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樂跟著他走出船艙,天色已完全黑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顏樂愣了一下,顫抖著縮回腳,蹲在門邊。
「不是吧?」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緩緩又轉頭探出門,「我不是在作夢吧?」
她用手使力的捏捏臉頰,真的會痛啊!
天啊!她無法置信船艙外駭人的景象,這艘船已回到剛剛在地平面出現的船群中,周遭的每一艘船都身長百尺,張大黑帆,但跟這艘船不一樣的是,其他船甲板上架有炮床、火炮,四周橫列矛戈,火力配備強大,形成一個防御嚴密的高層戰台。
戰台上站了七八十人,個個身佩長刀火槍,威風凶狠,數百艘船集結在海面上,聲勢浩大,讓人不寒而栗,比傳說中還要驚心動魄。
她抬頭往上看,一根根掛著旗幟、直聳穿刺天空的長桅竿,形成一片旗海,雖然天色已黑,但在船上火炬照射下,顯得更是怵目驚心。
才剛剛平穩的心,又開始有些害怕了起來,顏樂吞了吞口水,她一心想見識一下龍嘯盟,而這可真是不看則已、一看驚人啊!她背脊竄上一股沁入心脾的陰涼。
龍嘯盟隊伍的龐大,充足的火炮及兵器,是連汴呂國戰船都無法比擬的,這也是龍嘯盟能獨霸海域的原因之一。
「怕了?」花羽蒙轉頭看見她蹲在門邊,知道她嚇破了膽。
「才沒有咧!我是腳酸。」她立刻站起身,走了出去,但腳仍微抖著。
「你的腳在抖耶!」花羽蒙一聲鄙笑,往船首走去。
「是你眼在抖!」她努力穩住腳,跟在他身後,「喂!你的船人怎麼那麼少?」她好不容易鎮定住了,卻開始疑惑。怎麼其他船站滿了人,而自己身處的這艘船卻冷清得可以。
「喂什麼喂?我有名有姓。」花羽蒙邊說邊大步往前走,完全不管她跟上了沒。
「那你叫什麼名字啊?」
「要先問人姓名,是不是該先報上名來?」
「我叫顏樂。」她立刻報上名,這人怎麼那麼羅唆啊︰「花羽蒙!」他開口,簡短的三個字。
「花羽蒙?那我叫你小花好了。」
花羽蒙停住腳,她一頭撞上了他寬大的背.
「哎喲!干嘛突然停下來呀?」顏樂模了模撞著的額頭。
「叫我船長!」他正聲糾正她,竟敢叫他小花,又不是她家的小狗。
「你是船長?!」顏樂瞪大眼,大聲呼叫。
「怎麼樣?」他低頭鄙看她。
顏樂看著眼前這個人,難道他剛剛說平常溫文儒雅、英氣逼人,但狠起來卻是心狠手辣、凶殘無比的人就是他自己?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而且再看看這艘船「你真的——很丟臉耶!」顏樂指著他的鼻子。
「什麼?」他愣住。
「像看看其他的船,成排的大炮,水手個個身佩長刀火槍,威風不已,就跟傳說中的一模一樣,而你的船別說炮了,連支小煙火都沒有,你的手下還去魚市買魚,你這船長是怎麼當的啊?」
她看著眼前這落魄的船長,都是他讓她對海盜的幻想差點破滅。
「不滿意你可以跳下海啊!」他聳了聳肩,坐上了甲板邊的空酒桶,取下掛在腰際的酒壺。
「要我跳海?你至少要把我送回家啊!」
「又不是我綁你上船的,憑什麼要我送你回家。」他舉高酒壺,搖了搖,喝光了最後幾滴。
「那我什麼時候能回家?」
「你以為海盜船是你家廚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見酒壺已見底,花羽蒙轉頭準備去廚房找酒喝。
「那我怎麼辦?」她追了上去。
「那是你家的事。」除了要她,他也不知道她有什麼用途,不過若她想玩剛剛在廚房的親密游戲,他倒是很樂意奉陪。
「你不能放下我不管,你是船長啊!」顏樂跟在他身後緊追不舍。
「我處置不速之客的方式就是——」花羽蒙停了下來,轉過身去,伸出食指在脖子前一畫。
顏樂倒抽了一口氣。
「你可不要亂來喔!我哥哥是很厲害的,沒人敢惹他生氣,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那太好了,既然他會來救你,那你還擔心什麼?」他不以為然的回答。
「我……」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的心沉了下來,腦中浮現哥哥的臉,轉頭往汴港方向望去。
哥哥一定會來救她離開這艘沒前途的海盜船的,不過這艘船也真倒楣,有了個只知喝酒打盹的船長,唉!
她又一回頭,花羽蒙早就不見蹤影。
「死小花!敢丟下我偷跑!」顏樂趕緊往前追去。
可她轉啊轉,就是不見他人,她跑到船尾東張西望,不過到處黑漆漆的,只有火炬閃動的昏黃光亮照著無人的甲板,她怎麼找,就是不見花羽蒙人影。
他是跳下海了嗎?她趴在船舷,往漆黑的海面探去。
「你是誰啊?」一個粗啞的聲音從後響起。
她一轉頭,幾個人影從黑暗中往她這邊走來。
等人走到了火炬下,她一看,不就是傍晚下船去買魚的海盜嗎?
「你打哪來的啊?」留著小胡子的鐵傻朝她問。
顏樂全身不停顫抖。
「管她從哪來,女人上船可是禁忌啊!會帶來不幸的,快把她丟下海。」
右臉有疤的飛子眼神凶殘。
「是啊!有女人的船是會翻覆的,快把她扔了喂魚!」
一夥人卷起了袖子,向她逼近。
「我是船長帶上來的,就是那個花羽蒙啊!」她嚇得花容失色,趕緊回答。
「頭兒帶的人?」幾個人面露疑惑。
不一會兒,一夥人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
「原來頭兒整天無所事事、閑晃游蕩,還偷藏春啊!」飛子口氣暖昧。
「哈!哈!原來頭兒忙的咧!」所有人一陣大笑。
「才不是藏什麼春呢!」顏樂听出他們的話中話,羞紅臉否認。
「你不是幫頭兒暖床韻女人嗎?」
「才不是!」她用力搖了搖頭。
「那你是干嘛的?」
「我……」她一時答不上來。
「你來煮飯?」
她用力搖搖頭。
「那是來修船補網的?」
她還是搖搖頭。
「不用問,你一定也不會掌舵了?」
她終於點了點頭。
「那頭兒帶你上船干嘛?搶飯吃啊!」挺著大肚的胖子面露不悅,他最在意的就是船上多一張吃飯的嘴。
「你該不會是頭兒替大家找的樂子吧?」飛子吞了吞口水,眼里透出他的興奮。
「肯定是這樣沒錯,哈哈!」五六個人又圍了上來,露出不軌的笑容。
顏樂直退到背脊抵到船舷,無路可逃。
「不要過來啦!!」她向那群人咆哮。
「這丫頭可真凶悍啊!」鐵傻口氣帶著嘲諷,賊溜溜的笑。
顏樂吞了吞口水,心中不斷咒罵花羽蒙,不是說他帶上船的就沒事嗎?那無賴果然不可靠。
「我是上船來……來……當……」她腦子不斷的轉。
「當什麼啊?」
「我……我是來當……」顏樂腦子一轉,「副船長!」
「副船長?」一夥人停了下來,收起了色迷迷的笑容,換上錯愕的表情。
「是啊!船上應該沒有副船長吧?」她點頭。
「是沒有,不過你憑什麼當副船長?」刀疤打量著她。
「頭兒怎麼會帶個女人當副船長呢?」
「是啊!口氣好狂妄的女人啊!」刀疤旁邊的人跟著開口。
顏樂清了清喉嚨開始解釋,「你剛說了,那個船長整天無所事事、閑晃游蕩,那我什麼都不會做,當副船長不正適合嗎?」
眾人對看,抓著頭開始思考。
她這麼講好像還挺有道理的,听起來船長和副船長的工作性質還挺像的。
見所有人還反應不過來,她立刻宣布,「所以羅!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副船長,這可是船長花羽蒙親口任命的喔!」為了增加可信度,她更假傳聖旨。
所有人還在搔著頭,這說法听起來合理又不知哪里怪?
「好像還挺有道理的。」胖丁點了點頭。
「既然是頭兒帶上船的,應該就沒問題了吧。」眾人似乎同意了,這種邏輯性的東西,對他們的腦子來說,似乎是太艱深了一點。
顏樂拍了拍胸脯,松口氣。
這群人果真是直腦子,難怪連魚都抓不到,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個酒鬼船長,難怪他的手下也腦袋空空。
突然,一聲大吼轟隆響起。
「餓死了!晚飯在哪?」
眾人一轉頭,花羽蒙不知何時出現在後頭,平常他對什麼事都置身事外、滿不在乎,他什麼都好,就是不準礙著他吃飯、喝酒、睡覺這三大事。
「早早準備好了,我立刻送進去。」胖丁立刻沖向廚房。
「你跑哪去了?一聲不響的。」見了他,顏樂立刻沖上前去盤問。
「是你腿短跟不上。」他轉頭進屋,昏睡一天,整天只喝酒沒吃飯,剛剛還不小心用了「精力」,他現在只想吃飽,然後繼續倒頭睡。
見她對花羽蒙說話的口氣,所有人對顏樂所言的副船長職位,也早已深信不疑了。
顏樂跟進了屋,胖丁很快的端了晚飯進來,看見滿桌酒肉,她眼楮立刻亮了起來。
「哇!好香喔!」她驚叫,她的肚子早就咕嚕嚕的叫了。
「我的手藝可不是蓋的,這船的伙食全都由我負責打理啊!」胖丁驕傲的說。
一旁韻花羽蒙早就低頭大口的扒著飯。
顏樂非常自動的坐了下來,然後又非常自動的夾了條小魚。
「好好吃喔!」吃了一口,她開心的大叫。
花羽蒙瞥了她一眼,她怎麼開口閉口,一定要大呼小叫的?再說,是誰說她可以坐下的?
胖子又盛情的夾了些魚類貝潯到她碗里,轉眼她的碗已堆成了一座小山。
「喜歡就多吃一點,你那麼瘦該多補一補,副船長。」
「噗!」
听見最後三個字,花羽蒙噗的一聲,口中的菜全噴了出來。
「髒死了你!」顏樂捧起堆成小山的碗往後躲去。
「你剛叫誰?」花羽蒙朝胖丁問。
「我!」顏樂扒了滿口飯,率先承認。
他轉頭看著眼前這女人,又是誰說她是副船長的?
「我想過了,這頭餃最適合我。」顏樂正經的說,「你有意見嗎?」她轉頭看他。
他看了她半晌,又低下頭扒著飯。
「沒意見!」他一副事不關己樣。
「真的?」他答應得那麼乾脆,反倒讓她有點訝異,剛剛反應不是還挺大的嗎?
花羽蒙啃著他的魚頭,才不管她要當什麼,他從不理這些雞毛蒜皮事,只要不礙著他,他什麼都不放在眼里。
他瞧了一眼顏樂,她已搖頭晃腦吃得津津有味,他嘴角一揚,副船長?既然那麼想玩,就派些特別的工作給她好了,他笑得很邪。
吃過了晚飯,花羽蒙咬著根細牙簽,走到船首伸了個懶腰,入夜後浪轉洶涌,蕩得船身猛往上推高,這點風浪對常年嗜海性的海盜來說,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不放在眼里,但對一個剛剛才莽撞上船的人來說,可就有得受了。
他側身往右舷邊看去,顏樂蹲縮在船舷邊,雙手撫胸、眉頭緊擰,表情痛苦不堪,他搖頭哼笑了一聲。
剛剛在飯桌邊,她還吃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就見她神色不對、面色轉白,丟下碗筷踉蹌跑出門,不用說,那沒經過風浪顛簸的女人,肯定是進食後暈了船。
他走向全身癱軟像只章魚般的顏樂,她已大汗淋灕、面色淒慘,胃不停的向上翻攪,剛下肚的食物急著想逆流而出,她一個作嘔,攀爬著站起身,虛弱得幾乎站不住腳,趴在船舷嘔吐不止,她的胃就像眼前的驚滔駭浪一樣,翻涌不息,看著巨浪她更是頭暈目眩,一古腦將剛剛吃下肚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
花羽蒙淡然自若的靠近她,伸手一抽,系在她月復部的綁帶,立刻應聲解了開來,垂掛在腰際。
「你干什麼啊?」顏樂倉皇之際抓住腰間綁帶,使盡微弱的力氣,朝他尖叫。
她狠瞪著他,心中暗忖這個色魔,見她暈吐不止,還想乘人之危,正要繼續罵,嘴才一開,就被塞了個莫名物體,她還反應不過來時,眉頭一擰,五官全皺在一起。
「好酸喔!」她臉容緊縮,眼楮使力也睜不開,酸味在嘴里泌散,激涌出滿嘴唾液。
她用手指拿出嘴里的東西,原來是一顆酸漬青梅,在這同時,她
突然覺得月復部的緊繃已沒那麼難受,嘔心也稍微平復了些,這才驚覺方才的動作都是在幫自己止暈,立即斂起不悅,對自己的刁蠻有些窘。
「不要抗拒波動,不需試圖維持平衡,順著船的傾斜一同晃動,一會兒就不暈了。」花羽蒙語氣沒有溫度的對她說,「夜浪凶猛,不要趴在船舷吐。」
他最後又接上了一句,語畢又覺得有些雞婆,丟下她直往艙里去。
顏樂又將青梅放進嘴里,坐在地上靠著船舷,閉上眼慢慢呼吸,順著浪的律動,果然一會兒就好多了。
暈吐的感覺已漸漸消退,她緩緩睜開眼,雖是好多了但也困了,她迷迷糊糊的站起身往艙里走去,很直覺的就來到花羽蒙的房里,一進房,見了張大床,就奔過去往上一倒。
這一倒,另一個身子同時也彈了起來。
花羽蒙蹙起眉,看著已打起鼾的顏樂,怎麼她做什麼事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是誰說她可以睡這張床了?
花羽蒙用腳踢了踢她,她卻翻了個身,把身子移得更安穩了。
他抿了抿嘴,搔搔下巴的短胡碴,算了!酒精作祟讓他開始昏沉,一翻身也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