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白雪覆蓋著整個造船廠,半敞的大門竄進了冷空氣,卻凍不著任何人,在已近完工的三桅帆船上,敲敲打打忙個不停的海盜們,身子熱絡著呢!
船廠角落,扈千瑜看著懿臣畫船型圖,他不停的畫線條,卻一反往日的俐落,顯得有些雜亂,整張紙上看不出一點理路。
「停停手,休息吧!」扈千瑜看不下去,提醒他。
扈千瑜縝密的思緒,早就發現趙依海的不對勁,他知道趙依海沒有惡意,所以並未揭穿她,想不到在暗示她勇于承認後幾日,她就露餡了。
她該早一步坦承的,而不是在如此難堪的場面下被揭穿,而他更沒想到懿臣深陷的情況,竟比他想像的還要深,他受到的傷害遠在他意料之上。
扈千瑜嘆了口氣後開口,「關于……」
「我不想再提那些事。」懿臣用冰冷的語氣說。
「往好處想,她沒真的懷上別人的孩子,這不也是一件好事嗎?」扈千瑜接著說,「我听說了,你沖進門時,還嚷著要當孩子的爹呢!」
「別再說了。」懿臣口氣很沉,這話現在听起來真像是一場可笑的鬧劇,而他競深陷在其中,被要得團團轉。
這幾日他整個人沉在低潮中,他已沒特別憤怒,或許已悲傷過頭了吧!但他無法原諒她,這種離譜的謊言,他始終無法釋懷。
看他的模樣,扈千瑜索性不再說下去,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出了造船廠。
雪已不再下了,地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通往造船廠的這條路,已被鏟出一條小徑,露出原本的石子路,方便上工的海盜們行走,但本是崎嶇不平的小路,加上殘雪仍是難行,一不小心踩到了濕滑的尖石子肯定跌跤,他一步步小心的走,抬起頭看見前方走來的人影。
趙依海蓋著披衣,提著菜籃,踩著緩慢的步履走來。
「小心,石子路難走。」扈千瑜好心的提醒她。
趙依海朝他點點頭,走了過去,「謝謝你!」
「下雪就是那麼麻煩,讓人變得連路都不會走了。」他苦笑著說。
「我是說我撒謊的事,謝謝你原諒我。」她真的感激這些人,在事實揭發後,仍那麼友善的關心她。
「我們是輕傷好治療,但那個人是真的受到重傷了。」扈千瑜用扇指了廠房方向。
趙依海了然的點點頭,低著頭往廠房走去。
趙依海走進去後,懿臣還在他的大案前埋頭苦干,腳邊積了一堆揉皺的紙團,她深吸了一口氣,忐忑的走向前。
「我幫你送湯圓來了。」她站在他面前顯得很瑟縮,輕輕開口。
懿臣抬起頭,見了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冷漠的低下頭。
「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他的語氣很淡漠。
「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為你做些事。」趙依海聲音如蚊蚋般細微。
「我說過了,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你不必做任何事來彌補。」
「我想解釋……」趙依海鼓起勇氣開口。
「砰!」重重一個聲響,懿臣用力將做模型的木塊往桌上一拍,嚇了趙依海一大跳。
不知他是無意的,還是真有意要她閉上嘴,趙依海再開口的勇氣已經沒了,默默的將熱騰騰的湯圓從菜籃里拿出,擺放在桌上,自己則縮到一邊和他保持距離。
懿臣仍沒理會她,繼續畫著圖。
趙依海呆站了一會兒,才離開船廠。
她走後,懿臣手中持續揮著石灰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畫些什麼,煩躁的又將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
雖得不到他的回應,但回到堡里的趙依海,又開始動手幫他準備午餐,就算他始終不和她說話,但這樣的見面方式,卻是兩人之間唯一的交集,因此,即使面對的是他的冷漠,她仍舊想珍惜這短暫的時光。
她不想再躲回房間了,至少要努力挽回些什麼。
忙了一個早上,可能是太過專心在準備菜肴,等發現時,時間已有些晚了。
「糟了!都那麼晚了。」她慌忙的將午飯放進籃中,走了出去。
時間耽誤了,她心中有些急,眼看就快到船廠了,那段濕滑難走的石子路,卻讓她寸步難行。
她慌得加快腳步,一個下小心,跌了一跤,菜籃滾了兩圈,飯菜和湯汁灑了一地。
「哎呀!都砸了!」她慌亂的將飯菜撥回碗里,這麼做是徒勞無功,飯菜全沾滿了沙石和殘雪,她將飯碗裝回籃子里,提著籃子跑回堡,急著要將新的午飯再送過來。
她奔回廚房,打開飯桶還有一些飯,鍋中也還有熱湯,她趕緊從竹簍里拿了白菜和豆莢等蔬菜,手忙腳亂的洗菜切菜,她的心跟手邊的材料一樣亂成一團,菜下了鍋,炒得也有些亂七八糟。
她著急不已,深怕那邊懿臣餓著了會生氣,怪她多事,徒增麻煩。
她越想越急,淚撲簌簌流下,好不容易完成了新的配菜,她快速將飯菜放入菜籃里疊好,趕緊要送去。
她提起菜藍,一轉身,籃子又差點要掉下去。
懿臣站在廚房門邊,看著廚房的慘況。
砧板上的菜根七橫八豎,還未收拾的肉丁和菜葉亂成一團,地上還有忙亂中撒落的食材。
他將視線轉回提著菜籃的趙依海,她滿頭大汗,臉上掛著兩行淚,滴在手上的不知是淚還是汗,驚恐的看著他。
「你……你……的飯……」趙依海愣在那,努力想要解釋這一切。
懿臣早已心里有數,等不到午飯,不知出了什麼事,他在石子路上看見飯菜,大概猜出了所以,來到廚房,果然看見手忙腳亂的她。
懿臣沒多說什麼,直接坐到一旁。
趙依海趕緊將飯菜又從籃里拿了出來。
他沉默的吃著,趙依海則在一旁收拾像打過仗的廚房。
跟他說些話吧!她想著。
但要說什麼呢?就問他今晚想吃些什麼吧!她不斷的醞釀著開口的勇氣。
你今晚想吃些什麼昵?吃粥好嗎?她在心中反復練習。
懿臣吃完了飯,站起身。
趙依海深吸一口氣,朝他開口,「你今晚……」
「你不要再到船廠來了。」他只丟下一句話,就消失在門邊。
趙依海的嘴還開著,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還沒出口,就被擋了回來,她挫敗的坐下來。
她想挽回懿臣的決心,被他狠狠削去了一大塊,這般努力真能挽回他嗎?
若重來一次,她多希望在第一次見面時,她不再在他面前掩飾自己,那麼,結局應該會不同吧!
寒夜已至。
冬至這天的夜晚,是一年之中最長的,今年趙依海感受得非常深,她坐在床上始終都等不到天亮。
今天下午即使懿臣這麼說,她還是又送了晚餐過去,也決定明天還要送飯去,她不想那麼快就被打敗,她內心受到的傷害一定比不上他的重傷吧。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趙依海整個早上都在準備他的午飯,而且特別記得時間,千萬不能再耽誤了。
她小心的走著,菜籃抓得很緊,當她要轉過岔路往船廠方向去時,愣了一下。
「走錯路了!」她懊惱著,肯定是慌過頭了吧!
她左顧右盼,又往回走了幾步,怎麼會走錯路呢?她想了一會兒,又走回原來的岔路。
「沒錯啊!這條是通往船廠的路啊!」她不解的看著地上,鏟開雪的小徑,已從原本的石子路變成平坦的石板路。
石板還是新的,是什麼時候鋪上的呢?昨夜送晚飯還沒看見,今日送午飯就鋪好了,難不成懿臣徹夜鋪路嗎?為何突然鋪上了石板?
走在嶄新的石板路上,這幾日已開始不再下雪,雖石板路仍是濕的,但比石子路好走多了,她的腳微微的有些發抖,這是懿臣怕她跌倒鋪上的,還是她自作多情呢?她的鼻又有些酸了。
到了船廠,懿臣認真的看著手中的圖,見了趙依海,一如往常沒說半句話。
「石板鋪上了。」趙依海率先開口,邊將飯菜在他身旁擺好,「這樣就好走多了。」見他沒回應,她又接了一句,替自己作結尾。
懿臣就當趙依海不存在一般,仍沒抬起頭。
趙依海已習慣了他對自己的冷酷,她看著他,心里幻想著那是他為她鋪上的路,她真的希望能天天走在這條路上,有一天能走到他心里。
「打擾到你們了嗎?」
門邊傳來聲音,兩人轉頭,花羽蒙倚在門邊,然後往他們走來。
「沒有。」懿臣起身走向他。
「收工了吧?」花羽蒙看著船滿意的點點頭。
「是啊!馬上就要送到西方去了,這艘船能交換回不少火藥。」
花羽蒙點了點頭,「這一趟要多久?」
「四個月左右。」
「那麼久?」
「中途要折往東方,可能會在亦港停留一會兒。」
「咚咚!」兩聲,案上堆疊的木塊掉到地上,兩人一轉頭,看到趙依海蹲在地上撿拾著。
「對不起!不小心撞到了。」她趕緊道歉,全身顫抖,不敢抬起僵硬的臉,亦港,那不是她的家嗎?他果然還是要將她送回去。
懿臣不理她,轉身繼續看船。
趙依海收拾完木塊,低著頭,快速的走離船廠。
花羽蒙看著趙依海離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懿臣的側臉。
「我剛剛來的時候,石子路已鋪上石板了。」他突然說了句。
「早該翻修了。」懿臣回答。
「那條路崎嶇了那麼多年,早不鋪晚不鋪,在大雪時節的半夜鋪路,還真會挑時間啊!」他揶揄著說。
「早鋪晚鋪還不都一樣。」他隨意回答。
花羽蒙見他死鴨子嘴硬,搖了搖頭,听說依海昨天在那里跌倒了,他不信這之間沒有關聯。
「那什麼時候這里也鋪上?」花羽蒙拍了拍他的左胸膛。
「什麼意思?」
「真難走進啊!」
懿臣听出了他暗諷的話,不再理他,走到案邊繼續整理圖卷。
「對了,你剛剛說要到亦港,是有什麼事嗎?」花羽蒙突然想起。
「不是你要我去見亦港的海官,談物資交換的事嗎?」懿臣提醒了他。
「哦!我倒忘了,那就是我誤會了。」花羽蒙這才猛然想起自己交代過的事。
「你誤會什麼?」懿臣疑惑的反問。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遠遠的看著窗外,看來不止有自己誤會了。
一個小身影正蹲在石板路上。
趙依海手觸模著新鋪好的石板路,若這是他為她鋪的,那為何又要把她送回亦港?果然是她自作多情。
她的淚滴到地上,真的就要離開了,她果然還是挽回不了。
她回想這一段日子懿臣帶給她的幸福,他為她唱歌,對她細心的呵護,還做了船給她。
船?她突然想起了差點遺忘的事,那船還沒找到哩,而懿臣又知道船丟了,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被趕走,她也要還自己一個清白,一定要找到那艘船,證明船不是她丟掉,而是被偷走的。
她回到堡里,立即往那兩個女娃的房間走去,可就這麼冤家路窄,兩個女娃正往這里跑來,趙依海擦著腰站在她們面前,擋住了去路。
兩個女娃看見了她,一時還想不起發生過的事,愣愣的站著。
「我跟你們說啊!我有一個東西不見了。」她試探性的問。
兩人一听,立即回想起,臉上浮出了驚慌。
趙依海一步步向前,逼得兩人步步後退,就在兩人轉身要跑時,她一把抓住了妍妍的手腕,嚇得嫵嫵也不敢跑。
「我們沒有拿你的船啊?」妍妍被抓住了手,急得大聲說。
嫵嫵一听,立即捂住她的嘴。
「我什麼都沒說,你怎麼會知道弄丟的是船啊?」
趙依海立即知道自己猜中了,果然是這兩人拿的。
「船在哪啊?快還給姨吧!那對姨很重要的。」趙依海輕聲對她們說。
可兩人仍搖搖頭,一個字也不敢說,因為船早就不知去向了。
趙依海見兩人仍裝死,開始急了。
「如果你們還給我,我就原諒你們。」
兩個人還是低著頭不說一個字。
趙依海沒辦法了,她看見旁邊有一根棍子,拿了過來當道具。
「再不說,我就把你的小屁屁打得腫起來。」她將棍子舉得高高的,作勢要打下去。
「不要打我啊!」妍妍嚇得哭了出來。
「不要打妍妍啊!」嫵嫵扯著她的衣角求饒。
「你這是在做什麼?」
一聲吼,趙依海的心跳了一下,這聲音是……
她轉頭一看,懿臣就站在後方,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她趕緊松開手。
兩姊妹立即哭著跑到懿臣身後躲了起來。
「她們做了什麼事,你要這麼打她們?」懿臣的表情非常憤怒,他不敢相信他所看見的,她竟然還拿著棍子。
「我……我沒有要打她啊!」趙依海想為自己澄清,她真的只是要嚇嚇她們,讓她們說實話而已。
「我已經看見了!」懿臣的眼神非常不諒解,他走向前去狠狠搶走她手上的棍子。
「我……我只是……我並沒有要真的打她們。」
「你們做了什麼不乖的事了?」懿臣轉頭問哭得淚連連的兩姊妹。
兩人搖搖頭,硬是不肯承認。
「到底是什麼事?」他又冷冷的問了趙依海。
趙依海不知如何回答,這兩人死都不承認拿了船,要是她說出懷疑她們的事,又怕懿臣對她的誤會越來越重。
懿臣見她說不出話來,整個心沉了下去。
「你的心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邪惡。」他痛心的說。
「我……」趙依海驚訝自己所受到的指責。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理由這麼做,也不想知道了,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船隊三天後出發,你也一起離開。」他說完,越過她就走。
三天?趙依海愣了一下,怎麼這麼快?
「一定要送我走嗎?」她帶著哀求的語氣說,她不想離開他啊!
「讓你離開是最輕的處置,我可以殺了你的。」懿臣沒轉頭,但他冰冷的語氣從趙依海頭上劈下,將她整個心劈成兩半,毫不帶感情。
懿臣往堡內走去,兩個女娃也被懿臣的憤怒嚇到,全身顫抖,死命的往堡方向跑。
趙依海怔怔的站在原地,知道已經沒有機會了,眼角又滑下了淚,卻哭不出聲音。
沒有陽光,空氣凝重的清晨,沙灘上聚滿了人,海盜們已在整裝隊伍。
「你去說說啊!」顏樂抓著花羽蒙的手催促著他。
花羽蒙只是輕嘆了口氣,沒說半句話。
「你是首領,你去命令懿臣將依海留下,依海就可以不走了。」顏樂搖著他的手,她知道依海沒有惡意,也知道她對懿臣的一片真心,急得想幫她的忙。
「就算依海留下來了,也沒有太大的意義,感情的事旁人是無法干涉的。」花羽蒙仍沒向前去阻止的意思。
顏樂皺著眉,轉頭往沙灘看去,整裝的船隊已蓄勢待發了,趙依海不發一語的拿著包袱站在一旁等候。
這三天,她和蘇迎天不知對懿臣勸過多少次,好說歹說的,他終究听不進去,而趙依海竟也不再主動找他,似乎已有離去的覺悟。
被雪包裹的樹枝啞上,一串串結冰的水滴像珍珠耳綴,樹干也招搖得抹上了白色脂粉,兩個女娃偷偷的躲在樹後方,探頭往沙灘看去,表情有極大的不安。
「怎麼辦啊?還是找不到船耶!」嫵嫵難過的說。
「噓!小聲一點!」妍妍小聲的說著。
「姨好可憐喔!船弄不見了,就要被船帶走了。」嫵嫵低下頭,滿臉愧疚。
「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喔!如果被听到了,被船送走的就是我們了。」妍妍也難過的想哭,但還是害怕不已,怎麼也不敢說出真相。
「我們躲在這里不要出去,要是姨說是我們兩個拿的,說不定我們會被抓上船。」妍妍慎重的說。
嫵嫵也重重的點了點頭,兩人身子又往里縮了一些。
遠方趙依海已踏上船,過了一會兒,船隊出發了,看著船身越來越小,兩姊妹在心中不斷的祈求趙依海原諒。
趙依海站在甲板上,遙望著沉月島的方向,那已是不可能再踏上的地方了,這一趟是要護送新船到西方,用船交換火藥,船隊由懿臣率領。
船在海面上航行,已經過了三個日夜,從出發開始就一直是陰黑的天氣,小毛兒說明日就會到亦港外海,她也真的要離開了。
她和懿臣似乎已視對方是團冷空氣,不小心見了面就像看不見,只感受得到散布的沉重氣流。
臉上一濕,不是淚。
她抬起頭,幾滴雨水又落下,天空中烏雲翻滾,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雨,她有些害怕,轉身走進船艙。
不一會兒,海面上波濤洶涌,不斷把船推高。
懿臣面色凝重,還在憂慮當中,臉上就感覺到了雨滴,頃刻間傾盆大雨降下,他才一轉頭,一個浪頭撲上,猶如一道強而有力的水柱,往甲板一拍。
「砰!」一聲巨響。
幾個來不及閃躲的海盜被打得東倒西歪,船身如同要迸裂般響個下停,但這是龍嘯盟打造出的堅固無比的海盜船,哪這麼容易被摧毀?盡管如此,船身還是猛烈晃動。
「收帆!」懿臣大吼。
風雨呼嘯,雨水狂打在大帆上,船身不斷的用力搖晃,甲板上的海盜冒著風雨,收著難以控制的大帆。
小毛兒緊抓著船繩,幫忙收著大帆,雙腳一個打滑,整個人趴在地上,這時一個大浪打來,船身往左傾,趴在甲板上的小毛兒,瘦弱的身子順著傾斜的甲板往左滑去,摔在船舷邊,他努力想爬起,突然一只大手把他整個人抓起來。
懿臣抓起小毛兒,往艙里走,把他丟了進去。
「給我待在里面不準出來!」他奮力大吼,雷雨交加,他必須用這種音量,小毛兒才听得見。
小毛兒被摔在地上,看著懿臣布滿雨水的臉,有著異于平日的嚴肅。
「大人,我也要幫……」
「給我待在里頭,我沒那麼多閑工夫注意你的安危。」小毛兒話還沒說完,就被懿臣打斷,他說完就走向甲板。
小毛兒愣在地上,看著外頭和風雨搏斗的弟兄,心中突然涌起一陣悲傷,他從沒為盟里立下任何汗馬功勞,平日被人恥笑,連在危急時刻都還得躲起來,以免拖累了別人,他覺得自己比外頭濕漉漉的弟兄還要狼狽。
他牙一咬,猛然站起,準備沖出去,但手臂又被用力抓住。
「別出去啊!太危險了!」趙依海抓住他的手臂,臉上盡是關切和著急。
「放開我!」他發現自己就跟趙依海這個女人家一樣躲起來,更覺得自已窩囊。
「小毛兒,別這樣!」
「你少在那多管閑事,我可是個海盜啊!」小毛兒說完,立即沖了出去。
趙依海抓住門邊,看著奪門而出的小毛兒,正覺得他很勇敢時,他就跌了一跤。
小毛兒的雙腳被地上散亂打結的漁網給絆住,他坐下來,努力解開腳上的繩,但雨勢過大,他根本看不清,越弄越緊。
趙依海一看,著急的沖出去,蹲在他身前想幫他解開網子,雨水打在她臉上,她使盡力卻仍解不開,索性用牙咬。
小毛兒看趙依海拼了命幫自己解月兌,鼻頭突然一陣微酸。
「在干什麼啊!」懿臣走過來,看著地上的兩人,他布滿雨水的臉異常難看。
不止小毛兒,連趙依海都擅自離開了船艙,狂下的雨水,澆不熄他心中的怒火。
看見小毛兒被纏住的腳,他拿出大刀揮了幾下,網子應聲而斷。
「給我滾進艙去!不要老惹一堆麻煩。」這句話他是對著趙依海咆哮的,說完他一手抓起趙依海的手,大步走向船艙,重重的將她丟了進去,然後轉身離去。
「大人!前面有一艘船!」風雨中一個海盜指著前方。
懿臣往前一看,一艘船正在海上浮沉,高聳的桅竿已傾斜,船身往一邊倒去,船艙應是進水嚴重了,再過不久肯定船覆人亡。
船上所有的海盜,都已經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懿臣絕不會對那艘船棄之不顧,果然懿臣立即下令。
「靠近!」
海盜奮力的跟大海搏擊,此時風已轉弱,但雨勢仍猛。
他們沒太靠近那艘船,怕在浪中不小心撞上,那艘船肯定支離破碎。
海盜船上遠遠拋過鐵爪,咬住船舷,待風轉小後才搭上繩橋,在滂沱大雨中,將那艘船上的人一一救上。
小毛兒也在其中,他沒回到艙里,就算被浪給打走,他還是想奮力一搏。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忙拉著繩橋盡量不搖晃,雙手都月兌掉一層皮了,仍咬著牙。
滂沱大雨中,懿臣看見了小毛兒,這次他沒制止他。
就在所有人都被救上的那一刻,那艘船也沉沒了,所有人在船艙內狼狽的看著外頭的大雨。
懿臣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轉頭看蹲在地上的小毛兒,他還喘著氣,雙手都磨破皮了,流下了血水。
「還不止血!愣在這里干嘛?」懿臣走到他前頭。
小毛兒趕緊起身,準備處理傷口。
「將那些人稍作安置,分配些吃的和保暖的,這事由小毛兒負責,其他人听從他的安排。」懿臣下達了命令。
「是!」海盜們整齊有力的回答。
小毛兒一愣,轉頭看著懿臣,他竟派了一個任務給他指揮,雖這也不過是一件雞毛蒜事,但比起從前那些跑腿打掃的雜事,這可是一件像樣的差事,他激動不已,竟哭了起來。
「擦掉鼻涕!」懿臣又往他頭上拍了一下,但手停在他肩上,這是一種帶著肯定的觸踫。
小毛兒點點頭,又哭又笑的臉上,鼻涕和淚水、雨水交雜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