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之後,又斷斷續續的下了兩天的雪,漸漸的積存了一些雪量。估量著時候已經差不多了,冰戲團便全員出動,開始建造場地。
大雜院的後面有一塊較四周低窪的空地,沈凡玉平日瞧著,只當是一塊普通的窪地,直到今日團長宣布建造滑冰場後,她才知道那塊窪地就是冬天的滑冰場地。
冰戲團的團員先用特制的工具把積雪壓實、整平,然後潑水,讓水滲進雪里,填滿空隙。等到雪變硬之後,再繼續潑水,讓雪地上結一層冰;確定水凝結成堅冰後,就再潑水。如此反復多次,滑冰場就完成了。
然而說來容易,做來卻辛苦。忙了快一個下午,滑冰場才建造完工,冰鼓團的團員已經是累得差點癱在地上了。
沈凡玉看到他們滿頭大汗,東倒西歪的模樣,戳了戳小周的肩膀,好奇地問︰「真有這麼累嗎?」
因為團長說建造滑冰場是亟需經驗和技巧的工作,于是她和風玄煜只能待在一旁觀看,完全插不上手。
小周正閉著眼,靠在牆邊休息,听到她的問話,連眼楮也沒睜開,懶懶地回答︰「累……累死了……」
這時,團長響亮的吆喝聲響起。
「大伙兒收工休息了,今兒個加菜,有酒有肉,要吃多少有多少!」
他這麼一喊,團員們立刻精神大振。
「老大好樣兒的!」
「團長真夠意思!」
听到眾人叫好,團長老大呵呵一笑,又補充道︰「記得先把自己洗干淨了,再去吃喝!」
「沒問題!」
「放心!」
「走了,走了!」
一伙人鬧烘烘地散去,爽朗的笑聲散布在雪地里。
看其它人陸陸續績進了屋里,沈凡玉卻還直盯著滑冰場,風玄煜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
「小玉,我們也進去吧。」
她點點頭,又戀戀不舍地望了滑冰場一眼,才跟著他進屋。
剛進到屋里,就見到那兩名僕婦迎上前來,手里還捧著東西。
沈凡玉見她們在自己面前停下,笑問︰「王大媽,李大媽,你們有事嗎?」
她們倆瞥了風玄煜一眼,隨即將目光調回她臉上,臉上堆滿了笑。
「小玉,我們倆給你趕制了件舞衣,你試試。」王大媽說著,便將手中的衣服交給了她。
「舞衣?給我的?」沈凡玉將那輕軟的舞衣擁在懷里,不由得又驚又喜。
李大媽補充說明,「我們听團長說你也會冰戲,所以特別趕出這件衣服。總不能讓你穿著平常那些衣服上場,太累贅了。」
「你們對我真好,還幫我想得那麼周到!」沈凡玉感動得紅了眼眶,益發覺得冰戲團是個好地方。
王大媽和李大媽相視一笑,暗想︰是王爺想得周到,可不是她們!
看到她那麼感動,風玄煜露出了微笑,覺得自己的心思總算沒白費。
「小玉,你還不快謝謝王大媽和李大媽?」
他這麼一提醒,她才猛然記起自己還沒向她們道謝,連忙道︰「對不起,我高興得忘了。王大媽,李大媽,謝謝你們,真的非常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這是我們該做的。」她們笑著推辭。
兩人心中雪亮,沈凡玉九成九是王爺的心上人,未來有可能成為王妃,能為她做點事,是她們難得的光榮。
「對了,這里還有一雙冰鞋,是團長請我們拿給你的。」李大媽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木盒遞給她。
沈凡玉說了聲謝謝,接過那雕刻著精細花紋的木盒,隨即詫異地張大了眼,「用這麼好的盒子裝呀!」
他不是吩咐過一定要換掉盒子,絕不能讓小玉察覺異樣嗎?風玄煜微微皺了下眉,疑問的眼光瞟向王大媽和李大媽。
面對主人詢問的眼神,她們兩人緩緩地低下頭,為自己一時的疏忽感到愧疚。
見狀,風玄煜也不好怪她們。想了一會兒,拿過沈凡玉手中的盒子,假裝在打量盒子,半晌才開口,「小玉,這種木頭在北方不值錢,多半用來做成收鞋子的木盒,沒什麼好奇怪的。」
「是這樣嗎?」她拿回盒子,疑惑地看著他,「你不是失去了記憶,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只是忘記了自己的過去,可沒有忘記其它。」他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她的問題。
「也是……」她想想有理,便點了點頭。
這時,王大媽和李大媽也趕緊附和風玄煜的說法。
「阿煜說得沒錯,這種木盒平常得緊,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呀。這種盒子啊,倘若不刻花,稍微裝飾一下,還沒人要呢!」
不願沈凡玉繼續在盒子的問題上打轉,風玄煜連忙催促道︰「小玉,你先去試試衣服和鞋子吧。別忘了,你說要第一個表演給我看。」
「那你等等我。」
她說完,又再向王大媽和李大媽道謝,然後才捧著衣服、鞋子回房。
***
換好了衣服,沈凡玉拎著冰鞋走出了房間,見到風玄煜站在門外,她笑著問︰「阿煜,我穿這樣好不好看?」
她穿著輕柔飄逸的絛紅對襟緊身舞衣,笑吟吟地轉了一圈,衣擺和她腕上的紗帶隨之飄揚。
他愣愣地望著她素淨的笑顏和窈窕的身段,沒能反應。
舞衣的領口略低,她微露酥胸,雪白的肌膚恰與領口綴著的那圈兔毛同色;束臂寬口的琵琶袖將她的手臂修飾得更形縴細,收束之處還以紅絲帶結系為飾;束腰之處則延伸出兩條紅紗帶,隨意地披在她腕上,增添了幾許飄逸之感。
她的則是一件寬口的百褶褲裙,雙腿挪動時似褲,並合時則似裙,既輕巧靈動,又增舞姿之曼妙。
「喂,你說話呀!到底好不好看?」看風玄煜盯著自己發呆,沈凡玉暗喜在心,輕輕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他這才如夢初醒,趕緊點頭。
「好看,好看!」
「真的?」明知他說的是實話,她偏要再問上一問。
「真的,你這樣很……很漂亮!」他誠懇地回答。
她心中一喜,笑顏如花,挽起了他的手。
「走,我們到滑冰場上去。趁太陽還沒下山,我表演給你看。」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興匆匆地拉了他便走。
到了滑冰場上,沈凡玉在場邊換上冰鞋,心里盤算著該表演哪些動作。
嗯……滑行加速之後,兩圈半腳尖彈跳接兩圈旋跳?還是……
沉吟片刻,她心中便有了定案。將近兩個多月沒練習,她決定還是謹慎些,避免表演高難度動作,只求適應古代的冰鞋,同時找回滑冰的感覺。
望著她深思的認真模樣,風玄煜微微一笑,拂去她發上的幾點雪花,輕聲問︰「你要開始了嗎?」
「嗯!」她點點頭,跨進了滑冰場,然後回眸一笑,「你可得瞧清楚了,回頭我要看你有沒有認真看喔!」
說完,她便輕巧地滑進了場中央。
她側著頭,左手支頤,右手微曲,比了個蓮花指,盈盈眼波和微揚的櫻唇,為她添了一絲難言的嫵媚。
她想象著自己身在比賽會場,悠揚的音樂響起,她優雅地滑出——
風聲在她耳際呼嘯而過,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輕盈,恍如飄飄然飛舞在虛空之中。
這樣的感覺是第一次!暌違她心愛的花式滑冰許久,她更體認到自己對花式滑冰的熱愛。
她全心地舞動著,毫不保留地展現她心中的感動,就這樣不停的滑行翩舞,旋轉,跳躍……
望著她輕靈的身影,風玄煜痴了、傻了。
夕暉映照下,她周身籠罩著柔柔的光暈,有一種朦朧的美麗。
在晶瑩的冰上,她靈巧地滑動著,風吹拂著她的發絲,也拂動衣袖和紗帶。繞行了幾圈後,她輕盈地躍起,在半空中快速旋轉著,然後翩然落下,飄逸若仙,恍若天女初落凡塵……
那一刻,他突然相信她是從天而降的天女,也恐懼著她將就此飄然遠去,再不復返……
彷佛呼應著他的想法,天空緩緩地飄落雪花,像是傳說中的天女們正灑落花兒,準備迎接她飛回天界。
雪花紛飛,她仍在舞著,舞弄著雪花,像灑落了花兒……
「不要……」他不自覺地輕喃。
他的眼底映著她的身影,他的手卻無法觸到她。她離他好遠好遠,若她飛去,他如何留住她?
輕輕的,她再度躍起。
「不要——」
他吼著,惶恐地奔向她。
在她飛離之前,他終于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進懷里緊緊地擁著,護著她摔倒在冰上。
「別走!答應我,留下來!」顧不得先站起,他認真地祈求她的承諾。
她訝然地望著他的眼,深邃的墨瞳里除了無限的溫柔,還有濃濃的憂慮。
「為什麼這樣說?」她輕聲問著,心中隱隱知曉了些什麼。
「因為我怕你飛走,怕你離開我。」他翻過身,讓她枕著他的手臂,然後額頭貼上她的額,「答應我,別走……」
感覺他的氣息吹拂在臉上,艷麗的紅霞悄悄浮上她的頰,心中一片迷亂。
「我沒有要走……」輕柔的聲音透著羞澀。
「真的?」他心中一喜,柔聲道︰「你曾說你是從天而降的天女,我本以為是玩笑,但我現在信了。可是我信了之後,卻怕你有一天會回到天上。」
「不會的……」她紅著臉,輕輕地搖頭。
「那你答應我,別做天庭里的天女,只當我一個人的天女,好不好?」他的臉更加貼近她,幾乎要踫到了她的唇。
听出他在示愛,她又喜又羞,不敢開口,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難言的喜悅充塞他的胸臆,他不再壓抑心中的渴望,溫柔的吻上她的唇……
她沒有拒絕,羞怯地啟唇回應。
暮色褪去,夜色降臨。
在日與夜交會的那一刻,他們許下了最真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