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校園人才濟濟,資優生滿地都是。
但天才也分等級。上焉者,會玩也會念書,中焉者,書念完有餘力才玩;下焉者,好不容易上了大學,由我玩四年,先玩再說。
未入T大之前,我以為所有的T大生都是上焉者,是他們四個拉高了我的眼界。
反例很多,家君啟揚的同學,我剛入學就被他嚇壞。這位醫科仁兄瞄著我的臉,正經八百說︰
「你臉上有幾顆雀斑,可以用紅寶石手術打掉。眼袋也很明顯,等年紀大了就會下垂,不如先開刀去掉。還好你的痘疤不是很嚴重,不必磨皮;不過如果你想整個改善膚質,建議你用果酸換膚。至於你的兩邊眼楮有點不對稱,鼻子不夠挺,可能就要做整形手術了!」
有那麼慘!?
我當場花容失色,忙掏出鏡子檢視,自信全無。
「他不是嫌你長得抱歉,他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所以搬出他的『專業技能』。」君啟揚笑著安慰我。
慢慢我才曉得,T大校園中,這種人可不少。他們關在象牙塔里,與書本以外的世界隔絕;連女孩子忌諱被挑剔外貌都不懂,那位醫科仁兄的「求偶之路」,恐怕多災多難。
就算他是醫科生也一樣。
以前我基於崇拜心理,專挑上焉者交往,而且是理工科系的男孩;包括林經年、劉台彥,都堪稱佼佼者,會玩又會念書。但被慣壞胃口的我,只吞得下上品中的上品;這是幸或不幸?
我與侯燦玉的戀情傳開,林經年正好也交了新女朋友。校園里雙雙遇見,他甚至裝作不認識我,這讓我有點難過。
反而是劉台彥大方得多。
「你還是選他了嘛!」他酸酸地說︰「沒錯,我是小器,沒他大少爺有錢,沒他會投胎。不然,誰有那個閑錢閑工夫,養得出他那身『仙氣』?捧著紅樓夢裝模作樣,優雅地喝著各式紅茶,從頭到腳都是當季新貨……要不是有優渥的環境,他哪來的品味?你以他的標準為標準,我不必比就輸了!」
他邊說邊瞪回避一旁的侯燦玉。
「听說你甄試上研究所了?恭喜。」我誠心地說︰「祝你將來比他更有成就。這樣我就可以刺激他,『看吧!人家比你還行,我好後悔選了你……』你說好不好?」
「哈!」劉台彥笑道︰「說得好!然後你可以來找我。不過,那時我說不定已經釣到凱子婆,不想理你了!你可別後悔唷!」
「到時候歡迎你拿鈔票砸我,我一定跪下來撿,感謝你的賞賜。」我微笑。
「你這薛寶釵!」劉台彥嘆息。「到哪里再去找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從小到大我沒失敗過,我可不承認這次是敗給他,我是敗給了你。本來我不想善罷甘休的,這次是看在你的分上喔!我真的好喜歡你……」
然後,一個吻輕輕落在我頰上。我瞥見侯燦玉全身繃緊,直直瞪過來。
「我不太懂做人,平白留一堆把柄給人探听,才把你嚇跑了。不過,那個學弟到處宣傳我的劣跡,根本就是他的私心。」他指的是陳豪生。「可憐那個笨蛋只懂打擊我,現在情敵換成他朋友,我看他也欲哭無淚了!」
連劉台彥都知道!?可惜陳豪生的愛情EQ有點低,否則我早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劉台彥憐愛地模模我頰,依戀地離去。
他真有那麼喜歡我?
這倒未必,也許他和林經年一樣,轉眼就找到下一個女孩子了,但他這一刻的舉動,足夠讓侯燦玉警戒;要是我被甩了,還有他等著。
我不會忘記劉台彥,他是值得記憶的一頁。
至於陳豪生,面對我們的戀情,他的臉上看不出一丁點戀慕。
「你犧牲自己,拯救了天下的男人,太偉大了!」他拍拍侯燦玉,又警告我說︰「你也該收收心,要是敢甩了他,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我呵呵陪笑,實在不敢相信他對我有意。也許只是旁人的臆測,陳豪生應該對我沒興趣吧!?我已經不想探究下去。
胡晶瑤卻附和他們的臆測。
「你受他們提攜,整個人月兌胎換骨,再讓他們對你刮目相看,甚至讓他們兩個喜歡上你,這是最好的報復了!你真的好聰明!」她說。
「我?才不!」我猛搖手。「我才沒有這個意思。」
胡晶瑤笑一笑,沒堅持她的說法。
她和君啟揚在我們之前重修舊好,兩人現在如膠似漆,於是開始有閑情逸致管閑事了?
要說聰明嘛,念理工的才聰明呢!像胡晶瑤,像侯燦玉,所以我連交男友也清一色挑理工科系的;我對自己不夠有自信。
中文系?未入學已經被同學質疑前途,在學校里,被當作不食人間煙火的林黛玉。就連上次去新竹,清大和交大男孩間起我,T大?肅然起敬!中文系?馬上流露同情——「呃……將來可以做什麼?」
然後他們挾著理工科系的優勢,以白馬王子之姿,欲拯救我這灰姑娘於水深火熱之中。若非我身邊有一群帥哥軍團,個個招牌閃亮足以炫瞎他們的眼,我或許已經匍匐在地,叩謝他們的皇恩浩蕩了!
但這群帥哥軍團一樣也有不小的優越感,尤以陳豪生為最,侯燦玉的色彩已經很淡。
我們的戀情剛傳開來時,羅森賢在閑聊時提起一樁天大的秘密。
「我只告訴你一個,你要替我保密喔!」他悄悄對我說。
羅森賢的秘密是,他高中就得過○○文學獎,用某某筆名,拿過二十萬獎金;念中文系只是他踏入文學界的第一步布拉布拉布拉……
我當場一愣,好熟的筆名!不就是……
「嗯,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我微笑,迎向等在門外的侯燦玉。
我當然不會替羅森賢宣傳,因為,這是侯燦玉的名字。
我這麼值得羅森賢說謊?
從侯燦玉溫柔的眼楮里,我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灌得飽飽的自信,終於在新學期的一個下午被戳破。
剛升上二年級,我為了報告在圖書館翻找資料,侯燦玉坐在一旁翻看期刊。隔著一層書牆,隱約飄來兩個男孩子的聲音;剛開始只是簡單的風花雪月,愈听我愈是不安。
「……迎新舞會上把她約出來嘛!上學期末我們電機系的學弟,不是搶贏了一個醫科的?媽的!醫科的專跟我們搶女人,學弟都贏了,你也多加油!」
「那不一樣。听說他們是好朋友,所以醫科的那個手下留情,而且對方早就有女朋友了,這才讓給學弟的啦!」
「真的嗎?我不信!我們學弟條件不錯,當屆榜首咧!」
「你情報不夠詳細喔!對方那個也是第三類組的榜首。」
「哇!那他們搶的女生是誰?她有什麼條件讓他們搶成那樣?」
「听說是中文系的,綽號蜘蛛精,我看過她一次。有點可愛,說不上漂亮,可是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也覺得很奇怪……」
他們的聲音慢慢遠去,我才抱著厚重的書竄出來。
電機和醫科,分屬第二和第三類組的龍頭科系,兩系之間,難免心存競爭意識。但侯燦玉和君啟揚之間,有這種問題嗎?
倒是我,從來就不是他們競爭的對象,胡晶瑤才是……
捧著書回去找侯燦玉,他關心地問︰「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看。」
那張白玉般柔亮的臉,吸引我移不開視線,好半晌我才搖頭說︰「沒事。」
忍不住又怔怔看著他想,這張見了我就微笑的臉龐,是為我而發光?我有這個資格?
以前面對君啟揚,我可以瀟灑地說——若我們這段是假的,就努力讓他成真;若是真的,那更要加強純度。就算最後分了手,我也得段美好時光,怎麼算,都穩賺不賠。
面對侯燦玉,我可瀟灑不起來。
神思恍惚之際,侯燦玉攬住我,朝我一笑,眼里盛滿溫柔。我隨意一瞟,兩個男孩子看著我們低語交談,臉上略有不認同。
我又想起剛才的對話——
她有什麼條件讓他們搶成那樣?
彷佛印證一個學說,我開始尋找支持「侯燦玉喜歡我」的例證。
自此,我享受別人的贊美,也享受與侯燦玉在一起時,別人投注的欣羨目光。
「听說,學姐的對象一律是T大理工研究所級以上,只有燦玉學長和一個醫學系的學長還是大學部的,是不是?」
侯燦玉的直屬學弟高文思這麼問我,我一時沒注意他為何打听這些八卦,當下一怔。
這麼一提,似乎是哩!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這樣的話,我應該勉強合格了?」高文思又問︰「那,年紀比你小的,你要不要?」
我看著學弟,臉頰慢慢發熱,一時半刻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我知道你已經有學長了,我不會增加你的困擾的,我只要能看到你就滿足了!拜托你不要告訴學長,我不想以後不能接近你。」高文思低聲說。
「你……為什麼?」我驚訝地問。
「我喜歡你。」他紅著臉絮絮地說︰「沒看到你以前,其他學長說你壞話,我還以為你是招蜂引蝶的女生,可是你才不是!你只是靜靜坐著,就吸引一堆人,根本不是你的錯!我覺得你好可愛,又溫柔,我第一眼看到就好喜歡你……」
之前高文思來找我捉刀,幫他交一篇國文作文,這也是藉口吧?
那時我就想,電機系高材生科科優秀,何況他還有個高中就拿二十萬文學獎金的直屬學長,還需要我撈過界?
但,由不安而衍生的虛榮心,慢慢高張。我放任高文思對我獻殷勤。他直爽可愛,甜言蜜語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的自信又被他灌得飽飽的。
侯燦玉就吝於討好我。
他甚至一點都沒發覺學弟的意圖。或許是信任我,也有可能他……還不夠喜歡我,所以才一點都不懷疑吧?
相處至今,我完全投入,想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而侯燦玉似乎沒這方面的困擾。愛情啊愛情,誰愛得多,誰就是吃苦的一方?
怎麼樣才能讓他更愛我?
我觀察起君啟揚和胡晶瑤的相處模式。他們分隔兩地,各自有一批仰慕者,可是他們的感情堅定,讓人羨慕。
胡晶瑤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她每周五會從新竹上台北來。今天君啟揚開心地來接人,正好被我踫見。我保持一段距離,並未上前打擾他們。
我瞧見君啟揚想替她拎背包,被她笑著拒絕。坐到餐廳里點餐,他們分開付帳;她去拿餐巾紙,他去拿餐盤,兩人相當有默契。
什麼是胡晶瑤有,而我沒有的?頭腦、知性、獨立……!?
想想自己,書太重了,侯燦玉拿。付帳?侯燦玉掏腰包——雖然受了劉台彥刺激以後,我偶爾也會回請他,但大致上還是侯燦玉請的多。到校內任何地方,有侯燦玉的腳踏車接送。做任何事情,先要問侯燦玉的意見……已經成為習慣。
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太過依賴,難得侯燦玉從不抱怨。
就是這樣,胡晶瑤才得到他們兩人的喜歡吧?
羨慕地又看看他們,我出了餐廳,來到與侯燦玉約定的地方,等他騎車來接。我們約了要看電機系學會播放的電影。
「書很重吧?快放上來。」他一停車就說。
「喔!不用不用,我看我還是自己拿好了。」我月兌口說。
「那快上來吧,反正我連人帶書一起載,也是一樣。」侯燦玉笑著說。
「呃……我、我還要先回系館一趟,要跟同學借筆記。」我忙又說︰「你先去佔位置,我馬上到。」
「那我載你回系館。」他提議。
「不用啦,才幾步而已,偶爾我也想運動運動嘛。」我催促他。「你快去啊!」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好吧。」
目送不解的他離去,我獨自一人抱著厚重的書,蹣跚著腳步,暗責自己笨。
逞什麼強嘛!東施效顰的結果是落得這樣的下場,教習慣了侯燦玉陪伴的我,兀自懊惱不已。
就在這時,高文思剛好騎車經過,他興奮地叫住我。「曼媛……學姐,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載你?」
幾番掙扎考慮,我把書放進他的置物籃,坐上了他的腳踏車;心里決定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但早在圖書館的那個下午,神秘的潘朵拉盒已經悄悄被開啟;首先跳出來的是不安,接著是虛榮。
然後是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仔細觀察我手肘上青青紫紫的傷痕,侯燦玉皺著眉問︰「這是怎麼了?」
「不小心跌倒的,我最近正在學腳踏車。」我吐吐舌說。
「怎麼跌成這樣?」他抬頭看著我,疼惜地說︰「你啊!天生坐車的命,我看,以後還是我來載你好了,不用學了。」
不願被他當成行動力不足的白痴,我搖頭。「不要啦!我們課又不一樣,還沒學成以前,我坐同學的車就好了,不要太麻煩你。」
「你確定?」侯燦玉又露出疑惑的神情。
「嗯,我正在跟同學學,就快學會了。」我忙說︰「啊!打鐘了!你快點回去上課啦!」
「那,下課的時候我來接你?」他問。
「不用了,今天家族有聚會,我要跟學姐學妹一起吃飯。」我又扯個謊。
想得到他曾放在胡晶瑤身上的專注,我就得學會胡晶瑤那一套;就算侯燦玉習慣了讓我依賴,我也不能太過依賴他。
我沒敢告訴侯燦玉,教我騎腳踏車的是高文思,當然更不敢說他向我告白過。
侯燦玉逮過幾次我坐高文思的車,幸好他不是器量小的男人,並不覺得什麼。反而是我暗暗怨他太過放心,然後再興起自厭情緒;我這樣瞞他,還要藉此試煉他,希望他也吃吃醋,未免太無聊、也對他太不公平了!
但,我就是希望侯燦玉能更重視我一些嘛!
「學長沒空教你騎車?也沒空載你嗎?」高文思曾問我。
「不是他沒空,是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很沒用,什麼事都要靠他。」我悶悶說。
「會嗎?如果是我,我很樂意有更多時間跟你相處,更樂意幫你做任何事情。」高文思低語。
我不自在地別過頭。「不是說好了,不說這些的嗎?」
「呃,我的意思是,學長應該也是一樣的啦!」高文思忙打哈哈。
我不這麼認為。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男人之患,在好為女人之師——或許對大部分的男人來說,有機會教導女人,讓女人依賴,是件得意事。我從歷任男友那里學會這一點;他們赴湯蹈火,我奉上崇拜與感謝,大家各取所需。
但侯燦玉顯然不需要藉此滿足他的大男人自尊,他已經夠有自信了!我既模不清他的喜惡,找不出他喜歡我的原因,只能從胡晶瑤那里學點經驗。
每周五近黃昏,因為上課地點的關系,我常踫見等在校門的君啟揚,與搭車北上的胡晶瑤。以前我要是踫上了,都會開心地上前打聲招呼,然後藉故離開,不打擾他們,近來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在一旁觀察。
度過驚濤駭浪的時期,他們之間的氣氛和諧,默契又佳,幾時我和侯燦玉才能走到這個地步?
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還是舍不得他?」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問。
我戰栗地回頭,眼前的侯燦玉仿佛又回到百般諷笑我之時的他。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勉強笑問︰「你……你在說什麼呀?」
「跟我來!」不同於平時親密的牽引,他有些粗魯地抓我的手腕,將踉蹌的我拖到圍牆內,運動場的一角。
「我有課……」我不安地囁嚅。
「你的課表我都會背了,哪有課?」侯燦玉仿佛隱忍怒氣問。
「是、是文選老師補課……」話尾被他瞪得吞下去。
「你還要騙我?還要躲我?」他終於抑不住憤怒說︰「你說的謊還不夠多嗎?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嚇呆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如果想甩了我,直說就可以了!不必躲我,也不必找學弟作候補!」他表情痛苦地說︰「你就爽快地說出來,我不會纏著你的!」
「我沒有……我沒要甩你!」我驚愕地拼命搖頭。
侯燦玉臉色稍霽,隨即又一沉。
「那你是把我當作備胎,隨時在找下一個,一面又等著君啟揚?」
「怎麼會……?」我不可置信說︰「你為什麼這樣想?」
「不是嗎?」他閉上眼,又睜眼。「你讓學弟接近你,卻躲得我遠遠的;你依賴他,卻不要我幫忙;你寧願躲在旁邊偷看君啟揚,也不想我陪你……你要我怎麼想!?」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慌亂地說。
「那你這些莫名其妙的行為是怎麼回事?」侯燦玉耐著性子問。
「我……我不想太過依賴你,我以為……你可能會喜歡我獨立一點……」我笨拙地解釋。
「然後你就可以跑去依賴別人?」他冷冷地說。
我難堪地抿上唇,無話可說。
如果我做得到百分之百的獨立,我可以抬頭挺胸地反駁;問題是,我的確只是換個對象依賴而已……
「我喜歡你,你就依賴我;學弟喜歡你,你就利用他;也許哪天看到新的對象,你又疏遠他,換下一個了!」侯燦玉疲憊地說︰「你喜歡受異性的奉承和照顧,我已經很習慣。合理的範圍內,我可以不當一回事,這是女孩子的特權,只要你仍然喜歡我,你利用我、利用別人,都沒關系……」
想不到這些他都看在眼里!對於侯燦玉的觀察力,我驚愕不已,只能呆呆看著他的唇一開一合。
「可是,你明知道高文思喜歡你,還給他機會靠近你?」侯燦玉繼續逼問︰「你以前那一筆一筆的風流帳,真的是談戀愛給我看?真的是為了想找個我的替身?我想不是吧!你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喜歡我,不然你怎麼還肯給別人機會?」
我想辯解,這句話堵住我的口,他長長地吁口氣又說︰
「好吧!抓不住你的心,是我自己沒本事,所以你才克制不了要找下一個替補對象,這我也認栽!」
我想搖頭,又迫於他的氣勢,只能怔怔听下去。
「我最受不了的是,你找下一個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是放不開君啟揚?」他啞了聲音。「你可以離開我,選擇別人,為什麼偏偏還是要選君啟揚?我就永遠要輸給他嗎?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一直以為他們之間的友誼牢固不破,讓人羨慕,到這一刻我才曉得,他們之間的心結,結在深不可測的心底,不到深處,不見分曉……
我放棄爭論,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喜歡你、崇拜你都來不及,你怎麼會不如他?」我激動地說︰「我還怕你不夠喜歡我,怕你喜歡胡晶瑤還勝過我呢!」
「是這樣嗎?」他也激動地問,用力將我摟住。
「嗯。」我低聲說︰「我在乎胡晶瑤,多過君啟揚;想不到你在乎君啟揚,多過胡晶瑤……我們都弄錯了!」
「是這樣呀……」他喃哺低語。
「你對君啟揚……真這麼在意?」我小心地問。
「我們有深仇大恨!」他半真半假說,又捏捏我呆滯的臉頰。「嚇你的啦!」
我縮縮脖子,真被他嚇著了。
「那他對你……也是這麼想的?」我又問。
「就是沒有才可惡!」他搖搖頭。「我們一群人當中,表面上他最平易近人,其實他才是我們當中最高傲的。他擁有的東西最多,老師最寵的是他、同學最崇拜的是他、朋友最重視的也是他,可是他總是表現出不知不覺的樣子。很多時候,明明是我做的決定,可是到後來,大家都听他的,功勞也都推給他。在很多方面,我自認比他行,可是最後總是輸給他……我承認,我很嫉妒他!」
我忽然想起君啟揚曾舉過的例子——文筆好的是侯燦玉,作文比賽名次最高的卻總是君啟揚……看來,君敵揚並不是不知道侯燦玉的不滿唷!
「如果你有心事,應該要告訴他。」我小聲建議。「我想,君啟揚應該听得下去的。」
「看吧!連你都替他說話,我怎不嫉妒?」我呵呵陪笑,侯燦玉又嚴肅地說︰「這是我單方面的問題,讓你知道已經夠難堪了,何必告訴他?」
「那,以後你跟他還是好朋友?」我擔心地又問。
「那當然。朋友之間,應該是良性競爭。如果跳月兌不開見不得對方好的心態,還做什麼朋友?我其實早就想開了!還不都是因為你?」他模模我臉頰。「如果他連你都搶走,我才會去找他開戰!女人,我這麼說,夠不夠滿足你的虛榮心?你喜歡男人為你爭風吃醋,啊!?」
「我……我知道錯了啦!」我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啦!」
他不要君啟揚不要的女人——原來以前侯燦玉這麼說,是肺腑之言,並非只是開玩笑。
君啟揚念醫科,他就念電機,兩人分別考上二、三類組的榜首,不論是否故意,他們不會沒有瑜亮情結。
屬於天之驕子的嫉妒心,深沉而復雜,侯燦玉憑著智慧來化解。若不是我這個「紅顏禍水」,他不必被迫承認這段友誼的陰暗面,他可以永遠不讓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沒神經,是我自私又虛榮。
也幸虧他們的交情夠好,否則,這段友誼怎保得住?
潘朵拉盒跳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跟著是嫉妒、誤會,好不容易終於讓它合上。
但願這一合上,就別再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