交代過我們不能說的。」
花婆冷冷一哼。
「我不會幫他說,就算要說也該是他自己說!」她走到門前,推著兩個小男孩出門。「去,去,去叫大漢燒熱水給小姑娘洗澡。」
等到兩個小男孩走了以後,她回過頭就見沅音正打算開口,花婆馬上制止了她,「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是我不會告訴你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去問他,我沒有資格替他說。」
沅音失望的垂眸。「他不會告訴我的。」
這幾天來,銀狐連見也不願見她,又怎麼可能告訴她?
花婆沉默了一會了,才道︰「你何不試試?也許他會說,也許不會,誰曉得呢?到現在還沒有人試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