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氣死我了！」周念蓁把氣出在鐵門上，用力將鐵門往上推。
「哇！好大的火氣！」楊曉藍放開捂著耳朵的雙手，朝她揮揮手，「小蓁，早啊！你今天比較晚哦，人家等你等好久了。」
周念蓁聞聲轉過頭，「你啊！」看她一副醉眼迷蒙的樣子，準是又玩通宵，家也沒回就直接來找她。她看了下表，沒空與她閑扯，趕忙進店里將花卉往外搬。
她捧起一大籃鮮艷的紅玫瑰，轉過身，卻看見楊曉藍立在她身前傻笑，還打了個酒嗝。
「讓開。」她往右移，偏偏楊曉藍電跟著她移，她蹙眉皺鼻、頭往上抬，想阻止眼鏡滑下來，「快讓開。」
楊曉藍笑呵呵地伸手幫她把眼鏡扶好，這才發現她的眼鏡好像歪歪的，見她不耐地閃過她繼續整理店面，她趕緊說︰「我來幫你！」
「不用了不用了！」她可不想領教她的成事不是敗事有余。「你行行好，去里面坐著別動。」
「喔。」楊曉藍嘟嘴。「那我去買早餐，等你陪我一起吃。呵呵。」
楊曉藍買燒餅油條和豆漿回來時，周念蓁已經將店面整理排列好了，但她還來不及喘氣，一輛小貨車又在店門口停下，她趕緊上前協助司機下貨、清點今日送來的新鮮花材。
楊曉藍坐進小櫃台內，只手托腮看著店門外忙得不可開交的周念蓁，覺得無聊，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豆漿。
周念蓁不好貨，在貨單上簽名，送走小貨車，旋身回到店內，這才終于可以稍歇一會兒。
她走到櫃台前，看到桌上只有一人份的早餐，睨了睨楊曉藍，問道︰「我的份呢？」
楊曉藍聳聳肩回道︰「你又沒說你也要吃。」
「你這家伙！」周念蓁橫眉怒目，差點就要拍桌子了。
楊曉藍雙肩一抖，趕忙嬌聲說︰「哎喲，人家錢不夠嘛。」抬眼打量她，發現她好像真的在生氣。「好嘛，一起吃不就得了。」
「哇！」周念蓁拿起燒餅油條咬了一大口，沒有咀嚼就先拿起豆漿吸了一口。
「喂！你有那麼餓嗎？我也要吃耶！」楊曉藍趕忙搶回豆漿和燒餅。
「哼！」周念蓁抹抹嘴，這才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
「你火氣好大。」楊曉藍總算察覺她有些不對勁，問︰「怎麼了？」
一個男性身影閃過腦海，周念蓁看了楊曉藍一眼，沒有將早上發生的事說出口。她拿出訂單，著手包裝起花禮。
楊曉藍坐下，心想她可能是工作多得做不完才這樣心煩氣躁。她又問︰「阿姨還在大陸度假嗎？」
「她難得出去玩，就讓她玩得開心點吧。」周念蓁答道。
「可是你一個人顧店，還要四處送花，忙不過來吧？」怪不得眼楮發炎一直好不了，接連幾天都掛著那副家用眼鏡，好可愛。
「還好，撐不住頂多提早打烊而己。」像昨天，她送完客人預先訂購的花禮便休息了。利落地包裝好一把香水百合花束，她轉過頭，「倒是你，你還要墮落到什麼時候？快點找個工作，找一天回去看你——」
「知道了、知道了！」楊曉藍忙捂住耳朵，翻著白眼叫道︰「哎喲，我頭好痛……」
「每次念你你頭就痛。」
「人家真的不舒服嘛。」她揉著太陽穴，再撫撫胸口，好像真的有點反胃。
周念蓁依照訂單挑選出花材，再取出包裝紙，一邊說︰「醫院就在前面，真的不舒服就去看醫生。」
「嗯。」到醫院晃一下也好。「有幾束花要送到醫院的？我順道幫你送過去。」
「不用了。沒有很多，我自己來。」有過太多次請她幫忙結果得花更多工夫善後的經驗，現在除非她吃飽沒事干，否則絕不再勞煩她做事了。
「對了。」她放下手上的花材，掏出一張五百元紙鈔放在櫃台上。
「干嘛給我錢？」
周念蓁伸出食指推她的額頭，「你不是喊沒錢，沒錢怎麼掛號看醫生？」回頭繼續包裝花束。
「小蓁啊，這世界只有你對我最好了！等我再紅一點，找到一戶好人家嫁了，我一定會好好回報你的。」她感動得都快哭了。
「得了。」依她每回通告都愛去不去的工作態度，等她紅大概要等到下輩子吧。「還不快去醫院？再晚一點，鐵定要等很久。」
「可是我好困。」她趴在桌上，打了個大哈欠。「先讓我睡一下再說。」
「隨便你。」
她早習慣她那隨興的生活態度，所以她也不勉強她。
……那個人也曾經踏入演藝圈，而且還瞬間竄紅，當時有關他的報導、緋聞老是佔據報紙、雜志的版面。高中時說什麼沒有興趣，結果還不是禁不住名利的誘惑。哼，和他分手還真是分對了！
後來不知為何，他好像說要出國進修，然後就宣布退隱，從此報章雜志上漸漸沒有他的消息，很快地他就被人所遺忘了。每種職業都一樣，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像楊曉藍那樣，讓人覺得好像在電視上看過卻又喊不出名字，但仍死賴活賴在圈內的藝人，也算是異類了。
他真的出國進修了嗎？過了這麼多年，他們竟然在路上重逢了！他真的住在她家上面那個社區？他現在是做什麼的？他……
她用力地搖搖頭。真是的，不過是一場偶遇，她何必這麼在意？更何況，他是個敗類、大爛人啊！
楊曉藍睡到下午才到醫院看診。其實她沒什麼病痛，每回看診醫生也都是交代她作息要規律、飲食要正常、要養成運動習慣等等，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她生活周遭，大概只有周念蓁有辦法過這種乏味的健康生活吧。
除了工作，小蓁可能無欲無求到可以出家的程度了吧。
來到醫院大廳，楊曉藍等著領藥。如周念蓁所言，醫院下午到處都大排長龍。但無妨，反正她也不趕時間，等就等。
她輕哼著歌，轉頭隨意觀看四周。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今天醫院里的護士小姐們跟平常不太一樣。像她右前方不遠處，兩名護士小姐一踫面便交頭接耳聊了起來，那表情……又不像是在聊工作上的事。
她佯裝隨意般地踱步至二人身後，聆听她們的對話。
「我剛看到他人了，真的——」大拇指豎起。
「很帥吧！」發覺有人靠近，兩人聲音壓得更低，但抑不住眉飛色舞的模樣。「已經有人去問他的資料了，知道了再跟你說。」
不能停留太久，楊曉藍慢步走開，听到另一人回︰「嗯！」然後又有些激動地喊︰「厚，我要轉科啦！」
果然，看那個樣子。就是在聊男人的事。一名護士匆匆跑過她身旁，對她身後的二人說︰「喂，有人說他下樓了，說不走會往這邊過來耶！」
「真的嗎？真的嗎？」
听聲音就曉得她們興奮得不得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們為了個男人表現出樂不可支的樣子，真可愛。
「到底是來了個怎麼樣的人啊？」她實在好奇得不得了啊。
輪到她領藥，她逮住機會，跟服務台內的人員裝熟地問道︰「醫院來了個很帥的男醫生嗎？」
對方微怔，原本無表情的面容倏地變得柔和，簡短答道︰「對啊。」
為不妨礙後面的人領藥，她並沒有多問。既然是新來了一個男醫生，那想得知他的名字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不過比起名字，她比較好奇的是他到底有多帥。她索性在醫院內晃了起來，不斷留意護士們的反應，想從中發現帥得令她們春心蕩漾的男醫生。
「奇怪了……」護士們不再左顧右盼，全都專心做著事，大概是護士長親自下來盯人了吧。
楊曉藍嘟著嘴，覺得無聊，決定在一樓隨便晃一圈就走人。她從大廳轉進通往商場的走廊，忽地感覺身後有道視線，她不以為意地回頭看了下，果然有名男子正看著她。
她沒理傘對方，繼續往前走。不是她自夸，她還算有點姿色，很習慣周遭，尤其是異性對她行注目禮，被人搭訕、有人窮追不舍也是家常便飯的事。
等等，剛剛那個人……好像……
她停下腳步，再次回過頭，那人還站在原地，視線和她對上。雖然對視的時間沒有多久，但已足以把彼此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是他！
楊曉藍心頭一驚，在腦筋回復正常運轉之前，她已經快步向前走，逃也似地想拉開與對方的距離。
「天啊！天啊！」她的腦里一片混亂，不斷喃喃自語著，「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夢，我沒有在作夢，大白天的，怎麼這麼倒霉……見鬼了，哎喲，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她的步伐快得令她微喘起來。「怎麼辦？對了，要先告訴小蓁。」她打開包包，翻找著手機，好不容易掏出手機，偏偏手忍不住發抖，沒法好好操作。
她只好停下腳步，掀開貝殼機，慌亂地尋找周念蓁的號碼，還一邊自言自語︰「得快點告訴小蓁我在醫院看到那個王八蛋！那個我發誓如果再讓我遇到他，非要狠狠踹他、揍他、將他碎尸萬段的王八蛋！爛人！」螢幕顯示出周念蓁的手機號碼，她的拇指放在通話鍵上，一時間卻猶豫了，按不下去。
「哎喲——」她急得亂抓頭發。她不但沒有過去呼那家伙一巴掌，讓他難看，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小蓁說。她好孬啊！嗚……
當她雙手掩面，幾乎要哭出來時，有人輕拍了拍她的肩。她放下手，呆住。他……居然跟過來了！
「想不到會在這里遇到你。」季沐原道，方才她的自言自語全入了他的耳。
楊曉藍撥撥亂發，退開一步，沒有正眼看他，回了一聲︰「嗯。」鬼才想遇到他。混帳！王八蛋！
「是哪里不舒服呢？」見她手上拿著藥袋，他關心地問。
干你屁事！沒有將難听話說出口，她只冷淡地回道︰「也沒什麼不舒服，就拿點藥。」握著手機和藥袋的兩手在胸前交錯。「主要是小蓁的店就在這附近，阿姨又有認識的人在這，所以我來這跟上自家廚房沒啥兩樣，如果早知道今天會遇到你，我才不……不對，我干嘛跟你說這麼多！」她橫瞪他一眼。對啊，做錯事、沒良心的人又不是她，她干嘛怕他！
小蓁的店在這附近，所以她才會在這里出現……她說得含糊，但他卻听得很清楚。
「你忙嗎？可以坐下來聊一下嗎？」
奇怪了，他怎麼突然喜形于色？自從多年前他和小蓁分手，她便推翻以往對他的所有認知，將他視為天下第一號大爛人！所以他現在那有點閃耀的瞳眸，讓她直覺他有不良的企圖，趕緊進入警戒狀態。
「忙！」她一口回絕。
「只要一下子……」
「一下子也不行！」不行，不能覺得他有誠意！他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她絕對不能上當。對了，她要趁這機會給這負心漢一個教訓。
她大動作地轉身走進醫院一樓附設的商場，知道季沐原跟在她身後，她並沒有阻止。
她停在結帳櫃台前，大聲說道︰「小姐，我要買紙、麥克筆、擴音器、還有麥克風，對了，還要一把菜刀，你們有嗎？」
商場店員听了不禁有些錯愕，「小姐……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
「我買這些東西是因為我要召告世人，這里有一位……」她回頭瞪著季沐原，這才留意到他身上穿著白袍。天啊！難不成他就是她先前尋尋覓覓的新來的帥醫生？真是夭壽！多年不見，他迷惑善良少女心、招蜂引蝶的功力更上一層樓了！
「听好啊！你們醫院來了個欺騙人家感情、始亂終棄、沒心沒肺、騙財騙色的大爛人！大家一定要小心，最好是馬上攆他走，要不然受害者一定——」
季沐原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繼續說下去。真不愧是周念蓁的好朋友，兩人見到他之後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而他直至今日才知道她們是這樣看待他的。商場內，店員和其他人都詫異地望著他、打量他，但比起當事人對他的誤會，他根本不在意會在醫院里造成什麼樣的流言。
「我沒有始亂終棄。」
他簡短而堅定的口吻相當有說服力，楊曉藍內心動搖了一下，甩甩頭，挑高了眉，道︰「你敢說你沒——」
「我沒有。」他再次打斷她。今日遇到周念蓁之後，再想起她，他的心仍會痛。他這才明白，原來對她不是沒有感覺了。「事實上，我想請你幫我。」
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後，再見到她，他恍然了悟，原來自己還是那麼那麼的喜歡她。
「你可以幫我嗎？」他誠懇請求。
晚上八點多，周念蓁倒完垃圾，回到店內，熄了兩盞燈，開始作關店準備。
擦拭完桌面，她到後頭的流理台清洗抹布，隱約听到鈴鐺聲，她關掉水龍頭，奇怪怎麼還有人到店里來。
「不好意思，我們已經休息了。」她走到前方，只點一盞燈的店內有些昏暗，加上沒有心理準備，她花了幾秒鐘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啊！」她忍不住詫異。他……是他……
季沐原！他和她，國小、國中、高中都念同一所學校，家長、老師和同學都曉得且認可他們是一對，但升上大學後兩人漸行漸遠，終致分手……
他怎麼會在這？這花店是她的世界，他怎麼可以踩進來！就算是再次偶遇，也不該是在此才對啊。
他應該只是一個過去，一個她早已徹底遺忘、不再想起的過去，他不該、也不能再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緣分？還是命中注定？
那些她發誓絕對不再記起的塵封往事，突地一幕幕閃過腦海，令她鼻頭一酸，眼眶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