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轉變當然沒逃過少帆的眼楮,他仍然跟著她,看著她進出酒店,卻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某個夜晚,少帆特地去敲了子華的門,子華正在看書。
「你最近常常見到張瑾兒嗎?」
「前兩天還見過面。怎麼這麼問?」听到少帆一見面就提起瑾兒,子華慎重的放下書,看著他。
「你知道她在做什麼嗎?」他問,不過話里有幾分不悅。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嗎?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她家里一定出事了。
「你知道?」子華疑惑的看著他。「瑾兒出了什麼事?」
「我剛剛……無意間在酒店看到她……」機靈的轉變了告知他的方式。
「你是說,她回到酒店工作?」子華先是一怔,然後拋下書本握住他的肩。
「是啊,我剛剛跟朋友……」少帆慢慢的說,想掩飾他一直跟蹤瑾兒的事情,可是子華並不等他說完。
「她現在在哪兒?以前那家KTV酒店?」
「是啊!」
子華很快的站起來,「踫!」的一聲帶上門,接著是他的汽車發動,揚長而去的聲音。
額頭上的汗不知怎麼一直冒出來,盡管冷氣已經開到最強,這大概是他開車以來速度最快的一次,連酒店快到了他都沒放慢速度,「軋!」的一聲,急急把車停在酒店門口,酒店小弟快步走過來幫他停車。
「我找張瑾兒。」在大廳,子華這樣告訴接待的服務生。
「張瑾兒?」他一臉迷惑的看著他。
「就是Candy,應該還是叫這個名字吧!」
「哦!是Candy,應該在坐台,我去替你找她來。」
服務生走了進去,留下听到「坐台」兩個字更為發火的子華。
服務生東問西問,一直到洗手間才找到瑾兒。她一個人在這里,剛剛吐了很多酒,胃痛讓她直不起腰來。
「Candy,前面有人找你。」
「誰?」她抬起頭,納悶著。
「不知道……一個帥哥……你快點去。」他說,一面快步走回前廳。要是給領班看到他半天不見人影,肯定刮胡子。
瑾兒拿出面紙擦擦臉,又拿出粉餅補了妝,照了一下鏡子確定看不出一點「捉兔子」過的狼狽樣,才步出洗手間。心里仍在狐疑,人已經走到前廳。裝點堂皇的酒店前廳,坐在落地窗邊那張豪華法式復古沙發椅上的子華,一見到她立刻跳了起來。
「你真的在這里?為什麼又到這里來上班?」他問,聲調比平常和她說話要高出兩三倍。
「我……」
她張口結舌,正思索著從何說起,子華接著打斷她的話︰
「到底怎麼了?你缺錢用嗎?」子華急急的說,這已經是他此刻最和緩的語氣了。
「是……是我……」她期期艾艾的說,似乎做了什麼丑事。
兩個酒店里的同事經過,瞄了他們一眼,身後有攖攖蘞蕕乃禱吧,似乎听到于少帆三個字。她很快的聯想到她們想的事情,上次鬧出來的新聞,男主角是于少帆,這次是他的哥哥,也許很快的就會有既神秘又具戲劇性的新羅生門在酒店里口耳相傳了。
「我們出去說。」瑾兒徑自走向門口。
自動門打開,她走了出去,子華隨即跟了出去。外面的夜填滿了眩目的霓虹燈,一閃一閃,杳亂人心。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瑾兒吸了一口氣,清楚的說。
「你別借題發揮,我在跟你說的是來酒店上班的事。」他看著她,也是清楚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的事情……不必你替我煩心,你的好意我領了。」
「為什麼這樣說……你明知道我……」
「不要!別說出來。」她打斷他接下來的話。此刻的她太沉重了,他的感情也是負擔,她承受不了。「我們不適合……我很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與精神。」「我不要听這些,瑾兒……到底是什麼事?讓我幫你……」子華有些急促的說。
「你要怎麼幫,我……我要的太多了,把你填進去也填不滿的。」她有些激動。「你趕快走,跟你說話的時間我少賺了好多小費。」
「你說什麼你?」子華虎地抓住她的手腕,瞪著她。他也氣過頭了,沒發現她紅著臉,也紅著眼眶。
瑾兒快要透不過氣來了,她的胃好痛好痛!
「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在這里上班,你不記得了?你的身體不能再喝酒了。」
「我不能走,該走的是你。你這樣給我添了很多麻煩!」她叫起來,只想讓他趕快離開。
對她的話為之氣結,子華臉色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陰晴不明。
「這是還錢的方式嗎?」她問,這時反而不哭了,似乎是看開了,該來的還是要來。
「你希望是嗎?」他壞笑著反問。
「先說好,一個吻可以還多少錢?」她認真的看著他。
「價錢隨你開好了,我不會還價的。」他笑。
真的?瑾兒狐疑的看著他,每一根細密的長睫毛都延伸了她的疑惑。隨便開價?原本想跟他說一個吻一千塊,但是他這麼說,那麼跟他開價一兩萬也許他不會拒絕,可是這樣不是坑人嗎……或許五千塊錢會合理一點……
忽然,一雙溫熱的唇蓋住她的,連她的思緒也一起蓋上了,她不能再思考,所有感官知覺到的都是少帆輕柔的吻,他熱烘烘的體溫把她蒸得微微出汗,她驚慌的睜大眼楮提防著。
少帆乏力的眯著眼楮。「瑾兒……」
「讓我起來……」她小聲的要求。
「瑾兒……」他沉著聲,有些迷亂。「我現在就想要你……」頭很痛,很暈,連全身的肌肉都隱隱作痛,因為這樣他反而頑皮的開起玩笑來,惡劣的趁人之危的玩笑。
瑾兒愣了一下,真的伸手解開衣服的鈕扣。第一顆扣子松開,露出一道殷紅的鞭痕,少帆心頭一震,握住她顫抖的手。
「一定很痛,對不對?」他心疼的說,那樣一道血痕烙在雪白的皮膚里,怵目驚心。
「不痛!」她忍著淚倔強的說,又要去解開第二顆扣子。
「不要了……我是開玩笑的……」他黯然的說,側了身躺下來。
瑾兒很快的站起來,覺得渾身躁熱。
「我不會……要你的身體做交易的……」少帆仰躺著,露出平滑的肩膀和胸膛,困倦至極的他一沾到枕頭,意識便緩緩跌入睡眠之中,以致讓這句話听起來像夢囈似的並不真切。
屋里重新陷入一片寧靜,她站在床邊看著他,慌慌亂亂的,心情極為復雜。
錢的事情解決了,雖然交易的對象換成了于少帆,這應該比較容易忍受吧!至少他比日本男人帥,至少他在她無助的夜里陪她回來,在她門外守了一夜,至少……至少什麼呢?
還是要用自己的身體來換錢啊!
她甩甩頭打住紊亂的思緒,打開冷氣,將溫度設定在最舒適的室溫,然後走過去關上窗戶,拉上窗簾,接著走到門邊,在她想到自己應該離開房間的同時卻轉過身來多看了他一眼。少帆一張紅通通的臉,洗掉發膠的發絲柔順的睡在耳畔,沉沉的呼吸有重重的鼾聲,她發現他皺著眉頭;這樣的睡姿是不行的,而深度睡眠的他可能會失去調整睡姿的本能,那可是會窒息的。
她直覺的離開門邊靠近他,伸出手去調整他左肩的位置,想讓他躺得更舒適一點。她稍微翻動了他,他緩緩的放平了身體,眉頭逐漸舒展,呼吸也變得均勻。她不自覺地隨著他呼吸的韻律呼吸,她替他蓋上自己的被子,重新審視了他一次,才放心離開。
???
門鈴響時已經接近中午了,瑾兒在客廳里正準備沖杯牛女乃當午餐。平時她都會直覺的喊一聲「來了」,可是這次沒有,因為房里睡了個病人。大門沒關,所以她直接看到來人,是子華,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該歸在哪一類,焦急,生氣或是其它?
瑾兒也正納悶,早上一陣忙亂,她根本忘了該打電話給他。
「你怎麼來了?于少帆在里面。」打開門,她壓低嗓音說。
「他現在怎麼樣了?」還是那種怪異的神情。
「發高燒,現在還在睡,在我房里。」
「他……怎麼會在這里?」舒紋剛剛打電話給他,只告訴他少帆發燒在瑾兒這里。
「他……呃……我……」這件事該從何說起呢!她並不想把昨晚的事跟他說。
「昨晚的事情說來話長……」一個沙啞的聲音適時出現,接替了瑾兒的困窘。少帆站在瑾兒房門口,裹著被單,一臉壞壞的笑,除了沙啞的嗓子看不出病容。
「你……現在還好嗎?」子華看了他好一會兒,困難的說。他居然在瑾兒家里過夜,而且……光著身子!當然,他相信絕對不是那一回事,但是少帆顯然想把事情誤導成那樣。
「我現在很好,謝謝你來接我。」他還是笑,走到瑾兒身旁小聲問︰「我的衣服呢?」
瑾兒覺得一陣躁熱,去拿也不是,不去拿也不是。她期期艾艾的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朝陽台指了指,少帆會意,自己走過去拿了衣服,回到瑾兒的房間帶上門。留下客廳里一臉陰晴不定的子華和瑾兒,尷尬的幾分鐘特別難過,一直到少帆出來,瑾兒都不敢看子華一眼,以致于沒看到子華一直投向她的詢問眼神。
他似乎覺得她應該向他解釋,而她只覺得渾身發熱。自己一定臉紅了,這于少帆真的很皮,他故意讓子華以為他們之間有關系。
「我好了。」少帆穿好衣服,走向客廳,話是對子華說的,可是眼光卻是落在瑾兒身上。
他的嗓子沙啞,也許是扁桃腺發炎了,早上還沒吃過東西,等藥效退了還會再發燒,要趕快去看醫生。這些叮嚀在瑾兒腦里盤旋,但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我們走吧。」子華說。
「嗯……」少帆笑著點點頭,經過瑾兒身邊時忽然停了下來,在她耳邊用幾乎只有兩人听得見的聲量對她說︰「我們之間,還有事沒完,對不對?」
瑾兒整個人打了個顫。是啊,他們之間還有交易,她欠他好多好多錢呢!她怯怯的揚起睫毛看著他,點點頭。
「別急,我會和你聯絡的。」他看著她笑,笑里不是戲謔而是一種安穩的包容。
瑾兒听到自己呼了口氣,又是一種釋然。這個男人在一夜之間化解了她對他的恨意、她的危機,並且贏得了她的信任。
???
「你這拈花惹草的習慣還是沒改過來。」子華冷冷的說。從瑾兒那里回來之後,送他到診所去掛了病號,打了針吃過藥,現在在于家的大花園里,兄弟倆在草地上並肩坐著,樹蔭遮住了午後的烈焰。
「你在追她嗎?」
少帆看著遠方淡淡的笑,不在乎子華話里透露的敵意,他的直截了當讓子華吃了一驚。
她,就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張瑾兒。
「從我第一次在酒店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個好女孩,我願意照顧她。」子華收斂了敵意,篤定的說。兩人一起長大,從來沒有為了任何事情橫過臉,除了上次鬧上媒體的事。
「你還是這麼含蓄……」他瀟灑的笑著。「拈花惹草是因為我喜歡,對于我喜歡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回避,談感情有點像在做股票,一旦相中了目標,出手就不能遲疑,長期投資才有大錢可以賺。而你,內斂含蓄是優點,但是用在感情上,得看對象是誰,對手又是誰。」
「你?」子華又驚又疑的看著他。莫非他……
「我愛上她了。」他將一直遠望的目光移到他身上,看著他說。
「你在搞什麼鬼?」
「我是認真的,我愛上她了,而且我會讓她知道,我要她也愛我。」少帆看進子華眼里去,清楚的說。
「不可能的……她恨你……而我也不會再讓你傷害她。」他說,在紊亂的頭腦里找出一些有條理的話。
「你看看她今天的樣子,像是恨我嗎?」她照顧我,在睡夢里我感受到她的手拂過我的額頭、肩膀……「我知道我非常有機會,而你,你防備的只是我嗎?」他話鋒一轉,語帶犀利。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已經告訴你她在酒店,為什麼你沒把她帶走?如果是我,絕對不會讓她在酒店里多待一分鐘!」少帆說。一想到昨晚的事,他火氣又上來了。
子華一時語塞。他去找過瑾兒了,她拒絕他的幫忙,甚至拒絕他的關心。
「總之,經過了昨夜的事,我知道我愛她,而且我不會讓她再吃一點苦。」
「昨晚……到底什麼事?跟她在酒店上班有關?」這真的很不是滋味,他不只和她共度一夜,而且還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瑾兒拒絕他,少帆卻能知道這麼多。
「現在沒事了。」少帆搖搖頭,不會把這件事情再跟另一個人說,他相信瑾兒也不會想要說出去的,而兩人相扶持的幾個小時更沒有必要向他提起。
「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告訴我,你愛上她了?對于少帆的情感,他只能一頭霧水,甚至連懷疑都不知該從何處開始。
「我也是昨晚才發現的,我從她那里學會了很多,她的獨立堅強把我給比下去了,而……」
他停住了後面的話,因為忽然覺得一陣心疼;為了尊嚴被踐踏,她寧可一死,卻又為什麼自己送上門讓人踏蹋,這件事的背後,她要忍下多少委屈?
「我們公平競爭,絕不傷和氣,好嗎?」他笑,但卻篤定,一手拍在他的肩上。「你已經先跑了,我現在才開始追,沒佔你便宜了。」
???
優雅的咖啡廳,溫暖的燈光和同色調的原木桌椅,少帆和瑾兒對坐在角落的位署。服務生撤走了餐盤端上飲料,因為瑾兒不能喝茶和咖啡,少帆多給了小費,請廚房特地為瑾兒準備一份果汁牛女乃。
「還是不能吃太多東西嗎?」少帆問。剛剛的晚餐瑾兒只點了酥皮濃湯,而且居然沒吃完。
「嗯……要少量多餐。」她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原本胃已經好多了,只是在酒店上班一個星期,也灌了一星期的酒,胃痛犯得厲害,沒再次住院算是好運了。
「等一下再帶點東西回去……吃這麼少一定餓得快。」他柔聲說。
「我是債務人耶,哪有債權人對債務人這麼好的?」她打趣的說,也算是迂回避開他的好意吧。他真的是好意?
少帆替她還了錢,連之前向姚姐借的錢也都還了,她不必再到酒店上班,不必再讓人灌酒,不必再考慮是否休學、辭職,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而她只需要分期攤還,連利息也不必付。現在只要約定好還錢的方法,把單據簽好,一切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她不放心嗎?她擔心少帆另有圖謀?也許有,也許沒有,至少她肯定自己還是感謝他的。
「那他們就不懂了,把債務人照顧好,他才會有能力還錢啊。你看那麼多人被債務逼死,死人怎麼還錢,虧本的還不是自己。所以我一定會把你養得胖胖的好賺錢還我。」
「好吧……我一個月只能還你這麼多,要還好久好久……」她很快導入正題,他們是來談債務的,奇怪的于少帆偏要先吃飯,吃飽了還東拉西扯。
「沒關系,我不怕你跑掉,而且再怎麼樣也不會跟你要錢的。你不再恨我,願意接受我的幫助,是我要謝謝你。」
「可是……」她很不願欠他錢又欠他人情,而且要是他反悔了……
「別可是了,你現在還在讀書,等你畢業就可以加班、兼差,何況現在的公司還會調薪,到時候你能還的錢就愈來愈多了。這樣好了,我們再立一張字據,還錢方式由你決定,我不能提出異議,這樣你就能放心了。如果你真的還不出錢來……可以用其它方式抵債。」他笑,半開玩笑的說。
「我說什麼也會努力賺錢還你的。」是啊,她絕對會盡力不讓少帆說的那種事情發生。「那我寫本票給你……可是,我要怎麼把錢交給你呢?轉帳好嗎?」
「那太麻煩了。」少帆很快的說。「每個月的今天,我們在這里見面,你還一份本金給我,我就把一張本票還你,你覺得怎麼樣?」
瑾兒沉吟了一會兒,覺得他的方法反而更麻煩,但是她不敢表示意見。少帆到餐廳對面的文具店里買了幾本本票,瑾兒拿出筆來很認真的一張一張寫上金額、日期、簽名。
「這樣要寫好久,我幫你寫,你來簽名,好不好?」他笑,很頑皮的說。
「好啊……」瑾兒也笑,交給他另一本本票,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場借貸仿佛是場兒戲。
「咦,看不出來,你的字很漂亮。」少帆先拿起一張寫好的本票,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跡。
「我爸小時候很注意我們的功課,字寫不好要打手心的,呃……你的字也很漂亮啊……」她說,似乎比他還驚訝。
「我的字啊,是長大了才練的,小時候字很丑,後來覺得……我這麼帥,不能配上一手這麼丑的字,對了,你念‘企管’對不對?」他說,低頭一面在本票上面填字。
「嗯,你也是啊。」她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他停下筆來。
「很久以前你說過的,還說你是xx大學畢業的。」
一切是這麼的融洽,寫完所有的本票,時間已經很晚了,少帆送瑾兒回到住處,瑾兒在大樓門口向他揮揮手,然後轉身上樓,少帆騎車離開,眼底仍留著她蝴蝶似的身影。
如果瑾兒像蝴蝶,那他像什麼呢?
像氣球吧,迎著夜風,心里脹滿愉悅的氣球,輕飄飄的飄離這個冒煙的城市。
到雲端去吧!那里可以看見瑾兒今晚做了什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