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揚,丁薔字典里的解釋--牛皮糖。
萬萬沒想到保險公司的專屬律師,竟然就是律師界鼎鼎大名的任子揚,由于世家警察出身,丁家和律師就月兌離不了關系。
丁薔曾與任子揚合作過,所謂合作,乃是她死命要求大哥讓她成為當時他辦一宗案子的助手,好不容易逮到販毒集團的首腦人物,竟然讓任律師伶牙俐齒的辯護得逞,至今嫌犯依舊逍遙法外,而她和任子揚結成不共戴天之仇。
自那事件之後,任子揚開始追求丁薔,追得丁薔無處可逃的那種追法,丁薔自詡是個小美人,但絕不是任子揚緋聞里的大美女,好像被任子揚追到手的人下場都很慘,丁薔引以為戒。
可是他為什麼會死心塌地追求她?相信徐組長那里亦是預謀之一。丁薔對任子揚的認識,除了卑鄙、無恥、下流之外,更明白他是個不甘寂寞的人。
不甘寂寞,本來要請心理醫師才能做診斷,不過憑了薔多年和任子揚相處經驗,她自以為比心理醫師更了解任子揚病入膏肓的「病態」。
凡是長得比較英俊、比較少年有成、比較聰明、多金和多才華的男人,總會被一群患有嚴重「淘金樂」的女人包圍,此「淘」又可做為「掏」字解釋,想要先「淘」到金礦,就得先不斷「掏」腰包完成使命,可是十個掏腰包的女人當中,可能沒有一個淘到金礦,這樣的結果就造成很多有錢單身漢產生。
而這些女人不自覺把男人味口養得大大的,驕傲喂得滿滿的,于是造就許多目中無人、玩世不恭、狂妄自大、又神氣活現的臭東西,所謂臭,又不指身體上的氣味,而是他心地嚴重發臭。
她確定任子揚就是被笨女人捧臭的自大狂!
「丁薔,他喜歡-……」
徐組長曾經沉重地告訴她。
「廢話,只要是女人他都喜歡。」丁薔自是不屑。
「可是……」
徐組長上上下下打量丁薔,除了身分證上性別欄外,她沒有一點像女人。
他沒有雄心豹子膽說出真心話,轉而用另一種哀怨動人、纏綿悱側那種語氣,就是當任子揚和丁薔最後一次分手後,他私下在辦公室和徐長官講過最認真的話。
「他不會放過-的。」
丁薔瞠目岔氣。
不能怪她,這句話若從多情漢口中說出,無疑是一句動听悅耳的海誓山盟,但是由五短身材又尖嘴猴腮的徐組長口中代言,這簡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不會放過她?不就等于要置她于死地了……
丁薔氣得眼珠都要爆出來。
晚上,她終于見到了任子揚,他敲定在一家氣氛浪漫的德國餐廳,她站在餐廳門口等候,還是白天那身裝束。
他姍姍來遲,或者說丁薔從下午就開始在這里。任子揚並沒有穿上他那襲律師大黑袍,通常那是他追求女人的絕招,那身裝扮等于宣布他所有財產和前途無限。他只簡單地套件襯衫和牛仔褲,不過從衣服上質料和剪裁上的費心判斷,絕不同于丁薔在地攤買來二百五的現成衣,必是他從意大利聘請來的服裝設計師量身訂作的。
丁薔忍住沖動,雖然再次重逢不該義憤填膺,可是他那張巧嘴以及誰有錢就為誰賣命的作風,不知讓多少好人死不瞑目,她就是擺不上好臉色。
她穩住步伐緩慢走向他面前,臉上努力堆上笑容。
當丁薔走到他面前,有點生氣他比她高,任子揚可能是她所接觸男人中唯一比她高的男人(除了新認識的曾曼),使她在「高人」生命里產生懼高癥。
她非常禮貌性地伸出手,暗算只要他禮貌地握住她的手,她便可以假裝熱情地往前邁一步,然後故意小心地踩到他的腳,當他痛得抬起腳後,假裝著急俯身探望那只受傷的腳,再不自覺用力抬起身,一定就能撞到他下巴,然後慌亂在他膝上補上一腳,包準他跪在地上品嘗灰塵芬芳滋味。
可惜他以鞠躬還禮,使她美夢泡湯。
她以為大律師家的腰是彎不下去的,可是她忘了任子揚同樣太了解丁薔。
「看來,幾年健身房里的冷氣把你的腦滿腸肥吹散了。」
她望著他依舊結實碩健的體魄冷冷諷刺。
「-也不錯嘛!每天忙著追狗、找人、教富太太跳韻律操而奔波勞碌,使-看起來更加傲骨嶙峋而兩袖生風了。」任子揚優雅微笑,瘦長黑臉充滿嘲弄的線條。
丁薔氣得牙齦發疼,他話里同時嘲弄她三點︰愚、瘦、窮。
「算了,和你這種人生氣會讓我迅速老化,我只問你幾句話就好。」
「別這樣,丁薔……」他拉住她的手,她立刻高舉起手避開,順便抖去掀起的疙瘩,任子揚只好攤開手表示無奈,「我們曾是好朋友。」
「仇人。」她更正他的話。
「好吧!仇人,也是非常浪漫的仇人。」
「我不明白正邪兩方浪漫之處。」
「有,被誤會成惡魔的我愛上天使般的。」任子揚深情地說。
如果此地放個痰盂,她會立刻吐出來。
「你打算向李芝梅提出告訴?」
「不想,我只想見。」
「李芝梅的保險契約哪里出了問題,為什麼貴公司遲遲不付給她賠償金?」
「不關我的事,那是公司作業程序的問題。」
「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的話,站在這里做什麼?」
「請-吃飯。」任子揚優雅地比了邀請手勢。
丁薔眼珠差點掉下來。
「唉!-總是這麼性急、容易生氣,我只不過想在浪漫氣氛下告訴——想知道的事,咦……別瞪我,不是談情說愛的事,關于李芝梅殺人的事。」
李芝梅殺人?
憑這一點,足夠讓丁薔像狗一樣被任子揚牽進餐廳里。
當丁薔長腿踫到圓形歐武小桌,膝蓋被花紋白紗桌巾搔得奇癢難受,被五彩暈黃的琉璃光暈弄得看不清視線時,她的火爆脾氣就要爆發了。
而她的咒罵聲,巧妙被身旁悠揚拉起的小提琴聲掩埋,一名不知趣的樂師跑到他們身旁奏起愛的樂章。
任子揚嘴角始終保持彎起的弧度,足以引起身旁數桌女子轉過頭來緊盯不放的那種要命魅力,他的頭發被黯淡多彩燈光披上點點金光,只差沒形成一道光圈,否則他就更像希臘神話里的阿波羅神了。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居然扶桌站起來,指著樂師大叫︰滾!
這一下,十桌客人里起碼有九桌紳士名流從椅子上掉下來,唯一沒有掉下來的客人正是坐在她面前的任子揚。
原來這名法國樂師不懂丁薔極不禮貌的一個發音,還以為她大叫「贊」,因此內心沾沾自喜。
任子揚掛著笑容,從容不迫在托盤內放下幾張大鈔,那樂師深深向丁薔鞠個躬,然後愉快地轉到另一桌。
「可以說了吧,李芝梅殺人?」丁薔沉著臉壓低聲音。
「再等一等吧!等我們享受美食後再慢慢談。」任子揚露出深知女人心的男人微笑。
丁薔愣愣看著他,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
「美食?你簡直是病態、自閉、神經短路!我跟你來到這里,主要為了討論案情,不是為了等那種一個小時才能吃到一個大鍋里只裝著一只爬蟲類的食物!」
接著,侍者又捧來兩只大托盤,上面罩著金光閃閃的超大圓形鍋蓋,他輕輕擱在他們面前,換下丁薔身上才圍上,足以圍住她全身的餐巾,再為她被上另外一條嶄新餐布。她發誓她沒有弄髒餐巾。
「吃飽後,我們便有足夠精神討論案情。」任子揚低聲告訴她。
同樣換餐巾之慢動作在任子揚身上發生,大概折騰二十分鐘後,侍者才緩緩打開鍋蓋,大盤子上面躺著一只半死不活的小蝦米。
丁薔快氣瘋了。
「這是著名的上等酒味醉蝦,由七十年紅葡萄酒釀制而成,一瓶酒一只蝦,要等到蝦身吸足酒味後才能上桌。」
「所以我可能吃到醉蝦化石了?」
她用大叉用力刺向蝦身,待要放入口中時隨即想到,她自己是個不勝酒力的人,吃了這只蝦等于喝了一瓶酒,難不成又是任子揚另一項詭計?
她立刻放下叉子。
「味道不錯。」任子揚將醉蝦輕輕放人嘴里,慢慢品嘗其中美妙滋味。
「要幾道這種菜才能喂飽我們?」她忍不住問。
「三十道。」任子揚斯條慢理說。
「三十道!」丁薔尖叫道︰「那要吃到多久?」
「有人享受了一個晚上。」
丁薔立刻倒在桌面。
「我一定是瘋了才上了徐老頭的當,其實你一無所知。」
大概激怒了任子揚,他終于步入正題。
「李芝梅本人相當有錢,甚至比她三個老公的財富加起來還要有錢。」
「什麼意思?」丁薔猛然抬起頭。
「她的爸爸,相當有錢的珠寶商,八年前李芝梅繼承了他所有財產。」
「死了?」
任子揚抿嘴而笑。
「活的人會把終身財富讓給別人?」
她閉上嘴,好像問了極愚蠢的話。
「她不善于經商,當珠寶事業每下愈況的時候,她退休下來,把所有珠寶折成現金,光是坐收利息就夠她三輩子過好日子。」
「她相當聰明?」
「笨人所做最聰明的決定。」
「所以沒道理要謀財害命……」
「-終于想通了。」
任子揚嘆口氣,那表情好像同樣譏諷她︰笨人說出最聰明的話。
「李芝梅不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只不過命運讓她得到了許多錢財。她不需要以丈夫的保險金過後半輩子,卻連投三次高額保險,于是我們認為︰保險金不是目的,謀殺也不是目的,可能是別人欲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
丁薔眼楮睜得好大,倒映于眼中的,是任子揚想笑又不敢笑的奇怪表情。
「手段?」
她立刻想到陳榆,那個女人認為有人想謀殺她的好朋友……
「事情絕非單純,其中必有隱情。這麼假設吧,李芝梅想殺了丈夫,有人想得到保險金,所以促成兩人合作殺了丈夫、詐取保險金。」
小梅……她的死亡是否代表事情成功之後,反而被李芝梅黑吃黑給殺了?
「小梅……她是誰?」
「小梅?」任子揚歪著頭看她。「那就是吸引大偵探的地方。」
「你是說……」
他終于能大膽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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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來,惹起皮下脂肪奇異難受,曾曼困倦地半閉著眼,身體縮在單坐沙發內,手里還握著電視搖控器。
黑影不斷地在面前晃動,皮下脂肪愈發難受,他困倦地想睜開眼楮,無奈眼皮似千斤重壓下來……
「我冒著生命危險深入虎穴,而你卻躲在這里作春秋大夢……呃,還看了整晚的!」
河東獅吼總算吵醒了曾曼,他猛力睜看眼皮,看見丁薔指著電視熒光幕發抖。
熒光幕上放映穿透明睡衣女人的靜止畫面,原來是電視上女人讓他皮下脂肪難受,絕不是這位--除了性別,其它都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
曾曼伸了個大懶腰。
「-怎麼進來的?」他想到一個問題,她到他家好像回她自己家一般自然,未免太不尊重大神探的隱私權了。
當他看到大門門鎖被打碎,就明白暴徒不可能尊重別人的隱私權。
「保險公司方面怎麼說?」
「我被騙了!」丁薔厲聲叫道。
不怎麼稀奇嘛!大偵探受騙……
「騙了-什麼?」
「成為他們的私家偵探!」
「不是一樣?反正就是要-查出真相。」曾曼聳聳肩,偵探就是這樣︰一加一等于二,如果一個男人加上一個女人,變成兩個人和一個小孩的話,就會變得不可思議。
而丁薔卻在心里大叫︰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她的雇主變成任子揚了!
事情非常簡單,小梅認為李芝梅有危險,找上任子揚幫忙,並不知道任子揚就是保險公司的特約律師,在任子揚接受此案件之後,要陳榆幫忙使丁薔成為他的助手(誰知道任子揚在陳榆面前,怎麼吹噓丁薔的能耐?),而那張支票則是從任子揚的律師費里扣出的,所以任子揚變成丁薔的雇主。
更氣人的是……她以為的謀殺案--除了三名夭壽老公之外,最讓丁薔興起無限活力的小梅謀殺案,小梅,竟然是一只貓!
天,曾讓丁薔以為偉大事業開端;奇情、喋血、可歌可泣的謀殺事件,居然是一只短命貓……
而且,任子揚還是接受了,把它當成超級謀殺案來處理(超級--自然以收費分等級),難怪丁薔在另二十道菜未上桌之前,便氣沖沖跑回家了。
任子揚也不甘寂寞,另二十道菜分別與另二十個女人一起分享。
回家後的丁薔,整夜繞著床鋪團團轉,案情加入任子揚後,偵探工作變得非常不單純,她有種幫助保險公司欺侮李芝梅和欺騙陳榆的感覺。收了任子揚的錢,當然要為他工作,為他工作,等于為保險公司做保,無論李芝梅真的謀殺人或被陷害,她只能找出使保險公司不必付費的罪證。
同樣找出事實真相,動機卻不一樣。警方動機為了找出夭壽老公因何離奇死亡;任子揚動機則省下保險公司巨大賠償費;而她的動機--開始偵探事業,三人目的似乎相同,卻關系正義存在價值……
她寧願選擇與警方合作,絕不苟同任子揚的邪魔歪道。
于是她拚命想著︰怎麼辦?只要此念頭出現,曾曼自然就出現了。
而這位警方特殊項目干員,居然躲在家里大看,而且又是四肢奇短的肥胖三流演員,莫怪她要生氣了。
「別忙,她就是李芝梅。」他指熒光幕上女人。
一句髒話差點罵出口,隨即被狠狠吞進肚子里,她盯著電視;不,應該說是大型放影機不能動彈。
熒光幕停留于女人坐在床邊,床上躺著……
一只貓!
「小梅!」她大叫。
「-不叫小梅,叫做圓圓。小梅是她前一任寵物,她前後養了三只貓,和她三位老公命運一樣,離奇死亡。」
她愣愣地坐下來,謀殺案又增加三只寵物,到底怎麼回事?
「看看帶子吧!」
這卷帶子共計五個小時,大概就從李芝梅返家後驚魂未定開始。
丁薔仔細盯著李芝梅在臥房里的一舉一動,而曾曼早已呼呼大睡。
如果是部電影,每個觀眾會氣得退票,因為實在太無聊了,光是看著李芝梅擠青春痘就耗去兩個小時,陪她看了一出超級無趣文藝大悲劇,整整哭濕一盒面紙,然後做一個小時減肥操(竟是丁薔教得那一套),最後畫面停止于她走到床邊,帶子正好用完。
被兩拳打醒,曾曼-起眼楮。
「看到什麼?」
「無聊女人所能做盡最無聊的事。」
難怪他要鄙視偵探了,偵探總是被動的畫面吸引。
「注意到貓嗎?」
「幾次差點被踩死之外,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面紙呢?」
連這種小事都要推敲?真把老百姓繳的稅當成廢紙亂扔。
「為她一人每年要砍掉好幾棵樹,光一個晚上她開了五盒面紙。」
「拖鞋呢?」
「臥房里從一只拖鞋變成三雙,她每次出臥房倒水進來,就會穿另一雙進來。」
「得到結論了?」
「什麼結論?」她奇怪地反問他。
唉!心底深深嘆氣,幸好她未正武成為偵探,否則不知會冤死多少貓和人。
「結論--李芝梅非常地心不在焉,或者說如果她是嫌犯,可能是個非常差勁的嫌犯。」
他把帶子倒轉到前面一些,畫面停住。
「注意到什麼?」他指著畫面。
她定神仔細看了一下,一個女人和一只貓,另加三雙拖鞋。
「你該不是認為李芝梅把睡衣穿反了吧?」她小心回答。
他很難不在心中嘆氣,差勁的嫌犯踫上差勁的偵探。
「這是什麼?」他指著畫面上方,吊燈上突出的些微紅光。
「啊!你裝的攝影機……」
「對,曾讓我心髒差點停止的大漏洞,沒想到攝影機出了毛病,而吊燈光線卻遮不住攝影機開動時產生的微弱光源,此光源一直發生到帶子用完為止,而李芝梅卻絲毫沒有發現。」
「你是說……她簡直是白痴?」
「可能要再嚴重些。她一回家即發現屋內有異動,連看門狼犬也被人迷倒在地,她卻連一點警覺性都沒有,依然過著她快樂家居生活。如果她曾有圖謀不軌的動機,應該會小心周遭的變化,但是她沒有,甚至胡涂到患了暫時健忘癥的地步,老是忘東忘西,開過的面紙忘了,貓在那里忘了,連自己腳上的拖鞋都穿了三次,這種嫌犯很難成就大事業。」
「可是,她可能謀殺了三位老公……」
「可能,當然可能,案情調查過程里沒有肯定的假設。我先暫時做一次大膽假設,謀殺動機內有其它人參入,也就是說她無法一人完成精巧謀殺案,必由其他人協助下完成,或者,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掉人別人所設計的謀殺計劃。」
她嚇了好大一跳,曾曼所言和任子揚、陳榆不謀而合……
「那李芝梅的處境相當危險……」
「至少到目前,她的第四只貓還未離奇死亡,而她也未有再嫁老公的行動。」
「你是說,可能有人因愛生恨,才殺害她所愛的人?」
「任何假設都可能存在,不過那是-的假設。我認為應該是她所認識、且對她沒有防備的人才能辦到。」
她立刻想到陳榆……除了她還有誰?
「從事件發生,有一個人經常和她保持聯絡,而且由他介紹下投保這家公司意外險,可能是她下一個老公對象。」
「誰?」
「一個叫做任子揚的律師。」
丁薔覺得自己變成愛看偵探小說的讀者,而不是可能舉世聞名的大偵探,因為她急于知道案情如何發展。
陳榆有動機圖謀不軌,任子揚也加入嫌犯名單之內,後者比較可能,前者就要讓她費盡腦汁了。
等不及曾曼將泡面泡軟,她狼吞虎咽替他吃完,然後拖著他出門。
「別這樣,人家會以為我們要趕早場電影。」曾曼慢吞吞說著,被她拉住的手陣陣發毛。
早上九點趕電影,怕人家會誤會偵探太閑了。
「你開車嗎?」她問,想到自己的老爺車臨時出了毛病,或者坐他的車速度會更快些,她急著向李芝梅逼供。
他指著門口牆壁邊停的一輛車。
「腳踏車,可能載不動。」他看著她碩長個子說。
丁薔立刻翻白眼,望見那輛只有兩個破舊輪胎支撐的骨董物--以他們倆人的體重足以分解它的結構。
她不由得為她偵探事業擔憂,看來干偵探的待遇不如預期的好……
于是他們只有給錢讓鬼推磨,改搭出租車直奔陳榆住處。下了車,等不及曾曼從口袋里掏錢出來,她先替他塾了出租車費。
免費助手不錯的嘛……他還在這麼想,兩人已進入陳榆的豪華住宅里。
高級住宅大廈里,佔地約五十余坪的房子,裝潢稱不上高雅,卻花得起和高雅形容等級的價錢,結合傳統和現代凌亂布局,例如歐洲進口的幾何圖形沙發配上傳統巨大供奉神明之案桌,或者眼花撩亂的吊燈、莫名其妙的磨石子地板、粗制濫造的雕花木頭隔間等等,都看得出屋主的品味--極容易受騙的個性。
經過女主人熱情招待和幾許懷疑目光觀察之下,丁薔和曾曼套出了不少有關李芝梅的隱私生活。
她和李芝梅是高中同學,畢業後李芝梅就嫁人了,而陳榆卻一直嫁不出去(看得出來),至今仍保持單身身分。他們一直保持密切聯系,主要由于兩人家庭背景相若,皆為富貴人家子女,所以許多臭氣皆相同。
「芝梅她非常多情,喜歡交朋友,對朋友也很好,因為她沒有兄弟姊妹,丈夫也常經商在外,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孤獨一個人的,我常過去陪她,有時也住在她那里一陣子,對她的生活情況非常了解。」
「她喜歡養貓?」(以下皆由曾曼問話,丁薔則在一旁發呆。)
「她啊!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怎麼養動物呢?她第一任丈夫愛養貓,所以一直養到現在。」
「養到現在?已經第四只了……」
陳榆面顯為難。
「大概是養成習慣了吧!所以貓死後立刻找一只代替。」
「怎麼死的?」
「她老公?」
「貓。」
「喔,獸醫說貧血、營養不足、荷爾蒙失調等等。」
「就是照顧不周了?」
「不太可能,李芝梅可能不太會照顧貓,可是她那三個老公可愛貓愛得很呢!他們家里有許多關于養貓的書籍,而且獸醫院就在附近。」
「李芝梅婚姻幸福?」
陳榆明顯地猶疑了。
「哪一次?」
「三次。」
「嗯……怎麼說,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
「哪一方面?」
「性。」
當場,丁薔人臉紅如發爛西紅柿。倒是曾曼鎮如泰山,或許他臉紅的速度也很慢。
「-指她的老公……嗯,很少在家?」
陳榆從沙發上跳起來,表情非常激動。
「可以這麼說,他們都是性無能!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芝梅除了有錢之外,沒值得男人喜歡的地方,而他那三個老公就是為了錢才娶她,我老是勸芝梅,她就是不听,結果徒有老公,卻過著如寡婦一般的生活!」
「-是說他們很少……呃……運動?」他望一眼丁薔熱汗淋灕、坐立難安的姿態,改用比較生理的用詞。
「他們對芝梅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可以整天和女秘書打情罵俏。」
曾曼深深看了陳榆一眼,她似乎感到自己用詞不當。
「-對她老公的為人可相當清楚,好像超出友誼範圍……」
「沒錯!」陳榆篤定承認。「芝梅是我這輩子中,除了父母以外最珍貴的朋友,因為她太容易上當、太容易受到傷害,所以我認為我有保護她的義務。我曾私下找人調查她老公在外面的行為,幸好沒讓我抓到把柄,否則我絕不饒過他們。」
看到胖女人生氣模樣教人怵目驚心,肥肉堆里充滿仇恨,和減肥班里楚楚可憐的神色截然迥異。
「她曾替她三個老公投了巨額保險,-知道嗎?」
陳榆露出疑惑。
「芝梅不需要保險的,她本身就十分有錢,大概被人游說後投保的吧!我曾听她說過保險的事,當時她並不是十分熟中。」
「任子揚嗎?」
丁薔心口嚴重跳了一下,只要提到此人名號,就會令她渾身難受。
「他和我們是好朋友,以前芝梅只要財務上有糾紛,都由他代為處理,後來知道他接了保險公司法律顧問的工作,還不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會投保,這你要問芝梅才會清楚。」
「你……為什麼要替李芝梅請私人保鏢?」
陳榆深深看了丁薔一眼,丁薔立刻正襟危坐起來。
「任子揚介紹的,說他女朋友對這一方面十分在行,所以才請丁薔小姐幫忙。」
「女朋友!」
丁薔尖叫起來,這是她進來後第一次開口,當場嚇到兩個人。
「你們不是快要結婚了?」陳榆奇怪她的驚訝,好像被刀刺中了心髒一樣。
而曾曼好像也被刀刺中心髒,感覺十分奇怪,比皮下脂肪難受更厲害些,當他開始對女人產生好感時……
「我……我……他……他……算了!」丁薔氣得閉上嘴。
陳榆繼續往下說。
「我覺得事情並不單純,短短幾年內發生這麼多事情,而且她老公死後,貓也死了,好像有人不讓她順利生活一樣。尤其她告訴我,好像常常被人盯著一樣,所以由不得我不擔心。」
「盯著?」
「對,在她家里。」
頂著大太陽,兩人迅速躲入快餐店里。
曾曼叫了杯熟咖啡,丁薔則要了超大杯可樂,兩人準備就此度過漫長午後。
在丁薔可樂快喝完時,曾曼好不容易開口。
「-認為如何?」
丁薔正有忍了好久之長篇大論要發展。
「陳榆殺了她的老公!事情很明顯,陳榆非常愛護她的好朋友,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還會私下找人調查李芝梅老公在外頭的行為,可見已超出正常友誼範圍,說不定她有同性戀的趨向,所以嫉妒愛她的老公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殺了他們!」
「貓呢?」
「嗯……貓也愛李芝梅啊!順便殺了貓以泄恨。」
「找私家偵探理由何在?自掌嘴巴?」
「嗯……這個……沒事找事做吧!」她理直氣壯說。
唉!要訓練丁薔成為理想助手,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那-認為李芝梅和三位老公如何?」
「哪方面如何?」
突然四五位客人蜂擁進來,使丁薔听不見他說的話,要他大聲點。
「性!」
店內一片寂靜,同時有幾十只眼楮朝著他們看。
丁薔用力吸一口氣,猛然喝完已到底的可樂。
「-對性的看法如何?」曾曼依舊維持他放大的聲量,丁薔大力咳嗽,臉部已漲成紫紅色。
「小聲點,你是指李芝梅的婚姻生活嗎?」
曾曼順言壓低聲音。
「不是,我想知道正常女人對性的感想,所以問問-的意見。」
「那你問錯人了,我沒有性經驗。」
「什麼?-沒有性經驗!」
店內全部的眼光往他們這邊聚集了。
曾曼絕不是故意要這麼大聲吼叫,是因為他太驚奇了,想不到現代女人還能守身如玉到現在,尤其她又是快結婚的人……
這家快餐店當然待不下去了,丁薔以十足馬力把曾曼拖到附近人煙稀少的地方。
公園一角林蔭處,有鳥語花香,非常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
某大神探與某大偵探--正在辯駁男人與女人的性觀念。
「照李芝梅個性看來,她注重精神生活,所以原諒她丈夫不解風情的態度。」
「是嗎?從她臥房浪漫氣氛看來,她倒是十分浪漫的女人。」
「浪漫女人不一定十分喜好……嗯……床上運動,如果她丈夫真的……身體不好,女人會體諒丈夫辛勞而不勉強的。」
「他們卻可以和女秘書打情罵俏,難道女人也無所謂嗎?」
「如果是我就殺了他們!」提到這點丁薔勃然大怒。
如果丁薔是李芝梅,案情就真相大白了。
「你該不是說……李芝梅有動機殺了她丈夫?」
丁薔在思考罪犯動機這里,反應就比曾曼慢許多了。
「列入考慮範圍內,總是女人嘛!」
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丁薔鼻孔直冒煙。
「貓呢?」
「貓皆由丈夫照顧,順便殺了它以泄恨吧!」他學著她的語氣。
不過,丁薔並沒有听出他話里的促狹意味,她認為非常有道理。
他們打算晚飯再去拜訪李芝梅,在剩下的等待時間里,丁薔用慢跑打發。
她繞著公園跑步,曾曼則懶洋洋躲在公園椅子上,享受黃昏美景。
是個奇怪的女人……
跑步時,微風撩起丁薔的短發,額頭上掛著細汗,影子追在她腦後,她看起來像個充滿生命力的高中女生。
很少踫到這麼高的女人,清瘦,健康……
丁薔兩條瘦腿沒命地往前奔躍,那是她練身的主要運動,她認為偵探隨時有「逃命」的機會,如果像那名只會躲著偷懶的男人,絕對會被子彈射穿腦袋。
其實……她滿漂亮的,應該說是可愛、青春、活潑、無憂無慮……以他所能想到「不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形容詞。
她邊跑邊瞄著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唯有晶亮的眼光不斷閃爍「睿智」光芒……總覺得他是值得信任的人,雖然沒有哥哥們孔武有力的身軀,但也讓她覺得親切,大概同病相憐、同樣落魄、相同志向所產生的好感吧!
但絕對比外表英俊、內心險惡的任子揚值得信任!
她堅定地想。
「-認識任子揚多久了?」
當她繞過他身邊順便問一問。
「從我懂得討厭一個人開始。」
他還沒有問另一個問題,她便跑開了。
吸著涼風,他竟然有些暗自歡喜,原來他們的關系不像他所想象,而她也說明了還沒有……嗯……進行現代男女新游戲,可見是任子揚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又跑過來了……
「他故意拖-進來這場謀殺案里?」
「為他月兌罪吧!他總認為女人都該愛上他,為他無怨無悔犧牲奉獻,臭男人自大心理。」
她又跑掉了,他看著她的背影……
臭男人自大心理?女人逃避愛情最常用的借口,可想而知,她和任子揚的感情在他出現之前……
他搖搖頭,怎麼回事?該不是被黃昏浪漫氣息迷昏了頭,身陷撲朔迷離的謀殺案之中,居然有閑暇想到愛情……
正想到這里,她又繞完一圈,正朝著他走過來,大剌剌坐到他身邊。他不由得嚇出冷汗。
「你有沒有追過女孩子?」她揮著汗說。
「沒有。」他顫抖地說,因為她坐得太快,以致觸到擱在椅子上的手,他急忙抽回來,清楚感到皮下脂肪抖個不停。
他說的是實話,以他緩慢行動絕難追到女朋友,通常都是女孩子追求他。
「幸好。」她好像松了一口氣。「越是死皮賴臉追女孩子的人越教人討厭,現在是男女平等時代,要有喜歡的男孩子,我一定主動去追求。」
她轉頭看到他蒼白的臉,覺得奇怪。
「和案情有關嗎?」
「沒有……有,我可以多認識一下-……我的偵探伙伴。」他不由得諂媚一下。
果然她樂不思蜀。
「對啊!既然我們目的相同、見解一致,應該花時間多了解對方,說不定變成很好的朋友。」
他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好像女人戀愛--都是以做朋友為開始……
「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有……」
「那一定被拋棄了。」她看他--看到女人就不知所措的樣子--立刻下了結論。
「嗯。」
「曾不會很傷心?」
「不會。」
「為什麼?」
「因為她一天到晚嫌東嫌西,分開了也好,耳根子圖個清淨。」
可憐的自卑男人心態,很少女人會喜歡像偵探這種「吃力不賺錢」的工作,尤其又是落魄偵探。
由于同情心理,她認為他又變得可愛一些,他的眼楮……很有偵探前途的睿智雙眸,所以對他好感又增多了許多。
被她如此深情大眼楮盯著,曾曼嚇得低下頭,腳底不斷有涼意上升,充分感覺被女人宰割的恐懼感……
突然,一片落葉飄過來,丁薔以為炸彈般猛然倒下來--正倒在曾曼雙膝之間。
當發現只是一片落葉後,丁薔拍拍胸脯坐起來,然後發現……
曾曼翻起白眼,全身僵硬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