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紅月兌了鞋子,擠著坐到熙陽身旁摟著她的肩,笑臉盈盈,十分熱絡地說︰
「嗨!熙陽,你還是沒變,還是一副小孩子模樣,一點少婦的風韻都沒有!我看你當人家老婆也沒當出什麼成績來。」
白熙陽嘻嘻笑得很開心︰「先幫你們介紹,對面這一位是紫嫣,姥紫嫣紅的紫嫣;這邊這個就是石榴紅,很難想象的那個人。」
汪紫嫣頷首微笑。
「哇哇哇!」石榴紅卻連聲怪叫起來︰「熙陽,當你的朋友都非得這麼漂亮不可嗎?我太有眼福了,看樣子只要跟在你身邊,美女就看也看不盡!」
「哪里,」汪紫嫣打趣地笑說︰「你自己還不是國色天香,非常出眾。」
「對呀,說我是國色天香,我當之無愧,不過呢,你也是傾國傾城了!至于熙陽嘛,她是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哎呀喂!你們有沒有發現,全世界最美的顏色都被我們用光了!想想看,熙陽是純白色,你是紫色,我是紅色,哇!我太震撼了!自古就有什麼。英雄惜英雄。這一類的話,那為什麼我們三個不也來個。美人惜美人。呢?好啦,我決定了,我們就來台北三結義好了,就現在,你們怎麼說?」石榴紅用她獨特的論調,發表個沒完,說完後鄭重地望了望熙陽和紫嫣,希望獲得共鳴。可是熙陽和紫嫣顯然沒空理她,正各自笑得東倒西歪。
「熙陽,你、你這個朋友……」汪紫嫣笑得臉頰生痛。
「叫我榴紅,或是小紅紅。」她一本正經的,又向紫嫣自我介紹了一遍。
「好,榴紅。」汪紫嫣順著她。「你真是絕妙!」
「沒錯,又絕又妙外加國色天香。這幾個字,正是我短短一生的寫照,你完全說到重點了!」石榴紅直言不諱地展現出驕傲與充滿自信的原形。
這個特質立刻博得了汪紫嫣的好感,她不但喜歡而且欣賞。「榴紅,今天難得請熙陽出來晚餐,你既然來了就不要客氣,我想你也不會跟我客氣的。桌子上這些杯盤狼借的剩菜你就別去動,我們重新叫過,你說好嗎?」
石榴紅大剌剌地端起酒杯︰「痛快!我一听你說話,就知道你和那些扭捏作態的女人不一樣。嗯,跟你喝酒一定很過癮!我渴了,就先干為敬啦!」
她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干杯子,然後抹抹嘴問︰「介意我抽煙嗎?」
「不介意。」汪紫嫣笑答。
「好。」石榴紅從皮包里拿出一包聖羅蘭的綠色涼煙,綠色的煙和紅色的人非常鮮明好看。她點上煙,噴吐著。
這時注紫嫣才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打量石榴紅。難怪她對她的外貌絕不謙虛,她的確美麗非常,卷發及肩烏黑而柔亮,相貌圓滿,彎彎如月牙般的眉毛,凝聚著炯炯瞳光的一對眼眸。就是這一對眼眸最奪人注目,它們不但說明了她的神彩與靈俏,還說明了她一身的聰明與叛逆氣息!顯而易見的,石榴紅的叛逆氣息,並非來自于她的性格,而是來自于她的聰明。
「最近你忙什麼呢?」白熙陽問起石榴紅。
「忙戀愛呀!」她吐了一口煙。「最近我勾搭了一個有婦之夫,成為罪該萬死的狐狸精。」
「嗄?」白熙陽張大雙眼,不相信地說︰「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為什麼沒有馬上告訴我?」
「才最近這一個月的事,怎麼告訴你?你人都不知道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呢!話又說回來,我也怕你這個當了人家老婆的女人,替全天下的老婆出氣,拿菜刀宰了我!」說著,她也向紫嫣望去︰「紫嫣,你怎麼說?」
「這應該不像你的作風,但是發生在你身上也不足為奇。」汪紫嫣說。
「說得好、說得好,我敬你!」石榴紅喜歡這個答案。
「他有那麼好嗎?」白熙陽又追問。
「這很難用好不好來評斷,反正就是一個男人嘛,跟呂大書沒兩樣!也許有人會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但這種事遇到了就是這樣。就像大書如果沒有早些遇見你,他結了婚,後來又遇見你,也難保他不會想去愛你、擁有你;同樣地,也難保你不會為他動心。愛情本身並沒有錯,只是在先與後,有了差錯。」
石榴紅看看她們,又點了一枝煙,神思轉為幽邃︰
「其實我很迷惘,他也很矛盾,我們都沒有想到我們會相遇。但是,相遇了,就是相遇了,叫我割舍,我也不是一定辦不到,只是不知道割舍了,是對還是錯?也許割舍了是對得起他的妻子和兒子,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對得起自己的感情和心。」
「他對你好嗎?」白熙陽非常關心。
「好,他能對我不好嗎?若他對我不好,我會要他嗎?所以他對我怎麼樣,這已經不需要質疑了。再說,我之所以愛上他,並不只在于他對我好,不是每個對我好的男人,都會讓我想用愛情來回報的,是不是?我選擇他,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時我非常快樂,是因為他深得我心,是因為他的味道令我陶醉……當我擁抱著他,聞著他的味道,就能感到安全、信任,和幸福。」
「他的味道?」白熙陽忍不住想問清楚︰「什麼味道?」
「拜托!」石榴紅說︰「就是每個人身上的味道嘛。你該不會告訴我,你結婚兩個月,還分辨不出大書的味道吧?」
白熙陽呆了,說不出話來。
汪紫嫣掩著嘴笑,石榴紅噗哧一聲跟著笑,兩人心照不宣。
白熙陽被她們笑得漲紅著臉。「你們笑什麼?」
「熙陽,每個人都有味道的。」汪紫嫣說明︰「你應該知道啊,不是汗味、不是臭味,就是每個人自己獨特的體味。也許一個人慣用什麼洗發精或是沐浴精,那麼他的皮膚就會綜合著那種香味,久而久之,那種味道就是他獨特的味道。」
「有嗎?我真的沒聞過耶。」白熙陽認真地說。
「你去問大書好了,他一定能認出你的味道,叫他形容給你听比較快。」石榴紅說。
「我有味道嗎?」白熙陽疑惑。
石榴紅叫道︰「當然有哇,這是什麼問題?你又不是蠟像,怎麼會沒味道。」
「那我是什麼味道?你告訴我。」
石榴紅笑摟著熙陽,嗅著她的頸項︰「嗯,乳臭未干的味道。不過很甜,甜得像蜂蜜蛋糕。」
白熙陽吱格笑著,也來抱著榴紅,「換我聞你!」她搭在榴紅身上聞了半天,感想就是︰「榴紅,你根本沒味道,真的沒味道,我什麼也聞不出來。」
石榴紅絕望地搖頭︰「熙陽,你鼻子有問題,你沒救了。唉!」
汪紫嫣被她們的舉動逗得大笑不止,但笑歸笑,現場還是她最理智,她沒忘記主題是什麼。鬧了一陣,她才把想問的事提了出來。
「榴紅,那麼你的男朋友,他是什麼態度呢?他有沒有表示會離婚?他對你們的未來有何打算?」在汪紫嫣的觀念中,遇到這種事,如果對方沒有拿出誠意來,先解決自己的已婚身份,那麼就是游戲人生而已,什麼愛不愛的都不必談了。
「他問我想什麼時候結婚,我說再過三年吧,他就答應我三年後一定能恢復單身,向我求婚。當然我也問過他,他預備怎麼處理這件事,他只要我別擔心,叫我不必管,也不必知道,總之等著三年後嫁給他就是了。」
「他要離婚?」白熙陽覺得今天一直听到這兩個字。
「那是必然的,要不然他怎麼跟我結婚呢?難道要我作黑市夫人?他如果敢,那就叫他去死吧!」石榴紅回答。
汪紫嫣說︰「即使他離婚,你信得過這個男人嗎?你信得過這個男人給的婚姻保障嗎?」
石榴紅苦笑了一下︰「我信得過,也願意信,要不然我還跟他耗什麼呢?」
「那麼他的妻子呢?她知道你嗎?知道你們交往的事嗎?」汪紫嫣又問。
「我不確定答案,只知道我每次打電話給他,只要是他老婆接的,都會客客氣氣地幫我轉給他。這種事情總是這樣,敏感一點的女人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立刻警覺,遲鈍一點的,大概要等到全世界都知道了很久以後,她才會發現。」
話鋒一轉,石榴紅忽然問︰
「你們會覺得我有錯嗎?」
「不覺得。」這三個字,白熙陽不假思索地迸出。
「好,熙陽先說。」石榴紅分配她們回答的次序。「為什麼不覺得我有錯?」
「愛情無罪呀!如果今天你踫到的對象是大書,我還是不覺得你有錯,也許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你還是沒錯。」
「好熙陽,偏袒我!現在換紫嫣說。」
「我不會說你錯,但我也不覺得這樣妥當。」關于榴紅的際遇,汪紫嫣會先考慮有關法律的部分,通奸罪與妨害家庭罪的條例立時浮上腦海,雖然愛情總有它自己的道理,但她不希望這個朋友因為年輕無知而觸犯法律,惹禍上身。「我想問你……嗯,我的意思是說,你們才交往一個月,你們的關系應該還不至于太危險吧?」
石榴紅一听,哈哈大樂︰「哈!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你要問我跟他清不清白?」
汪紫嫣點頭承認。
「你們放一萬兩千個心,我們非但清白,還打算清白很久!不是每個被愛情俘虜的女人,都會急著準備獻身的。我不和其他女人共用一個男人的身體,那太沒成就感了!光是共用一個男人的心,就已經夠委屈了,還想怎麼樣?」
「我敬你。」白熙陽又開心了。
「熙陽,你快醉倒了。你如果醉倒,我和紫嫣可抬不動,到時候還得請大書來搬你回去,那場面可就很難看了!」
「我不管啦,干杯!」
「你讓她喝吧,」汪紫嫣笑說。「來,我也敬你!」
「讓她喝?待會兒大書來了你承擔嗎?」
「放心,我來承擔。」
「那好吧,反正你承擔,那還伯什麼,干杯!」石榴紅笑著恭受她們倆的敬酒。
汪紫嫣奇道︰「想不到你這個渾身充滿叛逆因子的紅子,一提到大書,也會有所禁忌。」
「沒辦法呀,」石榴紅開始對著餐盤中的食物大快朵頤,邊嚼邊大聲說︰「大書這個男人,我算是服他了。」
白熙陽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立不穩。
「你干嗎?」石榴紅滿嘴食物的驚呼。
「洗手間!」白熙陽滿面酡紅,笑嘻嘻說。
「我的天呀!」石榴紅拍著額頭。「我陪你去。」
汪紫嫣忍不住又笑起來,看著榴紅扶著熙陽一塊兒歪歪斜斜地走開去。她甩甩頭,心想,畢竟她是羨慕熙陽的,因為熙陽所懂的快樂勝過痛苦太多太多了;她想,也許自己也真有幾分醉了,整個人的神思都被酒精催得恍惚起來……真奇怪呀,人在精神恍惚的時候,一切都逸遠去了,所有歡樂與悲愁的情緒,都不再那麼明顯,亦不再那麼重要。
此時她回想起載文,和她月復中的小生命,這兩者,就是這兩者,突如其來把她原本規律而安穩的生活翻攪得亂七八糟,失去秩序。
想不到她汪紫嫣,自命不凡的汪紫嫣,眾人眼里的女強人,竟會被這麼平凡、這麼沒道理的事,籠罩在重重陰影下,不能月兌身,無法自拔。
然而那又如何呢?這些陰影,這些層疊纏身的枷鎖,對于此刻精神恍惚的她來說,都已退色,仿佛所有的凡塵俗事都重重拋落地面上,只有她與她的靈魂高高地飛升到雲堆之上,遠遠地看著一般。
正出神著,突然皮包里的行動電話響起,她連忙回神過來接,是大書打來的。呂大書回至家中,因不見熙陽與紫嫣,感到焦急,于是撥了電話來尋人。
汪紫嫣微笑接听,淡淡地說︰「大書,我與熙陽及熙陽的好朋友榴紅在一起飲酒說笑,熙陽不勝酒力快要醉倒了,而我,大概也酒意已深,可能要麻煩你來接我們回去。至于你要和我談的事,我們回去再談吧。」
收線之後,汪紫嫣心頭忽然整個輕松敞亮起來,她有了決定。
石榴紅與白熙陽回到座位上,汪紫嫣看出榴紅眼眶微紅,猜她到化妝室時曾經偷哭了一場,大概是為了這一段不從願的愛情吧!借著酒意,惦念的就更惦念,而不能釋懷的也就更加難以釋壞了。
石榴紅掩飾悲傷,倒在熙陽身上逗她玩笑,白熙陽兩邊臉頰都紅撲撲的,那模樣那嬌態,惹人憐愛極了!她也推扯著榴紅吃吃地笑,兩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笑成一團,如夏夜里響動的風鈴那般清脆可人。
看來,榴紅也醉了,待會兒得邀她一塊兒走,麻煩大書先送她回家。
就這樣,白熙陽和石榴紅借著酒精的發散胡鬧玩耍著,但一個是真心快樂的笑,另一個則為了掩飾不快樂而笑……剩下汪紫嫣一個,仿佛已被推到別的時空去,孤伶伶地神魂飄游著。
呂大書一來,看見了三個女人的情景,什麼話也沒說。付了賬,他拎起熙陽的鞋子,在一把將她抱起,以眼神示意紫嫣離開,然後先走了出去。
汪紫嫣也攙著榴紅下樓梯。
大家都上了車,呂大書先送榴紅回家,再一言不發地載她們回自己家。
到家開門後,呂大書抱著熙陽進臥房,安頓好她睡覺。
汪紫嫣徑自坐到客廳沙發,她知道她必須清醒,她即將要把事情作一個了斷。
呂大書從臥房走出來,沖了兩杯茶後,才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他將其中的一杯茶放在紫嫣面前的茶幾上︰「醒醒酒吧!」
汪紫嫣看出大書臉色微慍,想必他一定不能諒解自己丟著婚姻問題去飲酒尋歡,尤其是帶著熙陽一起,卻沒看照好,讓她喝得爛醉如泥,吵鬧不休。
但是,就讓他去不高興吧,何必在乎他的看法,又何必在乎他的反感?反正她即將失去載文,失去她的婚姻,失去了這些,她還有什麼禁不起失去的。
她想著,一邊喝著大書泡來的熱茶,也不顧燙嘴,一口一口吞了下去。等茶已喝了一大半,大書仍不語地盯著她,于是汪紫嫣只得先開口︰
「關于熙陽,我很抱歉,是我沒把她照顧好。」
呂大書略微沉吟︰「不談熙陽,說說你跟載文的事吧。」
「我可以先了解載文對你說了什麼嗎?」
「載文他很痛苦,也很旁徨,他對自己感到又惱又恨,因為他無力留住孩子和你的心意。我想目前他已經失去理智,變得不可理喻了,對于他的激動與反常,我還停在不知該抱持什麼態度來勸解的階段。我看,你還相當冷靜,或者你有足夠的能力處理這件事。」
汪紫嫣听出大書話中有剌,顯而易見地,大書的立場也是責怪她。
她覺得既疲累又無奈,她不要再辯白了,她單刀直入地切入核心︰
「載文可有提起離婚的事?」
呂大書皺下眉頭。「有,你怎麼認為?」
「我想,這件事可以盡快辦妥。我和載文都各有自己的律師,你和熙陽可以作我們的見證人,只要時間上的配合沒問題,那麼也就沒有問題了。」
呂大書難以認同紫嫣作出離婚的抉擇,這樣的抉擇太過分,也太無情了!不管是按照他的看法,還是站在同情載文的角度,他都必須替載文說幾句話。
「紫嫣,難道你對載文、對婚姻,全都無所留戀?載文會這樣說,全憑一時沖動,你一定要對這一點認真嗎?你應該感覺得到,不論你們現在的情況有多惡劣,你對于他,永遠都是重要的。
「載文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過,直到遇見了你。我還記得他與你初相識時,成天嘴里掛著的都是你的名字,工作、休息、吃飯,每分每秒他對你都念念不忘。那時他告訴我,他非你不娶,你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對象!」
汪紫嫣不吭不動地听著,她的眼眶慢慢地潤濕了。
她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她又何嘗不是竭盡所能地去回報載文的一往情深?但是,她所要的愛情是完美的;她要兩心相契相知,沒有隙縫;她要婚姻互敬互重,真正融合成一體。如果她的愛情符合她所要,那為什麼她的丈夫會把她丟在朋友家,讓她孤獨的面對愛情危機呢?
夫妻不是應該同心嗎?當婚姻發生問題時,兩人不是更應該緊緊相系、互依互存,共同把癥結找出來,並且幫助對方克服心理障礙?
汪紫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在找他,她誠懇地想要和載文一起正視問題、解決問題,也誠懇地希望載文能幫助她跨過那一道讓她裹足、讓她心生畏懼的關卡。
可是載文呢?他在哪里?他拋下了她,他棄她于不顧,甚至她追到大書這里來找他,他還是逃開了,逃得無影無蹤。她汪紫嫣還要強求這樣的丈夫嗎?還要苦苦維系不堪的婚姻嗎?不要舍不得了,因為她的丈夫不會舍不得,她的丈夫說要跟她離婚。
她還能怎麼做?難道得像個棄婦一樣,用淚水和等待去喚回她的丈夫嗎?或許愛一個人至深,會選擇這麼做吧!但是她不會,雖然她仍然愛他至深。
他愛當逃兵就去當吧,他愛當多久就當多久,她汪紫嫣絕對不會哀求他回心轉意。並不是因為尊嚴不容許她這麼做,而是因為破碎的東西就是破碎了,即使把尊嚴踩在腳底下,碎片也無法拼回去!既然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好了……
汪紫嫣緊閉嘴唇,隱忍著將要潰堤的情緒,深深呼一口氣,不帶表情地說︰
「大書,我沒有麻木不仁,你所說的我都能夠感覺得到。但是,你說的那些,對于既定的局勢已無法造成任何的影響,我和載文的婚姻注定要破碎,再怎樣都挽回不了。」
呂大書語氣嚴正︰「紫嫣,事情不該這樣處理,你難道不能放下你的高傲,退一步包容載文?我相信只要時間充足,載文他會平復、會理解的。即使你真的不留住那個孩子,載文日後也不會再責怪你。
「載文凡事尊重你,以你的意見為意見,惟獨這一件事,他一時無法接受。你知道人性有脆弱面,禁不起太大的打擊,但這段時間總會過去,只要讓它過去,載文還是原來的載文,他對你的心和愛,也依舊是原來的,不變的。」
汪紫嫣听了只是慢慢地搖頭︰「是的,大書,我能夠懂,也可以等,但是婚姻如果淪落到要用等待來維持,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你分析得很正確,時間可以平復載文的傷痛,只要他不再傷痛,他就會愛我如初了;然而,你卻沒有想過,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我的傷痛呢?我的傷痛該如何處理?我的傷痛會在委曲求全的等待中愈裂愈大,時間平復了載文的傷口,卻加深了我的傷口,我的傷口將永遠鮮血淋灕。
「倘使我帶著一個永遠鮮血淋灕的傷口,在婚姻當中,我還能感到幸福嗎?如果婚姻不能讓我幸福,反而加重了我的不幸,那我為什麼還要它呢?所以事情很簡單,要婚姻,就得留著淌血的傷口;不要傷口,就得放棄婚姻。大書你說,兩者之間,我該如何選擇?
「我認為我不會選擇當個一生帶著傷口的人,我會選擇當一個完整的人,也就是說,不如讓我選擇失去我所愛的丈夫、愛情、婚姻、家庭,最起碼,我的身心都還是完整的,自由的。」
她嘆了口氣,神情充滿了疲憊,毫無遮掩地展露在大書眼前。這一刻的她,是最真實的她,卸去了防備與自尊,不再在面子上去作無謂的計較。
「你很清楚,今天是誰先開口要離婚,所以想離婚的是他,我並不想……我不怕在你面前承認,當載文說要離婚的時候,我的心承受了何等嚴酷的殺傷力!我也不怕告訴你,今天我一直在找他,就是希望事情能有轉機,不至于真的覆水難收。可是就在不久前,我放棄了掙扎與努力,我決定離婚了,因為我認清了事實,認清了我與載文之間的不同。
「我是個孤兒,還未從孤兒院被領養以前,在我的生命中,我一無所有。現在我所擁有的事業、婚姻與載文,都是我努力經營付出而來的,對于我所擁有的,我非常珍惜,因為珍惜,我不輕言‘離婚’二字;載文和我的不同,在于他一向擁有太多,他是富家子弟出身,有著一切富家子弟的現象和毛病,他從小到大要風得風、無往不利,幾乎不曾面對任何逆境,也可以說,我就是他第一個逆境。我們的婚姻原本十分美滿,感情也一直如膠似漆,但好了,現在問題來了,他直接丟出離婚的提議給我,想也沒想過要怎麼去化解問題,如果這樣,我還賴著不離婚,那我算什麼?
「你不該會以為我要負起教育他的責任吧?難道要我來告訴他,婚姻需要經營,需要相對誠意,需要幫助對方成長,需要不離不棄?我是他的妻子,我不是他的父母,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汪紫嫣苦笑著,淚光也隨著她的苦笑落成淚珠。「如果說,我的丈夫還需要我的教育,才會當個好丈夫,那我寧可把這分心思放在教育自己上面,我不如教教自己該如何學習放手,還有,該如何學習安排離婚以後的單身生活。」
呂大書看著她,默默地傾听著。
「大書,我把我心里的話都講出來了,也許你懂我在說什麼,也許你不懂,但我絕不用等待換取載文回頭。他如果能夠把我留住,那麼他現在就應該坐在這听我說這些心路歷程,但是他沒有!他沒有,這就夠了,又何須再多說?留不留孩子,生不生孩子,早已無關緊要。是這個孩子讓我看見了婚姻的不足與缺失,看到了隱藏的危機,這才是最重要的。」
汪紫嫣說了許多許多,她覺得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去對任何一個人說這麼多的話了,因為她就要離開她最愛的男人,離開了以後,她的生命會有某一個部分將永遠、永遠鎖閉起來,鎖死了,于是無聲無息了。
「紫嫣,你這種堅持可能會毀了載文的一生,甚至在將來你也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我不後悔。就算會,大書,我選擇後悔。」
「如果載文挽留你呢?」
「他不會,我知道。」
汪紫嫣飄忽一笑,看不出是悲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