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老爺子……」
一連串焦急的喊聲,竄過整個濃密的林子,向四面八方斷斷續續的傳送著。
突然,一道灰青色的身影,如箭簇一般,彎曲地劃過林子,直到發出喊聲的源點才止住。
「怎麼了?你明知道有人在追殺咱們,為何你還……」身穿灰青色勁服,下顎蓄著一把長胡的中年男人,懊惱、不諒解地放聲道。
只見,中年男人身子一落地,便有個婦人自一個漆黑矮小的山洞內沖了出來,她激動地揪著中年男人的下衣擺,滿臉淚痕地哭道︰
「老爺子……老爺子……俊兒……俊兒他不見了……嗚嗚……我四處都找過了,就是不見他的影兒……老爺子……嗚嗚……我的俊兒……俊兒呀……」
中年男人聞言,原本懊惱的神情,霎時變成了鐵青色。
「俊兒……他怎會不見的?」
「嗚……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剛剛累得睡著了……等我醒來時……他就不見了……俊兒要是踫上那些人……嗚嗚……」現今的絕境,加上自己心肝寶貝失去蹤影,讓婦人不禁掩面地痛哭了起來。
中年男人的目光淒然地瞪視著天空好一會兒,突然一臉下定決心地神情,對婦人道︰
「夫人……現今我們身上所系的是數百、數千人的生命,所以絕對不能在此停留過久,堡主還等著我們回去通報,所以……我們現在不能留下來尋找俊兒。」
婦人聞言,猛然地抬頭回望自己的丈夫,眼中充滿了數不盡的不諒解與哀怨。「俊兒是我倆的兒呀!你怎麼可以那般的無情……」
中年男人赤紅著雙眼,直視著婦人,沉聲道︰「俊兒也是我的心肝,我也不願呀!可是咱們身上的重任,亦不能就此不顧呀!」
「那麼……那麼你就先回堡中去通告堡主,我要自個兒留下來找俊兒。」婦人決斷地說。
中年男人聞言一把抓緊婦人說道︰「不成,你留下來,不是斷送性命,便是成了人家的階下囚,我不能眼看這情形發生。俊兒對我而言雖重要,可是你對我來說卻是更加重要,縱使失去了俊兒……我也不能失去你。」
一直忍在眼中的淚水,在這時已無法強忍地落下他歷經滄桑的臉龐。
婦人愕然地瞪著中年男人,如此的告白雖窩心,可是她所摯愛的兩個人失蹤了一個,這如何讓她能細細地品嘗眼前的窩心與幸福呢?
只听,中年男人又道︰
「俊兒若死,那也是他無福;若是活了下來,只要咱們夫妻兩不放棄,這輩子相信仍有相聚的一天。再想想,在堡中我們其他的家人,你也不願老丈人及丈母娘,為了我兩尋兒而失去性命吧……夫人,咱們真得走了,那些人此時已漸漸地接近,再不走的話,就來不及了。」
經中年男人的提醒,婦人總算想起了身上的重責大任,幾近絕望的她也只有含著淚水,回望著過道,乞望能在最後一刻見到俊兒的身影兒。
怎奈……老天爺依然執意拆散他們,讓一個四歲多一點的俊兒,順應天命……
☆☆☆
華山。
這麼一座祟山峻嶺,最讓武林中人記憶深刻的,便是華山派立派于此;它雖然不是中原武林領導群雄的主力,卻也少不了說話的份量,只因他們正巧五大派中的其中一派。
五大派分別是,嵩山少林、武當、崆峒、峨媚、華山。少林為首,華山為末。
而華山雖排名為末,且與武當同是劍術偏長,但不同于武當劍法的陰柔沉斂,華山派劍法以華麗、靈動性高為名。
在平時,五大派各自相安,往來友好,若武林中發生重大的事件時,會立即相互扶持。因此,武林中的黑白兩道,皆不敢輕怠五大派中任何一派,只怕,一旦與其中一派起了重大沖突時,引起五大派連合起來,光是人口吐一沫,就足以淹沒任何一座山。試想,有何人或者幫派,肯輕易以身試法嗎?
當然,還是有不怕死的!
例如︰外邦入侵、邪派作惡……等。
而在五大派之外,南有丐幫、北有赤鷲堡、東有海龍宮、西疆一帶則有靈蛇派,一幫一堡一宮一派各據一地,雖沒有明顯彼此敵視,卻也多少有些零星的小沖突發生,只為幫派間的利益問題。
然而,一向平靜無波著重修練的華山派,卻在此時為了一件事,引起了不小的事端。
練功坪的某一角,正圍著一大群人竊竊私語著。
「你們沒有看到過嗎?」一個矮小、赤著上身的男人壓低著聲音道。
有人開個頭,自然就有人會發問。「錘子,你指的是不是後山的事?」
「對啦!就是那個!」矮小男人點點頭。
「哪個?哪個?」不知情的人便會忍不住好奇地追問。
「你還不知道嗎?那我就跟你說,這幾日,我們師兄弟中,已經有好幾個人見到過那影子了,就在後山那片樹林里!我本來還不相信,昨兒個好奇的趁著午膳的時候,溜去看了一下,還真的踫巧讓我看到了;只見一道灰黑色的身影迅速閃過,因為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人還是野獸;只知道,在它竄過時,好像是它正好在狩獵野兔……真的,那速度實在是嚇人,正在吃草的野兔,才剛警覺到危險要逃時,便被那個灰影給擒走了,我從沒看過野獸有那麼快的動作。」那矮小的男人有些激動地描述昨天自己的所見。
「噓……小聲點,免得等會兒被小師妹給听到。要真給小師妹听著了,她免不了又會好奇的到後山探個究竟,現下我們都不知道那‘東西’會不會襲擊人,要是小師妹在後山出了點意外、掌門師伯責怪下來,我們想不月兌層皮都很難。」有個人突然出聲警告眾人。
「師兄說得是……」矮小男人認真地點點頭,才又接著道︰「還有,听廚房的小南說,在前些日子他也見到那影子了,而且也跟我一樣看到一只大山豬,跟那野兔落得一樣的下場,就連七師兄也……」
就在他們談論的當頭上,他們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身旁,那棵濃密高聳的大榕樹上,正有個嬌小的人兒,躲藏在其中,豎起耳朵靜靜地偷听他們的談話。
沒錯!那嬌小的人兒,正是剛剛那位師兄口中所提起的小師妹──華婧。
華婧,一個芳華十六的姑娘,是華山派除了鎮山之寶外,最為重視的寶貝了,只因她便是掌門華承奉的掌上明珠,同時也是所有入門弟子當中,唯一的女弟子,因此,這叫他華山派能不好好的寶貝嗎?
而這華山派的寶貝,有著一副剪水雙瞳、嬌小玲瓏的身材,縱使她現在身穿男裝,頭發也如男人一般束在腦後,只怕也掩不住她那可人、嬌俏的風采;尤其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眸,更是令人不由得想多看一眼。
只是,這華山之寶似乎有點讓這些師兄弟們傷腦筋。
是因為她鬼主意特別多?是因為她比別人聰明,所以容易異想天開?還是她為人刁蠻、任性?
不!都不是,她不僅沒有鬼主意特別多,也不會異想天開,更沒有刁蠻任性……呃!或許是有一點點啦,不過若是以固執、反抗性重來形容她的話,還會比較貼切一點。
華婧的固執,可十足十是遺傳自她的父親華承奉的脾氣,至于反抗性重這點解釋起來可就有點繁雜了,總歸一句,華婧是為了反抗才反抗的,重點是在于她認為父親對待自己與對待其他弟子們方式不公平,為什麼許多事情她就不能與他們一樣去做?
而長久累積下來的反抗,自然地便變成了一個習慣性。
就如現下,那些師兄弟們在講這些事時,故意放低了聲音,深怕華婧听到,而挑起好奇心溜到後山一探究竟;偏偏,好巧不巧地,他們談話的地點不對,還是讓華婧給听見了,再加上習慣性使然,使得華婧卯起性子暗忖,他們越不希望自己往後山去,她便越要往後山行。
華婧微抬原本趴在樹枝上的頭,望向後山的方向。
她真的好奇,那個可以讓師兄們贊嘆、驚訝的黑影究竟是什麼樣的動物?說不定,她比師兄們更加好運,可以一窺那黑影的真面目。
或許,它會是個很迷人的動物。
或許,它可以成為很好的寵物對象。
或許……
華婧嘴角噙著一抹幻夢般地微笑。
☆☆☆
一連數天,華婧都一直在後山的樹林子里晃,只是,不知是不是老天爺在開她的玩笑,就是硬沒讓她「湊巧」去撞見那道神出鬼沒的灰黑色影子。
而讓華婧感到嘔的是,她人在樹林內來回尋找,找到汗如雨下,就是沒看到那道灰黑色影子,而師兄們不特別想見到那影子,卻總是輕松地就讓他們看到,而且還不是只有一次,因此這要華婧如何不感到嘔呢?
經過數天下來,以及偷听到的消息指出,每一次師兄們會不巧地見到灰黑色影子出現時,必定周遭會有一些飛禽走獸被獵捕,因此,華婧斷定那灰黑色身影之所以會出現,全都是為了要獵食。
這天,華婧偷偷的自廚房內拿了五斤多重的豬肉出來,打算用來做誘餌,好將那灰黑色影子引出來,然後趁機會看清它的全貌。
華婧先將那五斤多重的豬肉丟在樹林中的一角,自己則躲在不遠處的草叢內瞄。
可是,老天爺好似還真的在與她作對,讓她等了兩個多時辰,依然還不見半個影子,著實是讓她泄氣、沮喪,更害她餓得前胸貼後背。
心想那灰黑色影子大概不上當吧!華婧便從那五斤多的豬肉割了部份下來,並找來柴火烘烤,準備等肉熟了,填飽五髒廟後便回去。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當架在火上的豬肉慢慢的溢出香味時,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一個蓬頭垢面、未著片褸的……男人,不聲不響地就出現在她面前。
未著片褸耶!她從出生到現在,雖然一直與爹、師兄生活在一塊兒,可從不曾見過一身精光的男人,而且還是一個一身污黑渾身壯碩高佻的男人。這對華婧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刺激!
「啊……啊……」華婧張口結舌地瞪著眼前男人的臉,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看到「禁地」。雖然她的母親很早就去逝了,可是偶而上山賣菜的老婦,還是會對她說些常識,加上她父親華承奉自小教她讀書識字,她自然懂得什麼是「非禮勿視」。
在沒有防備的狀態下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應該不會怎麼樣吧?華婧有些心虛地暗忖著,不過,她還真是對那個「禁地」有點好奇。
只是,華婧還是忍不住想要犯嘀咕,眼前的這男人怎麼這麼地髒呀?還髒得這麼徹底,完全看不出他的臉蛋長得到底是俊還是丑?而且……而且……他居然那麼不要臉地光著身子,還一副流口水的樣子?
男人的確是一副垂涎、直吞口水的模樣,可是他偏偏又似乎很在意什麼而遲遲不往前,反而站在離華婧五尺外,不斷地在香噴噴的豬肉與華婧的身上來回看著。
就這樣,一個是不敢移開目光,另外一個卻有點著急,兩人相距五尺的對峙著;直到華婧聞到一股燒焦的味兒──
「啊!我的豬肉……」華婧顧不得對方究竟想要做什麼,而連忙用自己隨身的劍鞘往地上一鏟,利用鏟起的砂土掩滅掉豬肉下的柴火。
就在華婧將火滅熄之後,她突然想到五個字……灰黑色影子!
華婧將目光自豬肉移回那男人身上。這男人全身也呈灰黑色……師兄他們所說的影子,該不會就是他吧?華婧眼中帶著詫異地瞪著那個男人。
可是當她再次看向男人時,華婧卻意外地發現到那男人「咕嚕……咕嚕……」地猛吞口水,還不時對著她投以希冀的眼神。
光是那男人的眼神,就讓華婧一時之間忘了對方可能是變態或是暴露狂,而開口問︰「你的肚子餓了嗎?」
然而,華婧一點也沒想到她的問話,所得到的居然是一臉茫然地表情,于是她便又重問一次︰「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男人臉上的表情依舊很茫然,仿佛他一點都听不懂華婧所說的話。
一連兩次的問話都沒得到應有的回應,讓華婧不由得猜想起對方是不是真的听不懂她所說的話,因此她只有跟男人玩起比手劃腳的游戲來了,一下子比比自己的肚子,一下子又比比仍在木架上的豬肉,又一下子比比對方……
到最後看對方似乎有點了解時,她正要拍拍地上示意男人坐下來吃時,不料,那男人卻突然轉身,縱身一躍便失去了身影,害得華婧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完全搞不清楚那男人為什麼要走。
「搞什麼嘛!莫名其妙……」華婧望著男人失去蹤跡的方向,不悅地犯嘀咕。「害我白白浪費時間跟腦筋……去!一定是哪兒來的土人,才會不穿衣服外加听不懂我說的話,不過……他的輕功怎麼會那麼好?一下子就不見人影兒了?」
華婧有些懊惱自己干嘛那麼好心,還浪費心思去跟他玩比手劃腳。雖然,她還是有點好奇,那個男人到底是由哪冒出來的,不過她當然是推斷不出他是哪來的土人,才會擁有比自己那些師兄還要好的輕功。最後,華婧只有悻悻然地啃咬著漸漸變冷的豬肉,專心填飽自己的五髒廟。
不知過了多久。
吃飽的華婧打算收拾收拾便要打道回家時,那個男人又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出現在華婧的眼前,害得她又被他嚇了一跳。
「怎麼又是你?」她有些不悅地說道。心想,他該不會又要自己跟他玩比手劃腳吧?
不過,這一次那男人的出現,並沒有跟上回一樣兩手空,反而手上還抓了數尾魚以及一只野鴨,只見他一臉失望、沮喪地瞪著原本烤豬肉的地方。
只見他「呀呀……啊啊……」地將手上的魚、鴨遞給華婧,便對著華婧露出期望的目光,接著又將目光移向原本那烤豬肉的地方。
起先,華婧還看不懂對方干嘛將魚、鴨遞給了她,直至她順著那男人的目光看往烤豬肉的方向,才猛然了解對方大約的意思。
「你想吃烤豬肉?」華婧半猜半問。
可惜,他根本就對華婧的問話一點反應也沒有,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華婧只好重拾舊游戲,又與那男人比手劃腳了起來。
男人雖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華婧卻由他眼中的神情知道,他確實是想要吃豬肉。甚至他會突然離去,然後又突然帶著魚、鴨出現,全是因為他誤以為要吃東西就得拿東西來交換,才會那樣匆匆的離去又匆匆地趕回來;偏偏,回來後卻又見到他所想吃的東西,已全然進了自己的肚中了,因此才會一臉沮喪、失望的模樣。
如此的推測,讓華婧不禁同情起那男人。「那豬肉已經被我吃光了……你這些魚、鴨就自己留著吧!」
男人依然听不懂似的,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華婧不由得嘆了口氣,滿心地同情道︰「你不只听不懂,也不會說話……說不定你天生就是耳聾……真是可憐。看你這樣子,肯定是沒住的地方,一個人四處流浪吧?不如,你就跟著我回去好了,我們華山派雖不是很有錢的幫派,不過也不會怕多你這麼一張口。」華婧雖明知他可能听不懂,或是听不見,卻仍忍不住對他溫柔地提議著。
就在華婧想伸手牽拉那男人回家時,卻發現他不只是依然不為所動,還頻頻看向地上已熄滅的火種,這讓華婧不禁又開口問︰「你還是想吃嗎?可是現在天都快黑了,要是再不走的話,等天一黑,我們要回去可能就會迷路……算了!我跟你說這些,你又听不懂。」
華婧見他仍然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好攤攤手無奈地放棄帶他回家的念頭,畢竟她的身高也不過只到他的胸部,光是看他的體格,華婧就自知絕對拉不動對方的,還不如干脆一點放棄自己的好意。
「既然你听不懂我的話,而我也拉不動你,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好了,不然,要真的迷路了,就得露宿到明早才能回家了,我可不想以地當床以天為被-!」華婧像是在對男人說著,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之後,揮揮手便轉身想盡快離開。
可當華婧才走出數步時,卻听到身後傳來一聲「嘶……」地聲音,她不禁好奇地回頭一望,這一望可讓華婧當場楞住了。
只見,華婧的眼中充滿了驚愕,惡心的神情,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那來路不明又听不懂人話的男人。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才會讓華婧露出這般的神情呢?
原來,華婧好奇的回頭,正巧看到那男人正開口咬向已被撕扯成兩半的野鴨……殷紅的鮮血,自裂口往下滴灑,男人就像野獸一般地咬扯著連毛都未拔淨的野鴨,那吃食的神情就好像這麼做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很自然地將咬下的生鴨肉,含在嘴中咀嚼著……
華婧看到這樣活生生的一幕,差一點就將方才吃下去的食物,毫無保留地全數吐了出來。她三步並兩步地沖回男人的身邊,在男人還來不及反應的當頭上,將他手上那鮮血淋灕的野鴨一掌打飛了出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生吃?」那血淋淋的場面讓華婧不由自主地打顫。
男人先是錯愕,隨即則不解地看著華婧,並「呀呀……哦!啊啊……」地指著被打飛出去的野鴨。
「人類是不能這樣子吃東西的,你懂不懂我的話呀?我們可不是野獸,是人!是人!」看著他那一副「要你賠」的神情,華婧就忍不住懊惱地大吼了起來。
華婧指著原本生火的地方,道︰「我們吃東西,就是要生火把它煮熟才能吃,不然就會生病的,要煮熟!這世界上只有心理變態跟野獸才會把動物拿來生吃的,你知道嗎?而肉就是要煮熟後才會好吃的……」
她想要向那男人解釋,食物是必需煮熟後才能吃,而不可以生吃;可惜,男人仍舊是一副鴨子听雷「霧沙沙」地神情,害得華婧不得不感嘆遇人不淑,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可華婧一點也沒有漏掉,當她的手指向生火的地方時,男人的臉上瞬間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華婧無奈地癱坐在地上,懶得再跟男人解釋什麼是應該的,又什麼是不應該的,「我真笨,明知道你听不懂我所說的話,還跟你說了一堆……」她有些挫敗地低喃道。
男人偏著頭不解地看著華婧,完全不知道剛剛她「嘰哩呱啦」地到底是在做什麼,更不懂得他手上吃得好好的食物,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被打飛了。
「哼!倒霉才會踫上你這種人,講話听不懂,又不穿衣服,還生食……既然你肚子餓了要吃,那我就多麻煩一點,先弄點東西給你吃好了,免得你等會兒又拿那只還是生的鴨子來吃……真搞不懂,你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連苗疆的野人都知道肉要煮熟了才能吃,可你卻連這一點都不懂……簡直比三歲小娃兒都還要來得不如!」
華婧嘴上雖然是說得既尖酸又刻薄,可是光看她手不停歇地開始又重新生火,便知道她嘴上罵的是一回事,心里所想的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標準的死鴨子嘴硬!
男人一見到華婧重新生火的舉動,臉上立刻露出欣愉地神情來,看得華婧心中猛然生起一股疼憐的情愫。
嘖!心疼?怎麼可能!雖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光這樣看也知道他一定比自己來得年長許多,心疼?呵!那不就人倫真理顛倒了?應該是他心疼我為他操勞才對……算了,光看他這樣,就知道他連什麼是心疼都不懂。華婧撇撇嘴地暗忖著。
在忙碌了好一會兒後,華婧才又突然想到,一個姑娘家跟一個光著身子的男人待在一起簡直就是不成體統,縱使四周根本就沒有人活動;可是要真的被某人撞見的話,那她就干脆上吊自殺算了。
于是乎,她拿起了早上來時包裹豬肉用的方巾,比手劃腳地要男人將圍起來。雖然,經過一番比手劃腳後,男人似乎有點看懂華婧的意思,也真的照著她比劃的方式將方巾圍在,可是左弄右弄他卻依然還是不懂得要怎麼系住!華婧只好無奈地羞紅著臉,撇開頭不看他的,幫他在身後打了個結。
雖然眼前的男人,怎麼看都是個成熟的男人,可是華婧卻有個感覺,她是在照顧個三歲的娃兒。
她一點也不懂,自己也不過是為了想到後山找那個黑灰色身影,可就是莫名其妙地讓她踫上了這麼一個人。偏偏,也不知怎麼地,就是放不下這個男人自個兒回家,還留在這兒為他生火烤食東西。
她心想,自己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不然,平日身為被照顧的一方,怎會自願搖身一變成為照顧的那一方呢?
華婧搖頭嘆氣,一只手翻烤著火上的豬肉與男人帶回的魚,另一只手則指著自己道︰「我叫華婧、華婧唷!你叫什麼……唉呀!我怎麼又忘了,你既然听不懂我所說的話,就八成沒名沒姓,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生活過來的……」
不料,男人卻在這時學著華婧,邊指著自己邊開口以生硬的口音道︰「俊……俊兒……」
華婧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問︰「你……你會說話?你也不是聾子?」
「俊兒……俊……兒……」男人露出一抹像笑又不像笑地神情,反復地說道。
華婧這才猛然想到俊兒可能就是眼前男人的名字,「你說你叫俊兒?」
只見,男人臉上那抹似笑又不像笑的神情在華婧說出「俊兒」兩字時,擴大了許多,此時華婧才敢確定那確實是他的名字。
可是雖說得知了那男人的名字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對華婧而言,她卻叫不出口。畢竟,「俊兒」這名字就像是小娃兒的昵名,要她真的開口用這兩字來稱呼比自己大的人,說真的,她不只是會覺得別扭的,甚至會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一、二十歲,對于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她來說,這可是一件無法忍受的事,誰叫她從小到大就是備受眾人所寵愛的可人兒呢!
而且,這還是因為她年紀是華山派弟子中排行最小,才能夠理所當然地接受眾人獨寵,可如今要自己平白無故的躋身為年長的一輩,說什麼她都無法接受,尤其是這個叫「俊兒」的男人,怎麼看都比她還要來得大。
華婧撇撇嘴,一副不容置駁地神情地說道︰「你說你叫俊兒,那麼表示一定曾經有人這麼叫過你,而你以前所擁有的名字當中,也必定有一個俊字,不過,你要我叫你俊兒我實在叫不出口,所以我還是叫你阿俊好了!」
可惜,她說了那麼一大串,「俊兒」還是一臉茫然、有听沒有懂的的樣子。
氣得華婧又比比自己,「我叫華婧,听清楚沒?我叫華婧!」接著她又戳向「俊兒」的胸口說道︰「你叫阿俊!阿──俊!」
「花……睫?呀……俊?」「俊兒」學著華婧的嘴型,又邊一會兒指著華婧,一會兒指著自己說道。
花睫?真的是听得華婧差點就要吐血,明明她這麼一個好听的名字,到了他的口中,卻變成了花睫,這叫華婧會不想抓狂嗎?
「是華婧!不是花睫!笨蛋!」她手握成拳頭就想往「俊兒」的腦袋瓜子敲下去,可惜,人家「俊兒」比她高多了,所以最多也只是捶到他的肩胛骨。
「華……婧?」嗯!這次發音就正確多了。
「對!」華婧一臉老成地模樣點點頭,隨即又指著「俊兒」道︰「我要叫你阿俊,阿──俊!听懂沒?不是呀!是阿──」
「阿?」他有些夸張地學著華婧的嘴型。
「對!阿──俊!你再念一次!」
「阿……俊?」
就在華婧滿意地想夸獎阿俊時,忽然她聞到一股有些焦焦的味道。
「嘿!魚烤熟了,你趕快來吃吧!」華婧笑著向阿俊揮了揮手……
祭完阿俊的五髒廟之後,天色已經顯得昏暗了,約再過個兩三盞茶的時間,就整個看不到陽光,取而代之的便是出現在夜晚中的星月;當然,那也只是指天氣尚好沒有烏雲的夜晚。
華婧看了一看天色,算定自己不止無法在天黑之前回到家,甚至有可能會在山間迷路,因此決定今晚就不回去,並干脆夜宿在此。
「爹現在還沒看到我,肯定已經急得跳腳了……明兒個回到家,不被念到耳朵生繭,可能天就要下紅雨。」華婧邊撥弄著身前的柴火,邊喃喃自語。
阿俊則坐在離火堆約有五尺遠的地方,不解地看著華婧。
華婧瞄了一下阿俊,突然發現,自他坐下後便一直沒有移動位置,始終與火堆保持著五尺距離以上。她心想,入了夜之後,四周的溫度肯定會驟然下降,于是向阿俊招了招手,示意要他往前移近。
然而她的好意卻似石沉大海,阿俊不止是沒有往前移動,還露出一臉遲疑,仿佛那火堆會對他造成生命的威脅一般。
華婧微皺著眉頭,「你怎麼不過來一點?等會兒溫度可是會下降很多耶!」雖然知道阿俊仍無法了解她話中的含意,但華婧依然忍不住要對著他說。
華婧一連示意了數回,可就是不見阿俊移動半寸,最後,她也就只好放棄要他往前移的想法;但為了夜里不讓火熄滅,導致兩人著涼,華婧必須起身往四周尋找柴火去。
只是,她一點也沒料到,原本以為會呆坐在原地的阿俊,卻隨後跟著她往樹林深處走去,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靜靜地跟著。
華婧實在是搞不清楚那男人跟著自己到底是要做什麼。
但當她開始撿干柴後不久,華婧便發現阿俊,也依樣畫葫蘆地跟著撿起樹枝。看到這兒,華婧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只因為她覺得這情況實在是好玩極了,似乎從阿俊拿了魚、野鴨回來之後,他便不時地學著自己的話,或是自己的行為。雖然有一半確實是她教他的,可他現在卻是自動自發地學她撿柴火;華婧相信,阿俊此時肯定還不知道自己撿這此柴火是要做什麼用的,只是一昧地學著自己,這讓華婧不由得想起幼時的游戲──母雞帶小雞。
同時,華婧發覺一件事,縱使這男人的行為就像野獸一般,縱使他長得比自己高、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對他有種感覺,一種發自內心的……保護感。
像是幼時自己所養的寵物一般,那樣地想要保護他。
又像是保護心愛的寶貝一樣……
那樣暖暖地,那樣自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