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慵懶地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這青龍神君還真夠義氣,要他先讓她好好睡一覺,果真就不敢吵醒她;哪像星君爺爺,火燒似的直催她,連睡一覺都不行。
「咦……人呢?」——
掀開紗帳,靈活的大眼在房內轉呀轉的,卻沒瞧見半個人影。
「唉,不是交代了他不能不見的嘛,怎麼不乖乖听話呢?現在好了,叫我上哪找人去?萬一他走霉運,這一耽擱之下來個與原神結合,毀了數百年修行的話,可怨不得我。」——自言自語低喃道。
光果著腳,在毛絨的地毯上來來回回走了數趟。不行,她愈想愈覺得不妥。
任務若失敗,倒楣受罰的人可是她耶!她怎麼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功績一向良好的她身上呢!
不妥!不妥!還是先找到他要緊。
本想拉個人來問問,卻踫不著任何人,想她醒來也大半天了,或坐或站,在房內也弄出不少聲響,仍引不出任何人前來查探。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想必皆已入睡了。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黑夜正好當她的掩護。
身隨意動,她輕靈的身子轉眼間已穿出窗外,站在鋪滿紅色琉璃瓦的宮殿頂端。
「哇!好舒服。」除去頭上的發簪,她讓長達腰際的發絲迎風飛舞。
感覺到一道熟悉的注視隨著她而動,倏地轉過身子,果然在遙遠的另一端,瞧見一模糊的身影。
「青龍神君……」——微眯起眼,想瞧清楚他的模樣,卻因距離太遠而無法如願。
雖是如此,她仍能自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強烈仙氣,肯定他便是青龍神君。
向他揚揚手,想要他到她這邊來,但他卻視若無睹,動也未動。
「好吧,既然你不過來,我過去總行了吧!真是的。」——咕噥一聲,縱身跳下,消失于宮殿之上。
遠處,龍昊-不置信地眨眨眼,難道方才真的是他眼花,一時看錯了嗎?
但他明明瞧見那位絕美的護國女神,在紅鸞殿上頭盡情地嬉戲舞動的,怎麼……
「可讓我找著你了。」
近在咫尺的柔細嗓音,引得龍昊-渾身一震,並迅速轉過身來面對她。
「你……」未盡的話語,哽在龍昊-喉間。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有人在靠他如此近時,才讓他察覺。是他一時失神,抑或是她的武功修為超乎想像?
「不是交代你不能不見的嗎?」——的語調雖然婉轉,卻不難听出其中的埋怨。
龍昊-下意識地調開眼,他不想讓人見著他的綠眸,也不想見著他人強忍懼意的眼眸。
「對不起。」其實他也不甚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也許是她的埋怨太明顯吧。
「喂,當你們「人」說對不起時,不是該看著對方才有誠意嗎?」還是人間的規矩何時改了,怎麼沒人告訴她。
「護國女神,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他岔開話,因為方才的問題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護國女神?!是指我嗎?」——比比自己。「你弄錯了,我不叫護國女神,我沒資格被稱為女神的,我只是一名天女,我的名字是——,你呢?」——反問道。
他在凡界應該有名字的,而不是被喚為「青龍神君」。
她的話,讓龍昊-怔住了,瞧向她的眸光,一時忘了收回——
好笑地在他眼前揮手,想喚回他游離的心緒;心想難道神君降為凡人之後,變傻了不成?
見他仍無反應,她索性直接伸手輕拍上他的臉。
「呃!」一聲抽氣,發自龍昊-口中,頎長的身子,瞬間退離她一大步——
困惑地望著僵在半空中的手。「我的手有刺嗎?」
「你……不怕我?!」竟然敢伸手踫他。他以為她之前是意識不清,沒瞧清楚他的樣貌才敢這樣做。
「我該怕你嗎?」——笑著反問。
龍昊-聞言斂下眼。「你應該怕我的,因為我的外貌與常人不同。」
「當然不同嘍,你並非普通人嘛!」神的外貌本非凡人能比。
誤以為她指的是他皇子的身分,龍昊-垂首苦笑。「我心里明白,其實眾人皆視我為妖魔,避如蛇蠍,所以女神亦不必為了顧及我,而隱藏懼意。」——
聞言噗哧一笑。「我——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沒覺可以睡,你想我會怕你嗎?」她笑眯眯地向他靠近。「恐懼是沒有辦法掩飾的,你看著我的眼,我像是隱藏懼意的人嗎?」
她的臉與他貼得好近,近得足以讓他看清楚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嬌艷欲滴的紅唇,與那精致動人的五官……
她好美,真的好美!
即使是一流的畫師,也無法完美地呈現出她的美;她的確有別于傳說中的護國女神,因為護國女神不及她美。
他的沉默,讓——誤以為他認同了,開心道︰「瞧,認同我所說的了吧!說真的,像你這種外貌的人,我可是見多了。千萬別說自己是什麼妖魔,終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想法,錯得離譜。」
拜托,神君竟然視自己為「妖魔」,要是讓天界的人知道了,不氣死才怪。
「女神……」
「喂!」——氣嘟嘟地打他。「我說過,我只是名天女,不是什麼女神,你怎麼都沒听進去呀!你要嘛,就喚我——,或-兒,不然就別同我說話。」——
撒潑的模樣,讓龍昊-詫異地揚眉。
她是第一個敢對他凶,敢威脅他的人。看來,她是真的不怕他。
「女……呃……。」在觸及——怒視的眸光,「神」字便硬生生地吞下,改喚她所認同的字眼。
這點,令龍昊-不自主地揚唇一笑。這是自他懂事以來,頭一回發自真心,愉悅的笑。
「能冒昧請教,你是打哪來的嗎?」他相信,即使是護國女神,也有生活的地方,並非平空冒出的。
「我嘛,來自靈界。不過說了你可能也不會懂,因為你現在是凡人的身分。總之,不是你們凡人所生活的地方就是了。」——不在乎對他說出真相,她信任他。
「你真的是讓我的咒語求來的嗎?」
「咒語?!什麼咒語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星君爺爺一把將我推下凡,醒來後,就在你懷里了,這可是他老人家算得最準的一次喔!」——調皮地扮個鬼臉。
也就因為這點,讓她不知該氣星君爺爺好,還是謝星君爺爺好。
他雖然不甚明白她所說的,但她並非凡人卻是不爭的事實,只是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女神罷了。
原來傳說是真的!不久前,他還將它視為民間的流傳,真是太不敬了。
她毫不矯飾的真性情,是長年處于宮庭內苑中的他,所漸漸遺忘的部分。純真的人並不適合宮庭生活,有時候他也會有拋下一切、遠走它方的念頭,但……
「喂,你怎麼又在發呆了?這種習慣可不好喔。」——對他皺皺眉頭,他怎麼同她一樣,老愛發呆。
「對不起。」龍昊-苦笑道。
他不明白今兒個自己是怎麼了,似乎所有的事,皆因她而亂了。
「小心!」龍昊-驚喊一聲。
一不留神,她竟然站上樓台的護牆,迎風搖擺的縴縴身軀,仿佛隨時都會墜落,死于非命。
「擔心嗎?」——彎身坐下,回頭笑看他一眼,玉手拍拍身旁的空位︰「真擔心我的話,就坐到我身旁保護我,你說好嗎?」
話聲甫落,一抹修長的身影已在她身旁坐定,揚帶而起的風,拂亂了她的長發——
伸手欲撥開臉上的發絲,卻被一只略微冰涼的手給牢牢握住。
他的舉動令——微微一愣,原來他是真的擔心她。一股莫名的感動瞬間涌向心田,那是她之前未曾有過的奇異感覺。
瞄了他嚴肅卻俊美的臉龐一眼,明白他是認真的,原本想要他放手的話,便吞回肚子里,因為她突然明白,要他放手,除非她離開護牆,而她現在還不想離開。
調開眼,——望向天際逐漸泛出彩光的雲層,水亮的雙眸亦泛著亮光。
「好美!」這是她在凡界頭一回迎接朝陽的美。「想不到凡界的日出,是這麼美,為什麼都沒有人告訴我?」
望呀望著,她索性將螓首枕上他的肩窩,感受到他身軀明顯一僵,——偷偷在心里笑著。
他可是除了珞姐姐之外,她想要主動親近的人,因為她喜歡聞他身上帶有清香的氣息,她喜歡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仙氣;而最重要的,他是她見過最俊俏、最特別的男人,也是她這回出任務的對象。
「喂,我問你,最近你可曾發現一個手掌般大小,泛著柔光的奇怪珠子?」她開始為任務盡點心了。
「珠子?!未曾見過。」
「太好了。」還來得及,——噓了口氣。「喂,你……對了,你尚未告訴我你的名字,怪不得我一直喚你「喂」。」
敢情她喚人家「喂」,還是人家的錯。
「龍,龍昊。」不在意地報出姓名,他喜歡她的直爽。
「龍昊。」——念了一遍。「這名字挺適合你的。」她贊許地點點頭。
「龍昊-我告訴你,自今兒個開始,你若見過如同我所描述的珠子,千萬別踫它,先派人通知我,並離它遠遠的,知道嗎?」——激動得捉住他的衣襟,差點將衣襟扯破。
「嗯。」龍昊-點點頭。「那珠子會傷人嗎?為什麼不能踫?」
「它不會傷人,但是你踫不得。」
「為什麼?」他挑高劍眉。
「因為……唉!時機未到,現在同你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總之你別踫它就是了。」——又叮嚀一次。
掩口打了一個呵欠,她的身子尚未完全適應凡界的環境,她得再調養調養才行;而他身上的仙氣,正可助她一臂之力。
好一會兒沒听見她說話,低下頭,才發覺她竟然靠在他身上睡著了。濃密的長睫安靜地貼上她白里透紅的臉蛋,唇角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這是她第二次在他懷里睡著了,她對他的信任,在他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別人連他的手也不敢踫,即使是他的親生父親亦難掩懼意,而她……
不自覺地將懷中的她擁緊,不管她是不是護國女神,不管她來自何方,他絕對不會放開她的,絕不!——
睜眼盯著熟悉的床幔。
「奇怪,怎麼睡回床上來了,我不是在他懷里睡著了嗎?」——低聲自言自語。
怪不得她這麼快便醒來了,少了他的仙氣圍繞,果然較無法入眠。
算了,先想想正事要緊。環龍珠尚未出現,表示一切還來得及挽救,若照星君爺爺所說,環龍珠會自己找尋主人,那她只要盯緊龍昊-,任務不就成功一半啦!
幸好她有交代他別亂踫珠子,要第一個通知她。嘻!想不到這次的任務這麼輕松便能解決了,瞧天皇與星君爺爺急成那樣,真是的。
但話說回來,他們急歸急,踢她下凡時,倒沒忘了將她的法力收回泰半,真是不知變通的老頑固!有法力好辦事,這點難道他們不懂嗎?
什麼太過于驚世駭俗?什麼容易造成行事上的困擾?根本就是一些沒到過凡界出過任務的,所說得一些不負責任的話。依她看來,法力不強才是最大的困擾呢!
唉!想起那些老頭,她便一肚子火,還是想想那俊美的青龍神君吧。
「咦!」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翻身坐起,嫣紅的唇瓣慢慢上揚,她終于想到可以將環龍珠萬無一失地送回天界的法子了。
那就是──緊跟在龍昊-身邊!
呵,這個法子真是好極、妙極也!她偏不信,有她一日十二時辰伴在龍昊-身邊,他還能與原神結合。
事不宜遲,——一把掀開床幔,輕巧地躍下床,欲穿窗而出的身子,讓一聲聲無法抑制的抽氣聲吸在原地。
「奴婢該死,請護國女神恕罪!」三名年輕的婢女在——仍一頭霧水時,惶恐地跪了一地。
「呃……起來,全都起來,做啥向我下跪,還要我恕罪?你們又沒得罪我。」——困惑地朝後退了一步。
「奴婢不知道您醒了,怠慢了您,若您不悅,請您別走,奴婢會好好伺候您的。」書兒大膽開口道。她是被派來服侍護國女神的女婢中,最聰明伶俐的。
「你們是來伺候我的?」
「是的。」三人齊點頭。
「伺候我什麼?」——好笑地問。
她自己有手有腳的,還需要人伺候什麼?難道還喂她吃東西不成。
「伺候您梳洗、沐浴、更衣、用膳等,都是奴婢們該做的。」——
聞言蹙眉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是皇上。並要奴婢在您醒後,帶您去見皇上。」書兒恭謹應道。
「皇上?什麼皇上?」——發現自己並不知道所處之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是龍騰國的君王,奴婢所稱的皇上。」
「那這里又是什麼地方?」干脆問清楚好了,免得以後迷路還不知該怎麼問路。
「這里是紅鸞殿,是皇城中皇室女眷所居住的地方,只有龍氏皇族與朝中大臣才能住在皇城里。」
「哦,那龍昊-你認識嗎?」——突然想知道,他在凡界是什麼樣的身分。
「是……您說的是……大皇子……」書兒結巴的語氣中,有明顯的懼意。
大皇子!這麼說他將來有可能成為龍騰國的皇上嘍——心里想著,卻見書兒神色有異。
「你怕大皇子嗎?為什麼?」她記得龍昊-說過,幾乎每個人都怕他。
「呃……因為……因為……」能說嗎?書兒遲疑了。
「是不是他對你們很凶,動不動便發脾氣,或是經常無緣無故責罰你們?」——說出幾種可能的原因。
書兒與另外二人垂下頭。「都不是。」
「都不是?!那是為什麼?」
似乎鼓足勇氣似的,書兒囁嚅道︰「是因為……因為大皇子長得很……可怕。」最後兩個字,幾乎小聲到听不見。
「可怕?!」——楞了半晌,才將這兩個字在腦中消化。
原來龍昊-說所有人皆視他為妖魔,人人眼中明顯的懼意皆是針對他而來,是真的。她一直認為他是故意鬧她的,當時也不甚在意。
等等!應該還有兩個人不會害怕龍昊-才對。
「龍昊-的爹娘……也就是你們的皇上與皇後,若知道你們怕他們的親生兒子,難道不生氣?不責罰你們嗎?」再怎麼說,自己的親生兒子被視為妖魔,一定非常生氣的。
「皇後在生下大皇子時便因難產過世了,而皇上與大皇子也鮮少見面。其實皇上也挺怕大皇子的,所以……」
「什麼?!」——不置信地叫出口,打斷了書兒的話。她激動得抓住書兒的肩︰「你說龍昊-的爹也害怕?!什麼嘛!他可是他的親生兒子耶!」
氣呼呼的——嚇壞了書兒等人,她們不明白,女神為什麼會為了這件事情那麼生氣,這只是一件人人都知道的事罷了。
「護國女神……」書兒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才好,因為女神看起來真的很生氣。
「別叫我「護國女神」,我不是!」這國家的人是怎麼回事兒,都將她當成什麼女神的。
三名婢女聞言嚇得又跪了下去。「請護國女神息怒,奴婢失言,請您責罰。」——
睜大眸。「你們寧願受罰,也要認定我是護國女神?」——語含質疑。
她倒想瞧瞧龍騰國里人人所稱的護國女神到底是何方神聖,竟如此得民心。
三名奴婢苦著一張臉齊道︰「您真的是護國女神呀!」——
翻翻白眼,在心中哀嘆。
算了!將錯就錯吧,她已懶得再爭辯了。天地之大,相貌相似者,亦不無可能。
「起來,起來!以後別動不動便向我下跪。你們不是說皇上要見我嗎?走吧!」——揮揮手,轉身便走。
她急著想要找皇上理論,竟然有人會害怕自己親生兒子的外貌,真是無識人之能的老混蛋。
「女神,您不能穿這樣去見皇上,得換件宮裝。」書兒跟上——懇求道。
「這又是誰定下的規矩?」——扁扁嘴。她身上的衣裳可是她最喜歡的一件耶。
書兒為難地望向——,欲言又止——
閉閉眼,折回腳步。「快來換衣裳吧!」
她認了,只要能讓她早點兒見著皇上,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更何況只是換件衣裳。
「女神小心!」書兒一聲驚呼,眼明手快地扶著險些「又」絆倒的——
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接著又板起臉道︰「這衣裳是哪位師傅縫制的啊,裙擺做得那麼長,想謀財害命嗎?」
書兒努力將笑意憋回肚子里。「女神,凡是住在皇城中的女眷都是這麼穿的,您只是一時不習慣罷了,多穿幾回便習慣了。」
書兒語畢羨慕地望了眼——身上的宮裝,拖地的長裙襯出女子的縴細,高腰的錦帶更將她完美的胸型表露無遺;而束成宮髻的發,露出她絕美的臉龐與縴美的頸項。即使十多年來已瞧過女神的畫像數千回,當活生生的女神站在身前,仍會不由得瞧痴了。
因為她真的好美、好美!
「書兒,你怎麼還站在那兒,快跟上來幫我拉裙擺,不然我待會兒又要跌跤了。」——無奈地望著雙手抓住的裙擺,不禁哀嘆凡間的女子難為。
「是,奴婢這就來。」
書兒帶著——在蜿蜒曲折的水上長廊繞著,盡管前往金龍殿的路上景色秀麗、美不勝收,——卻無心觀賞,因為她現在全副心思都在等一下要質問皇上的事情上。
就在她被裙擺絆了七、八回之後,終于踏進了金龍殿,殿堂上十數雙眸光全都盯在——身上,讓她覺得頗不舒服——
含怒的雙眸一一掃過殿堂里的每個人,視線最後落在龍昊-身上。明亮的眼瞳閃過一絲精光,她優雅地走向他。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對龍昊-盈盈一福,並執起他的手,印上她柔女敕飽滿的嫣唇……
預期中的沉重抽氣聲此起彼落,連被她握住手的男子,身軀亦不免震動了一下;此時的——雖然螓首半垂,但眾人的反應,全落入她的眼里——
有些難過地眨眨眼,想化去逐漸在眼眶匯集的水氣。
她難過,難過之前龍昊-對她所說的話原來是真的;真的每個人都怕他,皆視他為妖魔、異類。凝結在他眼底的那抹濃濃的孤寂,觸動她不易見的淚。
難道,除了她之外,便無人能接受他了嗎?
有,有一名身形略瘦的老者,只有他在注視龍昊-時,泛出眼瞳的慈祥與關愛的光芒,讓——忍不住對他多瞧兩眼。
唉!——在心中嘆息。
自己的親生父皇,卻比不上外人對兒子的了解。這使得——將滿腔的不滿全對上了高高在上的皇上。
「大膽,見著皇上還不下跪!」位于皇上身旁的虞妃,滿懷妒意地斥責道。
她嫉妒——過于出色的外貌,將眾人迷得暈頭轉向,連——一直無禮地與皇上對視,亦無人發覺。她虞妃絕不允許任何女子的地位大過于她,即使是護國女神也一樣。
「我該下跪嗎?凡界的君王有資格要我下跪嗎?」——柔聲道,語中濃重的鄙夷,令眾人臉色一變。
「你……」虞妃憤而起身。「別以為你是護國女神,便能如此目中無人、我行我素!」
「哦,不向龍騰國的君王下跪,便是目中無人、我行我素之徒嗎?你這頂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吧!」
「只要在龍騰國境內,就得受國法的約制,不管你是誰都一樣!」虞妃示威般地宣稱。
她贏定了,除非那女人敢說自己不是龍騰國的護國女神——
深吸一口氣,平息胸臆間的厭惡感,她向來不喜與「人」斗,但這女人的氣焰實在太強了,令她不悅。
一抹絕美的微笑,緩緩自——唇邊綻放。「若要我下跪,全龍騰國內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她轉身朝龍昊-跪了下去。
「「護國女神」見過昊-皇子,願皇子萬壽無疆。」——清亮的嗓音,傳入在場每人的耳里。
其實她很不願意將「護國女神」的稱號冠在自己頭上,但她不想讓那女人得意。
「嘩!」——的舉動令全場嘩然,連一直沉靜不作聲的皇上,也大受震撼。
至于龍昊-,更是震愕得無法思考,只能眼睜睜見她跪在自己面前。
半晌,還是龍昊-先恢復理智,連忙彎身將她扶起。「護國女神,此舉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你本位高于我,況且我會下凡界,亦全是為你而來。」他可是她這回任務的主角耶——
反握住龍昊-的手,真誠道︰
「我真的是為你而來的,也只有你才能命令我,當我的王子,其他人對我而言,不具任何意義。」
淡淡的紅暈,悄然爬上龍昊-俊美的臉龐,他很感激——對他的敬重;二十五年來,他嘗盡人情冷暖,飽受蜚短流長之苦。雖貴為皇子,卻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心;有心,就會受傷。
世人對他的恐懼與過于夸大的形容,他並非不清楚,他只是強迫自己不去清楚罷了。然而在長久的壓抑與漠視之下,他學會了封閉自己、冷漠待人,只要不敞開心,心便不會受傷。
這持續二十多年的處世原則,將他與人之間的距離愈拉愈大,即使和他最親近的衛丞相,亦跨不過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這道鴻溝。
如今,這道鴻溝因為一個人的到來,慢慢起了變化,他不想再壓抑自己的心,他想順其自然,想賭這一回,想賭她──。
他凝視著她的深邃碧眼,令——的心跳莫名地加快,渾身亦漸漸感到一股燥熱。
她知道她的臉蛋想必已紅透了,但卻不願調開與他膠著的視線,因為她喜歡他看她時,眼里那抹專寵的溫柔。
「皇上……」虞妃氣極了的自唇齒間吐出這兩個字。
情況的演變,早已超出她的意料,只能端著一張氣白的臉,要皇上主持公道,挫挫那目中無人、來歷不明的女人的氣焰。
「天地萬物各有其主,欲統合于一人之下,未免太托大了。護國女神請上座。」皇上開口化解這場尷尬,眸中閃著神秘光芒。
「謝座。」——選擇坐在龍昊-身旁,那是原本無人會坐的位置。
「朕,僅代表龍騰國百姓,感謝護國女神的降臨,祈求女神能繼續護佑龍騰國,為百姓帶來更富足安樂的生活。」皇上端起幾上的酒杯︰「朕就以這杯水酒,先謝過女神,亦表示對女神的歡迎。」
語畢,眾人紛紛舉起酒杯,不敢怠慢。雖然之間發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但眾人對女神的敬重,可是比皇上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連虞妃也只能乖乖地端起酒。
「皇上這杯酒若是表示歡迎之意,我接受;若是祈求我的庇佑,我不能接受。」——不給面子地靜坐不動。
「為什麼?!」皇上挑起眉,問出眾人心中的疑問——
冷冷一笑。「道理很簡單,因為歷代以來,護衛龍騰國,讓龍騰國避開天災人禍的,不是護國女神,而是另有他人。」
「是誰?!」眾人驚喊出口,全忘了規矩。
「這個人是誰,我相信皇上心里早已明白,只是一直不願正視、承認罷了。萬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異于常人者,也必有異于常人之理,更有異于常人之處。心存排拒之念,如同將握于手中的寶石視為廢石;一念之間,便將到手的幸福,遠遠拒于己身之外。」——盯著皇上的眼道。有心人必可听出話語中濃厚的譴責。
衛極聞言渾身一震,視線在——與龍昊-之間流轉,心中對——佩服得五體投地。
辜且不論她是否真為護國女神,光是她的識人之能,也非凡人所能比擬。或許她的出現,能改變龍昊-與整個龍騰國也說不定。
他開始期待了……——
優雅起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言盡于此,請恕我先行告退。」
在行經龍昊-時,——低聲以兩人才听得見的音量道︰「昊-,請隨我來。」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眾人的視線,走出了金龍殿,留下了目瞪口呆的眾人,默默相覷。
一抹難解的幽光,自皇上的眸中迸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