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別再哭了。」馬丁輕輕將他的手帕遞給莫麗。「告訴我怎麼回事?」
她擦了擦眼淚並重重的擤了一下鼻子,然後斷斷續續引述醫生的話。
「你就在車上等著,我去找護士訂床位。」馬丁邊說邊扶著她走向車子。
她坐在車子里,無意識地絞著馬丁的手帕,試往好的地方想。維莉不是曾告訴她賴醫生也對她說同樣的話嗎?而她卻是母子均安且還是雙胞胎呢!可是雙胞胎本來就比較小……
這時馬丁已坐上駕駛座。他堅定的說︰「不要再多想了。憂慮和焦慮對孩子沒有好處,現在沒有時間想到你自己,明白嗎?」
「是的。」她溫馴地點點頭。
「首先我們要上街購物,準備小孩的必須用品。然後回家,你好好洗個熱水澡,我來收拾打包,吃過中飯後就回醫院。」他極冷靜的安排行事。「現在查理不在,我得負起全部的責任,你該做什麼,該吃什麼都不要有爭執,明白嗎?」
她鼻子抽搐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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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嬰兒用品都是馬丁選擇的,小貼身衣、毛線鞋、尿布、肥皂、毛巾……等等。凡是他想得到的用品都備齊了。他還搜集各式各樣嬰兒車和搖籃的目錄。「這樣的話,」他對莫麗解釋道︰「孩子出生後,你可以選擇喜歡的樣式。」
「好。」她無精打采地回答。如果店員懷疑她的冷淡,就隨他們去吧!一想到快樂的準媽媽,莫麗就會禁不住哽咽。
「這些應該足夠了。」馬丁自言自語。然後轉而握住莫麗的肩頭,注視著她說︰「孩子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看著她點點頭,他接著說︰「好,現在我們回家去吧!」
一到家,馬丁便扶著莫麗上樓,並為她放洗澡水。莫麗躺在溫暖並添加香劑的浴缸里,雙腳架在水龍頭上,注視著天花板。她渴望查理在她身邊。他現在正在做什麼?他記得今天她要產檢嗎?比賽是什麼時候?他有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她沉浸在冥想之中,卻冷不防的被一記敲門聲嚇了一大跳。「夫人,可以了,可別在浴缸里睡著了。」
「就好了。」她反射性地高聲回答。「再五分鐘。」
她走出浴室,依然帶著抑郁不堪的神情。馬丁看著難受,不禁嘆口氣︰「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怎麼說才能使你好過此。」
「對不起。」她勉強笑了笑,然後找出鞋子穿上。「我準備好了。」
「先吃午餐——別跟我爭執。只是一些湯,為了孩子好。」
「對,為了孩子。對了,馬丁——」她坐了下來。「不要告訴查理。」當她躺在浴缸里時便考慮到這點!決定最好不要告訴他。她不想讓他分心,她希望他能全神貫注在練習和比賽上。快艇競賽原本就極具危險性!如果心有旁騖,後果恐怕不堪設想。「答應我——」
馬丁很勉強地點點頭。「我答應你。可是他知道以後一定會生氣,氣我們兩個人。」
「不,不是生氣。」她反駁。「也許是覺得受到傷害,但絕不是生氣。」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然後示意她趕緊喝湯……
他們如先前排定的時間準時抵達醫院。馬丁扶著莫麗到她的病房,把她交給了護士並幫著安頓好一切才離開,臨行前告訴莫麗他傍晚時會再來看她。
接下來幾天是一連串的例行檢查,所有的作息時間全由醫院嚴格控制著。除了對孩子和查理的憂慮和牽掛外,莫麗只覺得單調乏味。雖然馬丁為她安裝了一台手提電視機,但全是法語節目,看不了多久她便厭倦了。于是馬丁又為她買了毛線、棒針和針織圖樣讓她打發時間,只是他不知道她根本不會織毛線。有一位好心的護士試著想教她,但她就是無法定下心來學!每回總是搞得一團糟最後也只好不了了之。她終究是一心惦記著孩子。
除了馬丁之外她沒有其他的訪客,因為沒有人知道她住進了醫院。事實上她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不需要空洞的安慰和同情,只希望自己獨自面對一切,承受最壞的結果。反正她一向不善于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情,也早已習慣把痛苦埋在心中。就是對于哥哥的死,也只有查理真正了解她心中的悲傷。只是為什麼現在他不能再了解她了呢?
那時她的父母沉浸在極度的悲慟當中,完全忘了莫麗的悲傷也和他們的一樣。因而她只得強自振作起來安慰他們。只有查理看出了她的脆弱!喪禮完畢後所有送葬的人都陸續離開,查理走到她身邊,扶她坐進他車內,輕輕擁著她讓她痛哭一場……而接下來一個星朝他都留在貝克福,成為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和慰藉。是不是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真正愛上了他?因為他似乎真心關切並了解那個十五歲女孩的悲傷和痛苦。或者在那之前,他在她心中早已被偶像化,成為英雄的化身,使她一廂情願地夸大他並不真正擁有的力量,進而誤導自己的感情?回憶點點滴滴,而今她已無法厘清故事的起始源頭……
閉上眼,她試著回想往事和昔日的查理,在幾歲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就是愛?是十六歲那年他第一次給她非常純潔斯文的一吻嗎?十八歲那年他曾帶她出去吃晚餐,是否就是在那燭光醇酒中她墜入了情網……她不知道。她只覺得對他的感覺似乎一直都存在,與她渾然融為一體。他是她的初戀,不曾隨時光消褪的初戀……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不願再多想下去。
在同一個病房里另有三床病人,但她們都不會說英語。莫麗和她們之間的交流充其量只是微笑和點頭。護士中也只有一位能說英語,但她通常很忙,每天只能勻出少許時間和莫麗交談。日子便這麼煎熬著過!好不容易過了一個星期……
「魏太太,我們決定了……」賴大夫微笑著走近莫麗床邊,身旁還跟著位護士。
一陣寒意直上莫麗背脊,她顫抖著聲問道︰「決定什麼?」
「再過兩天,你就已滿三十六周了,所以我們決定不要再等了。孩子大約只有五磅重,還是太小,為了你們母子的安全,我們決定剖月復。你是要脊髓麻醉?還是吸入性麻醉?」
脊髓麻醉是直接將藥劑注射入脊髓,她曾听說過一些可怕的後遺癥;但是吸入性麻醉則意味著她會失去知覺,得等到一兩小時後知覺恢復了才能知道孩子是否健康。
「不急著現在做決定。」賴大夫體貼的說。「護士待會兒會詳細解說給你听。現在我要听听胎音。」接著護士便幫莫麗撩起睡袍。醫生掛起听診器,將冰涼的金屬片貼放在她月復部,令她微微打了冷顫。他彎來傾听著,然後換個部位又听了幾分鐘。即令現代醫學科技十分發達,但醫生們仍並不全然信任由儀器檢測出的結果,有時候還是得再親自檢測過。莫麗片刻間感到有些好笑。
終于醫生直起了身子,臉上也有了微笑。他向身旁的護士以法語說了些話便離開了。
「別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那位護士匆匆地說著,便尾隨醫生離開病房。
別擔心!說得容易。這時不知道是因為冷涼的听診器,還是她自身的緊張,或是其他的原因,孩子開始在她的肚子里激烈地抗議著,這使她微笑起來,至少這顯示了孩子的活動力很強,是個好跡象,不是嗎?
當馬丁來醫院探望她時,她告訴他即將要剖月復產的消息。盡管他並非她的近親,但卻是目前她最信賴的人,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也會第一個知道。「這麼說來,」他微笑說道。「再過幾天你就要當媽媽了。」
「希望是如此……」
他在床緣上一坐,握住她的手︰「現在我們一定要告訴查理了。」
她避開他的目光,拉起被子。「比賽結束了嗎?」她平靜地問。見他遲疑半響,她接著說︰「還沒有是嗎?那就先不要告訴他!」她靠向床頭試著放松情緒。然後再迎向他的目光,「等比賽完了再告訴他,你答應過我的,馬丁。」
「那是因為我以為他會在孩子出生前回來,可是現在卻要提前生產……」
「不管是什麼理由,反正你答應過我了,馬丁你不可以食言!」
「好吧!我勉強同意。」他嘆了口氣,相當為難。「但是我要交代護士,如果要再提前一定得通知我。」
「不會再提前了。」她自信的說。「他們說禮拜四。」
「我還要確定護士有我的電話號碼。」他看著她好一會兒,然後略微猶豫地說︰「他打電話來了,你知道,看看你好不好。」
「他打了嗎?」她刻意保持淡漠。但內心卻在瞬間波濤洶涌。為了某種愚昧的理由,她不想讓馬丁看穿她急切想知道詳情。「你沒有說什麼吧?」
「沒有,我沒有告訴他。我只說你很好,他說過幾天還會再打來。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他沒有要和你說話。」他似乎話里有話。
他注視她,明顯地等她的回答。她還能說什麼?說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和她說話?他關心的只是孩子不是她?不,查理說過不可讓任何人起疑。「我想他是太忙了吧!」她以同樣淡漠的語氣說道,希望馬丁不要再問什麼敏感的問題了。
盡管他眼中的疑慮仍揮之不去,他卻識相的轉移了話題。「明天一早我會讓訂購的嬰兒車和搖籃準備送貨。」他握緊了她的手,接著說︰「一切都會平安順利的,夫人。不要擔心,現在該休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下午我再來看你。」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別客氣。」他謙遜以法語說道!然後面帶笑容地離開。
比賽結束了嗎?還是還沒開始?馬丁一走,莫麗的心思立刻又飛到查理身上。幸好安排檢查的時間到了,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在被推往診療室的途中,那位會講英語的護士對她說︰「你的朋友留給我他的電話。他似乎十分關切。你先生不介意由他來照顧你嗎?」
「不會。」莫麗平靜地說。她對于查理是否會介意根本毫無概念,或許他還會慶幸有人替他做這些事。
「明天你會看電視轉播快艇比賽嗎?」護士邊為莫麗接上儀器,邊隨口問道,但馬上發覺自己的失言。「啊,對不起,魏太太,我不該提起的——現在……現在……不要擔心,他不會有事的。他的技術很高明,我以前曾在比賽中看過他。」
以前是以前,莫麗沮喪的想著,而現在是現在。明天就要比賽了,說不定到了明天晚上她就成了寡婦……不,別這麼悲觀,她極力告誡自己。但護士走後,她獨自躺在診察室內,不禁又鑽起牛角尖來了。她害怕查理會出什麼意外,她的恐懼不斷加深擴大,直到她覺得彷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位寡婦……
那晚她睡得極不安穩。翌晨醒來護士被她蒼白的臉色所驚嚇,急忙叫來醫生。肚里的胎兒也比平時動得更劇烈,莫麗感到心安,但醫護人員則如臨大敵。他們整天都很小心地監測她的狀況,但她的心思卻只在查理身上。
逐漸地她注意到護士憂慮的神色,這使她的注意力又轉回自己和孩子。下午四點的時候醫生來到她床邊,神色凝重的看著儀器列印出來的檢測報表,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操著英語說道︰「胎兒顯然受到相當大的壓迫,因此我們決定立刻進行剖月復。你沒吃午餐吧?」
「沒有。」她緩緩地搖頭。「護士交代我不要吃。」莫麗現在明白,護士早預測到立即剖月復恐怕勢在必行。
「好,現在護士會幫你做手術前的準備。」他對她笑笑,然後轉過身以法語很快對護士交代一些話後即離去。
「放輕松。」護士很溫和的對莫麗說道︰「不會有什麼問題的。現在要我撥電話通知你的朋友嗎?」護士徵詢她的意見,她沉默地點點頭。
懷著多重憂慮和恐懼的莫麗,在手術的準備中始終未發一語。比賽結束了嗎?她想著。查理現在知道她正在醫院里嗎?或是他再也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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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麗睜開眼楮,便見到查理站在床尾,手扶著床欄。她定定地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緊閉雙眼,心中滿懷對上帝的感激,感激他平安歸來。啊,孩子呢?她心頭猛地一顫立即睜開眼楮。嘶啞的聲音里充滿恐懼︰「孩子呢?」
「是女孩。」他沉穩地說。「她很好……她……」他頓了一下,想再說什麼,卻只吞咽了一下別過頭去好一會兒。「她很好。」終于又重復一遍。
「那你呢?」她虛弱的問。「贏了嗎?」
「沒有。不要說話,再睡一會兒吧。」
她最擔心害怕的兩件事都安然度過,她感到難以言喻的輕松。一陣睡意襲來,她閉上眼,安然入睡。
當她再次醒來,麻醉劑的效力已退,她只感到手術傷口劇烈的疼痛。她一只手上正打著點滴,但她仍覺得口渴。她小心翼翼的轉動脖子朝窗戶的方向看去。看見查理坐在椅子上,頭往後正閉目養神。她的視線移到嬰兒搖籃,瞬時熱淚盈眶,車里用粉紅色毛毯妥妥包裹的就是她的女兒。啊!一個女兒。她想撐起身子以便看得清楚,不想一陣劇烈的疼痛突然貫穿她的月復部,她本能地申吟了一聲,頹然倒回枕上。
「別出力。」查理平靜的聲音響起。「躺著不要動。」
她困難地轉向他,哀求似的說︰「我好渴。」他原欲伸出手像是要撫慰她,但隨即又改變主意任手頹然垂下,只說︰「你二十四小時內都不能喝任何東西。」
「孩子沒有任何缺陷或其他的問題吧?」她虛弱地問道。
「沒有!」他握住拳全身緊繃,突然猛地起身轉向窗外,背對著她。接著他又轉身向她,臉上有明顯痛苦的神色,問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認為我有權利知道嗎?」
她望著他,多渴望能擁抱他,但此刻也只能滴下無助的淚水。她咬住唇把目光移開。「我不想讓你分心。」她低語著。「我好擔心你……」
「哎!莫麗!你大可不必這樣浪費精神。」他嘆了口氣邊移向搖籃,而她的目光則隨著他的動作。他俯視著,極細心地撩開毛毯,端詳嬰兒的瞼。「她好小!」他的聲音極輕,充滿了虔敬。「這麼小,這麼完美。」他又小心地把毛毯蓋回原位!然後看著莫麗。他看起來疲憊不堪,雙眼布滿了血絲且臉色灰白。「她仍然可以取名為蘿拉嗎?」他遲疑地問。
「當然可以,只要你喜歡就行了。」
「好。謝謝你。再睡吧!我晚一點會再來。對了,馬丁問候你。」
她沒有回答什麼,只看著他離去,听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沒有道別的輕吻,沒有共亭的愉悅……她再一次和自己的淚水搏斗。她伸手將搖籃輕輕拉近床邊,極渴望能看到她的孩子。緊緊地抱住她。這個小生命是她付出極大的痛苦換來的,而現在卻是她唯一的慰藉。她逐漸感到睡意加深,她完全熟睡時,手仍緊握著藍圍。
再醒來時天色已暗,搖籃也不在床邊。她猛地心急按下緊急按鈕,不久便趕來了一位護士,神情緊張的問道︰「怎麼了?」
莫麗也同樣緊張的問道︰「孩子呢?」
「孩子?噢!正在吃女乃!」護士松了一口氣,笑著回答她。莫麗這才覺得自己緊張過度,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對護士尷尬的笑笑並道歉。
「沒有關系。孩子很快就會送回來了。」護士淺笑著隨即離去。
五分鐘後,查理慢慢地且非常非常小心地走進來,手中抱著孩子,臉部的線條因過度專注而繃緊。他走向床邊,輕輕將孩子放進莫麗期待已久的臂彎里。「咻!」查理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大口氣,「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戰戰兢兢過。」
莫麗並不真的留意他的,這是她第一次抱著她的孩子,她完全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之中。她滿心歡喜對著查理笑著,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刻意閃避的目光。此時此刻就算她注意到,也不會那麼在意!她看著嬰兒小小的臉蛋,不禁感動得有些哽咽,「啊!查理你看,她真是太完美了……」
「是啊!」他仍避免直接注視她,只彎身調整一下枕頭的位置好讓她不會太吃力。「這樣你可以支撐久一點。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他很快地走出去,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們之間的交談依舊不自然;距離依然遙遠,她無奈地想著。所以在他不一會兒又進來手中還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時,她著實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把在花置于床尾,一時之間似乎手足無措,只靦腆地站著。終于他直視著她然後聳聳肩。而她早已淚眼模糊了。這些花是他送的嗎?該怎麼問呢?就當作是他送的吧!多此一問,恐怕只徒增她的失望和他的難堪。「好美呀!」她顫抖的聲低語。「謝謝你!」
「不用哭。」他有些笨拙地安慰著。然後直視她好一會兒,想找出正確的方式和她說話。終于他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莫麗,我——」
「啊!恭喜!」這時馬丁正從門口走進來,恰巧打斷了查理的話。他手中抱著另一大束的鮮花,先很快地向查理道喜,接著把花束放置在靠近搖籃的槽里,然後才笑著對莫麗說︰「真是恭喜你啊!」笑容里充滿了溫馨。
馬丁的視線移向嬰兒,他猶豫地伸出手模模孩子的一只小手,「多細巧啊!我可以抱抱她嗎?只要一下子就好。」
莫麗極不舍地松開手讓馬丁把孩子接過去。「小心一點!」她半認真的提醒他。
「當然羅!」馬丁的手法顯然比查理純熟得多。莫麗想,也許他有自己的孩子,但她不便啟問。「這孩子真漂亮,像媽媽一樣,她多重?」
「不到五磅。」查理冷淡的回答。「該把她放回搖籃了!」查理暴躁地接著說道。
馬丁先是驚訝地看著他,然後勉強擠出笑容把孩子交還給莫麗。他對她眨眨眼說道︰「我想,莫麗已經不需要我!我還是回家準備育嬰用品好了……」
「我自己會做……」查理說這話時馬丁已經離開。「好管閑事的家伙!」他粗魯地說。
莫麗驚訝地看著他,而他的目光接觸到她時,她趕忙避開,這是她第一次听見他以不客氣的口吻和管家說話,而且他的怒氣顯得有些不可理喻。也許他只是太累了,或是因為他對孩子強烈的佔有欲——這時她忽然想起他曾說過的話——一旦孩子出生,他們就分道揚鑣。
「莫麗?」查理關切地叫她。「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來,把孩子給我。」他很快地上前接過孩子,極小心地把她放在搖籃里並蓋上毯子。「要叫護士來嗎?」
莫麗搖搖頭,疲倦地倒回枕頭上,「不需要,我沒事。」
「可是你很痛,他們沒有給你止痛藥之類的嗎?我去問問看。」不待莫麗阻止,他即刻走出病房,不一會兒就回來,身後跟著那位會說英語的護士。
護士看看她,顯得有些憂心。「你太興奮、說太多話了。你需要休息。現在很痛嗎?」
不等莫麗回答,查理搶著說︰「是啊,能不能給她一些止痛劑好讓她睡覺?」
「睡前我們會給她一顆,但是如果現在有需要也可以服用。我一會兒就送來。」
「明天你就會好多了。」查理轉向莫麗說道。她決定順從他的意思,于是對他笑笑,而出乎她的預料,他竟然也以微笑回應她。曾經熟悉的查理一時之間又回來了。然而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他似乎隨即想起他們之間的沖突,馬上斂去了笑容。
「我現在要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來。」他說著彎親吻她的額頭,想來是因為護士仍在一旁的關系。「晚安!莫麗。謝謝你為我生了一個美麗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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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莫麗醒來時,全身更加劇痛,且她愈是把注意力擺在痛覺上就愈覺得痛,再加上她又吊著點滴動彈不得,心情因而格外煩躁易怒。
「今天下午點滴打完後就會覺得好多了。而且也可以喝水了。」護士安慰她。
她別過臉去不發一言。她只想像個小孩一樣的哭,只想自己一個人獨處。當那粉紅的襁褓送到她身邊,她的淚水不禁汨汨而下,滴在毯子上。如果查理非送她回貝克福不可,她該怎麼辦?她父母知道孩子生下來了嗎。望著女兒安恬的小瞼蛋,她愈發心疼了起來。
「好了,別哭了。你先生馬上就會來了。你總不想讓他看見一張哭喪的臉吧?」看著莫麗抽抽噎噎地點著頭,她又繼續說︰「你先生很關心你呢!昨天晚上很晚的時候還打了通電話來,今天一大早也打來詢問你和孩子的狀況。」
「是嗎?」她有些意外。「謝謝你。」
「哪里。另外,等你好一點的時候就可以自己哺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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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住院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離出院的日子愈近,莫麗就愈感到心慌。他該不會直接把她送回英國吧?必然要等到孩子夠大能禁得住長途旅行的時候吧?他現在一天來看她兩次!雖然大半是為了孩子,但他先前的冷漠似乎稍稍消溶了些。他還安排她父母搭機前來看她,也告訴維莉她生產的消息,這些不都意味著他已不那麼恨她了嗎?
這一段時間里,馬丁更是頻繁地進出醫院,但通常都是在查理離開之後。他總是忙著詢問莫麗對嬰兒用品的意見,但她猜他真正的原因是被小嬰兒迷住了。她著實被他持續的熱忱所感動,對于有人真正關心她而心懷感激。
終于到了出院的日子。查理來醫院接她,帶來了許多昂貴的巧克力分送醫護人員,以示感激。她仔細審視他臉上的神情和微笑,發現先前的冷漠已然消失,她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希望,盡管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是在回家以後……
他們回到家,馬丁等在大門口,臉上掛著驕傲的微笑,彷佛他才是孩子的父親。他動作夸張地引領莫麗上樓看育嬰室的各項安排,查理則一臉不悅地尾隨在後。
育嬰室里的色調以粉紅色和粉綠色為主,配上白色的木頭嬰兒搖籃、哺乳專用椅,甚至還有一匹小木馬。一個架子上放滿了各式填充布偶,而小壁櫃里更是放滿了孩子所需的衣物用品。舉凡她和小寶貝用得到的東西皆一應俱全,且以最有系統最周到的方式放置,環視整個房間,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坐上哺乳椅緩緩地前後搖動,懷里抱著小蘿拉,如果能有位愛她的先生擁著她們母女,該是一副多麼美的天倫景象!她知道眼前的兩個男人正注視著她,似乎急于想知道她的感覺,但她卻無法一言語表達出心中的感動。
「還有……」查理急切地說。「來看!」他把孩子從她懷里抱過來,領著她走向一扇以前沒有的門。「馬丁,你去準備咖啡。」查理斷然地吩咐。馬丁只得退下,但仍帶著笑容。
查理打開那扇門,正通往她的房間。他隨即站往一旁,要讓她第一個走進房間。而她第一眼看到房間里的景象時,驚訝地似乎連呼吸都摒住了。「噢!查理!」她輕聲低吟。室內全部的擺設都煥然一新,且是同系列的白色和粉橘色色調。白色窗簾、粉橘色壁紙,一整套設計精巧的淡色木制櫥櫃和梳妝台佔去了一整面牆,再搭配白色、粉橘色相間的床,床邊還放著一個白色的搖籃。
她走上前輕輕推著搖籃。「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已淚水盈眶。轉向他,露出震顫的微笑。「好美,這房間和育嬰室都好美。」
他清了清喉嚨,「我想——我們認為這房間有門通往育嬰室較好,尤其是當孩子大一點的時候。」
「是。」但她心中猛然一震。他的意思是針對她?還是針對未來的乳母?如果是後者,那豈不是意味著他要她獨自回貝克福?還不會這麼快!他不能要她馬上走——因為她正親自哺乳小蘿拉。不,她瞬間下定決心,絕不獨自一個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