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笑百無聊賴的坐在窗前。
初夏,樹高葉茂。
按說是盛夏才有的蟬鳴,可在這王爺府里,前些日子就稀稀落落的開始響起來,徒躁人心。
除了在該吃藥的時候,他會端著那苦得要命的藥汁出現,其他的……她就看不到他的人影。
也好,見得多,罪也受得多,她當然樂得清閑自在。只是……他平時在做什麼呢?現在她住在他的房間里,他在晚間又不回來,那麼他留宿在哪里呢?
哎!她真的是太無聊的緣故,盡想這些干什麼?又不關她的事。她搖搖頭,想拋去什麼。
「為什麼搖頭?」他的聲音突地響起。
又來了!
看他又端著藥出現,她立刻苦著一張臉。她很懷疑,他這是故意的,尋了最苦的藥來,每天藉此懲罰她。
「我……可不可以不喝?」她小聲的說。
「不可以!」他無情的拒絕。
「我都已經連續喝了十天了。」她更小聲的嘟囔。
「你覺得你的身子已經很好了?」
「當然。」她肯定的。
「沒有酸痛、沒有頭暈,也沒有感到其他任何不妥的地方?」
「是、是、是,」她有點不耐煩的。「我全部都好得很。」
「喝下去!」最後,他居然還是把藥碗扣到她唇畔。
「你……」她氣極。
反正結果都一樣,他還問那麼多干麼?
「喝!」他拉長了聲音。
她只得認命的大口吞咽,只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她有一絲一毫違背他的意思,那麼最終倒楣的還是她自己。
他滿意的看著她喝得干干淨淨後,就隨手把碗往桌上一放,然後緊挨著她的身子並排坐下。
今天難得有空,他要留在她身邊。
「呃!你……是不是該走了?」她悄悄的移動身子,試圖拉遠與他的距離,可他貼得好近呀!
「你想我離開?」他的聲音里有著不滿。
「我的意思是……那個……你也許還有些事情要辦……」她明智的決定不惹怒他。
他看著她,忽然換上一張嬉皮笑臉。
這是不懷好意的笑,她又直覺的察覺到。
「我是想辦些事,」他慢條斯理的道。「既然你的身體現在好得很,我想——我就不必克制自己了。」
因為不想嚇壞她,他已經硬是熬了十天。
「這……那個……」她听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一時張口結舌。
「來吧!」他打橫抱起她,直接把她丟到大床上。
「等……等等……」她側身滾開。
「不用等了,你身體已經全好了。」他趨上前。
想起那天的不舒服,她胡亂的找藉口。「可,現在還是大白天……」
「大白天又怎麼了?」他壓上身子。
「不行。」她費力的想推開他。
「行不行,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邪邪的一笑,不僅不放松她,還動手扯起她的衣帶。
「嗚……」她還想說什麼,卻被他堵住了唇。
她的口里還有殘存的藥味,有一點點苦,但無損她香甜的本質。他粗喘一聲,忘情的吮吸起來。
他的吻讓她幾乎招架不住。漸漸的,她陷入他熱烈的漩渦中,以至于渾然未覺察——她和他已經袒裎相見。
曼妙的星光燃燒、閃耀,他和她全部的身心都已蕩漾在那無邊的激情中……
「這是權杖,師傅派我來協助師兄完成大事。」
鴻雁大剌剌地來到王爺府,她的身分是——風流九王爺劫入府中、準備好好享受的美女。
他接過權杖仔細的查看,是師傅的權杖沒錯。
「鴻雁,這權杖你哪兒來的?」他皺著眉頭。
「當然是師傅給的。」鴻雁胸有成竹。
「如果我沒記錯,上回你來,還是偷偷溜出來的,這回……你最好好自為之。」他言語凌厲。
「師兄,你對我這麼凶巴巴的干什麼?」鴻雁先是不滿的噘起嘴,然後眼楮骨碌一轉,換上燦爛笑容。「師傅的飛鴿傳書,師兄,你沒有收到嗎?」
他悶哼一聲。
「我听說師傅對師兄、你插手方家的事情很不滿意哦!所以師傅才派人來協助你,或者該說……」鴻雁斜瞅著他,聲音一頓,臉上有幸災樂禍的表情。「是不放心你,所以派人來看著你。」
「並且好巧不巧地派了你來,是嗎?」他的聲音平板,听不出有什麼感情,心中很快地作了決定——馬上把依笑的爹爹換到別的地方。
「正是。」鴻雁眉一挑。「師兄,你不歡迎你的搭檔?」
「既然是師傅的命令,你就暫時住在王爺府里,但別忘了——你是來協助我的,不是來添亂的。如果有任何差錯出現,別怪我不留情面。」他雙手環胸,冷冷地警告。
「我知道,我自會對我的行為負責。」鴻雁恨恨地咬牙。
她這是生氣,氣師兄對她絕情的樣子。
這一切都是另一個女人的緣故,她本不該存在、卻偏偏存在于師兄的身邊,以至于她的師兄冷落了她。
她不會讓那女人得意太久的!
太美麗的東西,往往不夠真實。
但他的溫柔、他的灼熱、他的愛憐……還有他總是一臉邪氣的笑,總是在她面前真實的存在著。
如果不是鴻雁的出現,她會愚蠢的以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並且會如他所說的——一直的存在下去。
「依笑姊姊!我很久沒有出去走走了,你願意陪我嗎?」
鴻雁以他侍妾的身分出現,半是哀求半是幽怨地請求她和她作個伴,因為她太寂寞、太苦悶。
她知道,以他的身分、地位,即使有一打以上的侍妾、伴都不過分。可……鴻雁出現時,她的心頭還是泛上了苦澀。
她這是怎麼了?他有多少女人才不關她的事呢!
「可……可以呀!」她定一定神,回答。
「謝謝,依笑姊姊。」
鴻雁顯然是少有人疼的,不過是答應她這一點小小的要求,她就感動得眼圈一紅。
「走吧!我也很久沒出去走走了,盡悶在屋里。」她挽起鴻雁的手。「听說池里的荷花開了,我們去看看。」
「我……姊姊,我的意思是……」鴻雁怯怯的,欲言又止。
「你不想去看荷花?那麼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她柔聲的說。
「我想去外面……王爺府的外面。」鴻雁垂著頭,低聲的說。
「可是王爺不會讓我們出去的。」依笑為難的。
一度,他還不準她走出房間。連可以到王爺府的花園走走,還是這些日子勉強同意的,並且不論走到哪里,遠遠的都有侍衛跟著。
「王爺這兩天不在府里。」鴻雁忽然說道。
「哦!」怪不得沒有來找她!
「所以我們才有偷偷地溜出去的機會,我知道……這樣做會惹王爺生氣,可是……可是我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我娘了。」鴻雁楚楚可憐的說。
「鴻雁,只怕我們溜不出去的。」她嘆息。
鴻雁想得太簡單了,他不在,還有王爺府的侍衛在。
「依笑姊姊,你還是不要去了,我……怕會連累你。」鴻雁忽然又道。
「怎麼這麼說呢?哎!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偷溜出去呀!
「我有辦法。」鴻雁臉上露出了笑容。
「真的?」她心動了。
因為不知道爹爹怎麼樣了?每次她提出要見爹爹時,他要嘛說還不是時候;要嘛干脆扯開了話題,隔著幾天就給她一封爹爹親筆寫的平安信。
「不要讓映紅丫頭知道,好不好?」鴻雁隨即又提議著。「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你我私自溜出去的事情,萬一傳到王爺耳中……王爺翻起臉來,很可怕的。」
「好的。」她同意了。
鴻雁居然知道王爺府里的地道,而且入口就在他的床下,太好了!知道了這個,以後她要偷偷地溜出去見爹爹就很方便了。
「原來,要到我家得要先路過你家啊!」出了王爺府,鴻雁格外的高興。「不過,你只能去一會兒,並要抓緊時間哦!晚了,回去被人發覺就糟糕了。」
「嗯!」依笑快樂的邁著步子。
終于可以回家一趟了。她等不及想見爹爹一面、等不及要去看看她房前那棵芭蕉長高了沒有……可——眼前的一切讓人難以置信!
方府的牌匾掉落在地上滿是灰塵,還缺了一角。大門緊閉著,封條呈十字交叉貼著。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心一顫,伸手就要去揭門上的封條。
「依笑姊姊,這是刑部的封條,不能揭。」鴻雁急忙阻止了她。
「不,我要進去。」她的聲音哽咽。
她要進去看清楚,看清楚全部。
「有偏僻一點的小門嗎?從那邊進去才不會引人注意。」
鴻雁的話提醒了她,轉到邊上的一條小巷子里,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硬是撞開了偏門。
站在府里,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呃……依笑姊姊,你確定你的家人住在這里?這邊好像很久沒人住了。」鴻雁實話實說。
有風吹過,積塵飛揚,蜘蛛網無力飄蕩,還有的……除了無盡的狼藉,還是無盡的狼藉。
她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為什麼府中會是這般光景?爹爹在哪里?他不是告訴她,她的爹爹早就平安了嗎?
「依笑姊姊,這里亂得像被人劫掠過一樣,怎麼會這樣?」鴻雁驚訝的聲音傳來。
怎麼會這樣?她也不知道怎麼會看到這樣的情景,只知道——他、他、他……一切必定和他有關!
「依笑姊姊,你沒事吧?」鴻雁滿臉關心,伸手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子。「我們先找個人問問,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呆呆地點頭,听從鴻雁的擺布。她們在附近連續問了幾個人,總算遇到一個知道一點情形的人。
「這家呀!早死光、抄光了,听說是犯了什麼案子。哎!好慘的。」那人搖著頭、嘆著氣道。
「不、不……」她低喃著。
「什麼?你不相信?事情過了還沒多久,也就一個月吧!我不會記錯的,再說了,那主人家被當街腰斬,我可是親眼看到的。」
當街腰斬?
剎那間,天地在她面前化為萬千塵屑。她眼前一黑,踉蹌地退後幾步,跌坐在地。
鴻雁連忙扶起她,半拖半拉地回到僻靜的小巷子里。
依笑沉浸在悲痛中,根本沒有發現鴻雁眼中閃過的得意。
她不自覺地蹲在地上,蜷縮起身子,抖得像寒風中的落葉。她殘存的意識全部集中在一點——
他騙她、他騙她、他騙她……
老天!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騙她?
「依笑姊姊!」鴻雁的聲音似乎從遠處飄來。「我以為我已經被他害得夠慘了,沒想到你比我更可憐……」
恍惚中,她听不到鴻雁後面又說了些什麼,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都沉沒在刺入骨髓的寒冰中,好冷、好冷……
「依笑姊姊、依笑姊姊……」鴻雁連聲呼喚她,使勁的搖晃她的肩膀。「你醒醒呀!不要嚇我……」
她是該清醒了。
怪不得他強要她住進王爺府里,只因為這樣,就可以讓她斷絕對外的接觸,然後是黑是白,就由著他胡亂說了。
怪不得他不安排她和爹爹見面,還說什麼時機未到,其實是根本無人可見。
她好笨!
憑著幾封平安信就輕信了他!他完全可以逼爹爹在臨刑前寫下,或者直接找人模仿爹爹的筆跡。
她好蠢、好蠢!還以為用自己的身子就可以換來爹爹的平安、還以為他答應她的就一定會做、還以為他對她的情……
「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請求你一起出來的。」鴻雁淚水漣漣,責怪自己。
「不,不關你的事。」她終于停止了顫抖,只是聲音空洞。「沒有你,我還以為……」
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太輕信他。他告訴她的,她以為、以為全部都是真實的。
「依笑姊姊,不要這樣,你哭出來吧!」鴻雁在她的耳邊焦急的大聲道。末了,自己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她的聲音縹緲,眼楮卻干干的,一點淚水也沒有。
原來沒有淚的悲痛,才最是撕心裂肺的痛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王爺府的。
「依笑姊姊,對不起,」只听得鴻雁怯怯的向她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願意回來,可我不知道把你帶到哪里好。」
她茫然地張目四顧。
他曾端著藥碗站在窗邊對她微笑、他曾硬是與她擠在這一張椅子上、他曾與她在這張大床上……
周圍滿滿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容貌、他的聲音。
不,不……她痛苦地閉上眼,雙手掩面。
「請原諒我的自私,如果不把你帶回來,被王爺發現你的失蹤是我的緣故,我……甚至王爺只要發現你的異樣,知道我同你一起出去過……我、我就死定了!對不起,我……我只好把你帶回來了。」鴻雁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低喃。
「依笑姊姊,求求你說說話呀!」見她不言不語,鴻雁一把抱住了她。
「我……」她勉強收回神志,艱澀的開口。「你沒錯,該抱歉的是我,因為我的緣故,你連你的娘親都沒能見到。」
「沒關系的,我可以再找另一次機會的。」鴻雁安慰她。「對了,你的小丫頭我叫人把她支開了,我怕她看到你的異樣神情去告訴康得,而王爺很精明,我……我怕王爺會懷疑我,遷怒我……對不起……」鴻雁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鴻雁,我明白你的苦處,我不會連累你的。」依笑寬慰她。
「那……我先回房,依笑姊姊,千萬……千萬不要讓王爺知道呀!」臨走前,鴻雁還不放心的叮嚀。「王爺若是知道了,依笑姊姊,你我的性命就難保了。」
她苦笑,示意鴻雁放心,她知道後果。至于她的性命?苟活著又有什麼好?
爹爹沒有了。而他……她從不曾擁有過他,不,該說是——這個惡魔只會欺騙她、羞辱她、玩弄她……
她恨他!
她從不知道恨一個人,可以這樣的恨到骨子里。
她也恨自己——恨她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如今生命已經毫無樂趣,那麼就讓她用自己的這具殘軀,與他拚一個玉石俱焚吧!
想同她爭她的師兄,去作夢吧!
鴻雁痛快的大笑出聲。
她沒有把這個女人丟在府外,只因為她知道這女人一失蹤,師兄很快就會懷疑是她搞的鬼。再說,這女人這麼笨,師兄要找她回來太容易了,還不如把這女人帶回來,反正這女人已經恨透了師兄。
師兄的滿腔熱情可要落空了,不過……沒關系,有她在,她會用自己的深情彌補他。
哈、哈、哈!真是太大快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