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沒事。」萱兒吐吐粉舌,撫撫胸口,松緩眼眉鼻唇全兜搭一塊兒的窘狀。
這張水麗臉蛋,擠眉弄鼻樣兒,還真像玄貘,或者,是玄貘像她。
「茨兒。」她杏眼張圓,心頭濕熱。
阿菡很久沒听到這字眼了,心底一抽,那是阿娘閨名,她可是阿娘故人。
「王母。」玄貘摟抱母親,一顆心才吃了定心丸。「你每次給人擁抱,都得這麼驚天動地,你看啦,王父讓你嚇得臉色發青,還好,有阿菡接住你,不然,我拿什麼賠給王父。」
「你這沒心沒肝沒肺的小東西,就會跟王母我沒大沒小。」她杏眼瞅睨,摟了愛兒整頭,滿是母親關愛。
「王母,才多日沒見,你話里怎麼一堆形容詞,沒心沒肝還沒肺,那我不是早掛了?」
萱兒繡花拳頭敲上玄貘左肩。
「我呸呸呸,口沒遮攔,你給我出海,一去就三年多,把你王母我盼得柔腸寸斷。」說完,淚眼婆娑,就往玄貘前襟抹淚抹涕,順帶滿臉剩余敷面,全揩擦干淨。
「王父,救救我。」玄貘快被王母鼻涕眼淚淹沒。
「萱兒,不哭,王兒都回來了。」攬過妻子,哄疼。「不然,你要我這夫君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樣好了,我們罰王兒一年不準出海,你說,好不好?」
「王父。」玄貘慘叫,翻掀白眼。
「算了,夫君,反正王兒已大,翅膀長硬,就不甩我這懷他十月胎的母親,夫君,你說,萱兒我是不是可憐啊?」抬起淚眸望夫君,順巧,睨眼王兒,極是淘氣。
「不然。」玄徹-異常認真,二十年相處,終于跟得上萱兒,她古靈精怪性子。「我們把王兒再塞回你肚子。」
「夫君,你又糗人家。」萱兒嘟唇,討厭,怎麼被識破,她夫君愈來愈聰明,真不好玩。
「為夫不敢。」
「夫君哪兒不敢了……」萱兒正扳指條列。
阿菡看得萬分趣味。
這就是家人,好明顯的親情牽扯。
剛剛的玄言露,還有玄貘的王父、王母,行止是莽撞奇怪些,但處處是血緣天性的關懷。
表示方法不一,卻像極她對阿娘妹妹的牽掛不舍。
「阿菡,別被我王母嚇傻,她這樣是家常便飯?」
「家常便飯?」阿菡不信。「有人把跌倒當家常便飯。」
「反正,最後跌疼的不會是她。」
「我明白。」她笑展眼眉。
「你愈來愈肯笑了。」玄貘不迷戀她麗顏,卻耽溺她笑靨,笑得要千花盡失妍采。「先帶你去別處看看,否則,等他們卿卿我我完,還不曉得是哪時候。」
遠天,彩雲絢霞,輝映;地上,金風玉露,呢語。
「你王父沒有三宮六院?」阿菡沒見到其他嬪妃。
「就兩個妃子,一個是言露姊姊的親生母親,她身子孱弱,在言露姊姊七八歲時,就魂歸西天,另一人,便是我王母。」
「沒想過再另納嬪妃嗎?」
「王父不是東霖皇帝,從小到大,他常在我們耳邊說,一生就只有兩個女人,一個是恩情多于愛情,一個是愛情多于恩情。」
「貘貘,你母親是愛情多于恩情。」阿菡原以為,稱君作王的特權之一,擁盡天下美顏,就像那權力仰天的東霖男人,新寵一個換過一個,或者,僅僅是隨人心念。
為與不為,因人而論。
「王父很公平,他沒虧待過誰,當然,一生就最愛這兩個女人。」他望眼花瀲王城,言露姊姊的母親雖早逝,但王城里,無處不是她蹤跡,這東都名為「花瀲」。
「你前襟髒污。」
「再換,就好,王母,有時比我們還像個孩子。」玄貘滿臉飛笑。
「王兒,把那姑娘留下,你就自動閃邊去。」
玄貘阿菡才轉入回廊,便因那細聲大語頓住腳步。
「別急,免得再絆倒。」玄徹-額頭大汗,輕撩愛妻筒裙,省得她跌倒。
「王母,她是阿菡。」
「玄-國母。」阿菡輕輕頷首福身。
「不用行大禮,小姑娘,你叫阿菡,那你母親……」實在像極,萱兒拉她右手腕。「剛剛幸好有你。」
萱兒瞥見阿菡手腕上的平安如意,先是錯愣,後則歡喜,這個兒子,不愧是她孩子。
終于,解下如意琉璃,看來,把心都給阿菡。
「芙渠向-,你是茨兒的女兒,長得還真像,眼底眉梢全都是一個樣兒。」萱兒陷入回憶,二十年前,多有茨兒成全,她方能和徹-共結連理,洞房花燭前,她把祖傳珍寶芙渠向-贈與茨兒。
她們情同姊妹,一條祖傳珍寶琥珀煉子,終比不上茨兒的成全。
「你能同我說說阿娘嗎?」對于更年輕些的母親,阿菡沒有印象。阿娘不提,她也沒問。
「好啊,來,我們慢慢聊。」
玄貘湊頭跟來。
「你去、去,陪你王父去。」
「王母,我也想听。」玄貘嗚哇哇鬼叫。
「男兒不宜。」一副是她們要去聊閨中私密。「幽荷,送人。」
「國主、殿下,煩請移駕。」女侍男僕縱列,低首福身恭送。
養心殿屏門關闔,連帶闔上滿殿月桂芬芳,玄徹-和玄貘被趕出。
「王母……」他對門狂吼。「王父你不能這樣寵王母,她已太無天無理。」
那臉龐盡儒雅溫文,早已見怪不怪。
「那也是為父寵得起,再說,她是你王母。」玄徹-雙手別背,神態悠閑。「王兒,回寢殿換件干淨衣衫,就到御政樓來陪王父用晚膳。」
「陪王父吃飯?」玄貘錯愣,心頭發冷,頓覺不妥,正所謂,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好久了,我們父子倆沒一起用膳。」從來不是主政當國的料,玄徹-只是人夫人父。
「那會有幾道菜肴?」玄貘得先有個底,通常王父設宴,話題嚴重與否會隨菜肴多少而定。
「都是王兒愛吃,少說也得上百道。」
「哇咧,上百道?」玄貘瞠目結舌,看來,今晚宴席必得通宵達旦。
「順且等憫恩一起。」
「王父,那我們不談王姊喔。」玄貘想僥幸過關。
「都是家人,自然是談談家人間的事。」
「好吧。」玄貘嗚咽,上百道菜肴,他真得耳朵生瘡了。
王父的循循善誘,他生為人子,也不能太大逆不道。
「王兄、王兄,香荷說你回來,哪時進港?」小公主蹦蹦跳跳,水藍筒裙在她腳邊飛舞得像彩蝶翩翩。
憫恩睡醒,換衫梳洗罷,便轉出映水樓,直往御政樓來。
「嘿,小憫恩,愈來愈可愛了。」他一把抱起妹妹,是兄長的寵溺。「小憫恩還是晝夜顛倒?」
「改不過來,我愈晚愈醒,愈早愈昏。」憫恩摟摟兄長,撒嬌。
「那哪天再抓你出海,在海上嘔個大半月,絕對治好你晝夜顛倒的壞習慣。」玄貘捏捏她鼻頭。
「我才不要,十一歲那年被王兄拐上碧眸船,我一上船就吐,吐得我昏天暗地,差點沒穿腸破肚。」
「你膽小鬼。」為她拂去額前發絲。
「膽小就膽小-,才不再上船。」憫恩拉拉裙擺。「咦,武二呢?」
「為何獨獨問武二?」玄貘反問。
「我都問啊。」她焦急得俏臉酡紅。「還有武大、武三呢?」
「我讓他們回府去。」
「可是,他們向來不離王兄身旁?」事有奇怪,憫恩再問。
「武二替我擋了一刀,所以我才能保住性命,回來看小憫恩。」
「那武二有沒有事?傷得怎樣?」俏臉慌得像熱鍋螞蟻。
「怎麼不先問問王兄我。」
「王兄,你都好端端站在我眼前,怎會有事?反倒是武二,我先看他去,你跟王父說我吃不下。」
「小憫恩,別撞到王父。」玄貘瞅見王父正進入御政樓。
「小公主。」香荷追上去。
「王父,兒臣先告退,兒臣還吃不下。」憫恩在錯身時,向王父頷首福身。
「王兒,什麼事急成這樣?」
「王父,我看武二去,他替王兄擋了一刀。」一溜煙,水藍衣裙翩翩,回廊上消失得沒任何蹤影。
「一套龍宴三十六道菜品,再一套鳳筵三十六品珍饈。」
玄貘瞠眼魚貫進出的男僕女侍十六人。玄-王宮並無太監,宮闈寬嚴並濟,自有一套宮廷侍僕制度。
「還有以蓮花膳為首的九九八十一道美饌。」
「王父,這一百多道菜,我們哪吃得下?」玄貘苦惱,本想有憫恩王妹作陪,小憫恩竟棄他而去。
「吃不完,就賞下去,來人,抬來百花純釀,今晚,我們父子倆,不醉不歸。」
「王父,那事已沒得商量嗎?」玄貘夢魘的開始。
「先挾菜。」徹-挾了塊-滿盈香,放入王兒青瓷金碗里。「有啥事沒得商量?」
「就承繼玄-大統一事,王父肯定擬了說辭。」玄貘點明,珍饈美饌當前,他食不下咽。
「被王兒料到。」玄徹-拉開流蘇寬帶,取出一只墨漬密麻。「我少說也詳列了上百條。」
玄貘搖頭,苦笑,還真大費周章。
「言露姊姊把玄-治理得有條不紊,政治清明,玄-陛下若非她,還會有誰?」
「王兒,你也不差。」一切,他這父親都看在眼里,與貘兒干了杯百花純釀。「好酒,好酒,你亦是經國良才,你只是讓你王姊,言露說什麼,你從不反對或另有異議,王父還在想,不讓你承接大統,是不是太委屈王兒?」
「王父,我喜歡現在的安排,玄-陛下當由王姊。我的性情愛好自由,不受拘束,走遍千海萬洋,看過的地方愈多,就愈感謝王父王姊的盛情厚意,讓我以另一種方式擁有天下,那便是看盡天下。」
「跟為父一樣,都不是最好的治國君主。」玄-永遠比不上萱兒,他寧可整日圍繞萱兒打轉,也無意在奏折里消耗時日。
「我跟王父都很幸運,王姊是我們玄-王族的最高榮耀,中土或東霖都把女主治國,視若毒水猛獸,古來也听說只有一個女皇帝,可是,我們玄-卻不然,王姊就像王祖父,必然會把玄-帶往另一個盛世。」
「光憑王兒縱論事理的胸襟,為父就不怪你三年多不回家。你啊,害你王母每年灑水節,哭紅雙眼,還硬不讓破浪海軍千里追押你。」
「都是王父、王母疼。」玄貘極討好,他們玄-王室,大概是古來帝王家的最例外。
「不過,疼歸疼,有一事王兒應知。」
「啥?」玄貘暗驚,不是四兩撥千金給含混過關了嗎?怎麼王父還不罷手。
「十年前,黃嶼宮廷生變,舊王崩逝,幼主繼位,王叔輔政,卻欲染指其王嫂,發生了一連串宮闈慘劇,不離便是那舊王留下的唯一血脈。」
「王父還為此和黃嶼交惡,干戈大動。」
「既然他都到玄-來了,我們豈有不管之理,王室內廷生變,最傷痛的莫過于至親。」
「所以,王父不適合為君,亦如王兒的不適合為君。」玄貘不時表明立場。
「那貘兒認為女孩家最大的幸福是什麼?」
「嫁得好夫婿,一如王父疼王母,寵得無天無理。」玄貘眨眼,料定王父不會動怒。
「萱兒只是愛胡鬧,貘兒可盡得她真傳。」
「感謝王父也寵孩兒,疼得沒天沒理。」玄貘跪地叩首,這是中土、東霖伏拜君王父母的大禮。
「王兒,你快起,我們不時興這套異國風俗,吃飯喝酒好端端的,你干嘛跪拜王父我?」
如果三跪九叩,能免去承繼玄-,玄貘會再多跪身幾次、多叩頭幾個。
「言露畢竟是女孩兒,如果她執意退位,玄-就是你的。」
「啥?啥?」玄貘瞪大眼楮。「姊姊是為了不離?」
「西島聯盟以秉辰、黃嶼、玄-三地為大,姑且別論不離在黃嶼的實力,你想想看,三股勢力中有兩地親上加親,怎會不引來猜疑。」
「這是不離該解決的。」
「貘兒確是玄-家的男兒。」
「那寧可犧牲孩兒幸福,也不讓姊姊為難。」
「正是,我知貘兒心有不甘,才讓人抬來百花純釀,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玄貘心底嗚咽已極,只可惜,這百花純釀,他是愈喝愈醒。
他是玄-王家男兒,寧委屈他,也不犧牲姊姊。
「沒考慮過憫恩?」
「小憫恩也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娃兒,你舍得讓奏章消磨她的靈氣嗎?」
「所以,我逃不掉。」
「喝吧,不醉不休。」
他愈喝愈醒,怎昏睡得去。
玄貘就知,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尤其,王父擺宴。
養心殿里,月桂香薰,舒人心脾。
幽荷奉上美顏的花果釀蜜。
「阿菡,喝,你這個把月海上大船搖晃,太陽毒烈,喝了這花果釀蜜,保你氣血活絡,肌膚水女敕,可千萬別曬黑了,就算曬黑,也別怕,我這養心殿要什麼有什麼,珍珠粉、伏苓粉……全都是美顏白膚聖品。」
捧起青玉杯倚唇,阿菡輕輕品啜,甜而不膩,清涼順口。
「你和我阿娘,一點都不像。」想起阿娘愁思的眼、憔悴的臉,阿菡好心疼,阿娘快樂過嗎?擁有過玄-國母這隨處可掬的快樂嗎?
「所以,我在養心殿里鑽研駐顏藥方,讓青春不走。」歲月沒在她臉頰留下痕跡,很難相信她有個快二十歲的兒子。
「國母。」阿菡話被揮去。
「叫萱姨。」
「萱姨,說說你和我阿娘年輕的事。」
「當年……」萱兒將雙腿縮上。「阿菡,你也躺下,我讓幽荷幫你舒緩筋骨,她手藝極棒。」
阿菡依言躺下,沒有排拒生人近身,幽荷一雙手在她身子上來回飛舞。
舒服極,眼皮沈,只剩雙耳傳來的細語,那是來自萱姨的,話說當年。
「當年,若不是你阿娘成全……」
二十年前,萱兒茨兒兩家交好,這對女娃兒青梅竹馬,雖非血脈至親,卻情同姊妹;當時,玄徹-與茨兒因長輩關系,盟下金玉良緣,萱兒很早即愛慕徹-,雙方兩情相悅,茨兒知情,非但不怒,反而順水推舟,助兩人洞房花燭。
萱兒將家傳珍寶芙渠向-贈與茨兒,除了銘謝成全,更見證兩人的姊妹情深。
之後,茨兒遠嫁東霖,中隔大海,便漸漸失了聯絡。
「阿菡,把這里當是你家,留下來,我和茨兒情同姊妹,你便是我親生女兒,至于——,我讓言露找去,當年,若不是你阿娘……」
「不,姻緣隨性隨人,阿娘與國主沒那男女情感。」阿菡就是明白,雖然沒听阿娘提過。
「阿娘並沒有一昧退讓,她是選擇了那個東霖男人。」
「對啊,那東霖皇帝還是太子時,我見過一面,風流倜儻,文采飄逸……」
仰天的權力,若沒有深厚蓄積,確實很容易腐化人心,阿菡倒沒看過那東霖男人倜儻風流、飄逸文采過,有的,不過是猥瑣下流卑鄙骯髒。
她嘆息,為阿娘,所以,阿娘寧可殞命東霖麗京,也不返回玄。
道法隨身,一旦輸了自身,便輸了全天下,阿娘寧死,也絕不苟活。
後來,萱兒還說過什麼,阿菡也沒听清楚,她睡得香沈。
那飛舞筋骨上頭的推拿按摩,舒緩她一身。
當阿菡醒來,夜深了,旁邊候著一女侍,一身水綠長衫筒裙。
「姑娘醒了,就由綠荷服侍姑娘。」
「萱姨?」
「國母已就寢,姑娘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綠荷。」
阿菡起身,那盈鼻香味兒,多嗅聞幾下,才踏離養心殿。
夜涼如水,阿菡憑欄仰望,一天繁星。
這玄-之地,格外親切,阿菡笑臉盈盈,假若——能在身旁,定會更好。
她闔眼盼念,妹妹平安,這是她每日必喃語的祈福,在還沒和妹妹重逢前,她會一直祈念下去。
「姑娘,起風了,讓綠荷引你到迎曦樓休息。」花瀲四荷指得是影荷、幽荷、香荷、綠荷四女侍,因善體人意,頗得主子喜愛。
阿菡縮子,發絲、長衫、褲管隨風紛飛。
心隨念轉,那御風而行,差點就召喚來足下雲霧,俯瞰這夜晚的花瀲城。她不想驚動其他人,暫時作罷。
「貘貘呢?」不經意出口,唇角凝笑。
「姑娘問得是貘殿下?」綠荷見她點頭。「殿下人在御政樓和國主用膳,今夜大概得通宵達旦。」
「那就是御政樓?」阿菡繞隨回廊,左前方宮樓,燈火明亮,像似白晝。
「御政樓在那。」綠荷往右邊那燈火明滅處指去。「姑娘手指的是映水樓,憫恩公主的寢宮。」
「貘貘的王妹?」阿菡被那彷如白晝的明亮所吸引。
「是的,姑娘,憫恩公主是貘殿下的唯一妹妹。」綠荷手拿油燈引路。
「怎麼就映水樓一處,燈火通明,門戶不閉?」
「姑娘有所不知,小公主通常睡早不睡晚,現下,正是小公主清醒的時刻。」綠荷回話,國母特別吩咐,她會好生侍候這貴客,從貘殿下的行止看來,阿菡姑娘遲早是被迎娶入王家。
「喔?睡早不睡晚?」
「回姑娘的話,小公主是只睡白天不睡晚上。」綠荷相當伶俐。
「喔?」這樣看來,玄-王家個個殊奇,所以,也養出了玄貘那既大人又孩子的性情。
阿菡在映水樓前停住,無意再向前,才轉身,便迎上一小女娃。
「好美的姊姊,你就是王兄帶回來的妲……」憫恩即時咽了口口水,她剛答應武三,要保守秘密,省得武三遭王兄狠踹。「阿菡姊姊?」
「憫恩小公主,你王兄說了你好多事情。」
「一定是把我從小到大的糗事,全給抖出來。」憫恩嘟唇紅透臉。「姊姊,我有事同你說。綠荷你退下。」
阿菡手還沒讓憫恩拉著,身子便被另人攬住。
肉牆寬闊,氣息熟悉,她無須回身,便知來人是誰。
「王兄,今晚王父擺宴,一定全是你愛吃的。」
「還敢說,小憫恩臨時落跑。」
「那今晚我不打擾王兄和姊姊,免得王兄將新仇舊恨全算在小憫恩頭上。」她笑容可掬。「姊姊,明天我到迎曦樓找你。」
憫恩聰穎,閃入映水樓。
「你醉了?」撲來滿鼻酒香。
「若能醉就好。」
「是何事?」她沒看過玄貘這般神情黯淡。
「我……」
「待會兒……」阿菡食指抵住玄貘口,四處張望,確定無人,召來足下雲霧。「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御風飛行嗎?」
不多時,兩人已在夜空里,花瀲城以南燈火零落,以北則烏漆嘛黑一片,顯是無人居。
「你說說,有何事不樂?」
「都是王姊,她不要玄-,就把玄-硬塞給我,連王父都站在她那一邊。」
「確實是,你九歲出海,看過的天下,比玄-大過萬千,再加上,你自由自在慣了,治理一個國家,不適合你性子,就算會是個賢明君主,但你終不會快樂,寧可隨船出航,踏遍海外。」
「你懂我,一如王父懂王母的胡鬧。」他攬緊,夜風在他耳畔呼嘯,底下的花瀲應鐸明滅。
「玄-有你王姊即夠,況且,她真能舍得嗎?治國十年,她所有心思全在玄-、西島聯盟,會不會因你是男子,她覺得該把國家還你?」
「男子女子都一樣,只要能治理好國家,就是一代名君賢主。」
「還是,為了那個叫作不離的男子,就算是,那也是花不離的事情。」
「你和我想的一樣,那是不離的事情,他若沒辦法解決,他就不值得王姊交心。」正如,阿菡是他的事情。
「花不離會辦到的,他和你王姊都非比尋常。」阿菡篤定,雖僅是匆匆照面。
「那麼,阿菡,我讓你願意給心嗎?」
「我……」不知不覺,給了,給了就是給了。
心底,眼底全都是玄貘。
輕輕啄吻玄貘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