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曉藍從未想到自己會走到這步田地,當兵咧!那不是男人的專利權嗎?
可她還是入伍了。
真不曉得自己是來做啥的?
向來酷愛自由的她最討厭被社會規範給束縛住。在學校,她是老師眼中的黑羊、壞學生名單中頭號人選,凡舉遲到、早退、上課睡覺、打混模魚她是一把罩,可是成績就不怎麼樣了,雖然不是最差的,但老是維持在及格邊緣。
在家里,她最受寵卻也是人人可支使的,雖然最會撒嬌,但也是父母眼中的問題人物,因為她不但最小,也是最不喜歡做家事、最懶了。而且壞習慣一卡車,怎麼訓也沒用,她還是一副死性不改的皮樣。
她那總是抱持著勇于承認錯誤但永不改過的心態,使得家人常常恨不得一槍斃了她,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然而,她是家中地位最小的成員,那些個跑腿的、使力的工作每每落到這個沒發言權的小妹身上,所謂「上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她怨嘆歸怨嘆,還是很認命地執行各種任務。
最沒人權的她,每每犯錯總引來六堂會審的可憐下場,因為她最小嘛。在上有父母、下有兄姊的過度「關愛」下,一旦犯錯,保證人人得而誅之,成為過街喊打的老鼠,卻不得有異議。
今年六月,在畢業等于失業的壓力下,他們不約而同擔心起這個全家最小的成員出路問題。
基于寒暑假每次打工老是被人開除,或自己主動離職的前科紀錄,她那超級沒定性又沒耐性的壞習慣,實在需要一個不會被開除,又不能說不干就不干的工作,他們絞盡腦汁卻也找不到這種行業。
曾想過將她安插在老大畢雲國的律師事務所當小妹,可惜畢曉藍抵死不從。
開玩笑,她可不笨哪!
依畢雲國極端厭惡女人,視女人為草芥、不事生產的寄生蟲觀念,她才不想和他打交道哩。
他們互相厭惡。
對于畢雲國來說,她是個麻煩精,而她也不敢苟同他的「沙豬主義」。
從小,他們是家中最不對盤的死敵,彼此沒什麼好感,連吃東西、看電視也會吵翻天。
在家里都是戰火綿綿了,如果把戰場拉到公司,等于是延長戰場的縱深和寬度,鐵定不得安寧的,因此兩位當事者強烈反對,此一方案胎死月復中。
第一次開會在吵鬧中混亂度過,沒達成任何協議。
雖然眾人論點紛歧,畢曉藍還是順利的畢業了。
一個月後,她在速食店找到了第一份不太有前途的工作。
如眾人所預測的,上班第一天她就和店長起沖突,在上班不到四小時之內,她被炒魷魚了。
依她自己說法,是她炒了那個死魚眼的店長,自己不干的!
不過——誰信呢?
在眾人為她憂心忡忡之際,當事人反而不甚擔心,整天吃喝玩樂快樂無比,渾然忘記失業的事實,反正畢曉藍也不喜歡太過勞心勞力的工作。
直到身為軍人的老三畢安柱提出建議後,終于把她打入受苦受難的十八層地獄。
嗚……她最恨那個死「必安柱」了……什麼鬼提案嘛!
如今她人雖然已經在這里了,但她還是沒有一刻不想離開,也無時無刻不詛咒那個害她的王八蛋!
會議中,當事人完全沒有所謂的人權可言,雖然這個會議是為了畢曉藍而開的,可她的抗議全被當成耳邊風,沒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只能遵從。
本來她是抵死不肯的,可是他們只給她兩個選擇。
其一︰參加軍校入學考試,如能通過考驗,安安分分過完四年役期,可提早獲得祖母留給她的那份遺產,從此安樂的當個米蟲。
其二︰她必須到畢雲國的公司當小妹,接受斯巴達式統治。畢雲國夸下海口,可以在一年內改正她所有的壞毛病。
如果她什麼都不選的話,只能接受斷絕家庭支援,出外自力更生的事實。
其實她也知道,他們不可能這麼絕情的,可是她還是不敢做此賭注。極端戀家的她最重視親情,她實在不希望家人逼她做任何決定。然而事與願違,在眾人堅持下,她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入伍。
用四年的自由換得一輩子安逸的主意雖然爛,卻是她唯一的選擇。
報到當天,全家總動員將畢曉藍押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軍事學校,陪她到最後一刻才離去。但是才和家人分開十分鐘,她就後悔了。
嗚……人家想回家啦!畢曉藍一個人在暫時分配的寢室默默地掉著淚。
環視寢室的擺設,白色的基調充斥著整個空間。牆壁刷得粉白,白色的鐵制衣櫃幽冷地佇立在門口,衣櫃旁的單人雙層鋁床看起來也是冷冰冰的,跟家里軟乎乎的雙人彈簧床和色彩斑斕的彩繪衣櫃比起來,實在是差太多了。佔據著窗戶兩邊的愛王書桌是她唯一熟悉的事物了,在這個地方,只要是能在外面看到的東西她都備感親切,雖然只是泛著冷光的桌面,還是比那些軍事化的東西來得有人性許多。
看著看著,她的淚水不知不覺干了。原來軍校就是這副德性呀!
跟軍教片的那種大通鋪比起來,這里是比較優啦,可她還是不太習慣。
隨著時間的流逝,房間里陸陸續續多了兩個人。她們共同的特點是,發型看起來都挺怪的,似乎是發型師的失敗作品,形容得更貼切一點的說法是——活像被狗啃的!
她奇怪地偷偷瞄了那發型一眼,可卻沒膽問。
雖然她們的發型很奇怪,仔細一瞧,她們可都是美人胚子呢!
進來就坐在靠牆桌子上的古典美人,有著白玉似不沾任合人工顏料的雪膚,芳唇紅霞淡抹,把膚質襯得更晶瑩剔透,她的美是純淨不沾塵的。
另一個拽著滾輪的行李,看起來非常專業的美女就比較精雕細琢。她的妝化得十分完美,沒有任何瑕疵,簡直像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
這個地方好象不是她們該來的地方吧?畢曉藍不禁有這種錯覺。
這兩人身上最破壞形象的,就是那頭可笑至極的頭發,但也就是這一點,讓她們看起來可親了許多。
因為她們美是很美,就是冷了些。沒有表情的臉瞧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渾身散發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磁波足以令想接近的人退避三舍;如果她的未來室友是她們的話,那她豈不悶死?
畢曉藍為自己的未來祈求︰拜托上帝,雖然我平常不是很鳥您,但您看在我難得誠心誠意祈求您的份上,可千萬要幫我找到幾個好室友呀!不然我就不理您嘍……她心里又附上但書︰可千萬別是這兩位比雪還冷上三分的女人,不然跟你翻臉!
直到集合哨音響起,這寢室的三個女人還未交談過半句話。
然而命運的捉弄,注定了她們的生命已有了最重要的交集。???听說這就是軍服呢。
畢曉藍輕皺著柳葉眉,拎著眼前這套土得可以的衣物,著實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以後的裝扮,實在跟宣傳海報上模特兒身上所穿的英挺軍服差得十萬八千里遠。
人家瞧起來可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呢,而她如果穿上這身衣服,別說神采飛揚了,連起碼的順眼都很難。嘖嘖……真是丑得可以了!
雖然隊職干部曾解釋,這是為了到陸官進行為期一個半月的入伍訓練,必須穿的男生操作服,可是她還是覺得丑死了!
而且听說要選大一號的,免得到時衣服不小心被撐壞,出了丑可沒人同情你哦!
時間在一陣忙亂中流逝,她們像一群啥事都不懂的笨鴨子,被使喚來使喚去。
黃昏時,滿天紅霞烙映在每個新生臉頰,遺留下的殘紅更為天空抹上一筆色彩。
此時,集合場中正在進行最重要的一項工作,隨著身材高矮的排列組合,她們這群烏合之眾成軍了,雖然只是粗具規模的隊伍,終也是個開始。
室友確定時,畢曉藍心都涼了。
她絕望地看著眼前這兩位同進寢室搬行李,又一起搬入對面寢室的女人。
無巧不成書的,她們又在一起了……???
晚飯後,畢曉藍和她們有了第一次交談。為了安排盥洗時間,畢曉藍終于有機會進行她最喜歡的運動——聊天!打開話匣子的剎那,她突然有感謝老天爺的激動。
老天保佑,她終于可以不被悶死了……「隔壁室長曾過來協調,我們這兩寢盥洗時間,被安排在晚餐過後六點二十五分至六點四十分的時段,時間很短,只有十五分鐘。」這是姜梅來這里後的第一次發言。
十五分鐘!畢曉藍差一點給它嚇死。這太少了吧!從小到大,她的盥洗時間從來沒少于三十分鐘的,這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在場的四人,對這從未遇到過的問題傷透了腦筋,表情不由得凝重了起來……軍校生活,第一件嚴苛的事就是盥洗。由于本棟大樓學生眾多,一樓住進專科班的男學生,二、三樓則由她們女生佔據。這個H型建築物樓層面積並不大,要住四百多個學生,簡直是過份飽和、人滿為患。
更由于本大樓年歲已久,供應熱水的鍋爐已經是屬于五十年代的老古董,沒報廢已屬不易,更談不上工作效率,不僅每日供應量有限,心情不好還會鬧罷工,夠吧。
「隔壁決定兩個人一起洗,問我們是否跟進?」這個方法雖然有點開放,還好都是女孩子不怕人看。姜梅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
畢曉藍一一打量她的室友,無法決定她的第一次要給誰。畢竟她的身子除了嬰孩時期被媽咪看光外,長大後可是守身如玉的。
「班羽萱,我們一起洗好不好?」她選擇了眼前這位看起來最順眼的家伙。
「好。你等我,我準備一下盥洗用具。」
她出乎意外的干脆令畢曉藍感到驚訝。
「季樺,我們兩個一組好了。」姜梅對著眼前這位比她還靜的女孩子輕聲建議。
但見她螓首輕點,算是答應了。最後加入室友行列的季樺,長相是她們當中最平凡、眼神卻是最憂郁的。
第一次洗鴛鴦浴竟然是跟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子,畢曉藍覺得自己還滿幸福的啦。
若她是男人可能會欣喜若狂,可惜她是女人,也沒有特別喜歡女性的僻好,不過跟一個美女袒裎相見總是比較愉快的……以美女的標準來看,班羽萱的身材並不算「傲人」,屬于骨感美女的她全身沒半點多余贅肉,連「那個地方」也不夠偉大,雖然不至于太小,總也不是型的人物。
比起她畢曉藍,她的上圍是好太多,不過畢曉藍也只有這個優點可以自豪了。
除此之外,在洗澡等于作戰的前提下,畢曉藍實在是沒太多心思研究兩人身材優劣程度,連交談都沒幾句。直到盥洗完畢後,兩人才有閑情逸致邊洗衣物邊交談。
「班羽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漂亮?」畢曉藍晶亮的黑眸滿溢著純真的贊嘆。
「你也不差。」
「人家太黑了啦……」畢曉藍對自己的膚色可是很介意的。
是嗎?班羽萱雖不以為然,卻也不想多說什麼,再問下去就交淺言深了。
「畢曉藍你看起來滿年輕的,應該比我小吧?」班羽萱主動開口問道。
「我今年二十二歲。」
「剛畢業?」
「嗯。」
「你為什麼會想來這里?」她偏著頭凝望著畢曉藍,語氣中有著幾許認真。
她氣憤填膺地答道︰「被家人逼的!我根本不想來,可是又敵不過他們的七嘴八舌,只好進來這里嘍!」
她滿臉的無奈。「那……你又為什麼會來?」班羽萱干練的模樣看起來在職場應該滿順心的,不像她什麼事都是半吊子。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臉上是有點啼笑皆非的神情。「我也算是被逼的吧……」她的語氣不太確定。
「我是因為平時太混,讓家人頭疼個半死,才被丟進來讓軍隊生活磨圓心性的,你又是為了什麼?」畢曉藍最大缺點就是好奇心太旺盛。
「我的情形算是逃避吧。」想到成天逼她做決定的那群人就頭痛。其實她不過比畢曉藍大兩歲,卻已飽受逼婚壓力,害得她不得不逃進來避難,求得片刻安寧。
「逃婚?」
「嗯……」
「呵呵!原來你也不是為了盡忠報國的神聖使命哪!」畢曉藍笑得燦爛極了。
「從軍報國?你別開玩笑了!」班羽萱簡直是嗤之以鼻。時代不同了,這種理由也好意思說出口?居然還理直氣壯的。
「呃……你的發型是最新流行的嗎?」這個問題憋在她心里已經有好幾小時,向來直腸子的她是最藏不住話的。
班羽萱無奈地揪出一小撮過長的發絲。
「你說這個?這是剛報到時,因為頭發過長不合格,被理發的媽媽桑粗制濫造的。」
她心疼得直想淌淚。「當時真想掉頭就走,不干了呢!」她一回憶起當時情形就滿月復委屈。
「你那時為什麼不走呢?」還好她平常就是這種俏麗的短發,要是如此被「毀容」,真的會傷心個半死。
「我家人是反對我來這里的,我要是第一天就回去了,豈不是會被看笑話?況且……這麼丑的頭發我還真的不敢走出去呢!反正在這里又不只我一個人被毀容,看看她們的頭,我也比較安慰一點……」
這算哪門子論點?
「真的很丑耶!!」畢曉藍指著那頭長短不一的杰作。
「沒關系啦!」班羽萱豁達的笑語,沖淡了內心因頭發被蹂躪而引起的傷心情緒。
「這種發型很好救,只要修剪整齊就行,若有剪刀自己就可以搞定。」
「真的?那還好嘛……」畢曉籃在心里打了個大問號︰她的技術行嗎?她實在是不想潑她冷水。
對于班羽萱,現在畢曉藍有了全然不同的評價。
雖然人看起來冷冷的不太好親近,實際交談後才知道,原來第一印象有時也會騙人。
「你為什麼會到這里來?」直到姜梅盥洗完畢,畢曉藍又再度回到這個問題。
她怎麼對這個問題如此好興致呢?
站在角落,正用毛巾擦干頭發的班羽萱搖頭不解。
「你做問卷調查嗎?」姜梅不答反問。
「算是吧,因為我在找尋一個讓我留在這里的論點,或離開的理由。」
姜梅沉吟了許久,終于開口。
「我還沒思考出答案,等想出來再回答你。」這問題連她自己都沒標準答案。在思緒渾沌不明下,她不願回答。
畢曉藍猶不死心的視線,飄向在一旁整理衣物的季樺。
季樺的反應更是一絕。「別問。」短短的兩字,簡潔有力地阻止她的盤問。
寢室里有個好奇寶寶雖然熱鬧,但有時還真想將她嘴巴封起來,真是吵死了!
「哦……」好長、好低的話尾,顯示出她那濃厚的失望,仿若小鹿斑比的天真大眼滿溢著傷心,著實令人感到不忍。
生性寡言的季樺不由自主升起幾分內疚,差一點月兌口安撫她。
誰知,她的傷心竟然只有一下下,不一會兒,她又不死心地追問︰「好,那我不問你這個問題,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會這麼晚報到呢?」她可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喲。
天哪!季樺忍不住申吟,難道她真的不能接受別人的拒絕嗎?她的頭霎時痛了起來。
「火車誤點。」她給了她一個最爛的借口。
「哦?」她壓根兒不信,可是季樺那個口風比蚌殼還緊的女人,從此不肯再吐出第七個字,畢曉藍只能滿月復疑惑的轉移陣地。
一整晚,只看到她在寢室里晃來晃去的,那張嘴巴從來沒停過,老纏著態度最和善的班羽萱問東問西,直到十點熄大燈,才得到一絲絲安寧。
熄了燈,第二個難題又來了。
那就是畢曉藍怕黑!
她家總是燈火徹夜通明的,沒想到軍事學校竟然摳到連一點燈光也不給。
極端驚懼不習慣的她,害怕得躲在被窩里打顫,覺得自己好委屈、好想家哦!傷心的淚水再度淌下,千頭萬緒、徨無所依的感覺充斥著她的身心。
從來不是如此輕易掉淚的人,為什麼遠離家人佑護後,竟變得如此脆弱呢?
難道她真的離不開家?她深深自我反省著。
深埋在被窩的啜泣聲,雖然十分低沉,在寂靜的月夜里卻仍清晰可聞。
向來睡眠十分淺的季樺,此時也因為環境驟變而輾轉難眠,畢曉藍的一舉一動,她全都听得分明。本來不想管的,然而哽咽的啜泣聲又抽得她心弦悸動,連帶也不得安枕,只好柔聲安撫她。
「第一次離家總是比較不習慣,過兩三天就會好一點。」
「可是人家怕黑啦。」她的淚落得更急了。
「其實夜不全然是黑的喔。」她柔聲解說。「你看,潑灑入內的月光,如撒滿一地的銀河。今兒個天氣很好,雖然層層光害遮住了滿天星斗,仍有不甘寂寞的星兒努力的穿破層層黑影,在飽受污染的天際展露豐姿,這不是很美?今天你來到這里,面臨了許多問題,這種困境很令人沮喪,卻也讓人成長。你必須面對怕黑的事實,並且去克服它,一味的逃避終不是辦法的。」眼眸中的憂愁更加深厚濃烈,其實她又何嘗是生命中的勇者呢?
她也是在逃避!人總是說得多、做得少,能貫徹的更少!「你說的我都懂,可是這種害怕的情緒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我會努力克服,可你今天能不能夠陪我?就算是東扯西扯、言不及義閑聊也行。」
「那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了,反正我也睡不著。」
「嗯。我最喜歡听故事了!」漾著兩泡眼淚的她楚楚可憐地道。對黑夜的懼意因思緒的轉移而減輕了。
「這是個老掉牙的故事,想必你也曾听過。故事的序頁是從一對青梅竹馬戀人開始的,他們同住一個社區,情誼匪淺,從小玩到大。男方是個富家子弟,算是個典型的二世祖,而女方只是普通軍公教家庭出身,然而彼此懸殊的生活條件並不能阻止他們認識,進而相知、相惜、互相戀慕,更因十二年的朝夕相處、形影不離,造就一段美好的愛情。
然則,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久再好的同學也會畢業、也會面臨分離的情境,再穩定的感情不用心經營,終究還是會變質……」
季樺將故事緩緩道來,聲音背後故意壓抑的心痛,不仔細听還真听不出來。
「那……他們後來怎麼了?有沒有在一起……」畢曉藍還挺激動的。
「他們分開了……」
「為什麼?」畢曉藍听到這種結局有點遺憾。
「男方因先天的疾病並沒有當兵,畢業後就出國進修了。女方因為家境並不允許她出國,只能留在國內工作。數個月後,他結婚的消息傳回國內,這段戀情只好無疾而終、灰飛煙滅……」
「那男孩子有沒有解釋為什麼?畢竟才分開,要變心也未免太快了吧!」
「沒有任何只字片語。他只是斷了音訊,結婚的消息還是由別人口中得知。」
畢曉藍義憤填膺道︰「我要是那女孩子,一定會到美國問個分明!至少也比較容易死心,或許還能挽回些什麼……」
「不。她沒去,她只是選擇離開。」
「這樣呀……好可惜哦……」听到這種故事,她的心情難免低落了許多。
「好了,故事結束。好好睡,明天還有課程呢,就算你想退訓,也得保持良好的精神來說服你的家人。」她急欲結束話題,沒想到自己會和畢曉藍談這麼多。
「好吧,晚安。謝謝你能跟我談這麼多,我比較不那麼怕了……」
「晚安。」
從頭到尾都安靜傾听的班羽萱和姜梅,從季樺語氣得知,這個故事一定與她有關,可是基于尊重個人隱私,她們也不便過問,只是默默傾听著這個故事,為它的結局感到情緒低落。只有畢曉藍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粗線條的單細胞生物,完全察覺不出其中的內情,甚至听得津津有味的。
無知也算是種幸福嗎?有時候更是受不了這種人……???
為期一個星期的新生調適教育,在匆忙、紊亂、叫囂中度過,人人忙得沒有時間思考、也沒有閑工夫理會其它不相干的事,外面的世界仿佛離得好遠、好遠……每天都有人萌生退意,然而後補人選也陸陸續續補充,在同學的快速更迭中,畢曉藍這個好奇寶寶每天都有串不完的門子,每天也都處于退訓、不退訓之間擺蕩。個性優柔寡斷的她,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只好每天詢問同學進來的動機,企圖找到一個對抗家人的好理由。
每個人進來的原因千奇百怪、莫衷一是。
有人是被家人迫的。例如︰她,畢曉藍。
有人是為了逃避。逃避婚姻、愛情、家人……甚至是這個社會!
有人為了好奇,反正女孩子當兵是個新鮮的玩意,看起來滿好玩的!
有人得了職業倦怠癥,想換個工作做做看。
有人是權力欲使然。試問有哪個地方、哪種人是可以讓你呼風喚雨、使喚來使喚去,而且不得、也不敢有異議的?
有人為了愛情。沒辦法,愛人也是個軍人,既然要嫁他,就連他的工作也一起愛吧。
有人為了錢。軍中的薪水以南部的薪資水平來說,可算是優渥的了。
有人純粹只是想找一份工作,畢竟這也是一份薪水穩定的鐵飯碗嘛。
有的理由卻很莫名其妙——軍服很漂亮?然而,還有人經歷考試、報到、新生調適教育周等種種過程,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進來這兒到底是為了什麼?
更有許許多多的人是被招生廣告、招生人員給騙進來的,譬如︰錢多、事少、離家近,工作輕松、高師單位、上下班、不滿意三個月可調職等類似牛肉在這里的誘因。
進來才知幻滅是成長的開始,理想和現實總是不一致的,唉……那到底有沒有人是為了從軍報國、要為國家奉獻一分心力的呢?
哈、哈、哈!大笑三聲後,她的結論是︰很少!大概一百個人有十個人能想到這一點就不錯嘍!
而且還都是附帶提出的,成為主要原因的幾乎快絕種了。沒辦法,現代的小孩還是比較理智、實際,那些個崇高理想實在是遜、呆、了!
就算有,也沒人肯承認,那是會被別人笑的。???今晚十分特別,空氣中彌漫著既緊張又惶恐的氣息,每個人心中充滿了不安。
就在今晚,她們終于要搭夜車南下,為期四十五天的入伍訓練,正在陸軍官校等著她們這群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女生。
听說,那很可怕呢!畢曉藍內心充滿忐忑不安,抱著剛發下來的甜點,內心紛亂無主,一直存在心中、那股想跳開一切的心思更加堅定了……不行!她一定要離開這個環境!
「報……報……告……排長!」鼓足勇氣,她顫巍巍的舉手發言。
「什麼事?」石萬瑩冷著一張萬年不化的冰塊瞼,眼神凌厲的瞟了她一眼。
那一瞪,可把畢曉藍到了喉際的話全吞了進去。
「我……我……」她吞吞吐吐的。
「嗯?」她斜挑著眉,不以為然地瞧著眼前這位新生,她對這個女孩還有點印象。
在新生中,她有副很大很尖的嗓門,說話又快又急、音量又高,實在很引人側目,想不認識她都、很、難!
「我……我想上廁所!」她口是心非地說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說完又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快去快回!還有……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言詞!從現在起你是新生,等到陸官的時候就是入伍生了,排長不希望到時還听見你、我、他這三個字!」她嚴肅地命令道。
「是!」受到驚嚇的畢曉藍連忙逃之夭夭,想退訓的念頭更是強烈……然而她……卻說不出口……嗚!她真是恨死自己這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