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的總統套房門前,紀芊舞垂著臻首,煩惱地來回踱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一看到時間遲了,就立刻沖回員工休息室換回自己的衣服,再沖上來,一點猶疑也沒有。
她咬著下唇暗忖——不是才告訴自己不赴約的嗎?干嘛發現遲了兩個小時,就緊張得什麼都忘了。
不行,她不能進去,而且說不定遲到這麼久他早就放棄等待了!
對!她不能進去!
終于下定決心後.她才艱難地邁開步伐準備離開,卻在轉身後慌張地撞進一副強壯的胸膛。
「哎喲!」她揉揉被撞疼的鼻子,揚首著向罪魁禍首。
「終于舍得出現了?」簡顥風鐵青著臉,冷冷地問。
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等這麼久,還勞煩他親自去找她。原以為她是害羞,所以回家了,但打電話查證後,才發現她根本沒回家。
她就像泡沫般憑空消失了,他問了大廳的許多人,都沒听說她去了哪兒,所以他除了叫阿華幫忙找人,自己也像只無頭蒼蠅般緊張得到處亂轉。
「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的啊?像鬼魂一樣!」她只顧著鼻子的疼痛,沒發覺他的怒意。
「你跑哪兒去了?不想來也要跟我說一聲吧。」他怒不可遏地吼出口。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從沒有一個女人這樣讓他掌握不住行蹤,讓他如此牽腸掛肚,但她辦到了。
「你凶什麼?」面對他的怒火,她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天殺的,她就是因為他,才被章芙蓉叫去惡整,而他竟然還在這兒對她大吼大叫。
「你去哪里也不告訴我一聲,浪費我的時間。」他不想告訴她,自己為了她而著急的舉動,因為那樣似乎顯得他很愚蠢。
她在他說話的同時,不經意听見走廊的另一端似乎有腳步聲,她當機立斷的命令道︰「快開門,我們進去。」
她不能讓人看到她出現在這兒啊!
「現在急著進去了?」他也听見那道腳步聲了,立即明白了她著急的原因。
和他在一起有這麼不可告人嗎?見到她如此躲躲藏藏的模樣,之前贊同她不公開的念頭,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不會想讓人看到吧!」她利用他身材的優勢幫她稍做阻擋。
「說不定我想呢!」他好整以暇地,雙手在胸前交叉。
她從他的肩線偷偷瞄去,看著似有人影伴著腳步聲愈來愈近,她再也耐不住性子,自行翻找他的口袋,終于在他休閑褲的口袋里找到了門卡。
她拿出門卡,刷卡、開門,逃進去,連貫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
簡顥風看著她逃進自己房間的那副好笑模樣,剛才的怒氣也瞬間消失。
他笑著跟她走進門,在關上房門前,他看清楚那道人影的臉上帶著驚愕的表情。
而他只是舉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給了對方一個暗示後,才關上門。
而那個人影——李昌明,則是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完了,他該不會弄錯了對象,誤把未來老板娘當做小妹使喚了吧!
簡顥風走進玄關,經過客廳來到餐廳時,就看到紀芊舞正驚愕地看著他叫人精心布置的一切。
他微笑著走到椅背後,紳士地替她拉開椅子,請她入座。
她乖順地順著他的手勢坐了下來,待簡顥風也在對面落坐後,她接觸到他灼熱的眼神時,才倏然感到如夢初醒。
不是說好不來的嗎?現在倒好了,竟然坐了下來。
「你一定餓了,先吃東西吧!其他的事等吃完飯後再說。」
看著已擺放在桌上的前菜,女乃油蘆筍燻鮭魚,她才驚覺經過一下午的勞動服務,自己真的有點餓了。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她拋開所有的遲疑,決定好好地享用這一餐。
看著她開動,他按下手機中設定好的按鍵,通知阿華人已經找到了,可以上菜了。
接著阿華進來盡責地充當侍者,為他們提供上菜、收盤、斟酒的桌邊服務。
他們兩個也沒說什麼話,只是專心地吃著飯,偶爾交換個痴痴愛戀的眼神,讓這頓晚餐洋溢著濃濃的甜蜜。
最後上到了甜點,法式乳酪蛋糕,阿華才退開,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簡顥風輕啜一口紅酒。看著紀芊舞滿心歡愉,小口小口的吃著法式乳酪蛋糕,然後在吃完最後一口時,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頓時,他明白這一切的等待和心急都是值得的。
紀芊舞喝了口熱甜桔茶,沖淡口中濃濃的乳酪味後才開口說話。「今天的晚餐實在太棒了,害我都舍不得少吃任何一道。」
「我也很訝異你可以全部吃完。」沒有一個女人在和他約會時會這樣將食物橫掃一空的,她們頂多吃口主餐就算對得起主廚了。
「我吃得很撐耶!」她模模飽脹的肚皮,以證明她所言不假。
「你看,如果你沒來,真的會後悔吧?你剛才到底上哪兒去了?」他對方才的事仍耿耿于懷。
「在章小姐的房間。」她喝了口茶,思索了一下,才回答。
她不是想告狀,只是她如果不說明,他一定也會繼續追問的。
「那只八爪章魚?」他沒想到她會在那兒。
「八爪章魚?」
「你不覺得她就像八爪章魚一樣,一旦鎖定目標就纏得你緊緊的,而很不幸的,我就是那個倒霉的目標。」
「是滿像的。」她笑出聲。這個綽號真的很貼切。
「你還沒說去她那里做什麼?」
「幫她整理衣服。」她輕描淡寫地描述下午的勞動。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那為何忙到超過了下班時間還不知道?」他才不相信事
情如她說得這麼輕松。
「你該看過她帶來度假的皮箱吧!」她無奈地說。
「但,那不該是你的工作。」她不過是客務,如真有需要也該是房務處理,難道說飯店的分工不清?
「服務顧客就是我們的工作。」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是嗎?」他挑起眉月兌著她溜溜轉的眼珠子。
他看起來有這麼好騙嗎?
「不是嗎?」她反問著。
「小舞,她欺負你,你就該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我是你男友的認知?」有絲火苗在他胸口悄悄燃起。
女人有了委屈不都該向男友傾訴,要他為她出頭的嗎?哪有女人像她這樣,悶不吭聲。
「也許,該檢討的是你吧!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認知?」說到這個,她也很氣。
她本來也不想公開兩人關系的,因為那好像在炫耀什麼似的,她不喜歡那種感覺。他也可以選擇不和任何人說,但至少該跟章芙蓉說清楚啊,免得章芙蓉老是來找她麻煩,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說清楚不該是他的責任嗎?
「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如果你真的認為我們兩個在交往,你就該‘自己’跟章芙蓉說清楚啊!」她在說到「自己」兩個字時特別加重語氣。
難不成他打的如意算盤是兩女相爭,一男得利?她才不想這麼沒氣質。
「你在氣我沒公開?」這不是她的意願嗎?
「你對誰都可以不說,但章芙蓉是你父母中意的媳婦,又如此痴戀你,跟到這里來,你怎麼可以將她視為一般人。」她可不比章芙蓉,可以信口雌黃,把自己的幻想說得跟真的一樣。
而他更糟糕,竟助紂為虐,讓她繼續妖言惑眾,讓章芙蓉指使她像指使佣人一樣。
「我懂了,是我考慮不周。」她說得對,是該由他親自向章芙蓉說明白的。
之前是覺得沒有必要,因為章芙蓉對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影響力,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但章芙蓉不是瞎子,也看得出他對小舞的好感;如果她將嫉妒的怒火轉移至小舞的身上,的確是叫她滾回家的時候了。
「嗯,那就好。」沒料到他這麼快就認錯,這樣一來,好像倒顯得自己很小氣似的,紀芊舞忽然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她可以追我追到這里來,你會追我追到台北去嗎?」他不想比較,只是他回台北是遲早的事,可是,他不想兩人才萌芽的感情,因為距離而淡去。
「你要回去了嗎?」她都差點忘了他是來度假的,時間到了自然要回去。
「還沒,我只是未雨綢繆。」因為溺水事件,老爸老媽讓他多留在這兒休養,也讓他有了充足的時間和她好好談場戀愛。
「到時再說吧!」她避談分離,雖然希望他能留下,但她也知道他的事業正如日中天,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兒的。而她還有女乃女乃要照顧,所以也不可能追他追到台北去。
也許這段戀情注定像短暫的夏季,時間到了就得說拜拜,留下的只是一身古銅色的膚色,紀念曾有過的瘋狂。
「是啊!到時再說。」他見她面有難色,明白她的顧慮,所以不再追問。
或許他可以想個方法讓她和女乃女乃一起上來台北定居,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每天都看到她,也許……結婚是個不錯的主意。
驚覺到自己的想法,簡顥風突然沉默了下來。
他在想什麼?竟然在安排未來的事,還想每天都看到她,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不過是談個戀愛,現在就考慮到結婚這檔事?他好像太投入了。
望著她清秀的麗容,在她澄淨無暇的美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痴狂的模樣令他一驚。他靜下心神,告訴自己別再想了,一切還是讓它順其自然吧。
「好飽,我要起來走走。」她不想再讓兩人之間的氣氛這樣尷尬下去,干脆起身走到窗邊,觀看夜景。
今夜的星空很美,銀白的玉盤瓖在黑亮的絨面上,晶瑩剔透的星子在一旁點綴著,也許是透過玻璃窗的凝望,它們朦朧得令人心醉。
「從這里看去,就是和‘碧之海’差了一點。」他摒除方才的思緒後,踱至她身後。
「但從這里看,好像更接近星空了。」她伸出手模著玻璃,恍若如此就可以摘下這一片燦爛星斗。
他從她背後環住她的縴腰,頭抵著她的頸,嗅吸著她的芬芳,濃情蜜意的時光是無聲勝有聲,他在她的肌膚上緩緩、輕輕地烙下一個個似蝶般的輕吻。
在吻遍她的頸後及小巧的貝耳後,他將她旋過身來,再將他的輕吻劃過她的頰、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灑下點點魔法,迷亂著她的意識,勾引著她的靈魂。
終于,他將她嫣紅的唇瓣吸吮入口,他的舌像只頑皮的小精靈,在她的檀口里施展魔法。她在他深情的親吻下,漸漸溶化成灘灘柔水,依附著他隨著節奏而唱和。
他無法克制對她的渴望,一手下滑揉搓著她的俏臀,一手則試圖解開她襯衫的鈕扣。
一顆、兩顆、三顆……,隨著手指愈往下移動,月復中的欲火愈沸騰,燒得他全身都在疼,但疼得好幸福。
就在她身上那件襯衫將要從他手中月兌落時,她猛然驚醒,一把將他推開。
「怎麼了?」他沙啞地問著。
她的推拒似一整桶冰塊從他頭上澆下,讓他的欲火忽地滅了一半,這種感覺真是該死的糟。
「我……我……我還沒……還沒……」她緊張得連手都在發抖,連被他解開的扣子都扣不好。
他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竟涌起一股重重的罪惡感,好像他剛才是個莽漢在辣手摧花。
「我……我……」她撫著激情褪去後殘留的緋紅,心兒撲通撲通跳得亂無章法。
若不是夜晚的寒意襲上了她暴露在外的肌膚,她真的會忘我的讓自己沉淪在他編織出的欲網中。
「別說了,我只是情不自禁。」看到他所造成的激紅,他才稍稍平息下對她的。
他不想傷害她,不想強迫她,如果她還沒準備好,那他願意等,畢竟她是他愛的女人。
「我去一下洗手間。」他如此坦白,她反而羞極了,只好沖進臥室,躲進洗手間。
看著她倉惶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真正要上洗手間降火的應該是他吧I
看著鏡中酡紅的自己,她現在羞得只想挖個洞躲起來。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潑打那紅燙的雙顆。待稍微平靜後,她再抬頭看,臉上的紅暈已成淡粉,不似方才的撩人了,這時,她才有時間好好喘息思考。
她懂得男女之間不光是柏拉圖式的愛,也需要性的調和,這是天性。剛才不光是他的情不自禁,也是自己的情不自禁,只是腦中尚存的理智拉回了一切。
她不反對剛才的那件事繼續發展下去,只是時機不對。太快、太早了,她的心還沒走到那個地步,怎麼能要求她的身體先走一步呢?
他的吻很令人心醉,他的撫模更是撩動她的心魂,每個吻、每個撫模都觸動到她的地帶,現在光是回想,就令她渾身發燙酥麻。
哎呀!怎麼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現在該想的是,等會兒出去該怎麼面對他?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挑起的是他,可不是她,她有什麼好擔心的,干啥怕面對他。
她深呼吸,幫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後,才打開洗手間的門。這會兒,她才有機會好好看看他的臥室。
咦?那是什麼?
她走近窗邊的小圓桌一探究竟。
是那個廢輪胎!
那內圈的紅漆和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樣……真的是她用來救他的那個慶輪胎!
她懷念地撫著它已平滑的胎紋,憶起這個在他們之間搭起橋梁的輪胎。
它曾幫她救起他,在當時,她只是一時正義感作祟,才忘了女乃女乃的千叮萬囑,跳下水救人。她怎麼也想不到兩人會再度相遇,而自己會愛上他,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
在爸媽失事的地方救了他,是爸媽把他帶來給她的嗎?
但是,他為什麼要把這個廢輪胎帶回來呢?
「在想什麼?」他喝了好幾杯冰水後,才澆息那惱人的欲火。
但等了許久,她仍未出現,冒著一進房,欲火又可能將他焚燒殆盡的危險,他還是親自進來逮人。
人就是這樣,明知道危險,仍要往火坑里跳。明知道看到她又會情不自禁,就是忍不住,不想浪費一時半刻。只要能抱抱她、親親她,也算聊慰無法紆解的。
「你怎麼會把這帶回來?」她回頭問道,是因為它救了他嗎?所以才拿回來供奉。
「你為何這樣問?」對她的問題,他疑雲四起。
她怎麼不是問「你怎麼會擺這個玩意兒?」或是「這是干什麼用的?」至少每個看到廢輪胎的人都是這樣問的——唯獨她的問法很不一樣,也很特別。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把這樣的東西放在房間里?」她也驚覺自己的失態,竟然將心中的話月兌口而出。
「沒什麼,只是一個紀念。」他察覺出她的不自在,但沒再深問,只是將問號留在心里。
「哦。」她問避著他探詢的眼神,不敢再繼續追問下去,深怕自己又說錯話。
「不問問紀念什麼嗎?」他試探著。
「紀念什麼?」她躊躇很久後,才確定這個問句應該沒有問題。
「其實我也不確定用它來紀念對不對,只是一種直覺,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你要紀念什麼,怎麼知道你的直覺對不對?」她別過頭去,假裝是在研究那個廢輪胎。
拜托,別再問了。
「它可能在我一個很特別的時刻里,佔了很重要的角色。」他看著她無意識的緊張地絞著手指,心里的疑雲愈來愈大。
「哦,的確是值得紀念啊!」她假意回頭輕快的笑著,但那抹笑意卻沒達到她的眼底。
「你確定還要待在這里嗎?」他也不激破她顯而易見的敷衍態度。
「啊?什麼?」她一臉茫然。
「在這間有一張KingSize大床的房間內,好像比餐廳更適合繼續剛才的事,而且我也很樂意奉陪。」他指指房間內那張足夠讓他們無止盡翻雲覆雨的大床,明示著。
「啊?」她順著他的手勢,火熱熱的燒紅從腳尖以極快的速度竄燒到她的臉頰。
「我先出去了。」她低著頭匆匆地從他身邊沖出房間。
他看著她,無奈地搖搖頭。
這是何苦呢?自己竟然親口告訴小羊,狼要來了。
不過,換句話說,再在房間待下去,他也熬不住。
哎!真是自討苦吃。
廢輪胎靜靜地平躺在檀木桌上。
簡顥風望著輪胎,右手輕放在輪胎上,陷入沉思。他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打從送她回去,回到房間後,他就一直在思考著一件事——
他相信自己的眼,更相信自己的感覺。
看她手足無措,刻意回避他的注視,他相信小舞肯定知道這個廢輪胎之于他的特殊意義,看來他當初拿它回來是對的。
然而,接下來更多的疑問卻如機關槍似的掃射著他的腦。若是她也知道這個輪胎,是否表示她也知道上次溺水的事?她認識那條美人魚嗎?還是她根本就是那條美人魚?
會不會?
還有,他記得上回在飯店門口,她說那是他們第三次見面,但在他的印象中其實是第二次,會不會就是她說漏了口,而把溺水那次也加了進去?
思及至此,他的心雀躍不已,難怪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注意到她,覺得她的聲音很熟悉;第一次擁抱著她時,就覺得她嬌軀的弧線、她的馨香都很熟悉;吻上她時地覺得她的唇瓣很熟悉,這一切熟悉都是在暗示他啊!
但思及更深人的問題時,他雀躍的心立刻又沉寂下來。他不明白,為何她不說明呢?兩人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沒說過,甚至有刻意隱瞞的嫌疑。
這實在太奇怪了!即使精明如他,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為了解開她隱瞞的謎團,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從她口中套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