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一陣敲門聲,讓水凝的紅唇彎起一道優美的弧線。
「魁,是你嗎?」上前應門的身子,透著說不出的輕靈與欣喜。
「是香妹?」水凝急忙掩去失望神色。「今兒個怎麼會來看三姐?」她一手將香凝拉進門。
「好久沒和三姐聊聊了,听說您身子不好,來看看您。」
她伸手倒了杯茶給香凝,皺眉道︰「別听別人胡說!你看,三姐現在不是好得很?」
香疑悄悄掩去妒恨的神情,換上滿臉的喜悅。
「三姐,您真的變了!」
「我?有嗎?」水凝伸手撫上自個微紅的臉蛋。
香凝刻意閃避她嬌羞的臉龐,逐自來到窗前,開口問道︰
「三姐,您相信一見鐘情嗎?」
一見鐘情?水凝在心中甜蜜笑了。她和鬼魁不就是一見鐘情嗎?
「香妹,為什麼這麼問?」
「三姐,如果你喜歡上一個人,是否便會希望每天能見著他的面,即使是一眼也好;希望能每天听著他的聲音,即使他不是在同你說話,你也會覺得好滿足、好欣喜……」
望著香凝企盼的眼神,水凝微笑的點點頭。
「但是……」水凝光采的眸子一黯。
「但是,經過一段日子之後,慢慢的就會發覺。原來,只是看看他、听听他的聲音是不夠的。你內心會渴求得更多,心中會有一股聲音直催促著你去認識他、去跨近彼此的距離,好稍稍平息那想得發疼的心,是不是這樣呢,三姐?」香凝激動的握住水凝的手。
「情愛最是磨人。香妹,你是否遇著了喜歡的對象?如果是,那你可就問錯人了,你該去請教冷姐。你知道,三姐性情冷淡,不善于表達感情的。」水凝拍了拍香凝手背,真心鼓勵著她。
「三姐……」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香凝暗自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決定開口。
「三姐,要是有一天,你和一名女子同樣愛上一位相貌出眾、文韜武略無一不全,如同鬼公子那般的人,你會退讓嗎?」
她擰眉深思了會,低喃道︰「那倒要看他愛不愛我?」
「若是他愛你呢?」
「那我便不會退讓。」水凝笑著回答。
「如果,那名女子也深深愛著那名男子,而且和您情同姐妹,您也不退讓?」
香凝激動的詢問著,她的眼神……好復雜。
笑容倏地自水凝唇邊隱去,她防備道︰「香妹,你到底想說什麼?感情的事是說不清的,三姐無法回答你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如果……我說,這是事實呢?」
「你……你在同三姐開玩笑吧!」水凝的臉蛋刷的慘白。
香凝定定的點點頭。「句句實言。」
「騙人!」水凝失控的大喊。「這不是真的!不!」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事情還是演變成這種局面?!
原來之前的擔心,都是真的……
「三姐,你听我說……」
見著水凝失魂落魄的模樣,她開始懷疑她是否做錯了。
「三姐,鬼公子是人中之龍,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最佳人選,你是無法阻止別人愛上他的。即使今日不是我,明兒個也會有別的女子愛上他的。」
「別的女子……不!」水凝連忙捂住耳朵,刻意壓抑的淚水也串串滑落。
不!她無法忍受和別人共同擁有鬼魁,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別的女子在他懷中的模樣……
「不!香妹,你說我自私也好、不明事理也好!我不管別人是如何三妻四妾,但我要我的夫君只忠于我一人。」
「任何事情皆無法讓三姐讓步嗎?」
同樣是女人,她也想擁有最好的選擇。
水凝故作堅強的挺直背脊,苦笑道︰「香妹,對不起!三姐什麼都可以讓你,唯獨此事,是讓不得的!」
香凝錯愕的睜大雙眸。
向來不動于心的三姐,從不曾爭什麼或強求什麼,唯獨對他……
她該就這麼放棄了嗎……不!鬼魁對她原本就無意,若再加上三姐堅決阻撓,不肯放棄,那她不就沒半點希望了?
不!她非得到他不可!即使是不擇手段,惡意欺騙也在所不惜。
她暗自往手臂一擰,疼痛的淚水立時凝在眼睫,她假裝淒苦道︰「三姐,香凝對不起你……對不起……」娉婷的身子往地上一跪,哭得淚人似的。
「香凝……」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她一跳,水凝急忙彎子欲扶起她。
香凝拒絕的搖搖頭,帶淚的臉龐令人心疼,她顫巍巍道︰
「三姐,您一定要原諒香凝,香凝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頭蔓延,水凝虛弱道︰「到底怎麼回事?」
「三姐,您千萬別怪鬼公子!他是愛你的……」避開水凝審視的眼,香凝緊接著道︰「有一晚,鬼公子喝醉了,他……他……」
「他怎麼樣,你倒是說呀!」
香凝暗自咬牙,她決定豁出去了!
「他將我當成是您,和香凝有了肌膚之親。也許,也許這會已經——有了身孕。」她狠下心,不理會水凝早已慘白的麗容,一口氣將話說完。
水凝編貝皓齒緊緊咬住雙唇,阻止自己會因一時失控啜泣出聲,但緊握泛白的手指,卻掩不住她內心的激動悲痛。
「三姐!」香凝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您千萬別怪鬼公子,他是真的愛你的!」
愛她?!水凝縱聲大笑,笑聲中有說不出的苦澀。
愛她,卻無法對她忠一。
愛她,卻將她僅有的尊嚴無情的踐踏……
她猛然甩開香凝的手,無法再忍受這曾經撫過鬼魁胸膛的手。
「你走吧!」她霍然背過身去,不想讓人見著她眸中的脆弱。
「三姐……」香凝趨前一步,卻不知該說什麼,水凝眼中的傷痛與無助,讓她的心虛更加無所遁形。
「你走吧!三姐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水凝冰冷說著,悄然滑落的淚水卻背叛了她強作冷硬的心。
香凝倉皇的奪門而出,只怕再多待一會,她便會心軟的和盤托出……水凝的淚水,仿佛在在控訴著她昧著良心的謊言。
「三姐,你可別恨我,誰教上天讓我也愛上了鬼魁,而我,非得到他不可!」
屋內的水凝,頹然坐倒在地,強自鎮定的心,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抹去臉上殘存的淚水,泛白的唇邊逸出一抹冷絕的笑容……
漫步于林間湖畔,枯黃的樹葉一片片飛離了枝椏,落在那清冷的林蔭小徑。
拾起一片落葉,那干枯的葉子,彷如她逐漸干涸的心……
「水凝。」鬼魁自背後為她披上外袍,蹙眉道︰「外頭風大,怎麼不多加件衣裳?」
話語中的關切,只讓她的心更疼,望著她的眼眸中,滿是不舍的心疼。
「怎麼了?」他伸手撫上她細致的臉龐。
她生硬的轉過頭去,害怕在他深情的注視下,會再一次放不開他。
她取下胸前垂掛的血玉,放在他掌中。
「你收回去吧!或許有人比我更適合它。」水凝艱澀的開口。
看了手中的「血寒碧」一眼,他冷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動怒了,雖然只是冷淡一句問話,但她就是知道他生氣了。可是,對于這樣一份感情,她已無從選擇。
她狠下心,不帶感情說道︰「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咱們兩不相欠。你不需要為了我的名節而給我承諾;也許,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什麼兩不相欠!什麼為了你的名節!你到現在還說這種話,難道你還不懂我對你的心?!」鬼魁抓著她的肩頭指控。
「我懂!」她掙月兌他的懷抱。「但是,我能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害得別人不幸嗎?雖然仍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但我就是不能!我無法和別人共同擁有你,我不能!」
她的話令鬼魁失笑,她到底在想什麼。
「從來就沒有過別人,我只有你呀!」他走向前擁她入懷。
「那香凝呢?香凝怎麼辦?」
在他懷中好溫暖,汲著他獨特的氣息……她忍不住想落淚,就當是她最後一次奢求吧!
「香凝?!這和我有關嗎?」
水凝猛然推開他,不可置信道︰「想不到你竟然這麼無情!在奪去香妹的清白之後便忘得一干二淨!你怎麼可以——」
「我奪去了香宮主的清白?!」
「你想否認嗎?」
「我沒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承認?!」鬼魁冷冷道。水凝對他的不信任,令他生氣。
「你……香妹都親口告訴我了,難道,一個女子會隨便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嗎?!你當我們‘凝宮闕’的女子皆是如此不堪嗎?!」
她不容許!不容許任何人侮辱「凝宮闕」,即使是他也一樣!
「水凝——」她今兒個是怎麼了,淨說些奇怪的話。
「別踫我!」對于他的一口否認,她既喜又怒,矛盾的心理教她一時沖動,出手阻擋了他的接近。踫的一聲,一掌結結實實打上了鬼魁的胸口。
先前,他為水凝驅除寒毒耗去的真氣未愈,之後又中了冷宮主一掌,現時再加上她一掌……鬼魁再承受不住的喉頭一哽,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沒躲開這一掌,反倒硬生生接下了。這……
「你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水凝心疼得對著他大吼,見著了他的血,她的心仿佛被狠狠鞭笞著。
抹去唇角血漬,鬼魁無奈的搖搖頭。
雖然他不明白香凝到底跟她說了什麼,但她想將他讓出,卻是不爭的事實。這點,讓他大為光火,卻又不舍得對她生氣。
望著她蒼白如紙的容顏,鬼魁憂心道︰「你的寒毒尚未除盡,別妄動了真氣,會傷了身子的。」
深濃的關切再一次擊潰她的決心;如果可以,她會毫不猶豫的投入他懷抱。但一念及香凝企盼的眼神,一股緊揪的痛楚又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向後退了幾步,猛然背過身去,冷硬道︰「你都是如此虛情假意,來騙取女人的真心嗎?」
「你……」
她輕顫的背影泄漏了她的秘密。她那故作堅強的偽裝,讓他一時怒氣全消,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憐惜、心疼的感覺。
「以後別再說出這種傷害我,卻更傷害你自己的話。」他重重嘆了口氣。「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
他深深凝視了她縴弱的背影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鬼……」抑下即將月兌口而出的呼喚,她蓄滿淚水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胸口猛然襲來一陣巨痛,讓她頹然坐倒在地。
她知道,往後的自己,只徒留一具失了心神的軀殼。
香凝神采奕奕的走在廊道上,精心描繪的彩妝與刻意挑選的羅衫,益加襯顯出她的芙蓉面貌與婀娜體態。
她滿意的露出一抹嬌笑,更加快了腳步前往約定的地點。
「鬼公子,讓您久等了!」
望著鬼魁俊逸非凡的面容,香凝臉上布滿少女的嫣紅嬌羞。
「不,是鬼某早到了,香宮主請坐!」
她優雅的就坐,早已備妥的酒菜讓她心中一動。
「公子約香凝來,不知有何指教?」
肯定是三姐有意退讓,而鬼魁終于願意接受她了。她不由得露出欣喜笑容。
她的神情全落在鬼魁眼底,他清明的眸中閃過一絲苦惱。
「今日約香宮主來,是特地要向香宮主辭行的。」
「辭行?!」甜美的笑容僵在唇際,意料之外的言詞,令她一時措手不及。
「是的!鬼某至貴宮已打擾了一陣子,造成貴宮諸多不便,深感歉疚。況且,也該盡早趕回打理岳中事務。」
「那三姐呢?她同你一塊兒走嗎?」
對她而言,這才是她關心的。
他淡淡的搖搖頭,垂下的眼瞼讓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我和水凝之間有些誤會。況且,她余毒未消、身子未愈;南方溫暖的氣候也比較適合她療傷。」這麼說,她還是有希望嘍。
「敢問公子,何時起程?」
「待明日向冷宮主、冷宮主拜別之後,即刻出發。」
「這麼快?!」心念一轉,她開口道︰「據聞,北方景色雄偉壯闊,完全不同于南方,所言屬實?」
「正是。」
「那……香凝從未到過北方,可否隨同鬼公子北返以增長見聞呢?」她眼底的期盼令鬼魁為難。靜默半晌,鬼魁正色道︰「此次北返行程緊湊,恐怕無法善盡地主之誼。待下回,鬼某必定安排妥當,前來接水凝與香宮主同去,不知可好?」
「水凝!水凝!你開口閉口都是水凝!難道你心中就只有水凝嗎?!」香凝妒忌得月兌口說出心里不快。
「對不起。」鬼魁誠摯道。
「對不起?!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只要你接受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對你……對你……」近乎告白的言辭,令她一時難以啟齒,羞紅了臉。
「我懂。所以,鬼某也一直把你當妹妹一般看待。」
「妹妹?!」香凝吃驚的杏眼圓睜,無法說話。
「是的。你是水凝的好妹妹,鬼某自然也將你當妹妹一般疼惜。」
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令香凝心痛。
「不!不!」她心有不甘的一揮掃去桌上佳肴。
「不!我不是你妹妹!我也不要當你妹妹!妹妹不能愛你,不能永遠和你在一起,不能當你的妻子!」
她帶淚的臉龐令人心生不忍,但卻無法改變既定的殘酷事實——他不愛她。
「香宮主,請你听鬼某一言。」
他讓她正視他的眼。
「愛,有很多種,不單只有愛情可以長久,家人間的親情與朋友間的友情也為世人所稱頌。你對鬼某的情,只是一種對兄長的孺慕之情,那是親情,並非愛情。」
他看出她心中的掙扎。
「別急著否認。以往,我或許也會被這種模糊的情感所困惑。」
他轉移視線投向水閣的方向,眼神一改平日的淡漠自持,溫柔得令人嫉妒。
「但是,自從與水凝相遇,我馬上便領悟出何謂愛情,也明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管結果如何,在我心中,她永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唯一的……」香凝喃喃重復道。
「是的!我只愛她,只有她。」
鬼魁坦誠的告白令她啞口,不知道應該羨慕或是嫉妒。
望向她疑惑的眼神,鬼魁淡漠笑了。
「以後,當你遇上了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時,你便會明白了。感情是無法勉強的;強求來的感情,只會招來更大的不幸。你能明白嗎?」
鬼魁鼓勵的眼神,讓香凝認真思索著自己的情感。漸漸的,她心中有所領悟。
「鬼大哥……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香凝妹妹。」
欣喜甫自她眼中閃過,忽爾又換上一抹憂色。
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道︰「之前,香凝為了要和鬼大哥在一塊,對三姐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末尾的言詞,小聲的幾乎听不見。
「我知道。」
鬼魁肯定的答復,讓香凝一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那三姐一定非常——惱怒吧。」她心虛的低垂著頭。
惱怒嗎?恐怕是傷她極深,還將她逼回她的保護殼中了吧。
見鬼魁沒回答,香凝又著急道︰「鬼大哥,您放心!我會去同三姐說清楚的,您別擔心!」
「我同她,有些事是不需要解釋的。」他輕嘆口氣。
「不需要解釋?那怎麼會懂呢?」香凝頗感困惑。
鬼魁只是笑而不答。半晌,鬼魁忽道︰「幫我照顧水凝好嗎?她外表看似冷漠堅強,其實內心比任何人都脆弱。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只是用來保護她內在善良敏感的心。這樣的她,更加令我愛憐。」
注視著鬼魁眼中的憂色,香凝認真的點點頭。
「我記得冷姐和冷姐也說過同樣的話。不過……鬼大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三姐,以彌補我犯下的錯。」香凝懊悔的自責。
鬼魁含笑不語,視線卻落在水閣的方向,久久移不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