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沉沉的天際,星月爭輝,晚風從海上吹來,帶著咸咸濕濕的涼意。
「我們先回去,好嗎?」上官雲瀚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垂在翩翩的肩上。「不要!」翩翩套上了外衣,感受其間傳來的溫暖與情意。「陪我去找一個人,好不好?」
上官雲翰一笑。「找誰?」
「找‘海龍幫’的二當家陸震天。他認識我爹,也許可以從他那兒知道爹的死因。」
「陸震天?」翩翩怎麼會和「海龍幫」有關,上官雲瀚想起土先生的手下,曾經說過翩翩一听到「海龍幫」三個字,反應十分激烈。
看到上官雲瀚皺擠的俊眉,翩翩顯得有些不安,她拉起上官雲瀚的手,瑩瑩雙目寫滿真摯的信賴。「石頭,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害怕喔!我也是今天無意間才知道,我爹曾經是‘海龍幫’的幫主。也就是說他以前是個海盜頭子,不過他不是壞人。我想去找陸叔叔問他一些爹和娘的事,也許可以查出些什麼。等我問完陸叔叔,再和你去找尋你的身世。你說好不好?」
翩翩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降得翩翩的心也冷了,她松開了手。「你介意我爹是海盜嗎?」
「不是的!」上官雲瀚再度拉起翩翩的小手。「我怎麼會介意呢?只是……」只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翩翩,我們先回去好不好?我答應改天再帶你和陸震天見面,我們現在先離開這里吧!」
「不好!你不和我去,我自己去。」翩翩掙月兌他的手,甩頭就走。
上官雲瀚連忙上前拉住她。「翩翩,听我說。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我說完之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麼現在不和你一起去找陸震天。」他頓了頓,勉強自己開口。「我的記憶已經恢復了。」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你不和我說?」翩翩的聲音听起來極度不悅。
「你不要生氣嘛!」堂堂「傲雲山莊」的少主,竟像個小孩般的手足無措。
「哼!」翩翩別過臉去。
「我知道是我不好,難怪你不開心。這都是我自作自受,自己招惹來的,我是沒理由求你原諒的。」上官雲瀚姿態擺得極低。
「哼!」翩翩的語氣不再那麼凶惡。
「听我解釋好不好?」
「隨便你,嘴長在你臉上,你喜歡說就說啊!我也沒擋著你。」翩翩的眼角偷偷地瞄他。
「在你失足跌落河底的時候,我也記起了那個被追殺的夜晚。我不是要對你隱瞞,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加上我當時也不敢肯定仇人是誰,又怕會拖累你,所以才沒有告訴你。」上官雲瀚一面解釋,一面注意著翩翩的反應。
翩翩緩和下來的臉色,讓上官雲瀚放心不少。「我的名字叫做上官雲瀚,是‘傲雲山莊’的少主。我最近才查出來,當日襲擊我的人是‘海龍幫’的三當家,雲破天。」
「雲叔叔?」
「我們之間的恩怨,一時也很難說得清楚。不管如何,這事總得有個了結,一場打斗怕是避免不了。打斗之中,難免容易誤傷到旁觀者,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傷,所以才想讓你先離開。」他極力以平淡的語氣淡化這場殺戮,希望給翩翩一個錯覺,這場恩怨不過就像是街頭的械斗,見血之後就一哄而散。
以翩翩的江湖歷練,她無法想像出這場決斗的慘烈,上官雲瀚也不願意讓她知道大多殘殺的場面,這樣一來翩翩就會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知道他是「傲雲山莊」的少主人,是背負著血腥與責任而出生的人,這是無從選擇且不可逃月兌的宿命。如果翩翩看到這一面的自己,還會願意和他廝守終生嗎?
「你和雲叔叔有什麼過節?他為什麼要襲擊你。我叫雲叔叔別和你打了!你們化敵為友,不是很好嗎?」
上官雲瀚避開她的問題,反問道︰「你喜歡雲破天嗎?」如果翩翩和雲破天的感情很好,為了翩翩,他可以撇開那雲破天之間的恩怨,甚至可以不顧眾人反對,留一條活命給雲破天。
「不算特別喜歡吧!我比較喜歡陸叔叔。雲叔叔對我也很好,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他看我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怪怪的。」翩翩略略皺著眉。
這該死的雲破天,不會想染指翩翩吧!一想到性好漁色的雲破天不懷好意地看著翩翩,一股怒氣直沖上來。
「喂!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翩翩用手肘輕撞著上官雲瀚。
「沒事!」這下可以放心地和雲破天放手一搏了。
「好,我和你先離開這里。你下次再和我去找陸叔叔好了!」翩翩並不希望自己成為上官雲瀚的牽絆。況且也不一定要現在見到陸叔叔,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時半刻。
「嗯!」上官雲瀚背起翩翩,施展輕功,步如凌波,行雲流水,月色下,流瀉著兩道人影。翩翩只覺得風從耳際呼嘯而過,發絲在空中飄散,身似騰雲駕霧,凌空而起。彈指間,清楚地聞到海水的味道。
上官雲瀚柔著聲問她︰「翩翩,還好吧?頭會不會暈?」他輕輕地下放下翩翩,一手還撐扶著她。
「不會!好好玩喔!」翩翩興奮得像個孩子,發光的雙目,停留在一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身上。這名陌生人,筆直的身軀站得十分恭敬。「這位是……」
「翩翩,這是木先生,我們在山上的食物全是他張羅的。木先生,這是翩翩姑娘。」
「翩翩姑娘好!」平板的聲音,讓人印象深刻。
「你好!你……你是不是半夜和石頭,不是,我是說上官雲瀚,你是不是那幾天半夜和他說話的人啊?」
「姑娘好耳力。」
翩翩用力瞪著上官雲瀚。「你很不夠意思喔!你還騙我說沒有和人說話。害我差點以為我自己有病。」
上官雲瀚臉上寫滿歉疚,卻是笑而不答。
「少主、翩翩姑娘請上船。」小船停靠在岸邊的石縫處,不仔細觀察,還不容易察覺。
「傲雲山莊」是什麼樣的組織?看著木先生,翩翩的心頭浮出這樣的疑問。上官雲瀚一身武功已是驚世駭俗,而木先生的內力也該是爐火純青吧!以他這樣的本領,對上官雲瀚卻是必恭必敬。顯現上官雲瀚的地位之尊,是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翩翩將視線轉到上官雲瀚的身上,俊朗的面容,雍容的氣度,既熟悉又陌生,就如同那雙琥珀色的眼楮,深沉而迷離。現在才真切地發現,他的氣質竟是如此的超拔不群、傲世獨立。也許他真的是站在雲端而出生的吧!
「翩翩,你在想什麼?」上官雲瀚敏銳地察覺到一道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沒事!」翩翩的笑容虛弱無力。
「是不是坐船坐暈了!」上官雲瀚將身子挪到她的旁邊,琥珀色的眼眸,流露出真摯的關懷之情。
「嗯,大概吧!」他那兩潭深邃的眼眸,會讓人陷溺其中,難以自拔。
「靠在我身上會好一些。」上官雲瀚輕柔地把翩翩拉到自己的身邊。
翩翩沒有反對,頭一垂,輕輕地合上眼瞼,無限愛嬌地賴在他的肩上,享受自己編織出來的愛戀幸福。只有在這一刻,身邊的人才是真實地存在。就像一塊大石頭,穩重可以依靠,而不是像天上的雲海,虛幻縹緲,遙不可及。
船停靠岸時,翩翩竟然已經睡著了。上官雲瀚輕輕巧巧地抱起翩翩,和木森坐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奔向「悅來客棧」。馬車停在客棧的後門,白天那名老婦帶著好幾個打扮和她相似的婦人,站在門口迎接。
「土先生,麻煩你帶翩翩姑娘休息。」
老婦點住翩翩的睡穴,將她交給另一名婦人,那名婦人抱起翩翩,立刻退下。
上官雲瀚收回視線。「我剛才得到一個消息,‘海龍幫’三頭目雲破天,明天要過四十五歲的生日,我要乘此機會和水先生踫頭,共同商議如何對付雲破天。請你和木先生速速將金先生、火先生請來此地,三個時辰後,在密室開會。」
「少主!小心。」兩人態度恭敬,語氣卻自然流露出長輩對晚輩的關懷之意。
「嗯!」上官雲瀚頭也不回,縱身一躍,消失在黑夜之中。
幽暗的密室,在燭火的映照下,恍若白晝般的光亮。土圭養依照上官雲瀚的吩咐,火速將「傲雲山莊」另外兩名大將請來。「傲雲山莊」的核心力量是由五行護法所組成的,這五人依次為金鑫、木森、水淼、火焱、土圭。五人的功夫俱是武林一時之選,當世高手。
金鑫為商業奇才,當年上官昊看中他的才能,將「傲雲山莊」分全國的商業網路,交由他一人掌管。「傲雲山莊」強大的武力,加上他的苦心經營,終于使「傲雲山莊」掌握全國二分之一南北貨物的流通。而原本為武林第一世家的「傲雲山莊」,正式成為新興的商業王國。
木森是五人當中,水性最佳的一人。只要讓他遁逃到水中,任憑千軍萬馬也拿他無可奈何。當年若非靠他的水性,「傲雲山莊」的主人上官昊,早淪為太湖的水中亡魂。這次會被分派來調查「海龍幫」也是為了借助他高明的水性。
水淼雖是一界女流,卻最被上官昊倚重。她心思細膩,頭腦冷靜,謀略超群,是江湖上受人敬重的女諸葛。加上她的醫術高超,又有「賽華佗」之稱。在五人之中,她只長于輕功,算不得是最頂級的高手,上官昊卻獨排眾議,將她拔擢為五行護法之首。由于她不讓須眉的能力,終于獲得「傲雲山莊」一班男子的信服,穩居群龍之首的位子。
火淼性烈如火,卻不是愚魯的漢子。除了內力精純之外,更擅長用毒。他本是江湖之中,人人頭大的惡魔,卻連續三次敗在上官昊的手中。而他七次下毒欲毒殺上官昊,卻都被水淼化解。因為這一番機緣,使他成為五行護法的一員。
土圭看似平凡的老婦人,卻是身懷絕技。她最著名的就是暗器,她頭上所戴的珠花,實際上就是置人于死的武器。不過外人只知道她的暗器,極是辛辣狠毒,卻不知道,她精通易容術,擅于模仿。不只是別人的形貌,連說話語態都維妙維肖。只要是她要模仿的人,恐怕連那人的親人,都無法辨識出來。此刻她看起像一個尋常不起眼的老婆婆,但是下一刻,她可能易容為年輕美貌、豐姿綽約的少婦。
這五個人各有其背景身分和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他們來自大江南北,個性習氣迥異,卻同樣甘心改名換姓為上官昊賣命。江湖上留有各式各樣的傳說,但實際上沒有知道,上官昊是如何統馭這五個奇人。
上官昊雖然承繼「傲雲山莊」的資產,但卻不同于一般武林世家的子弟。他雄才大略,武藝非凡,深知如何禮賢下士。為了享有千秋萬世的霸業,他借重各式各樣的奇人異士,結合成有組織的力量。「傲雲山莊」成為一個群體的代號,而不是上官昊的私產。
上官雲瀚就是在他刻意的栽培之下,成為「傲雲山莊」的繼承者。如果說「傲雲山莊」是上官昊的畢生之血,那上官雲瀚就是他最大的驕傲與成就。上官雲瀚年紀輕輕,卻有青出于藍更勝于藍的態勢,若非如此,上官昊也不會放心地把「傲雲山莊」交給他管理。
上官雲瀚五人一笑,一面抱拳說道︰「請各位先生來,是要商討如何對付‘海龍幫’」
「少主你一聲令下,我帶三十六堂、七十二舵的兄弟,殺到‘海龍幫’的巢穴,把他們全部殺光毒死。也好顯一顯‘傲雲山莊’的威風。」火焱摩拳擦掌嚷著。
「金先生,意下如何?」上官雲瀚把視線轉向始終保持微笑的白衣老者。
「我沒特別的意見,看少主怎麼決定。」老人依然保持著笑容。
「那麼,就我們幾人上‘海龍幫’向雲破天討回一個公道,如何?」
眾人臉色大變,連白衣老人也不禁失聲喊叫。「少主!這……這太冒險了!」
上官雲瀚淡淡笑道︰「不是尋常人,才能做非常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自然能險中求勝。況且不調集其他人馬,也不會造成無謂的傷亡。」笑容之中,飛揚著滿滿的自信。
他的笑容果然收到作用,四人不再那麼反對。「咱們不以多求勝,殺起來才叫痛快。」
「不!火先生,這次只要討回公道,不求殺個痛快。」
「這……」其他人如墜入五里霧中。
「水先生得到一個重要的情報,今晚雲破天要過四十五歲的生日。他打算利用此時機,除掉陸震天,取而代之。」
白衣老者若有所悟地笑道︰「那少主的意思,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內爭外斗下,‘海龍幫’自然就會瓦解了!少主這招真是高啊!」土圭真心地稱贊著。一旁的木森則以牽動嘴角,表示贊同。
「不!‘海龍幫’瓦解的話,我們只是少了一個敵人。如果幫陸震天除掉雲破天,卻是多了一個朋友。」上官雲瀚深沉的想法,連江湖歷練深厚的四人,也為之眼楮一亮。
上官雲瀚琥珀色的眼眸,深不可測。「我考慮過了,即使‘海龍幫’瓦解,我們也還沒那樣的能力,可以接收他們的海上勢力。倒不如結合他們既有的海上王國,慢慢地擴大‘傲雲山莊’的範圍。兩方面相互為用,彼此共享海陸的貿易利潤,才是長久之計。不知各位先生,還有沒有其他的見解?」
「老主人要知道少主人的算計,一定會很高興。將門虎子,我老火對上官家是心服口服了!」
听到火焱的說法,上官雲瀚的嘴角揚成一個漂亮的弧度。上官昊去世不久,他在「傲雲山莊」的根基並不穩固。不是他不夠優秀,而是上官昊實在太特出了。無形之中,他時常會被比較、被要求。
上官昊留給了他「傲雲山莊」龐大的基業,也同時成為他的陰影。他必須超越上官昊,才能獲得所有長老們真心的信服。這些人雖然是受命要輔佐他的人,卻同時扮演著長輩與屬下的角色,所以他必須要有一番屬于自己的作為,為了自己,也為了「傲雲山莊」。
這並不容易,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跨出第一步。
滄海月明,月色照在海上,寧靜平和。誰也不知道一場隱藏的風暴,正慢慢向「海龍幫」襲來。
為了慶祝雲破天的生日,小小的島上四處燈火通明,島上最雄偉的建築物內,傳來女子的歌舞樂聲。
陸震天一口飲盡剩余的酒,瞪大的眼不屑地掃過那群幾乎衣不蔽體的女子。女子們在獻過舞之後,一個個親昵地依偎在每個舵主的懷里。「哼!三弟,你是想把‘海龍幫’變成妓女戶嗎?」
雲破天傾低身子,藉著倒酒給陸震天的時候,小聲說道︰「二哥,今天是我生日,就這麼一次,眾家兄弟都在這里,給個面子,別讓我難看。」
「這碗酒小弟敬你,就當是祝賀小弟生日吧!」雲破天順便斟了一杯給自己。
陸震天接過酒。「也罷。做兄弟的敬你一杯,也敬各位兄弟。」他一口飲盡杯中酒。這等暢快淋灕的豪氣,立刻博得滿堂喝采。
「哈!哈!哈!爽快!二哥果然好酒量。哈!哈!哈!」雲破天大步地走回位子,睥睨著陸震天,一把丟擲掉手中的酒杯。「二哥,你處處提防著我,誰知今天還是著了我的道。」
「不妙!」陸震天心頭驚呼,連忙運功驅毒。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斷地從臉上滑落。
「你想做什麼?」陸震天故做鎮定,額上的汗卻泛濫得嚴重了!
「二哥,別想運功了!你中的不是尋常的毒藥,而是來自西南的迷藥‘美人香’。你越是運功,手腳越是酸麻。」
「別廢話,你要殺要剮,我都認了!」陸震天的臉色益加蒼白。
「我的條件,再簡單不過。你自廢雙手,我給你一筆錢,遠離這里。你手下的那批人,由我來接收。我會好好運用這批人,光大‘海龍幫’的。」
雲破天正自鳴得意之際,屋外忽然傳來尖銳的慘叫聲,增添廳堂中的肅殺之氣。一具焦黑的尸體,被丟入廳堂之中。
「雲破天,你可還認得我?」一名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的男子,身著白袍,腰際三尺玉劍,昂然獨立。
「撤劍!攻擊!」雲破天臉色陡變,馬上下令將攻擊對象轉向「傲雲山莊」,兩派人馬立刻展開一場廝殺,卻只听得「海龍幫」傳來聲聲的慘叫,一轉眼間,損兵折將,鮮血濺飛,傷痕累累。
「二哥!這一戰可是關乎‘海龍幫’的存亡,你快叫‘陸家十八漢’動手,我們之間的恩怨,等一會兒再算!」雲破天轉而向陸震天求救。
陸震天還不清楚來人的意圖,略有遲疑。從剛才的觀戰中,他發現「傲雲山莊」雖是來勢洶洶,卻似乎沒有存心置人于死地的意圖。
「陸大俠!晚輩和你絕對是盟友,而不是敵人,我也曾領教過雲破天的‘美人香’。今天我們來不是要挑起‘傲雲山莊’和‘海龍幫’的紛爭,而是為了向雲破天討回一個公道。」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不失天下第一莊的氣度。
「閣下想必是‘傲雲山莊’新繼任的莊主上官雲瀚,果然是少年英雄。若不嫌棄,陸某願意和閣下交個朋友。上官少俠如果要對付我那不成材的三弟,希望不要波及到‘海龍幫’的其他兄弟。」陸震天不愧是在江湖行走多年的人,一句話將「海龍幫」和雲破天切得干干淨淨。
上官雲瀚一笑。「這個自然。從今天起‘傲雲山莊’和‘海龍幫’就是朋友了。金雲破天的人頭,算是我送給貴幫的。」
他一邊說,一邊使出絕招,三兩下就擒住了雲破天。雲破天纏扎在一起的頭發四下披垂,顯得狼狽不堪。
上官雲瀚橫劍一吻,鮮血從雲破天的頸部汩汩地流出,不過這一劍,只傷其皮肉。「快說!你這‘美人香’是從什麼地方取得?還有誰透露我的行蹤讓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這藥和消息都是從同一個神秘客手中得來的,雲破天也不知道那人是誰。
「少主!由我來問吧!」五行護法的金鑫這時突然出面。
「也好!金先生的能力無庸置疑,相信一定可以問出結果。」上官雲瀚撤劍,將雲破天扔給金鑫。
「不好了!該死!吐出來!」金鑫盡臉色突然大變,拍擊著雲破天的背部。
「少主!雲破天畏懼自殺了!」金鑫盡跪在地上,一臉頹然。「是屬下沒有注意到,才讓他自殺的,屬下辦事不力,願領責罰。」
上官雲瀚拉起金鑫。「他要死,金先生也是攔不住的,怎麼好責怪你。陸大俠,這尸體就交由貴幫處理吧!相信他的身上會有‘美人香’的解藥。」
「謝謝上官少俠幫鄙幫清理門戶。上官少俠要不嫌棄,不妨多留幾天,讓鄙幫略盡地主之誼。」
上官雲瀚輕輕地揚起嘴角。「不打擾了!倒是有一個故人之子,想見見陸大俠!」
翩翩從昏沉的狀態醒來,睡眼惺忪的她,只見眼前一片亮紅,晶晶晃晃地扎著她的眼。定神一看,才看出來是客棧老板娘頭上所穿戴的大紅珠花。
「我怎麼會在這兒呢?」
「你睡著了,少主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老婦自然沒有告訴翩翩她被自己點了睡穴。
「婆婆是說石頭……不是,上官雲瀚是你家少主?」翩翩搔著頭。「不對啊!你不是‘悅來客棧’的婆婆嗎?我又被騙了,對不對?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你們在演戲嘛!」
「該死的石頭,你最好別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把你咬死、掐死,丟到水里淹死。」翩翩掀開被子走下床。他把自己當什麼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撒謊?不知怎麼回事,翩翩只覺得鼻子酸酸的。
「翩翩姑娘,你別激動,別激動。」這是土圭一次听到有人這樣罵上官雲瀚的,翩翩勃然大怒的反應讓她一時慌了手腳。
此時,外頭傳來上官雲瀚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翩翩,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上官雲瀚這一陣風似的,破門而入。
剛才翩翩還發了狠話,說要把上官雲瀚咬死、掐死、淹死,這一會兒,看到他一頭熱的樣子,什麼氣也消了一大半。翩翩眸道︰「這麼急躁,哪有個少主的樣子?」心里卻是暖甜甜的。
上官雲瀚捏起一個小籠包。「我怕你餓著啊!這是‘長興樓’的小籠包,你嘗嘗看。」
上官雲瀚將小籠包遞送進翩翩口中。這小籠包皮薄而滑潤,餡多鹵重,味道異常鮮美。「嗯!好好吃!」翩翩露出滿足而幸福的笑容。
「當然好吃了,這是少主特地去買的。」火焱一開口,翩翩才注意到除了上官雲瀚及婆婆之外,房間突然多出好幾位形貌奇特的人,其中有一個是她原先就認得的木先生,另外三個,她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不論是不是她認識的人,全盯著她看。
翩翩朝著幾個陌生人尷尬地笑一笑,順勢抓起上官雲瀚捧在手中的小籠包。「你們好!大家都吃過了嗎?還沒吃過就一起吃嘛!不要客氣。」
「謝謝!我們吃過了!」水淼以笑容化解翩翩的尷尬。
「翩翩!這幾位是‘傲雲山莊’的五行護法,他們不但是‘傲雲山莊’的支柱,也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上官雲瀚逐一地為翩翩介紹五人,幸好翩翩對五行的基本原理,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才沒在一時間被搞昏。
翩翩拉住上官雲瀚的衣角,小聲地附在他的耳畔嘀咕︰「你很不夠意思喔!有這麼多稱頭的部下,也不早跟我說。還有你那天,居然裝做一副不認識婆婆的樣子,害我一個人耍白痴。」翩翩的小手偷偷地擰著上官雲瀚的手,另一方面卻別過頭去,對著眾人露出燦爛的微笑。「以後還請各位叔叔阿姨多多照顧。」
上官雲瀚再塞了一個小籠包給翩翩。「你先乘熱填飽肚子,等會兒我讓人放洗澡水給你,你再換上土先生為你準備的裙裝。」
翩翩嘟著小嘴,小聲抗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這種衣服很容易被絆倒的。這次先賣你個面子,下次我才不理你呢!」
土圭和火焱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翩翩的小臉也在同時脹紅。水淼適時地開口︰「少主,今天我們五人都很累了!如果少主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們想先退下。」
「那各位先生,就請先下去休息吧!」虧的上官雲瀚,還能若無其事地保持微笑。
五人一走,翩翩就把頭深深地埋在被子之中。
「好了!別害羞了!人都走了!」上官雲瀚的眼角寫滿笑意。
「都是你害我的啦!第一次和你的手下見面,就這麼丟臉,以後還怎麼混下去啦!」翩翩紅通通的小臉,引人愛憐。
上官雲瀚笑道︰「傻丫頭,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展開案上的那套衣服。「你還是乖乖地換上這件衣服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啊?」翩翩斜睨著上官雲瀚。
「你的陸叔叔,你總不會想穿這樣去見你的陸叔叔吧?」上官雲瀚輕笑。
烏藍的天際,寥寥落落地披散著星子,一輪殘月高掛在天上,更顯孤寂。一陣馬的嘶鳴,劃破夜的寧靜。一男一女,騎在馬上,直奔「清風亭」
男子停下馬來,抱下嬌小的女子,再次翻身上馬,靜靜地坐在馬上等待。女子撩起裙擺,向「清風亭」飛奔而去,就在和亭內的人影四目相接時,兩行清淚,隨風吹落。
「陸叔叔!」翩翩撲在陸震天的懷里,宛如見到親人般的狂喜。
噙著眼淚的陸震天,低頭安慰著。「翩翩,不要哭了!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都六年了!讓陸叔叔好好看看你。」他無兒無女,早把翩翩當成女兒一般看待。
翩翩放開陸震天,用手抹去眼淚,極力地擠出一絲笑容。「陸叔叔,沒有想到今生還能見到你。」
「我也以為你……告訴陸叔叔,到底發生什麼事,是誰殺了你爹?是誰放火燒了‘江南樓’?不管是誰,不管要花多少的代價,陸叔叔都會幫你報仇。我要親手殺了那個人,用鮮血祭慰大哥在天之靈。」陸震天滿血絲的眼楮,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我不知道。」翩翩水汪汪的大眼楮,在一瞬間暗沉。「我連爹爹是‘海龍幫’的幫主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是誰殺了他?」淒楚的語音,讓陸震天的心頭一震。
陸震天將手搭在翩翩的肩上。「翩翩,你要諒解大哥。大哥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他不希望你被‘海龍幫’的事情牽連在內。為了你和大嫂,他遠離海上,建造‘江南樓’,就是要給你們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
爹這麼做的原因,絕不僅止于此。那夜火光中的喊叫聲,穿透時光,回蕩在翩翩的耳畔。
她抬起頭。「陸叔叔,娘……你可知道,娘有什麼親戚朋友或者是比較熟識的人?」她還不打算讓陸震天知道,殺害爹的人似乎和娘有關。
陸震天靠坐在翩翩的身邊,卻避開她的視線。「你怎麼會想問這個?」
翩翩拉著陸震天的衣袖,不死心地追問︰「陸叔叔,你告訴我嘛!爹和娘從來不曾告訴我這些。我是他們的女兒,卻對他們的過往一無所知,這不是很荒謬嗎?」以往只要她問到類似的問題,爹娘總會刻意地回避。
陸震天站起身子,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老實說,大哥哥也很少告訴我這些。我只知道你娘是你爹的師父‘忘塵客’的獨生愛女。我听大哥說,他十五歲那年拜師,就愛上年僅七歲的小師妹。他一直在等著小師妹長大。」
翩翩露齒一笑。「娘從小就是個美人吧!」爹的目光,總是深情地貪戀在娘的身上。
陸震天踱步到亭柱下,一手倚靠在朱紅色的柱子。「嗯!大哥二十五歲時離開師門,獨創‘海龍幫’。那時我就跟在大哥的身邊,每一次他提到大嫂時,眼神都會綻出幸福的光彩。他曾說過,男兒立志四方,大丈夫就該成就雄圖霸業,和鐘愛的女子共享人間富貴。」
共享富貴?翩翩整個人靠在柱子上。娘和爹的確是共享富貴,可為什麼,娘還是不開心?
陸震天皺緊了眉頭。「後來,大哥二十九歲那一年,整整一年,他都沒提到大嫂。整個人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大愛說話,發狂似地喝著悶酒。」
「為什麼?」
「不知道?」大哥和他之間可以說無話不談,就只有這麼一件事,他到現在還弄不明白。
「不過之後,他就把大嫂娶進門,遠走嶺南,蓋了一座‘江南樓’,安置你和大嫂。」
翩翩側頭支頤,眉頭深鎖。「這麼听來,娘是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了!」
「或許吧!」月色的映照下,翩翩這才發現,陸震天的額頭,深深淺淺地刻畫著歲月的痕跡。
「翩翩,和陸叔叔回‘海龍幫’吧!讓陸叔叔代替大哥大嫂照顧你。」
「我……」翩翩別開陸震天關愛的眼神,黑珍珠般的雙眸,恍恍惚惚地望著遠方馬上的人影。「陸叔叔,我想和他在一起。」輕柔的聲音,勾勒著少女的幻夢。
陸震天盯著一直默默等待的上官雲瀚,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我相信大哥如果有知,也會答應的。」除了欣慰之外,陸震天的眼楮寫著更多的不舍。
「陸叔叔,我會回來看你的。」翩翩的眼中盈滿淚水。
「傻丫頭!」陸震天為翩翩擦拭滑落的淚水。
和陸震天話別之後,翩翩騎在馬上不發一語,只靜靜地依偎在上官雲瀚的胸膛,貼伏著他的心跳。
上官雲瀚漸漸放慢馬的速度,細細品嘗懷中沁心的幽香,享受著發絲摩掌間的繾綣柔情。
很有默契的,兩人都不願打破沉默。靜謐的夏夜,只听得達達的馬蹄聲,極有規律地踏踩著,一步一步地朝「悅來客棧」前進。
夜半時分,「悅來客棧」卻是燈火通明,一盞火亮燭光,使夜燃燒著點點的不安。
上官雲瀚的臉色一沉。「發生事情了!」
馬還未落定腳,門已經迅速地開數。
「少主!小楚病得厲害,金鑫和水淼已經先趕回莊里,請少主盡速一程。」土圭的臉上,寫著不安與焦急。
上官雲瀚迅捷地躍下馬來。「小楚怎麼了?」焦急的聲音,清楚地透露出他對小楚的關懷。
一名黑衣人,從土圭等人的身後走出來。「小楚姑娘……呃!」原本平板的聲音,因為意外而往上揚起。
「你……」上官雲瀚和他一樣驚訝。
「大夫?」騎在馬上的翩翩驚呼出聲。
「你們認識?」土圭和火焱大叫,木森也瞪大向來平靜的眼楮。
「他是救我的大夫。我不知道原來他就是水先生的徒弟,這世界真是太小了!」上官雲瀚試著將他所知道的線索連結起來。
「沒想到你是‘傲雲山莊’的少主!」大夫也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翩翩喃喃念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她還猶如在五里霧中。
听上官雲瀚說話的樣子,對那名叫小楚的姑娘,好像很關懷,翩翩的心頭頗不是味道。但她馬上撇開這個想法,她親熱地拉著大夫的手。「大夫!是我!我是小乞丐。」
「你這樣裝扮,我猛一看還認不出!」他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小乞兒。
「大夫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小楚到底怎麼了?」一向極有教養的上官雲瀚,鮮少打斷別人的說話。
大夫放開翩翩的手,轉向上官雲瀚。「小楚姑娘氣脈虛浮,可能有生命危險。據我的推斷,她是對你的憂掛太甚,加上體弱多病,所以一受風寒,便一發不可收拾。我相信只要她看到你平安無事,心結便可打開,氣脈自然可以通暢。」
「謝謝大夫賜教。」
大夫的視線和上官雲瀚踫在一起。大夫看著翩翩和上官雲瀚這對天造地設的璧人,不禁有感而發。
「上官公子,你真的很幸運能遇到她,她和你萍水相逢,無親無故,卻不顧一切地救你。她每天背著你進出,自己都吃不飽了,還到處張羅你的吃喝。你受傷在身,又身無分文,還喪失記憶,她卻沒有丟下你,這份恩情,你要記在心頭。」他若有所指,深切地望著上官雲瀚。
上官雲瀚揚起嘴角,目光卻是凝視著翩翩。「這個自然!這樣的恩情,上官雲瀚會用一生一世來償還的。」說到一生一世時,他在手上加了一些些的力氣,緊緊地握住翩翩,翩翩心頭一震,抬起頭來看著他。
一生一世,你可是要陪著我一生一世嗎?可是你陪著我,不會只是因為這樣的恩情吧?
翩翩悄悄地將手抽出,眼角偷偷地飄到上官雲瀚的身上。
這一生一世,除非是你歡喜甘願,你心頭有我,我們相守到老才有意思。
翩翩想起那夜上官雲瀚輕柔地捧著自己的臉,他烙下的那一吻在額上還兀自火熱。
「翩翩,收拾一下吧!我們一起回‘傲雲山莊’。」上官雲瀚再次握住她的手,厚實的手暖暖地覆蓋著翩翩的小手。
翩翩晶燦的雙眸暗沉下來。「等一下。大夫,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翩翩不管眾人奇怪的目光,拉起大夫,匆匆忙忙跑走。
不知跑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停下步來,翩翩眼眶一紅,雙腿「砰」地一聲跪下。「大夫!我……」話仿佛梗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口。
大夫被翩翩突發的舉動嚇得手足無措,只得先把翩翩攙起。「好端端的怎麼這樣子?有什麼委屈站著說,大夫再幫你想辦法。」
翩翩努力地擦著不停的淚水,眼楮也哭得紅腫。「大夫,記得你跟我說過,你爹爹是教‘海龍幫’的人給洗劫一空的,是不是?」
大夫皺起眉頭。「我都想把這忘了,你還提這做什麼?」
翩翩搖著頭。「忘不了的,我知道這是忘不了的!你的心里頭還恨著這群人吧!」
「別說了!你為什麼非說不可?」大夫轉身離開,卻被翩翩抓住他的手。
「因為我是‘海龍幫’以前的幫主喬嘯天的女兒,喬翩翩。」翩翩松開了手。
大夫回過頭,月光映射不出他陰晴不定的心事。翩翩低頭跪下,不住地磕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夫蹲下來伸出手頂住翩翩的額頭。「唉!過去的還是讓它過去吧!這一切也不是你的錯,你又何苦呢?況且你受的苦也足夠贖罪了。你爹也死了,你又流浪街頭,要我恨誰呢?罷了,都忘了吧!」
翩翩抬起頭,小小的一張臉混著泥沙和未干的淚痕。「謝謝!真的謝謝你。」她傾身抱住大夫干枯的身子,閉起眼楮,讓淚水肆意地橫流。
「你以後可有什麼打算?」大夫偷偷地擦掉自己的眼淚,輕輕地推開翩翩。
翩翩扯著衣袖,胡亂地在臉上擦抹著。「我再也不想報仇,不想流浪了。」
大夫牽著嘴角。「你也不報仇了!」他真心地替翩翩感到高興,自己在仇恨的陰影之下掙扎了好多年,好不容易在這一刻才真正的釋懷。翩翩還這麼年輕,不讓仇恨窒息而死,才能真正飛向自己的幸福。
「我想和他回‘傲雲山莊’。」翩翩站起身來,腿還有些酸麻,只得靠著樹。
大夫跟著起身,嘴角卻微微地僵住。「你……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嗯!」翩翩的臉通紅。
「唉!你可知道有個叫小楚的姑娘?」
翩翩的臉有些僵住。「我是剛剛才听到你們說的。」她看得出來上官雲瀚很關心那個叫小楚的女孩子。
「你可知道她和上官公子是青梅竹馬?」
翩翩緊抿著唇。「那……小楚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大夫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她是個很美麗善良的姑娘,可惜患有眼疾,看不到東西。她很在乎上官公子,而且听旁人的口氣,好像把兩人看成一對。你……你可還要和上官公子……」他不希望好不容易擺月兌仇恨糾纏的翩翩,又陷入情愛糾葛中。
翩翩深吸一口氣。「已經愛上了,我也沒有退路了!我相信他的心中也有我的,除非親口听他說,他愛的是小楚姑娘,否則我還是會等下去。」
「你這樣決定,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默默地祝福你,也許你會尋到你的幸福。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一定要來找我。」大夫的臉上寫滿關懷。
翩翩掛起一抹笑,黑白分明的眼楮,閃閃發光。「會的!不管未來如何,這一定會回去找你。我相信有一天,我會帶著上官雲瀚一起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