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早晨,佩蒂打來了卡梅倫一直在等的電話,他已經等得坐立不安了。那天晚上五點十五分,他踏進了PDQ室內裝潢設計公司的店鋪。
當他進門的時候,門上的電鈴照例響了起來,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聲東西摔碎的聲音;當他向廚房走了一半時,第二聲碎裂聲又傳來。他小心翼翼地推開廚房門,向里探了一下頭,又急忙縮了回去,避開一件向他飛過來的托盤。托盤撞在門上,裂成碎片,和門口的其他碎片混在了一起。
達琳臉上的表情是驚愕憤怒的,而佩蒂看起來卻氣定神閑,「感覺好一些了?」她問她的合伙人,又指了指卡梅倫,「你幾乎謀殺了我的一位顧客。」
怒火從達琳的身上散去了,她放聲痛哭。佩蒂扶著她在地板上坐下來。卡梅倫走過去幫忙,但是佩蒂搖了搖頭,「我馬上出來。」她說。
他想最好還是在接待室里等她,他真的對一個哭泣的女人不知所措。他想起了他媽媽的眼淚,它們隨時都在準備流出來,她用這些眼淚來操縱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她的女兒,還有她的兒子,她操縱著他們所有人。
又全都失去了他們。
十分鐘以後,佩蒂走進接待室。他合上了正在翻閱的《建築指南》,看著她走近桌子。她身上穿的藍綠相間的毛衣給人一種安靜的感覺,但是她眼中的火焰卻在表示著憤怒。
「男人!」她喃喃地低語,拉過來一把椅子,坐下來。
「出問題了?」他問,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很麻煩。
她看著他,「是什麼使你們男人變得這麼無恥?是你們的性別讓你們變成了不近人情、冷酷無情的動物?」
「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達琳終于睜開了眼楮看到了事實的真相。三年來她苦苦地盼望吉姆能夠成熟,能夠正視生活不總是有趣的游戲這個現實,能夠回到她的身邊做她的好丈夫。我在過去兩年里一直勸告她,讓她和他離婚,開始新生活,但是她不听,她還愛著他。然後他回來了,他告訴她他已經改變了,這又燃起了她的希望。可是這次他耍了她。」
卡梅倫不敢笑,但也不像佩蒂那樣義憤填膺,可是她的那些粗話讓他覺得有趣,「他怎麼耍了她?」
「他編了一個賭債累累的不幸的故事。當然,心地善良的達琳被他打動了,她給了他留在銀行的所有的錢,那是星期一的事,那天你在這里幫我看店鋪。星期三,她告訴我他去還他的賭債了,之後他就會回來陪伴她。她不知道對我們之間的合作應該做些什麼,她問我在她不在的一段時間里,我是否能獨自管理公司,我說沒問題。然後在今天下午,她收到了他的一封信,那是一封絕交信,他說感謝她給他的錢,但是他認為她和他不是一路人,換句話說,她是一個傻瓜。」
「可愛的小伙子。」
「一個真正的勝利者。」
「但是這種卑鄙並不僅僅限于男性,」他也遇到過幾個同樣有資格的女人,而且還從他的朋友那里听到過這類可怕的故事。「我的朋友米奇——你見過他——也有一段相似的經歷。他曾經在兩年以前和一個女人結了婚,他認為生活充滿了詩意,然後有一天,當他回家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封離婚書,他的可愛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比翼飛走了,她還卷走了他們所有的信用卡,取走了他們所有的銀行存款。當她結束了和他的關系時,他變得一無所有。」
「也許你的觀點真的是正確的,」佩蒂說,「避開婚姻,忘記那句‘相愛幸福到永遠’的廢話,它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不是現實。」
「我不想討論那個問題。」這是他多年來的堡壘。
「你僅僅是愛她們,然後再離開她們。」
他懷疑她在暗示什麼,他知道他應該閉上嘴,然而他卻發現自己在問,「如果我要求你和我上床呢?」
她笑起來,「我也正在想這件事。你可以要求勞瑞娜-鮑比特和你上床。」
她的提議讓他住了口,「照你現在這種精神狀態,如果讓你設計我的公寓,我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的盥洗室里掛上一個鐘擺,加快我每次拉拉鏈的速度?」
「我倒有一個辦法。」她站起來,走到房間後面的卷櫃前,「我認為斷頭機會將速度提高得更快。」
「那會影響我公子的形象。」
「我想是的。」
他看著她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夾,她已經影響了他作為公子的形象了,不論她意識到了還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自從他遇到她,她壟斷了他的思維,她和他所遇到的很多女人都一樣,然而卻又如此不同。
「我不玩游戲。」她對恩狄娜-米歇爾說。
卡梅倫不相信她的話,所有的女人都在玩游戲,操縱著男人們以得到她們想得到的東西。她們知道男人的脆弱。
他不會脆弱的,決不會再脆弱。他不會像他父親那樣,投降在女人的眼淚下,也不會向女人頂禮膜拜。他要先看一看佩蒂對他公寓的設計,然後他會……
做什麼?卡梅倫思忖著,對她的設計說不?斷絕和她的一切聯系?
星期六那天,他以為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今天,他卻不那麼自信了,「如果你想推遲計劃,」他說,「花些時間和你的合伙人在一起,我會理解的。」
佩蒂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查找她的文件,「不用,達琳需要一個人呆著,花些時間自己想一想。」
他也需要花些時間想一想,但是看起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的手臂里抱滿了書和紙,回到桌子前。她揀出來一系列的設計圖,每一張都用水彩畫好,並做了詳細的標注。他看得出她在這上面花了大量的時間,很多小時,很多天,她原本可以用在別的顧客身上的時間。
他感到內疚的刺痛。
「我想要營造的,」她坐在他的身邊,開始了講解,她的態度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是一種含蓄的、優雅的、而又理性的氛圍︰既要讓一切井井有條,又要安逸舒適;既適合于在下午看足球,也適合于在晚上款待顧客,」她向著他微笑著,「或者是款待女人。」
他剛剛在昨天夜里款待了一個女人,他星期二打電話和她訂下的約會。在星期一見過佩蒂後,他感覺到他需要放松,需要重新回到約會的游戲中去。
問題是,出去赴約會也絲毫沒有幫助,那個女人漂亮而機智,在整個晚餐期間,他被她講的笑話逗得笑個不停,但是當到了決定是送她回家,還是帶她到自己的住處的時候,他選擇了前者。在她的家門口,他向她道了晚安,當她問他是否想進來喝一杯睡前酒時,他委婉地謝絕了。
他一定是出了問題。
「這里……」佩蒂開始了,他向前傾著身子去看她拿出來的設計圖。
她先從宏觀上對整體做了介紹,然後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分解開來做具體的描述。他听著她的講解,聞到了她的香水和洗發水的清香,這讓他想起了新鮮的空氣和陽光,甚至她畫的設計圖,都讓他感覺到朝氣與輕盈。
幾分鐘之後,他知道他喜歡她給他看的東西,從最基本的概念到個人的品味,從壁紙到用料,她捕捉到了他追求的那種優雅與情調。
在六點鐘的時候,她將窗外的「營業」牌子轉到「停業」這一面,並鎖上了外面的那道門。電話在六點三十分響起,在佩蒂走過去之前,電話就被接起來。然後在七點三十分,達琳走進接待室。
「我要去吉姆的父母家,」她說,她的眼楮紅紅的,聲音很虛弱,「他們對他所做的一切感到很可怕。」
「你還好吧。」佩蒂問,十分關心。
「我會好的,」達琳有氣無力地說,「晚上我也許會在他們那兒過夜。」
卡梅倫感覺她應該這樣做,這個女人既不像一個星期之前喜氣洋洋地接待他的那個生龍活虎的小妖精,也不像是剛才怒氣沖沖地向他扔了一個托盤的火球。
達琳走了以後,佩蒂盯著關緊的房門,最後,她嘆了一口氣,「今晚,我理解了你為什麼一直要逃避婚姻。」
「你很關心她,是不是?」
她望著他,他看到淚珠掛在她的睫毛上,「我希望她能幸福,她真的很愛他。」
他知道她是一個夢想家,「幸福和愛情是不相容的。」
「它們應該相容,愛情不是傷害。」
「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白奈特小姐。」
「我知道,但是我一直盼望,」她又嘆了口氣,「你曾經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嗎,卡梅倫?不是過夜,而是生活——長期的,日日夜夜在一起。你真正地關心過女人嗎?」
他不知道她指什麼,「我在三個女人的陪伴下長大,我的媽媽,我的兩個姐姐,我關心她們。」
「我的意思是——」她猶豫了一下。
「是什麼?」
「我不知道。」她聳了聳肩,將這個想法驅逐開,「算了。」
如果她過去問他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告訴她的,他幾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然而今夜,談談往事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需要傾訴——也需要回憶,提醒自己過去曾經發生的一切。「實際上,我的確曾經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生活過,我關心她,她的名字是卡亞,卡亞-凱勒。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我剛剛大學畢業之後。」
佩蒂立刻產生了興趣,「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多久?」
「一年半。」
「你愛她嗎?」
他曾經以為他愛她,她讓他知道了感情會讓一個男人變得多麼脆弱,就像他的父親一樣脆弱,「什麼是愛?」
「問得好,」佩蒂苦笑著說,「我的經歷讓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自從你們分手以後,你還見過卡亞嗎?」
「事實上,是的。」這是一段讓人奇怪的經歷,「就在幾個期以前,她還給我打了電話,記得你在《論壇》上看到的紹合格的單身貴族的文章嗎?」
佩蒂點點頭。
「就在那篇文章登出來之後不久,」他對這篇文章報之以嘲笑,「對被列入百萬富翁的名單上的人,人們總是感興趣的。她想要再試一試。」
「但是你不感興趣?」
「一點兒也不,」這是一種解月兌,也許他不需要擔心佩蒂的反應,也許他獲得了他需要的力量,「實際上,我對她感到有一絲抱歉。」
「你確定嗎?」
「當然。」他低頭看著佩蒂給他的起居室設計的草圖。他不能確定的是,他應該還是不應該和她一起工作,他還能將局面都控制在手中嗎?
「我喜歡的那只沙發怎麼辦?」他問。
佩蒂听出來他已經不想再多談關于卡亞的事情了,他談的一切已經讓她感到驚奇了。他是一個精華內斂的男人,她確信這一點讓他適合于做生意。敵人對你所知愈少,對你的控制力也就愈小,她知道他把她看作是一個敵人。
她是一個女人。
既然她無法做任何事情來改變這一點,于是她開始在桌子上的目錄表中搜尋著,除了是一個女人之外,她還是一個室內設計師,她需要將心思收回到她的工作上。最後,她發現了她在找的目錄,于是將書翻到目錄上標明的頁碼,「這個沙發?」
這個沙發是他星期一那天給她看過的,他點點頭。
「我和經銷商聯系過了,」她說,「我們很走運,但是由于意大利工人罷工的關系,我們要一直等到十一月末才能訂回來一只。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話,我就立刻給你定購一只,這就意味著你要盡快表明,是否對我的設計感到滿意;如果它的價格你認為合適的話,請在最短的時間內通知我。」
「多短的時間?」
「不超過明天。」他看起來有些不安,「我知道我有些唐突,我們在談論一大筆錢,而且你也已經知道一個小錯誤會引起多嚴重的後果。這兒還有一些沙發你可以買得到,而不需要這麼迫切的時間,一些非常好的、讓人賞心悅目的沙發。」
「你是說這會花掉我一大筆錢?」他又看了一眼她的素描圖,「底價是多少?」
她拿出一張表將它放在桌子上,「重新安裝地板是你最大的消費,但是我想你可以發現我推薦的橡木地板會物有所值;然後,一切就看你所選擇的材料質量了。除了那只沙發以外,我推薦你使用的東西,質量都是上乘的,而價格卻不是最貴的。如果有必要,我們甚至還可以節省一些人力和物力的開支。但是我給你看的底價,加上勞務費與給我的報酬,一共是——」
她指了指一個數字,他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海爾可沒有花費這麼多。」
「看一看你的公寓,」她向後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將它們從臉的兩側拂開,「一切的決定全在于你,卡梅倫,就像我方才所說的,我們還可以在這里或者是那里節省一下開支,縮減掉大約兩萬元左右。但是,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你想要一切看起來都華貴氣派、富麗堂皇。如果過分圖省錢,你就不會得到一種富麗堂皇的印象。」
他看著那個數字,然後又看著她所設計的圖紙,「你能肯定你會在十二月的第二個星期將一切都做好?」
「如果不出什麼大的意外的話,是這樣的。」
「如果出了什麼大的意外的話呢?」他看著她,「我不想在裝修了一半的公寓里,招待那些投資俱樂部的會員們。」
她不能立刻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她知道也許會有這種可能,她接下來所說的話,或者會做成這筆生意,或者會使一切前功盡棄。如果他對她說不,然後從此離開她,離開她的生活,這反而對她和她的情感來說更容易些。但是她在這個設計上投入了如此巨大的勞動,她不想讓它從手邊輕易溜掉,她和達琳需要工作。她向前傾了一體,用手指卷弄著她的頭發,研究著這張價格單,她能給他做一些什麼保證呢?
唯一的念頭閃現在她的腦海中,「我會盡量將所有的房間都在那個日期之前裝修好,但是將精力主要集中在你將要招待客人的那間房間上,如果在你舉辦晚會的時候,我還沒有將它們布置好,我會將我所得的佣金全部退還。」
「那就是說,這三個月的工作你是白干了,這可不是賺錢之道啊。」
她知道這一點,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孤注一擲,「但是也有可能,在那時我已經一切都處理好了呢!記住,對我來說,金錢不是一切,我會為我所做的工作感到驕傲的。而且既然我接下了這份活兒,我會盡一切努力將它做好。」
「你給我提供了一個用金錢做背景的保證,是不是?」
「只是關于我的佣金,購買東西的錢你是要付的。那個經銷商,我要和他再聯系一下。你為什麼不將圖紙帶回家里去,仔細看一看,然後在明天早晨給我打一個電話呢?」
他再次看了一眼設計圖和價格單。她的肚子咕咕地響起來,讓她記起來她還沒有吃晚飯。她窘迫地用手壓住月復部,想阻止它再發出聲音。他看著她笑起來,「好吧,我明天早上告訴你我的決定。听起來你好像餓了,而且我也餓了,我想這次該是你兌現你許諾給我的晚餐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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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倫堅持坐他的車,雖然佩蒂認為這是不公平的,因為是她做東來請這頓晚餐。當坐進他的萊克修斯車里時,她很高興他沒有遷就她的福特-伊斯克特車,那輛車的年齡幾乎和她一樣大了。他將車開到牛排館前面,將車鑰匙扔給了侍者,然後跟在佩蒂的後面走進這座三層小樓,它是後來被改建成飯店的。
鋼琴聲從酒吧里傳出來,混合著人們的談話聲;烤牛排的香味刺激著她的食欲,讓她更感覺到饑腸轆轆。她之所以選擇了芝加哥牛排館,是因為卡梅倫曾經說過他喜歡牛排,而且這家飯店是城市里最好的一家;根據它的廣告宣傳,它還是全美國排名第二的牛排館。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兒,她的收入一般,到這樣的地方來是超出她的預算的;她也從來沒有在這里赴過約會。雖然這次不是約會,但卻是非比尋常,今夜她在這里,既要還清她欠他的人情,也要吸引住她未來的顧客。
在他們離開她的店鋪以前,她就打電話預定了座位,看到女招待走過來,她向前跨了一步,說︰「為白奈特預定的座位。」
那個黑頭發的女人大約三十歲左右,她向座位圖中掃了一眼,然後抬起頭來微笑著,直接向她的身後面望過去,「啊,卡梅倫,你今天晚上還好嗎?
「很好,麗茲,你在做什麼?那個小男孩是你的嗎?」
「他長得就像野草一樣快。你們兩位是一起的嗎?」
佩蒂感到卡梅倫的手放在她的肩頭。他輕輕擁著她,態度瀟灑隨意而又親密溫柔,「我們是一起的。」他說,低沉的嗓音讓她禁不住莞爾一笑,她不在乎那個女招待對她的視而不見。
「你還想要你平常的位置?」
「如果可能的話。」
麗茲領著他們上了二樓,將他們安排在靠近牆角的一個隱密的桌子旁。直到那個女招待離開了,她才問,「麗茲?卡梅倫?你平常的位置?」
「他們能做出城市里最好吃的牛排。」
「你總是要最好的。」她環視著房間,牆壁上粘貼著芝加哥名流的照片,「總有一天我也要像你一樣,走進這家牛排館,讓她們對我說,‘啊,佩蒂,要你平常的位置?’」
「你經常到這里來,走的時候多給小費,她們會這樣做的。」
她笑起來,隔著桌子望著他,「也許還可以帶著女招待出去?」
他揚起他的眉毛,「這是好奇?還是妒嫉?」
她知道他肯定這麼做過,「算我沒說。」
但是他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從來沒有帶她出去過。」
一名侍者出現在桌前,「喝些什麼?」他問。
「一杯無糖白葡萄酒。」佩蒂點了她的酒;卡梅倫要了一杯馬蒂尼。
當侍者離開以後,佩蒂再次打量這間屋子,黑木制的牆壁,幽暗的燈光,親密的氛圍,她只希望不要太親密了。她對男人的憤怒,在今天晚上早些時候就已經消散了,現在在她對面坐著的,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每一次當她認為她已經對他很了解時,他卻總是能做出出乎她意料的事。
「今天,那個叫艾麗絲的女人來了,」她說,「就是你星期一在我的店鋪里和她談話的那一個,」她顫抖了一下睫毛,「就是需要你的建議的那一個。」
卡梅倫笑了,記起了那個女人,「她下了決心了嗎?」
「她讓我下個星期一去看一看她的起居室,她把我的咨詢費降低到三十美元。」
他搖了搖頭,「我真不明白你。」他開始理解為什麼瑪麗-吉普森一直說佩蒂太心軟了……為什麼男人總要佔她的便宜呢。「今天早上,你降低了你的咨詢費;今天晚上你又情願免費為我裝修公寓,你還怎麼去賺錢呢?我認為你需要一個財政顧問。」
「也許,但是我沒有說免費為你裝修公寓,那只是我會按時交工的保證。」
他向後靠在他的椅子上,研究著她。她激起了他的興趣,她美麗,有才智,和她在一起充滿了樂趣。「那麼告訴我,佩蒂-白奈特小姐,為什麼你不結婚呢?」
她聳了聳肩,「因為,斯拉德先生,我總是遇到錯誤類型的男人。」
「那是什麼類型?」
「那些迷失者,他們一心想要找到自我,我想這都是我的問題。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經常帶回家一些迷路的小狗,但是那些小狗,最後都不可避免地跑掉了。我想我只不過是從收留四條腿的迷失者,轉到兩條腿的迷失者。」
「也許你不斷地收留著迷失者,是因為你不想結婚?」
「哈,」她大笑起來,用一只手指指著他,「現在,誰在扮演心理分析家的角色?」
他越過桌子,用他的指尖觸模著她的手,「我是從你那兒學來的。」
有片刻時間,她一動不動。她的目光和他對視了許久,然後她將手縮回,將它放在她的腿上。她的手臂輕輕移動著,從她的動作,他知道她正在摩擦她的腿,想要將方才的接觸摩擦掉?他也將他的手放在腿上,想要驅逐走每次觸模她時,潮水般暴漲起來的情感,那種興奮與期待、關懷與保護的情感。
他又將思緒拉回到晚上早些時候他所想到的事情上。她的確和那些他經常與之約會的女人們不同,除了她的見解之外,她過于誠實,也過于脆弱,她不懂怎麼玩游戲,和他這樣的男人相處,她容易受到傷害。
「我想要結婚。」她溫柔地說。
他立刻緊張起來,求婚不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那太愚蠢了。
「我想要有孩子,」她接著說,「但是我不想做任何男人的障礙,我會用我自己的本事掙錢,掌握自己的生活。」
「用你自己的頭腦。」他補充著,明白了她是在回答他的問題,而不是在求婚,這讓他放松下來。
她點點頭,微笑著,「是的,但是這嚇壞了很多男人。」
他可以想象得出。
「但是像你這樣的男人讓我害怕。」
像她那樣的女人讓他害怕……只是讓他害怕,她是那類渴望結婚的女人,他不想傷害她,「我怎麼使你害怕?」
「你過于自信,」她羞澀地笑著,搖著頭,靠回到椅子上,「听我說,我可能有些喋喋不休了,但是我還沒有喝一口酒。」
「我不總是那麼自信的。」他說,讓自己的話嚇了一跳,這種坦白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
從佩蒂揚起的眉毛上,他猜到她也為這句話感到吃驚,她只是說了一句,「你在開玩笑嗎?」
「卡米,是你嗎?」他听到有人在招呼他。
他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在樓梯的頂端站著兩個女人,他立刻認出了高個子、紅頭發的簡-卡倫葛。簡是一個旅游代理商,在今年的年初,他曾帶著她出去過兩次,她想和他保持這種關系,但是他不感興趣。直到兩周以前,那種尋花問柳的生活才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她揮了揮手,離開她的同伴走過來,「真讓人感到意外。」當她走桌邊時,她說。
卡梅倫站了起來,握住簡的手,「好久不見了。」
他為兩個人做了必要的介紹,但是簡只是看了佩蒂一眼。佩蒂假裝在讀菜譜,沒有介入他們兩個人的談話,餐桌上沉默了一會兒。
很明顯,簡想要重新投入卡梅倫的懷抱,佩蒂知道,那個女人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她不讓她的頭腦保持清醒,如果她讓自己將卡梅倫當成了顧客以外的其他的人,未來總有一天她會看到自己和卡梅倫重新上演這一幕戲的。她會走進一家餐館或者是一家商店,然後看到卡梅倫和另一個女人也在那里,他們很不自在地交談幾句,羅曼史已是陳年舊事了,之後他們各自走自己的路。
總有一天她會听起來像那個女人一樣可憐。
「你會打電話?」簡問,向後退了一步,讓侍者把酒端上來。
「我會的,」卡梅倫答應著,「再次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你會給她打電話嗎?」當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佩蒂問。
「不會,」卡梅倫拿過他的酒,「我根本不應該帶她出去。」
「為什麼?」
「因為我不應該。」
「我想是否你已經將女人都約會遍了?」她搖著她的頭,在他回答之前接著說,「不是,對你來說,永遠都會有女人的。」
「你把我看成是一個唐-磺,是不是?」
「我想你要告訴我你不是?難道你不擔心愛滋病?」
「當然擔心,但是我約會的次數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多。」
「很好,」她笑起來,抿了一口酒,「你最後一次和人約會是在什麼時候?」
他眨了眨眼楮,輕輕笑了,「昨天晚上。但是在那以前,我至少有四個月到五個月的時間沒有和女人約會了,而且昨天晚上我沒有和她上床。」
他和另一個女人約會的想法讓她感到刺痛,但是佩蒂盡量讓自己保持著笑容,「哦,繼續,這就像是在說‘我從不呼吸’一樣,別忘了,我在報紙上讀過關于你的文章。」
「你也不要忘記,你不能相信你讀到的一切。」
「你上個星期五就想引誘我上你的床。」
「那不算數。」
「多巧妙的回答。」
「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任何事,談論到她的事讓她感到緊張。她轉到了別的話題上,「你有兩個姐姐,有兄弟嗎?」
「沒有,只有姐姐,怎麼?」
「沒什麼,只是好奇。」
「她們沒有讓我逃離婚姻,如果這是你想要知道的。」
「你告訴過我是什麼使你逃離婚姻,」她說,「你告訴了一個用心傾听的听眾,記得嗎?我所想知道的是,是什麼東西促使你開始做一個財經顧問,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種類型的人。實際上,如果我在街上遇到你,我會說……」她打量了他片刻,他給了她極深的印象,「你是運動教練,或者是推銷運動器材的商人。」
「運動教練和我當初的計劃相差不遠,雖然我上的是商業課,但是我的夢想,一直到大學最後一年,始終是踢足球。那年第一個賽季中發生的事改變了我的命運,在比賽中我和對方的前鋒撞在一起,軟骨嚴重受傷,于是我想成為職業足球運動員的機會非常渺茫了。在我畢業以後,我的叔叔利用他的影響,給我在芝加哥信用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從那里,我開始了自己的生意。」
「是約翰叔叔吧,我想。」
「我唯一的叔叔,」卡梅倫靠在椅子里,「我有一天晚上隨便給他打了個電話,他還沒有得他想與之結婚的女人的任何消息。看起來,你的靈媒比別的靈媒要遜色些。」
「她不是我的靈媒,而且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相信她的預
「但是這里,」他向前探了一體,「還有一些化學反應在我們之間。」
她同意這句話,當她從她的樣品中抬起頭來,第一眼看到他時,她就感覺到了這種微妙的東西,「可是一些化學藥品不能夠混合。」
「太易變了?」
「會引起爆炸。」
「有些爆炸是有益的,它們可以清除道路,讓你工作起來沒有障礙,」他的笑容是誘惑性的,「你可以達到你的頂點。」
他強調了最後一個詞,她理解他的言外之意,但是她也知道和他會使一切都變得麻煩,「沒有用。」
「你確定?」
她猶豫了一下,看著他的嘴唇,然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回答,「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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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倫知道他與佩蒂對生活的看法是完全相反的,但是他們在許多話題上都有相同的見解,或至少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這又讓他感到驚奇。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佩蒂這樣的女人,一會兒她在和你討論政治,一會兒她又給你講笑話,而且正如她所說,大多數的政治,實際上就是一個笑話。
他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他知道她看問題的立足點,他喜歡她的這種方式,她從來不玩游戲。
她的單純讓他很輕易地去付了賬,而沒有被她知道,她從來沒有懷疑他借口去洗手間,實際上是去付賬。一會兒,侍者拿走了她的信用卡,她沒有看見侍者將收據遞給了卡梅倫。
當他有錢的時候為什麼要加重她的負擔呢?此外,他認為他為她照看店鋪的那兩個小時,讓他享受了一種樂趣,而且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吃晚餐。
他們的晚餐用了很長時間,當他們離開時,餐館幾乎已經沒有人了。外面的溫度降得很低,當他們在等著侍者將那輛萊克修斯開過來時,他看見她在發抖。「冷了?」他問,用一只手臂攬住她的肩頭,將她拉近自己。
佩蒂知道這隨意的動作,只不過是一個紳士想要讓她暖和起來的殷勤舉動,而且她也盡量這樣想,但是她的心跳卻難以平靜下來。當他的身體靠近她時,她的心跳更加劇烈了,她感到一陣陣的頭暈。
「他們說今年的冬天會很冷。」他說,他的聲音像平常一樣鎮靜而有控制力。
盡管她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陷入他的情網之中,而且她也屢次向他聲明,她對他不感興趣,但是他對她還是輕而易舉地就發生了影響,這讓她十分生氣。對腎上腺的這種激動,她有一個合邏輯的解釋,一定是酒的原因,她喝得太多了。現在已經很晚了,她今天度過了一個漫長的白天,非常疲倦。
她很高興地看到他的車開了過來,一進到里面,她就力圖將談話的主題變得輕松些,她問他她能看得到的控制板上的每一個按鈕和顯示器上的所有數字的作用。當他們到達她的店鋪時,她知道了萊克修斯LS400的所有良好的性能。
卡梅倫將車泊在舊樓旁的停車場,達琳的車沒有停在她的車旁,在店鋪里也沒有燈光。「她一定是決定和勞倫斯夫婦在一起過夜,」佩蒂邊解開她的安全帶邊說,「我很高興,我不想讓她獨自一個人呆在房中。」
「你想進去嗎?」他問,也解開了他的安全帶,「看看她有沒有留下紙條?」
「不用,她是一個大姑娘。」而佩蒂卻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小姑娘,她不敢獨自一人走進漆黑一片的房間……也不敢和卡梅倫一起進去,「你拿了合同書和價格單的副本了嗎?」
他看了一眼那只她放在他的車後座上的馬尼拉信封,「我拿了。」
「那麼,我希望你晚餐吃得高興,」她輕輕地笑起來,「即使是你付的賬。」
「你知道?」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幼稚……或者盲目,」她將手放在車門的把手上,忽然想起了什麼事,「你是一個君子,卡梅倫,不管你是不是想讓別人知道這一點,再次感謝你星期一下午給我的幫助,」她打開車門,「我期待明天早上听到你的消息。」
她像一個受驚嚇的十幾歲的小女孩那樣跑起來,和他在一起,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君子不容易像公子那樣被人忽略,君子能觸動你內心的最深處。
當她走下他的轎車的時候,她意識到她的逃跑沒有讓他走開,在她將她的汽車門打開以前,他已經來到她的身邊。她不能一句話也不和他說,就跳進車里將車開走,她只好面對著他。
夜風凜冽,她的頭發被風吹得貼在了臉上,她將它們攏到後面去,注意到他的頭發也有些散亂。她用一種桀驁不馴的目光看著他。燈光照亮了停車場,讓他的眼楮變成了一種深沉的、無限誘惑的暗綠色,她知道她必須跑開,那種化學反應的確在他們之間存在著——強烈而易變——而且他們離得太近了。
實在太近了。
「君子不會做這些。」他說著,觸到她的肩膀。
她知道他要吻她了,她也知道她應該阻止他。
她沒有。
她所做的是迎向他,抓住了他的西裝,她需要他強健的身體,她應該檢查一下她的大腦。
他嘴唇的觸踫是溫暖的,柔軟的,他擁抱著她,她貼近了他,現實的一切從他們的四周消失了,天使點亮了星光,她向極樂世界里飛過去。挑逗性的親吻更攪拌著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她感到自己已處在投降的邊緣。
「你的感覺這麼好,」他說,親吻著她的耳垂,「這麼柔軟而溫暖。」
「卡梅倫,」她掙扎著,「我們必須停止。」
他的唇滑過她的臉頰,「我不能停止,」他的聲音嘶啞,「我也不認為你能停止,邀請我到里面或者到你的住處,或者到我的公寓,讓我們共同度過這一夜。」
「不。」她低聲說,渾身都在打顫,她必須停止。
「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們需要。」
生理的需要,精神的需要,他只會選擇前者,「今夜以後呢?」
「我們每夜都在一起。」
她明白了,「不可能,這不適合我。」她沒有精力再去做無望的期待。
「我喜歡你,我要發瘋了,」他說,「我是認真的。」
他對多少個女人說過這句話?她不想去猜測,她用力掙月兌開他的擁抱,力量之大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向後退著,不停地發抖,她悲傷地看著他,「我需要更多,卡梅倫,愛情,天長地久的承諾,婚姻。」
他沒有動,「我不能給你這些。」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