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向後花園的穆諒澤一邊跑,一邊用力擦掉眼淚,然後爬進花園里假山石堆中的小洞。
他蹲踞在這不到四尺見方的洞中,哭得稀里嘩啦。
「嗚……」娘死時他還小,早就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從有記憶起,就是葒姨在照顧他,陪他玩、幫他打點一切,葒姨不能長伴他左右,讓他好生難過。
小少爺,天冷了加件衣服吧!
小少爺在葒姨心里是最重要的!
小少爺…………
想起葒姨關心的話語,穆諒澤更加堅定。哼!既然爹不改初衷,他就轉而向寵愛他的祖母下手,他就不信找不到一個有力的靠山。
這會兒,他又充滿信心。
「女乃女乃!」人未到聲先至。
穆老夫人原本黯淡的臉龐在听到小孫子的聲音時,突然變得容光煥發。
自穆老爺因意外逝世後,她所有重心都放在兒子、孫子身上,平時兒子忙著生意、孫子也忙著學文習武,根本沒空來陪伴她這個老太婆。
「唉呀!我的小祖宗,怎麼有空來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想死你-!」她將穆諒澤拉到跟前,仔細瞧著。
「女乃女乃,您疼不疼我?」他嘟著嘴,賴在祖母身上撒嬌。
「當然疼,你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孫子耶!」她愛憐地模著他的頭。
「女乃女乃如果疼諒澤,就要幫諒澤做主。」穆諒澤垂著唇角,一臉委屈。
「怎麼了!怎麼了!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女乃女乃一定幫你討回公道,啊?」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讓她心疼死了。
他鼓著腮幫子說︰「都是爹啦!硬是要將葒姨調去做他的貼身小廝,一點都沒顧慮到她是我的女乃娘。」
「唉!寶葒只是個婢女,要是你怕寂寞,女乃女乃可以陪你啊!」穆老夫人趁機想拐孫子來陪伴她。
「女乃女乃!葒姨不只是婢女。」穆諒澤鄭重地說。
「這我知道……雖然你不是吃寶葒的女乃長大的,但是她相當用心在照顧你,難怪你們會這麼親近了。」想起十年前的往事,她一陣唏噓,如果紫嫣沒有因為難產而死,穆家的氣氛就不會這麼陰沉、毫無生氣了。
「女乃女乃,你一定要幫孫兒做主……」他看祖母的樣子似乎也不大贊成爹的做法,再加把勁應該就搞定。」
「你去向你爹說了嗎?」
「說了,可他還是堅持。」
「真不知道你爹在堅持什麼,雖然寶葒的歲數已經不小,可也是個未出嫁的女孩,讓她做貼身小廝怎行得通。」看來這件事不插手不行,「你先回去,我去你爹那里問問他有什麼打算。」
「謝謝女乃女乃!我最愛女乃女乃了。」穆諒澤又灌起迷湯。
「嘖!少來!別再灌我迷湯了,你在想些什麼我會不知道嗎?我吃過的米飯,可比你們吃過的鹽巴多。」她一邊說一邊整理衣物,指示貼身婢女喜兒扶她出去。
穆諒澤看著穆老夫人讓婢女攙出去,喃喃自語著︰「早知道直接來找女乃女乃,就不必繞那麼大的圈子了。」
*****
穆善臨正在為兒子的話懊喪不已時,就見穆老夫人拄著拐杖由喜兒攙扶著往書房而來。
他的心底一陣申吟,他最怕娘干涉他的事情了,這一定是諒澤為了達到目的而做的好事。
「娘,你怎麼有空來。」他趕緊起身迎接。
「我不能來看看我兒子嗎?」她冷睨著他。
「娘如果想看孩兒,叫下人傳喚一聲便是,何必自己親自過來。」他扶她在位子上坐定。
「我來瞧瞧你最近都做了些什麼事。」
「不就是做生意嘛!」基于孝心,他一向不太去違抗娘親的意思,可這次他不能就此退讓,那可關系著他未來的『性』福哪!
「做生意!你做生意做到腦袋糊涂啦!」穆老夫人愈說愈氣,明知道她來此的目的,竟還敢跟她打啞謎。
他擰著眉,不語。
「給我說說,你將寶葒調到身邊是做何打算?」她拿起喜兒倒的茶,用杯蓋輕輕撥弄以降低茶的熱度。
「我是見她聰明伶俐,想將她帶在身邊學學做生意的本領。」實際上,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你要教一個姑娘做生意?!你不會是打算將一部分的生意交給她打理吧!」穆老夫人相當詫異。
「不是的……娘,我是想將她培養為一個管賬的管事,畢竟女人比男人細心多了,將來等寶葒熟悉商行狀況,我就會將賬事房的事務交給她打理。」
「那你打算讓她這樣跟你出出入入!而且你就這樣將賬冊交給一個下人怎能放心呢?」她覺得這樣大大不妥。
「這很簡單的,只要她女扮男裝就不會有人說閑話了,至于是否真要將賬事房管事的職務完全交給她,我會再斟酌一下。」
「那倒好……可你也該想想你兒子,他已經沒了親生母親,現在你卻要剝奪他跟貼身婢女的相處時光,你說這該怎麼處理?」她喝著茶等待他的回答。
穆善臨沉吟一會兒說︰「這件事我重新考慮過了,日後,每逢單日寶葒跟我學做生意,雙日陪諒澤,要是需要出遠門,再安排他們相處的時間,這不就得了。」
「好吧!既然你都讓步了,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她放下茶杯,拿起拐杖。事情既然解決了,她就去跟寶貝孫子說一聲,好讓他放心。
穆善臨整個放松下來,他真怕他娘會發現他打什麼主意。「娘,我送您回去吧!」他扶著她走到門口。
「不了,你忙吧!才這麼一小段路我還可以走得到。」她的語氣已不似先前的氣憤,兒子在做生意上面不像他的個性那麼死腦筋,這點她倒可以放心。
說來說去,這個家就是缺少一個女主人,要是這個家有個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氣氛也不至于這麼沉悶……
紫嫣死後,她也曾想要幫兒子找個新媳婦以轉移他的注意力,以免他悲傷過度傷了身子,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結果,如今,時機是否成熟了……她暗自計劃著。
「娘,您慢走。」
*****
穆老夫人帶來善臨的新決定,終于讓諒澤平靜下來,安撫了鬧情緒的諒澤後,寶葒來到書房。
「姑爺,您希望我幫您做些什麼呢?」最近,只要姑爺在,這里的氣氛就會變得特別怪異。她看著對著她笑的穆善臨嘆口氣……也許問題就出在姑爺身上。她打個冷顫,以前姑爺從來不笑的,現在卻常常看到他在笑,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她想不出是什麼原因讓姑爺的性格大變,那偶爾閃過的邪魅暗光,像野獸看見獵物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你先去換上桌上那套男裝。」他指著桌上用紙包著的衣物,那是他特地請人裁制的。
「男裝?!現在?!」她瞪著桌上的衣物,不敢置信。
「嗯!現在!」他想看看穿男裝的她是什麼模樣,「去換上它,屏風就在後面……我不會偷看的。」
她拿著那包衣物走向繪著大紅牡丹的屏風,屏風後面放著一張椅子,將東西放在椅上,她月兌掉身上的粗布衣裳,戰戰兢兢地換上那套顯然用上等布料做成的男裝。系上腰帶後,感覺胸口有點緊,低頭一看,自己豐滿的胸脯將衣物撐得鼓鼓的。
得纏上布條才行,不然女性的曲線是無法掩蓋的,可是現在哪來的布條呢?總不好叫姑爺準備吧!
「換好了嗎?」穆善臨等得夠久了。
「呃!好了。」寶葒彎著腰,駝著背,不安地走出來。
寶葒慶幸換裝時,順便將頭發解開來梳成書生的模樣,不然身著男裝,頭上卻綁著辮子,實在有點不倫不類。
不過,胸前因女性的曲線而造成的皺褶,掩蓋不了她身為女子的事實。
「抬起頭來。」見她畏縮的模樣,穆善臨心里便覺不舒服。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他。
一個翩翩佳公子站在他眼前,俊秀斯文,氣質優雅,恍然如畫中粉雕玉琢的俏公子……兩簇火焰在他眼中乍現!不管是男裝或女裝,她都能讓他沸騰。
穆善臨臉上的表情及眼神讓寶葒心跳加速,她發誓,她真的看到他的眼楮在她的胸前停留了好一會兒。
「姑爺,這樣可以嗎?」要不是確定姑爺昨晚喝醉了,她一定會以為他還記得昨晚的插曲。
「咳!」他清了清喉嚨。「不錯……嗯……很適合你,不過內部可能需要一點小修飾。」他轉身從櫃子中找出一條約十尺的布巾。
寶葒只是瞪著他手上的布巾,死也不肯接。
「拿去啊!」他催促道。
不會吧!難道也要她在這里纏上布條?
她暗暗叫糟!方才在屏風後面換男裝只要將外衣換上即可,可現在要她在姑爺知道她正在做什麼動作的情況下纏上布條,她就覺得好尷尬。
「姑爺,我……你……我……」寶葒結結巴巴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真的不會偷看。」穆善臨將布條塞進她手中,推她走向屏風。
「問題不在于偷不偷看……」寶葒喃喃自語。
「什麼?你說什麼?」
「喔!沒……」寶葒心不甘情不願地纏上布條,誘人的豐盈被緊緊包裹著,變成男性厚實的胸膛。
穆善臨的確在屏風外想象著她換裝的情形,但是為避免做出什麼突兀失控的行為,他決定轉移一下注意力。
他開始找話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將你帶在身邊嗎?」他半躺在太師椅上,眼楮緊盯著屏風後頭晃動的人影。
「我過來之前有听老夫人大略提過,姑爺要我跟著學一些生意上的事。」寶葒再度套上男裝。
「嗯哼……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他暗笑。如果她知道他想對她打什麼主意,還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嗎?
「咦?難道還有別的理由?」正巧她換好衣服走出來。
他沒回答。「我真怕到時候你在杭州會造成轟動。」那俊美無儔的臉蛋、彎彎的黛眉,再加上晶亮有神的眼楮流露出淡淡的天真氣息,反而更迷人。
「我穿這樣看起來很奇怪嗎?」姑爺為何這樣看她?是裝扮上出了問題嗎?
他搖頭,「走吧!陪我去敬業布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了。」
「是的,姑爺。」寶葒低著頭跟在身後,模仿著穆善臨走路的神態。
「對了,以後別再叫我姑爺,叫我公子或少爺就好。」穆善臨突然停下腳步轉頭交代她,「我就叫你寶兒吧!」
寶葒實時-住腳步︰「是的,少爺。」
好險!差點撞上他。
他看了她一眼說︰「走吧!」說完,他步履輕松地繼續往前走,想到未來的前景,他心情不愉快也難。
然而,寶葒的心卻沉甸甸的……
站在原地看著愈走愈遠的穆善臨,她的心里憂喜參半。喜的是可以陪伴在少爺身邊照顧他,憂的是她心底對少爺的愛慕還可以隱藏多久。
*****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
「夫子,用午膳的時間到了。」寶葒立在書齋門口說。
穆諒澤背誦的聲音停了下來,模著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滿心期待快點休息。
「再等會兒,等諒澤背誦完再說。」不理會學生的暗示,他示意他繼續。
穆諒澤不敢違抗,忍著餓慌的肚子繼續背誦︰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見夫子如此堅持,寶葒只好在旁邊等候,雖知陳夫子一向嚴厲,對諒澤有利無害,卻又忍不住心疼諒澤。
瞧著已然像小大人樣的諒澤,寶葒感到欣慰。
自小失去親生母親,他的性子顯得沉穩早熟,否則十歲的孩子該是最頑劣難馴的年紀,那能讓大伙兒有安寧日子過。
「江南有……有丹橘,經冬猶綠林;豈伊……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在蔌食齋等得不耐煩的穆善臨沿著石鋪的小道,快步往書齋走去,遠遠听見兒子仍瑯瑯念著詩詞,便緩下腳步。
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紫嫣哪……你……瞧見了嗎?咱們的孩子長大了……
「穆少爺。」夫子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原來他們已經結束授習,往蔌食齋的方向而來。
「陳夫子,請同我們一起用膳。」之前延請的老秀才已經告老還鄉,今日另請了這位曾在宰相府指導過宰相之子的名師,依禮該與他們同桌而食。
「您太客氣了,還勞煩您前來。」他原有些擔心穆善臨會干涉他的教學方式,但照這情況看來擔心似乎多余。
「哪里,請往這邊。」
「您先請。」
寶葒牽著諒澤跟在後頭,凝視他寬厚的背影,那清傲的身形顯得孤獨,而她總是默默站在他身後,偷偷戀著他,目光不禁痴痴追隨他。
瞧著他俊若美玉,她嘴邊再度掛上淺笑,眼神專注地凝在他身上,連穆善臨發現她的凝視都不知情。
*****
日子過得很快,寶葒待在穆善臨身邊學習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沒有當初令她擔心的情況發生,讓寶葒放心不少。
這天,蘇州分行傳來?肖息,蘇州的客棧失火,由于搶救得宜,客棧沒有蒙受重大損失,但有不少客人因此而受傷,穆善臨非得親自趕去看看不可。
此行來回約需六到八天的路程,所以當晚他們就準備好包袱,隔天就出發了。
由于怕耽誤行程,穆善臨選擇不走水路,以騎馬趕路較快為由,將已經坐在馬車內等待的寶葒拉下馬車。
一听到要騎馬,寶葒已經嚇得臉色發白。
穆善臨將騁風的僵繩從負責照料馬匹的小豆子手中接過,打算與寶葒兩人共乘一騎。「上來!」穆善臨坐在馬背上朝她伸出手。
寶葒站得遠遠的,縮著肩膀扭捏不安。
「上馬!」穆善臨開始不耐煩,他不懂騁風有什麼好怕的。
寶葒委屈地說︰「少爺,我沒有騎過馬……」
「放心吧!你只要坐著就好,我來騎。」他跳下馬,將她抱上馬背。
好高!「好可怕……哇!救命……」一上馬,寶葒就緊緊抱住騁風的脖子。
被勒住脖子的騁風,開始躁動,用力甩著頭,意圖甩開纏在它脖子上的手臂,寶葒嚇得愈勒愈緊。
「放輕松!騁風!」穆善臨只好拉住僵繩,「寶葒!快放開它的脖子!拉住僵繩!」他拉緊僵繩,一面躲開騁風雜亂的腳步。
小豆子見狀也趕緊過來幫忙,「寶葒姐,小心啊!」
「會摔下去……」寶葒的臉蒼白得像紙,眼角更掛了串淚珠。
「我不會讓你摔下來,相信我!」他看著她的眼楮說。
「好。」她將哽在喉嚨的口水吞下去,全身顫抖。她不斷在心里鼓勵自己,也不斷祈求上蒼不要收走她的小命……好一會兒,把心一橫,她慢慢松開勒住馬脖子的手臂……
騁風隨著安定下來,穆善臨趁機趕緊躍上馬背控制住馬匹。「你沒事吧?」他摟緊她的腰,湊上前問。
驚魂未定的寶葒許久才回答他︰「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呢!」
「下次別再掐住馬脖子,除非你不要命了。」他真怕她哪一天會因此跌斷她的小脖子。
「知道了。」早點告訴我不要抱住馬脖子就好了嘛!她心里直嘀咕。
「好了,咱們上路吧!」為了讓寶葒適應馬匹,他輕踢馬月復催促騁風緩步而行。
「少爺,你們一路上小心啊!」小豆子目送他們離開。
馬兒噠、噠、噠……消失在晨霧中。
*****
寶葒逐漸適應座騎的晃動,她放松繃緊的肌肉,開始欣賞起沿途的風光,完全忽略從頭到尾放在她腰月復上的大手。
這麼好吃的豆腐沒有人會傻得自動放棄吧!
走了約一兩個時辰,烈陽已經漸漸展露它的威力,口干、舌燥、頭發暈是寶葒現在惟一的知覺。
「少爺,咱們什麼時候可以停下來休息?」寶葒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問道。
「你累了嗎?咱們就到前面那片樹林里休息片刻吧!」說完,不待催促,騁風急馳而去。
「律……」
一下馬,寶葒馬上背靠著樹干,癱坐在草皮上。
「吃一些干糧,晚一點我們再趕路。」穆善臨拿出干糧、水遞給她。
她接了過來,旋開壺嘴,咕嚕咕嚕連灌了好幾口才罷休,她從不知道水的滋味這麼甜美。
「從這里到蘇州少說還要兩天半的路程,你撐得下去吧?」穆善臨看她如此痛苦,頓覺不忍心。
「咦?當……當然。」天啊!兩天半!她回答得有點心虛。
「到下個城鎮,我幫你雇一輛馬車,你回去杭州陪諒澤好了。」她這個樣子,不如遣她回去的好。
「少爺,我沒事,我可以跟你去蘇州。何況,我要是回去,誰來服侍你?」寶葒馬上表現出精神百倍的樣子。
「寶兒,我希望你不是在逞強。」不是看不起她,她根本不能適應馬上的生活,以前是當紫嫣的貼身婢女,現在則是諒澤的女乃娘,粗活沒做過幾樣,這種急需體力的路程,她可能會撐不下去。
「少爺,我絕對沒有逞強,請不要趕我回去。」她想服侍他,幫他分憂解勞,雖然擔心自己無法隱藏愛慕,但她比較擔心他的舒適與與否。
「好吧!」反正等她嘗到苦頭後,她就會打退堂鼓。
他們一邊吃著干糧,一邊享受樹陰下涼爽的微風,騁風也在一旁啃著草皮。
風,輕輕吹動她的發絲……
寶葒被涼風吹得打起盹,秀美的臉龐被疲倦掩蓋。
穆善臨也躺在樹陰下休息。他睜著眼楮瞪著清朗的天空,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僅對寶葒產生感覺。
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不是純粹的,而是……愛!
穆善臨因自己的想法而驚跳起來,愕然看著打盹的寶葒。不!這可能嗎?
他一直都愛著紫嫣,不是嗎?即使當年她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牆,他仍然不舍將造成婚姻不和諧的情況怪罪于她,只是,一再的努力與失望讓他憎恨起自己高漲的,所以他苦苦壓抑,壓抑,也壓扣愛戀的心情。
那個男人能忍受妻子在床上渾身冰冷木然?
當他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模樣,無力感便涌進他的四肢百骸,他能做完全程就算不錯的了。
紫嫣懷了孩子以後,他不敢再踫她,不只怕傷了孩子,也怕看見紫嫣僵硬、勉強的模樣。他由熱情變成冷漠,由溫柔變成暴躁易怒,直到鑄成大錯為止。
那天他因沮喪喝了不少酒,醉酒後失控的情緒與使他強行佔有紫嫣,不論他如何為自己辯解,他實實在在做了這件人神共憤的事情。懷著懺悔的心情,他乞求紫嫣的原諒,當時紫嫣哭著請求他別再踫她,基于愧疚他當然同意她的請求,而那一次紫嫣意外地又懷上孩子,悶悶不樂的她身體愈加羸弱,終至難產死去。
要不是他失控踫了她,紫嫣也不會再有身孕,更不會因此難產,而犯上這一切罪惡的人就是自己。
他是在懲罰自己吧!每天活在自責的情緒中並不好受,逃避讓他的心里好過一點。說來奇怪,從紫嫣死後,他竟連最基本的欲求都不曾有過,是不是因為這樣造成他的淡漠,他無從知道。
如果他沒有注意到寶葒,是不是仍然維持過去的平靜無波,繼續將自己困在死胡同里,為所做的事付出一輩子的代價?
是上天神奇的安排嗎?但,為什麼是寶葒而不是任何人?
仔細想想,被蘇磔他們帶去鴛鴦樓那一次,杭州第一花魁花情情再怎麼艷色過人,對他來說好像也沒有什麼影響。
那麼……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是看到她沐浴的時候,還是在書房發現她可愛的笑靨時,或者是在月老廟……
揮開心中的千頭萬緒,他坐到她旁邊,湊近她的睡臉瞧著.....長而卷的睫毛輕輕合起,挺俏的鼻梁小巧可人,還有她甘美粉女敕的櫻唇,讓他有種想吻住她的沖動。低下頭他緩緩靠近她,心髒莫名地撲通撲通直跳……
四片唇瓣終于接觸……正想仔細品嘗、心旌情動之際,騁風卻嘶鳴一聲,他反射性地抽身,瞪向罪魁禍首。
可惡!竟敢戲弄主子!
罪魁禍首不理會他的憤怒,微翻上唇像在嘲笑他青澀如少年的舉動。
這匹馬會通靈嗎?他懷疑地望著悠閑咀嚼草根的聘風。
「嗯……」寶葒被這輕微的嘶叫聲給吵醒,伸著懶腰,微睜的眼在瞧見還坐在旁邊的穆善臨後,這才想起他們還要趕路,「要啟程了嗎?對不起,不小心睡著了。」趕忙撈起放在一旁的包袱跟吃了一半的干糧,她站了起來。
穆善臨微眯起眼,打量寶葒。
打個盹讓她精神許多,不似方才長途跋涉後的憔悴模樣,臉蛋微酡,眼尾淡淡地勾起,如明月般宜人。
這副模樣害他差點兒看傻眼,「走吧!」他一躍而起,接過包袱將它系在馬鞍上,再將寶葒抱上馬背。
「駕!」騁風像疾風一樣沖了出去,揚起大片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