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達全身像浸在滾燙的沸水里,坐立難安地在皮椅中扭動。汗水一滴滴地冒出額頭,圓臉上布滿油光,他這種樣子會讓人懷疑他正在洗三溫暖,而不是在開會。
坐在會議桌另一端的,自然就是沈昊,他正嚴厲地瞪著他。沒看過氣勢那麼強悍的男人,他由機場直奔辦公室,直接下達召開會議的指令,宣布他要調閱的營運數據。短短一小時內,弄得人仰馬翻,最後剩下各部門經理接受詢問。
「我在等答案!為什麼公司明明有盈余,卻會產生資金調度的紊亂?」沈昊的火氣隱藏在平靜的聲音里,繃緊著陰寒的臉龐,直教現場的人連呼吸都自動小心冀冀的。
沈昊的怒氣不是那種形于外的怒火,也不是熊熊沸騰地潑灑出來,教人抱頭鼠竄的那種怒焰。
他對生氣的詮釋是,聲音會比平日更平靜、更冷淡,但是臉色卻是深沉的寒冰,直勾勾地看著你,讓人半常直接就可以體會到他內心的陰火。那種陰沉的壓力就由他身上蔓延出來,就像氣溫降至零度的感覺。那是他天生的氣勢,不用大吼,不用動作,直接用眼神看得人心里發毛,這就是沈昊式的火氣。
「這個……我……」李明達拿出手帕,局促地擦汗,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冷氣不夠強是嗎?李經理似乎很熱。」他諷刺地開口,偏偏語氣還是沒變化的平穩,听來卻讓人忍不住要毛骨悚然。
「我……我們大家已經很努力了。」李明達終于困難地吐出一句話。
「我只要知道正確原因。」沈昊更平靜地逼問著。
另一邊的營運部副理,戰戰兢兢地想替李明達解圍:「是這樣的,公司本身的營運狀況還算平穩,但是前總經理曾經做了多筆的轉投資,而這些轉投資的長期虧損,就造成公司資金……」
「有多少筆轉投資?」沈昊更陰沉地間。
「大約是二十多筆。」李明遠急急地接口。
「不要‘大約’,我要詳細的資料。」
「是。」
沈昊告訴自己,他有理由相信可晴和沈文禹兩人是有計劃地在設計他,要他接下這爛攤子。他往後靠,貼坐入皮椅中,雙手交迭地放在下巴,視而不見地看著前方,臉色平靜陰沉得叫人害怕,像蟄伏的猛獸。
空氣隨著他的沉默,慢慢開始凝滯起來。現場沒有人敢有多余的動作,甚至連呼氣都盡量小聲,因為他們真的不知道,這個握有他們飯碗的人會作出什麼決定來。
好一會兒,沈昊靜靜地開口:「我要所有轉投資的詳細數據,一筆都不可以漏。散會。」說完他馬上走出會議室,如旋風般上場,退場也干脆,毫不拖泥帶水。
「沈先生!我……」這次李明遠很機警地沒加職稱,急急跟著他的腳步離開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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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昊一手握著方向盤,駕著車快速地奔馳在公路上,他騰出的左手靠在窗戶邊,食中指間夾著根點燃的香煙,紅色的煙頭在黑暗中閃著紅星。
時速一百,他用力地吸了口煙,腳下的油門仍舊沒有放松的跡象。
他好累!腦筋昏沉得只想趴著睡一場,十多個小時前他剛飛過海洋,連時差都沒時間調整過來,就先沖進公司里馬不停蹄地開會,再栽進滿桌的營業數據內,一看就是四個多小時。說他眼冒金星、四肢無力,絕對不為過。他只想盡快處理好這里的事情,然後他可以盡快地回去過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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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正。淨依翻個身,習慣性地縮緊自己的身體,豎高耳朵傾听四周的聲音。
誰叫她有認床的習慣,而且陌生的地方總會讓她緊張。雖然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調適,但是她還是習慣性地小心注意著四周的聲響,這已經變成她潛意識的行為了。
她張眼瞪著天花板搖搖頭,回想這充滿意外的一天。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文阿姨所說服的……
汽車引擎的聲音由遠而近,熄火。听聲音好像就停在庭院外,是準?文阿姨明明說沈昊今夜不會回來的。
淨依小心地起身,遲疑地往客廳走。難道是賊?有可能,文阿姨不是說這里很久沒人住。說不定是盯梢很久的小偷,以為這里仍是空房子,所以來光顧了,那可怎麼辦?
是人影!客廳的落地窗映出男人高壯的影子,他手中還拿著東西。淨依努力地吞下尖叫,慌亂地想著她該怎麼處理。尖叫?求救?不行!這是獨棟別墅,就算讓她叫到倒嗓,只怕都不會有人听見,有錢人的別墅總是要求隱私,而且這種隱蔽性也正是她會答應留下來的主因。
喀--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淨依完全動彈不得地瞪著門把慢慢慢慢地轉動。萬一小偷發現她,鐵定殺她滅口。求生的本能不停地提醒她,該作出適時的反應。她隨手抓來玄關架子上的雕像,憋著氣縮在架子後……
終于到了,沈昊撇撇嘴。早知道就該先找家飯店睡覺的,何必這樣折騰自己,問題是他好清靜,尤其不喜歡飯店那種整齊、沒人氣的地方。幸好還有這棟房子,否則今夜他可沒落腳處了。
他左手提著旅行包,騰出另一手來開門,關門。
當門一關上,沈昊整個背脊突然僵直,完全是動物的反射性本能。
屋里有人,他肯定躲在眼前的黑暗中,有另一個細微的喘氣聲。這種動物性的直覺,是他自幼訓練出來的,這項敏銳感覺在這些年的黑街穿梭中,曾讓他多次早一步察覺到敵人,迅速反應,順利地化險為夷。
他放下手中的袋子,往前跨步,行動自然。
小偷?還是想要他命的「好朋友」?他冷冷地勾起唇。不管他屬于哪一種,遇上他今夜疲累又煩躁,都算他的不幸,因為他連身上所剩不多的幽默感都擠不出來了,這表示他出手絕不會留情的。
一、二、三!攻擊--淨依默數。
沈昊隱約感覺到左側黑影開動,他立即動作,右手精確地捉住來襲的手腕,左手扣喉,身體順勢貼近壓制對方的攻擊。
淨依腦中瞬間呈現真空,剩下惟一的知覺--痛。
手腕宛如被鐵鉗鎖住般痛徹心扉,喉頭是強猛的緊滯,結實的重量沖撞讓她的背骨感到撞貼上牆壁的刺痛。
「不……不要--」她所能發出的聲音,真是小得可憐。
她會被活活掐死,脖子上的束縛,清晰地傳來這樣的訊息。可憐地才踏上這塊土地不到二十四小時,就要死于非命了。
「你是誰?」暗夜里傳來冷冰冰、沒點人氣的嗓音。
「放……放開我!」淨依使勁地扭動脖子,希望能多呼幾口空氣,空出的右手不停地往四周模索著,希望能讓她找到任何反抗的武器。
女人?手掌下傳來的細膩質感,那是女人才有的特殊膚觸,沈昊以身體密密貼近的壓制動作,讓兩具身軀完全貼合,緊密得似乎連點空隙都沒有了。
慌亂掙扎中,淨依發現她的手抓到了實體,她听從下意識地揮出。
沈昊機警地閃躲、退開,放開手的鉗制。
身上的壓制一消退,淨依馬上動作快速地想跑開,不過她還來不及跨步,小腿熱麻的刺痛,讓她重心不穩地往前撲倒。踫!她清楚地听見額頭撞擊到重物的響聲,然後一陣昏眩襲來,她失去了知覺。
那是沈昊利落的掃堂腿,準確地攔下她的腳步。他當然也听見那陣聲響,再看她倒下不動,猜測她大概撞到東西暈倒了。雖然如此,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地移近,先小心地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其它的武器。
他翻過她的身體,沿著身體曲線往下模索,腋下、縴細的腰身、光滑的大腿--
不對!手上柔女敕的觸感震撼著他,一定有地方不對勁。不論是小偷或敵人,都不會只穿件罩衫就行動吧?他停下手的動作站起來找燈。
當燈光亮起,沈昊被陳列在眼前的景象定住。
這是第二次,他懷疑「時差」會造成視覺的錯亂。擺在眼前的是幅活色生香,能輕易引誘起男人欲念的畫面。
地上橫陳著曲線玲瓏的女體,她身上寬大的罩衫,在經過方才的纏斗後,已經褪至臀際。他的目光由下往上,瑩潤的腳踝……結實的小腿……光滑的大腿……
「見鬼了--」沈昊克制不住地詛咒著。
昏倒在地上的,居然是那個在機場見過面的小女孩。他搖搖頭,方才在黑暗中模索的溫潤觸感,和眼前的景象都提醒著他--她確實如她自己所說,不是個小女孩,而是個成熟的女人。
他單膝點地,無奈地抱起昏迷的小女人到沙發上躺著。
她額頭上怵目的紅腫告訴他,她這下撞得可不輕。小心地放下她,讓長發化成黑瀑散布眼前,他低頭注意到她雪白的頸項上橫著道紅痕--那是他的杰作,他太清楚自己的手勁了。
那痕跡迅速地挑起他心頭的罪惡感--他出手太重了!
不對。他狠狠地皺眉,被自己的想法駭住了。他為什麼要有罪惡感?她是陌生人,是襲擊他的人,他是不用留情的,他一再告訴自己。他氣憤地直起身,泄恨般的用力扭了條毛巾拋上她的額際。
他彎腰輕拍她的臉頰命令著:「醒來!听見沒?」手掌下那張麗顏蒼白如紙,不停地在提醒他:這是他造成的。生平頭一次,他對襲擊自己的人,有了放縱憐惜的心情。
是誰?是誰在叫她?淨依昏昏沉沉地恢復知覺,頭好痛……
她悠悠地回過氣,輕輕眨眨睫毛,張開眼,目光的焦距緩慢地調整著,頭頂是暈黃的燈光。「發……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輕輕地吐氣,聲音輕顫柔入人心。
「我正等著你來告訴我。」男性冷淡的音調迅速地震回她的心神。她對準焦距,男人放大的英挺五官就近在眼前,她驚叫地對上一雙冰寒的眸子。
「你……你怎麼會出現?」淨依開始結巴起來。
「這句話該是我的疑問才對。」沈昊嘲諷地撇著唇說,「這是我家,沒變吧?」
「是,這是你家,可是……」淨依不安地臣服在他迫人的壓力下,感覺到自己慌亂的心跳。
「把衣服拉好!」沈昊冷冷地命令著,因為他惱怒地發現,他的眼光老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溜。她渾圓的大腿就在暈黃的燈光下,發出瑩潤的光澤,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她有雙傲人的美腿,他懊惱地發現。
她急速地吸氣,困窘地輕叫著,馬上動作想坐起身子。這個突來動作帶來的悶痛讓她昏眩,她縴細的身子晃了晃。
沈昊的手很自然地扶住肩頭穩住她,「你的頭方才撞了一下。」他硬邦邦地出聲。
「謝謝。」淨依拘謹地道謝,小心地把的雙腿縮進罩衫中,馬上困窘地警覺到這件罩衫似乎太短了。
「拿去自己揉,腫了!」沈昊氣自己不能管住泛濫的關心,惡狠狠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毛巾丟給她。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文阿姨說你要好幾天才回來,這麼晚了,你突然回來,我……」她不安地解釋著,偷瞄著他噴火的眼楮和繃緊的臉部線條。他看起來好凶。
「這是我的房子,我回來需要事先報備嗎?」
「我又沒這意思。」淨依听得出他語氣中攻擊的意味,她著急地解釋著,「我以為是小偷,所以……」淨依咬著唇,細細地解釋著自己攻擊的動機。
「夠了,我不是問這件事。」他沒耐心地截斷她的解釋,疲憊和內心不熟悉的情緒,已經強烈地困擾到他。
他一手放在西裝褲口袋,一手放在沙發椅背上,人順勢彎下腰,臉孔逼近淨依,陰寒地逼問她:」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男人的呼氣就吹在她的額際,沈昊彎腰的動作,大大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近到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他強悍的氣勢中。她緊張地更縮緊自己,他給她好大的壓力……她習慣性地啃咬自己的手指,暗暗責怪自己,不應該答應文阿姨的提議留下來的。
女性的幽香輕輕緲緲地襲上鼻端,在鼻翼中回蕩。這種淡香無害,卻能勾出他全部的注意力,眼下那緊縮的小身影,又成功地引發他的憐惜,他想把她摟入懷中,感受她的溫熱柔美。
方寸黑暗中模索的熱燙觸感,似乎牢牢地印在手掌中,灼燒他的心,仿佛被燙到般,他快速地直起身,不明白他內心的騷動為何如此猛烈。就為了這個清女敕的小女人?
「說!」為了掩飾內心的震蕩,他悶喝著。
淨依覺得自己像個犯人,正在接受逼供。「我……」她怯怯地抬頭,看見他無聲地移動腳步,跨步優稚地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中,長腿交迭,人歪斜地癱在椅子中,自在地點起香煙抽著,眼光銳利地鎖住她。
「抽煙對身體不好……」淨依軟軟地、小聲地抗議著,而且她不喜歡吸二手煙。
沈昊黑眸掃過,依舊冷著臉、眯著利眼。自在地吸吐煙圈,沒把她的抗議擺在眼里。
在煙霧的掩罩下,他的五官似乎朦朧了不少,她小聲地開口:「你記不記得我們在機場見過面?」
「我沒有老年痴呆癥。」極為不友善地回話。
「那你還記得,我們兩個的旅行袋一模一樣……」她埋怨地瞪他一眼,打斷人說話是件很不禮貌的行為。
「說--重--點--」沈昊咬著牙冷聲吐話,他又累、又煩,還要對抗體內騷動的情緒,他沒心情听她拖拉。
「我……我正在說重點,我不從頭說你怎麼會听得懂?」她抗議地嘟起嘴,真的快要被他的態度惹毛了,她已經很努力地在解釋了,他還那麼凶?
「一分鐘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會把你丟出去。」他下了最後通牒,惡狠狠地命令著,明知道自己絕對做不到。
「你……你……我……我……」被他一頓搶白,她完全呆愣,不知道由何處說起。
「十秒過了。」他冷冷的聲音傳到她的耳膜里。
沈昊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逼出了淨依體內潛藏的牛脾氣,她深吸口氣,火大、快速倒出話來:「我們倆的旅行袋拿錯了,我翻到里面的紙條,有寫著你名字和這里的地址,所以我找來這里,想要回我的旅行袋,正好遇上文阿姨來這里。文阿姨說她聯絡不上你,也不知道你何時回來。我在這里沒有固定的住所,天又晚了,所以她留我在這里暫住等你回來。」
這段話她說得又快又溜,幾乎是高聲大吼,絲毫不顧慮听話的人是否听清楚了,一口氣吼完,她急急地喘氣補進大量的空氣。
听話的沈昊還是那副死樣子,叼著煙、彎起手腕瞄了眼,冷淡地開口:「不錯,一分鐘整。」
沒看過態度這樣惡劣的人,淨依氣憤地站起身。
沈昊挑著眼,哼著氣,「未免太巧了,你動了什麼手腳?還是這根本是安排好的?」以文老太爺的個性和逼婚意圖,這絕對是有可能的。
他在指控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嗎?
「這不是巧,而是我倒霉!」她火爆地拿來沈昊放在玄關的旅行袋,挾著怒氣掃到他眼前,沖動地拉開旅行袋拉鏈,嘩啦嘩啦地倒出堅面所有的衣物。「看清楚,這是我的。」她叉著腰,瞪著沈昊。這下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太侮辱人了。
她的火氣平衡了他原來因為疲倦引發的不耐煩,他欣賞地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因為氣憤而浮起的淡淡嫣紅,看起來有精神極了,比她那一副羞怯的樣子看起來好多了,實在讓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嗯……」他斜瞄了眼,勾起嘴角,撇了個十足十不懷好意的邪笑,悶著聲音說:「品味很差。你的內衣像老太婆穿的,一點也不性感。」
「嗄?」完全不協調的回答令她疑惑地隨著沈昊掃過的視線往下看。怎……怎麼會這樣?躺在衣物堆里最上層的,居然是她的貼身內衣。
轟!熱氣由頭頂快速地蔓延下腳底,女敕臉熱麻地燒著。她尷尬萬分,急急地彎腰,搶起衣物頭也不回地沖回臥室,哪敢再面對沈昊揶揄的目光。
打賭!她全身一定紅得像烤熟的蝦子。
沈昊嘴角的笑意已經蔓延至眼里,他無法克制地輕笑出聲,懶洋洋地再補上一記,「喂!這件最土的漏拿了。」他聲音夾著笑,彎腰,用兩指拎起粉紅色的漏網之魚,調笑地開口:「嘖,嘖……連內衣上也有Mickey……果然是小孩子。」
淨依奮力地想維護住自己殘存的尊嚴,僵著背脊刮回他眼前,用力槍過沈昊手上的衣物,窘怒地叱喝:「不要你管!你……你這個人真是壞!」她紅著臉,不敢看他嘲諷的表情,眼楮已經浮上委屈的水霧了,她緊咬著下唇克制自己的怒氣,然後抗議般大力甩上房門。
沈昊暢快的笑聲回蕩在屋里,他已經很久沒有大笑了。他模著下巴好笑地想著:看來,可不能小看這個像小兔子般的小女人,包裹在她羞怯表象下的,可是火辣的脾氣,有趣極了!融合了小女孩的純真和小女人的成熟媚惑。
他懶散地移入大沙發椅中,安置他頎長的身軀,習慣性地再燃起煙沉思著:母親在搞什麼鬼?找不到他?那真是笑話了。她真是巧合,還是爺爺逼婚的安排?他昏昏地想著,連續十多個小時的繃緊和疲憊全涌上來,他緩緩地眯上眼楮,神志慢慢飄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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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淨依,你是笨蛋!她懊惱地責備自己。
二十年的日式教育讓她養成恭順的謙態,她習慣在發生爭執時,不反駁地」表面」先退讓以緩下氣氛,但是內心卻始終保持著她自己的想法。她從不激烈地以言語爭取些什麼,而是換個方式來達成她的堅持。
她今天是怎麼了?就是無法容忍沈昊的調侃和態度。明天當他知道文阿姨和她的約定後,一定會生氣的,怎麼辦?她煩躁地走來走去,手指都快被她啃穿了。
時間流逝,她注意到客廳的燈光沒熄滅,也沒有他上樓的腳步聲。他不會待在客廳睡著了吧?管他!像他這麼壞心的人不用理睬,她嘟起嘴。
可是……他只穿著薄薄的圓領衫,這里靠近海邊,越晚海風越冷,萬一他在客廳睡著會感冒的,內心另一個小聲音提醒著。
當心有懸念時,她無論如何是睡不著的。好吧……她投降。去看看。
她抱著毯子開門,躡手躡腳地接近客廳。果然!他歪躺在長沙發上睡著了,他單手放在額頭上遮擋著光線,手臂在他的臉上造成一片陰影,他習慣性地抿緊雙唇、皺著眉。
淨依著迷地看著他的睡姿,他連睡著都還是不放松自己地緊繃著,她真想伸手替他撫平眉間的皺褶。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這樣嚴苛要求自己,隨時保持警覺。
她移近沙發先關上燈,小心地輕輕把毯子蓋在他身上,蹲,注意到他手中的香煙已經燒到盡頭了,她輕巧地替他取下……
沈昊睡得很淺,身邊有動靜立即會自動醒來,這也是多年訓練下的結果。所以當淨依的房門一開,他立即就知道了。不過他沒動,只是小心地把眼楮撐開小隙縫,觀察著她輕巧如精靈的動作。
她關心他,怕他著涼。這樣的想法,讓他的心頭暖暖的,忘了他從來不讓人靠他太近的習慣。
她關燈,由她房門流瀉出來的燈光,正巧由背後投射上她、她身上那層薄薄的衣料,被光線穿透,幾乎成了透明,掩在布料下的凹凸曲線,就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她彎腰替他蓋上毯子,身上的惱人幽香一陣又一陣地撲來。
隨著她側頭彎腰的動作,她的發絲如同黑幕擋住光線,也在光影下閃著動人的光彩,像一疋泛著甜香的綢緞,誘人親近去感受那如絲的質地。沈昊困擾地發現,她已經成功地挑起他內在的火焰了。
他想踫觸她,想感受那分女性的柔軟溫柔。他真的好想……
她只是陌生人。心里另一個聲音這樣回響著提醒他。
淨依慢慢地直起身子想回房去,在沈昊還來不及阻止自己時,他的手已經伸了出去,握住淨依小巧的柔荑,往他身上用力一拉,讓她撲倒在他身上,一雙鐵臂緊緊地將她抱個滿懷。
淨依呆呆地被鎖在沈昊寬厚的胸前,隔著薄毯子,傾听著他響亮穩定的心跳。
「你……你……」她困窘嚅囁地抗議著。鎖在他胸前,他身上屬于成年男子的陽剛氣息,完全地干擾了她的思慮。
「別動,是你先來惹我的。」沈昊的聲音低沉地,悶悶地由胸腔傳出。
「我沒……」她的聲音軟綿無力,僵直著身體趴臥在他的胸前。
「為什麼?」他的聲音浮著疑惑。他們剛才吵架,她在生氣,更重要的是,他是陌生人不是嗎?
她回答不出來。淨依終于知道他對別人的防衛有多緊了,更明白他對旁人關懷的抗拒意味。她突然放棄了掙扎的意念。
她閉上眼,深深地吸著氣,聞著沈昊身上的味道。有煙味和淡淡的槍油和火約的味道,這種味道她從小就聞慣,小時候繼父也是這樣抱她,讓她趴在他胸口坐在搖椅上,哄地入睡。
這心跳聲、這寬厚的胸膛和這分溫暖,她真是想念,這讓她有種安心寧靜的感覺,就像回到熟悉的家中似的。她習慣性的警戒心似乎已消逝在他的懷中。
沈昊呼吸著鼻下的馨香,享受著懷里的柔軟溫暖,也同樣痛苦地壓抑著自己泛濫的。好一會兒的沉靜之後,沈昊突然放開手臂,用輕得幾乎讓人听不見的聲音說:「去睡吧!」
淨依緩緩地抬起頭坐正身子,紅著臉看著沈昊,他還址一樣閉著眼、抿著唇,讓人瞧不透他的心思。就這樣,淨依宛如夢游般進房睡下,腦子里亂紛紛地糾纏著自己也分辨不出來的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