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護駕來遲,望請恕罪。」一個黑影自門前竄出,必恭必敬跪在門前。「爺!要不要小的追上去?」
「不用。」朱陽黑如子夜般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左手臂看。這下子不只她忘不了他,連他也不得不記住這一晚了。
跪在地上黑衣人瞳里,摻雜不了解神情。爺似乎有點奇怪,臉龐除了沒有像以往又冷又硬的神情,還放了傷他的人,這實在不像爺以往的作風。
算了!在爺身旁服侍多年,也知道爺那陰晴不定的個性,是不能用常理來論斷的。
猛獸易服、他的爺卻難測。
他那亦正亦邪的個性,不按牌里出牌的作風,連皇上也忌諱三分。
在失神當兒,突然黑衣人感覺到自己的背脊一涼,馬上心神一凜,抬頭一瞧,望見他的爺正用兩道冷峻寒光直盯著他瞧。
他不曉得爺這麼快就回過神來,嚇得他結結巴巴的轉個話題道︰「爺……你的傷……要不要叫人來處理一下?」
朱陽眯著眼,收起眸中光芒,「不必小題大作,這種小傷自行處理就好了。」拿起懷中涎龍液一抹,「我叫你辦的事,辦的怎樣?」
「回爺的話,嚴淞學士前幾日果然南下,據消息來源,他南下主要目的,是跟扶桑踫面,至于談話內容,希望爺給小的一點時間,小的一定會調查清楚。」
「喔!你認為嚴淞跟扶桑會面是談些什麼?」朱陽放下瓶子,露出邪惡笑容
黑衣人看他露出詭異笑容,心中一寒,馬上跪下,磕頭如搗蒜地級求饒道︰「給小的一個月時間,要是小的查不出來,任憑爺處置。」依他多年經驗,他知道爺笑的越是開心,越表示他心里火氣正旺。
「他們談什麼,想必你我都很清楚,這事你先暫時擱下,不用大費周章去查那雞毛蒜皮之事。」朱陽站起來,佇立在門前,拋下話︰「現在我手中有件事讓你先去辦。」
「一切听爺的指示。」
朱陽拿起懷中紅色的香囊,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
想必她沒發覺她掉了東西,下次會面,不知她會用什麼方式對待他,是匕首、巴掌,還是一個……吻?
呵!他可期待著。
「安排去裘府一趟。」
「是!小的馬上去辦。」
☆☆☆
翌日裘府
湛藍天空夾起幾朵白雲,靜悄悄地滑過太陽底下,秋老虎張牙舞爪的囂張氣息熄滅不少,而這時清涼的微風也適時吹起,樹林里蟬兒趁著涼快當兒,此起彼落的聲音交織成一首動人樂章。
「臭爹爹,天氣這麼熱,書都讀不下,還叫我等會要背一首詩給他听,也不想想本小姐昨日受到驚嚇,怎麼還有力氣背書嘛!簡直是在虐待本小姐。」
在旁服侍小姐的小香,趕緊拿起扇子猛榻,唯恐天下不亂的說道︰
「對啊對啊,既然小姐背不下書,那就說說昨日的故事給小香听嘛,讓小香知道小姐是如何被救的。」
「你呀!只想听故事,根本都沒關心我昨日會不會被人欺負,有你這種奴婢,真是三生不幸。」
「冤枉啊小姐,你看看我的腳,為了趕快通知老爺,跑的腳快抽筋,小姐你這麼說小香,小香實在好難過嘆!」
小香激動的眼楮眨呀眨,臉頰一鼓一鼓的抽搐著,試圖想把眼淚蓄滿眼眶,好博得小姐的同情。
婷萱連瞧都不瞧一眼,「不要老是演這種一哭、二鬧的戲碼,你這個‘毅然欲泣’伎倆我看多了,不受用了,建議你更換招數,看還能不能感動本小姐。」
小香立刻停止哭泣動作,既然小姐都這麼說,只好自動自發省掉淚水,立刻換另一個招數
「我服輸,能不能請世上最美麗又可愛的小姐,告訴織婢我昨日發生的事兒,以滿足奴婢好奇心?」她館媚說道。
這個死丫頭,干嘛一直問這問題,難道沒看到本小姐的臉上——正寫著不要告訴你嗎?連個臉色都不會看,真討厭!婷萱暗自咒罵著。
「小姐!拜托嘛!」小香不死心地苦苦追問。小姐越是不說,她的好奇心就越大。
「奇怪!你今兒個怎麼淨問著昨日事兒?」婷萱故左右而言他,若仔細看就會瞧見她臉龐慢慢澆上羞赧色調,像落霞一般。「更何況昨日有點慌亂,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好。」
「沒關系,小香時間多的是,你慢慢說,萬一口渴了,小香會送茶水給你喝,順順小姐的氣。」
「我……」她怎麼可以說她喜歡上一個男人,一個只知道姓錢卻不知名字的家伙。說出來真會羞死人了!
婷萱心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剛好眼角一拋,瞧到坐在窗前一直默不吭聲的憶恩。她趕緊走向她,避開纏人的小香。
「憶恩姊,你在想什麼,想地這麼出神?連我在跟小香斗嘴都不出面阻止。」
憶恩原神游于物外的一顆心,突兀地被拉回,瞅著微微沁汗並染紅了雙額的婷萱,心不在焉說道︰「喔!小姐,你們剛才在聊什麼?聊這麼起勁,能不能再重說一次?」
咦!奇了,怎麼連憶恩姊都心不在焉的?
小香立刻走向她們倆中間,狐疑道︰
「你們倆昨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才一下子不見你們倆,就全變個樣?」她看看憶恩,「一個不像以往恬靜地坐著,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再看婷萱,「而另一個煩躁的書都背不下,並且三不五時就往書本里頭猛笑,讓我以為書本藏了什麼東西,」小香在她們之間來來回回打量著,「若不是太了解你們,還真會讓我誤以為是月下老人牽紅線,讓你們昨個兒遇對你們未來的郎君了。」
小香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真的歪打正著,命中目標。
「別胡說,沒這回事。」
兩人不約而同地否認著,忽發現對方服自己說一樣的話,趕緊對望一眼,卻在對方瞳孔里看到自己羞澀的影子,嚇得趕緊撇過頭,不敢目視對方。
「瞧你們這樣子,還敢說我胡說!」小香疑竇叢生,大聲叱道︰「不要瞞我,昨兒個一定有事情發生,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如果你們執意不說,我等會就去告訴老爺這件事。」
「要告訴我什麼呀?」一個低沉嗓音飄進,嚇得三位女子差一點跳起來。
來者是裘莊主,因剛才到處找婷萱,湊巧听到書房里頭有人喊他,一時好奇走進來瞧瞧。
裘在主年齡約四十上下,身穿一縷象牙色錦衫,四方臉、獅子鼻,顧盼之間有著藏不住的昏庸與腦滿腸肥。
「爹!」婷萱看著爹進來,趕緊福一福身,並趁機瞪了小香一眼,警告著︰若你敢說出任何不當言語,待會兒一定找你算賬。
小香被瞪著瑟縮著頭,呼若寒蟬不敢出聲。誰叫自己逞逞恐嚇威風也就罷了,卻沒注意到音量,把老爺都叫進來。這下可慘了!
「老爺!」
憶恩也站起來,福了福身,不敢直視老爺的眼。老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卻被那個男人一攪和,就忘記要救小姐的事,好在小姐平安回來,不然她會愧疚至死。
現在只要一想到……那一晚……那個男子,她心里身體就有一份觸動,想回去看看,他傷的怎樣?要不要緊?
而他,到底是誰……為何會在那里……男人去那邊都是尋歡作樂……難道他也是色欲黛心男人。
這份又愛又恨、又計較又在意的心情,攪的她坐立難安,不知如何是好。
「坐坐!你們別站著。」裘奕坐在椅子上,沒注意到憶恩怪異的神情。因為他現在也被一件事情煩的一個頭兩個大,根本沒心思去注意別的事。
婷萱眨眨眼,「爹!我跟小香到廚房拿幾碗冰鎮蓮子湯,讓你們消消暑氣。」看爹爹的神色,好像又要耳提面命念經一番,為了避免自己耳朵長繭,速速離去才是上上之策。
「先別走!我有事問你。」裘奕口氣不佳的叫住差點就要溜出門的嫁受,瞟了在旁的小香一眼,「小香,你替小姐到廚房拿冰鎮蓮子湯過來。」
「是,老爺。」小香看了臉色不佳的老爺一.眼,順從地走出去。
裘奕看著女兒,心里猛嘆著氣︰管教失敗、管教失敗,他沒多大才能,靠著祖先庇蔭,才能勉強維持裘家今日的局面,現在女兒才出門一天,唉!就捅婁子、闖了禍,這下子裘家不辦喜事也不行了。
「什麼事?」
爹爹的昏庸、耳根軟她不是不知道,想必又听到三姑六婆說她的不是,又來罵她、念她了。
憶恩看裘莊主面有難色,直覺有事情發生,體貼地道︰「老爺我也去幫小香的忙,你跟小姐好好談談。」
「不!你不要出去,我心頭已亂,我需要你給我一些意見。」
唉!這該如何是好?
明知道趙家兒子不是善類,用卑鄙手段四處傳播謠言,好讓女兒嫁過去,可是事情走到這種地步——婷萱名聲已壞,若沒嫁過去,鎮上也沒任何婆家敢要她,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到底發生什麼事可以讓爹爹愁面苦臉,婷萱心里好奇問道︰「爹!發生了什麼事?」
裘奕沉吟一會,才說道︰「若爹爹一定要你嫁給趙展慶,你會答應嗎?」
「不!」婷萱斬釘截鐵地拒絕。要她嫁給那個爛胚子,倒不如叫她去死還比較快些。
「你沒有選擇余地!」裘奕板起做爹爹的威嚴,不能讓她再任性下去。
「狗屁!」婷萱怒發沖冠,臉上泛起了潮紅,「誰說我沒選擇權利,若你這麼喜歡嫁人你自己去嫁,別把我拖下水。」
「婷萱!」裘奕大聲喝斥著。「這是女兒對父親應有的態度嗎?竟這講粗話,你平常讀的書到哪里去了,連基本禮貌都不懂,若今兒個沒好好教訓你,以後讓人笑我管教不嚴,生了你這個不孝之女。」說完,他就揚起巴掌,要狠狠拍打下去。
「老爺?」億恩擋住老爺手臂,企圖阻止,「有事慢慢說,不要動粗,我想小姐一定是想知道,老爺為何執意要讓小姐嫁給……那個趙……少爺……在焦急之下才會口不擇言。」
「還不是人家在大街小巷到處宣傳,說婷萱名節已毀在他手中,為了負起責任,剛才已經到我們家門口提親了。」裘奕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吼道。
「什麼!」婷萱被這一個消息震的目瞪口呆,那個臭家伙竟然這麼說,她非扒下他的皮,看他敢不敢亂說!「爹,你答應了!」
裘奕點點頭,「我還能不答應嗎?」
婷萱蒼白著臉,流下淚水,雙手猛捶裘奕,「你為什麼要答應?你為什麼要答應,我恨你、我恨你!」她已經有喜歡的人,老天爺為何要這樣對待她,為什麼?
憶恩趕緊打圓場說道︰「老爺,我看這件事一定有誤會,別听片面之辭就那麼快下決定,我們先問問小姐有沒有這件事再說。」
「不管有沒有這回事,都已被人說成這樣,名節早已毀了,她非嫁不可。」裘奕蠻橫命令道。
「我又沒跟他怎樣,為什麼他到處亂說話,我就要嫁給他!」婷萱氣得理智全失,「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
「你不嫁給他,要嫁給誰!你認為這鎮上有誰還敢要你!」裘奕氣得太陽穴頻頻抽搐。「昨日發生什麼事只有他知、你知,即使你再怎麼說自己如何清白,人家會相信嗎?」
天知、地知,還有他知,這樣就夠了。婷萱固執道︰「人家相不相信關我什麼事。更何況我寧可做尼姑,也不要嫁給他!」
「看小姐這副模樣,小姐還是清白之身,」憶恩著急說道︰「若是讓小姐嫁過去,等于是中了趙家的詭計。」
「你信,別人未必相信。」裘奕心灰意冷,「我已經答應人家提親,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圈余地。」
「不!還有轉圜余地。」憶恩堅定說道。
婷萱听到這句話,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憶恩姊,你有什麼主意,快說。」
憶恩輕嘆廣聲,「這件事想必已經滿城皆知,既然趙少爺要讓小姐嫁給他,我們就來個李代桃僵,由我來做新娘。」
「不行!」裘奕毅然拒絕這荒唐主意。
「燃眉之急!除了這個方法沒有其它法子了,難道老爺真要眼睜睜看小姐嫁給那個趙少爺,將一生幸福全毀了?」憶恩努力游說著,「隨便嫁給任何人都比趙少爺強,老爺你也希望小姐幸福吧?趁這幾天還有時間可以將家產變賣,弄點銀兩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待風聲一過,人們淡忘這件事,再挑個佳婿讓小姐嫁過去。」
老爺對她有恩,說什麼她也要幫小姐度過這個難關。
「不行就是不行!」裘奕橫出右臂,打斷憶恩還想說的話,「再讓我想想,過幾天再跟你們談。」
現在他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件事就暫時緩下,有空再想。
裘奕像火燒般逃了出去,留下愣在原地的兩人。
憶恩知道老爺遇事就逃的軟弱個性,這下子不得不使出鐵手腕了。
☆☆☆
僻靜角落有個小池塘,那里林風吹拂、花影搖曳,滿庭皎白柔波,安靜的只有風吹拂樹梢的聲音。
憶恩蓮足放肆地在池塘邊游走,眼光游移在岸邊女敕黃的秋葵花,瞧它在風輕雲柔的晴空,下,笑吟吟開著。她思緒飛快紛轉著。
她實在想不通,為何老爺不讓她代婷萱出嫁,雖然這方法一旦被識破,她的名譽及名節都會被毀,但她不在乎,因為從老爺救了她的那一天起,她的命早就屬于裘家,她說什麼也要讓小姐幸福的。
不知為何,心中又浮起那男人身影,右食指指月復下意識地撫觸到紅唇上,一來一往地摩擦著。
她真的忘不了他、聲不了那一晚的情境,和他的氣息。
那晚情境仿佛真的印在她的心中,是那麼的鮮明。一想到未來要嫁給他人,霧氣頓時爬上她的雙眸凝聚成淚,緩緩滑落雙須。
才一晚而已,她就整個心都賣了出去,難道自己喜歡上他?難道一見鐘情這事真的降臨在她的身上?
一見鐘情!
她心頭一驚,將頭搖的像波浪鼓。千萬不要,她玩不起、也無法承受。
可是不管自己怎麼搖,都已經無法再找回以前的心,現在的她心中只刻著他的身影,怎樣都無法變回來了。
擋也擋不住、拒也拒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愛情,令她有點喜、有點噴,更有許多期待與幻想。
憶恩抬頭遙望天際,才發覺天色漸暗,猛然驚醒自己已經耗了一整天只想他而已。
待要起身時,咦!她的鞋,明明放在這里,怎麼不見了?
憶恩四處尋找著。視線所及只有綻放俏麗的婆納笑吟吟鋪陳在馬蘭花之間,而那怯生生的打碗花不規則地纏依在大地上,而漫舞繽紛的蝴蝶正喜洋洋的采著蜜汁。哪有鞋子蹤跡!
怎麼辦才好,難道要光著腳丫子走回去?
突然有陣急蟋蟀聲響起。憶恩心一喜!或許被外面的野貓叼去了也說不定。
憶恩滿懷希望的走去瞧瞧。
赫然,身後響起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竄麻她的背脊,攫住她的神經、沖擊過她的血管里,嚇得她整個人猶如在寒冰里。
「在找什麼?」
她的腳像吸鐵般黏在原地,轉都轉不了身。
「怎麼?我的問題有這麼難嗎?」電光石火間,他如鬼魁飄忽在她眼前,朝她一笑。
在陽光下,第一次清楚看清他的臉龐,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實在太俊了,俊的像是墜人凡間的神仙。
這令人無法抗拒的深邃俊容,孤傲地睥睨姿態,在陽光的襯托下,他身後猶如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讓人感受到他流竄出的侵略氣息。憶恩不禁看痴。
他怎麼會在這里?一位她想的要命卻又不敢見的人。
憶恩驚的差一點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