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書文閉上眼楮,那真是個慘痛的回憶。
他象著了魔似,擱下道德仁義不說,一天到晚像個孤魂野鬼似地跟著陳倩文亂跑,光明耀眼的大學校園逐漸從他眼中消失,取而代之是陳倩文妖嬈惹火的放蕩線條。
當他發現肉欲的銷魂滋味後,從此沉淪下去,就像一種毒素,逐漸在他體內蔓延開來,他無法抵制的需要,迫切地想從女體上縱情解放。
他忘了芳笛,忘了她甜美的笑靨,他忘了考上了大學之後就要追求她,他忘了昔日發奮圖強的目的,忘了他曾經說過要保護芳笛……為什麼……為什麼年輕容易沖動?容易健忘?他顯然已經忘了當初熱血激昂的樣子。
書文不禁想大笑,不管他忘了什麼,但身邊的人會提醒他做過什麼,他對陳情文的濫情,終會被她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上床之後的倩文就變成厲鬼了,這是單純的賴書文想不到的變化。
或許變成厲鬼的是他才對,但不管如何,一旦下了床之後,男人女人的樣子都很難看,他們的關系越來越惡劣,他越來越覺得陳倩文接近他有企圖,原本大家說好只是玩玩而已,但她不斷地糾纏不放,甚至拿上床的事威脅他。
現在想起來這就是女人的手段……她故意引誘他單純的心,讓他陷人激情的漩渦里不能白拔,然後再一口吃掉他,最後任由她擺布。?
在人前,她依然擺出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但在賴書文面前就象是使盡手段的凶神惡煞,而她的目的很簡單,她要書文被輿論制裁而接納她。□
但陳倩文萬萬沒想到,一旦掙月兌了禮教束縛後的賴書文,絕非一盞省油之燈,他才不要什麼形象,他只想擺月兌她的糾纏。
于是兩人追逐躲藏好久,互相叫罵又忍不住欲火焚身,這個游戲一直玩到在芳笛面前爆炸了,兩人關系才告終止。
每次想起這一段回憶,每次都帶給書文非常不舒服的感受。就算事隔多年,仍然覺得很對不起芳笛。
因為當時芳笛正跟聯考拚命,而他卻跟另一個女人在床上拚命……不過,他沒敢忘記他們立下的誓言,第三次之約他照常去了。
***
為了逃避陳倩文的追逐,賴書文提早一天就到小旅館報到。
他跟陳倩文攤牌了,于是逃到這里來避難。
那個可怕的女人,足足跟他吵了三天,不但跑到宿舍去吵,跑到教室去鬧,甚至到了圖書館也不放過他。
「夠了,我不認為我需要負任何責任,而且你跟我上床的時候也不是處女,別想用這種理由拴住我!」
倩文哭天搶地揮拳要打他,那是她最愛用的招式-
那感情呢?我對你的感情呢?難道你把我看得那麼賤,我有必要拿我的身體作踐自已嗎?難道你也可以這樣作踐自己?-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目光赤紅-
我作踐自己是你教我的,但是我的心一樣沒變!-這句話仿佛是他對自己的誓言,也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天大借口。
倩文繃得臉皮打顫-
還是張芳笛?——
我的心里只有她-他大聲說-
我輸給了她……-
他冷笑-
你從沒贏過她任何一點-
她想打他,但他早有準備,用力推開她!
倩文跌到地上,而已跌得很難看,哭得很難看,她聲嘶力竭、悲痛哀淒哭起來,實在令人同情。
賴書文終于產生一點同情,他放段向她求饒-
夠了,倩文,我們已經結束了,算我對不起你,算我不該跟你上床,拜托你別再來吵我了-
但她肯嗎?
當他像逃難一般來到小旅館,陳倩文也追來了。
最初他听到敲門聲,期待萬分的打開門,沒想到看到的是比惡魔還可怕的一張臉,倩文打扮的花枝招展來到這里-
你來干什麼!-他厲聲大叫,從來沒這麼憎恨過一個人。
倩文露出優雅的微笑-
好朋友來找你,難道你不請我進去?——
你馬上給我滾!——
讓我進去,否則你會死得更難看-她沉著氣說。
他輸了,他敗了,他沒想到倩文會不要臉到這種地步,如果以後他想了解人能丑惡到何種地步,她無疑是第一個。
他讓她入內,然後坐在床上優美地蹺起二郎腿-
你想威脅我?-他握緊拳頭逼近她-
不想-她說︰-別擔心,我只是想看看你心目中的女神長得什麼樣子,看過之後我然就會走了——
你明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做,還說不威脅我!——
你可以說我是你的好朋友!-她溫和地說-
我絕不讓她看到你!——
為什麼?-
一時之間他無法理解她問題的所在-
為什麼不讓她看到我?為什麼連以好朋友的身分都不能出現?難道你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別人全死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懶得听她講大道理,只想趕快趕她走。
她卻冷冷一笑-
原因不在我身上,因為你怕她看到你丑惡的樣子,-
他被擊倒了,嚴重往後退一步——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他現在的樣子正是丑陋的樣子,而更丑陋的樣子是他還想偽裝成以前的樣子。
但是他不想失去芳笛,他絕不能失去她-
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離開?-
她很快瞄一下窗口,外面歐巴桑對她打了個暗號,她知這時間差不多了。
而緊張萬分的書文一點也沒察覺她奇怪的眼色-
唉,書文,我不是想為難你,但我也有女人的自尊,我希望我們好聚好散-她停一下再說︰-這次我真的死心了,不過我希望在最後分手的時刻,你能吻我一下-
他實在是太緊張,也太急得想趕走她,所以無論她說什麼他都能接受-
你能保證我吻了之後,你馬上離開?——
我說過我……-她沒說完,他就撲了過來,用力在她唇上一吻,但她的反應更快,卯足了全力用力攬住他。
就在他們狀似熱吻的情況之下,芳笛推開門。
看到呆站的芳笛,他用力掙開了倩文。
三人面面相覷,情況非常尷尬。
芳笛穿著學校制服,還背著一個大書包,她直接從學校過來的,而她表現的冷靜態度令書文心寒……沒想到打破窒息空氣的人是倩文,她簡直已經發瘋了-
就是這個女孩呀,書文你心目中的女神就是長這個樣子呀?由她比起來我豈不就是仙女下凡,你的眼光實在太差……——
你住口!-書文瘋狂大叫,他真想殺了這個女人。
但她好不容易抓住機會報復,豈可輕易饒過他-
不過你能交到這種女朋友也不錯,她一定就是處女,沒問題!-
書文忍無可忍沖上前抓住她,打算把她扔出去,她卻亂喊亂叫起來-
小笛笛我跟你說喔,這家伙上床不會帶的,你一定要自己帶喔,不然到時候墮胎受傷的是我們女人哪,還有……-
書文舉起手就要揮她一拳,沒想到那只手被背後的人拉住。
他望見芳笛一雙比冰還要冷的眼楮-
書文,我覺得你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心平氣和好好談談,但是別在這里好嗎?請你們另外找個地方,我想在這里讀書——
芳笛……-
書文痛苦地看著她的眼楮,每一個細胞都在她冰冷雙眸下結成寒霜-
別再說了,我真的想好好讀書,我真的想考上一所好大學,所以請你們快走吧-她急忙打開門讓他們出去-
還有,拜托你,別再回來了,在我考上大學之前都別再來我我,求求你,讓我安心讀書-
***
回想到第三次之約,書文還是會難過好久。
他到底給芳笛多大的打擊,他不能了解,她所遭過的痛苦,他也沒辦法看到,他只能等待,等待她再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
等待的過程冗長而寂寞,書文承認自己到了大世界之後變得很怕寂寞,當花草樹木變得不再鮮綠美艷時,他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染紅它們。
他和倩文不太光榮的戀愛故事傳開後,聲名狼藉的賴書文一時變成當下壞男孩的代表,同學看他的眼光分成兩種,一種是鄙棄,一種則是偷偷欣賞。
想到這里,書文又要大聲感嘆,年輕少女冒瞼犯難的精神真值得敬佩。
白天,他在朋友擁簇之下快樂狂歡,晚上,他則為芳笛受苦難眠,又像回到他考大學的那年,兩人被不同的事情煎熬。
也許他們不適合……當等待的痛苦痛人骨髓時,他開始想像這件事情。
他到底了解芳笛多少?他們真的可以成為一對戀人嗎?而且他根本捉模不到她的心意,或許整個事件全是他一廂情願的痴戀狂想,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成為戀人。
他們只能夠當朋友,利益不相沖突的好朋友。
書文退縮了,像一只烏龜縮進龜殼里,膽小、懦弱、探怕良心指責,他不想再受苦下去,他想要放棄了。
芳笛考上了大學。
當美夢即將成真的時候,想不到自己竟然想要選擇放棄……多可悲的年輕。
他記得芳笛打電話給他,他听到她的聲音就掛斷。
後來她又打來,他讓電話一直響,一直響……到底當時的他是怎麼想的?現在書文能明白了。
芳笛是他心里一張完美的理想圖,少時童心未泯的一個幻夢,他想要留住這個美好的記憶,不敢隨意將它打破。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他沒有信心抓住夢想,于是就想永遠的把她當成天邊的一顆星星,偶爾抬頭看見她的閃光,這樣絕對不會傷到自己。
原來,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他就是這麼懦弱的一個人……***
第四次赴約,她比他先到了。
芳笛站在窗里靜靜地等他,看他在樓下一下子進去,一下子又跑出旅館的樣子。
他買了一輛摩托車,一百五十CC很酷的高把手摩托車,光停在那果就顧得很醒目。
書文還是來赴約了,縱使能給自己一千個原諒自已的理由,但是他想不出一個違背約定的完美借口。
他怕死她了。
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好怕她,大概被上次之約嚇到了,芳笛不曾露過那麼冰冷的眼神,仿佛已經判他死刑。
他曾仔細考慮過她的立場。
試想,她若喜歡他,哪個女人受得了心愛的人背叛的行為,如果她不喜歡他,只願與他做永久的朋友,那他更要放棄,因為他已經不能忍受自己對她產生的邪念了,他不要再為她痛苦下去。
可是,他怎麼跟她解除約定呢?
正如她所預言,當初堅持赴約的人是他,說可以、說行、說會的人也是他,現在想毀約的人竟是他……真丟臉。
難怪他要道麼怕她了,因為他已在她面前做盡丟臉的事,那個溫柔、真心、痴情等候她的傻小子早就變形了。
他確實變了,原來乳臭未干、瘦巴巴的男孩,變成黝黑碩長的大男人,二十歲時的書文已經具備成熟男人的雛形。
而芳笛呢?她更是已然變成成熟的女人了。
女孩子不管心智與身體上的發育,基本上就比男孩子快了許多,現在書文再看到芳笛,又跟一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樣。
現在是兩個大人之約了……有一秒鐘的時間,書文閃過這樣的念頭。
不知道是不是留了長發的原因,他認為芳笛比以前嫵媚多了,令他又忘了想跟她分手的念頭。
實在不適合用嫵媚來形容十八歲的女孩子,但是他就是這麼認為。眼前的芳笛,她的氣質、風采、表情,都令人產生一股壓力,好像轉眼之間她就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
賴書文不禁想起兩年前,他曾罵過她像個任性的小孩子,現在不知是誰又變成小孩子一樣站在她面前。
若不是她的微笑,他真的想拔腿就跑,他一向忍受不了壓力,尤其又是面對像芳笛這樣完美的乖女孩。
她開心地指著樓下對他說,彷拂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我看到你新買的車,很漂亮-
他立刻皺緊眉頭-
那你也看到我跑進跑出、愚蠢的樣子?-
她的笑容更深了,她搖頭-
不,我看到你很帥的樣子-
喔!……她刺激了他的神經末梢,令他復活過來,他又有自信一點了。
可是,他仍會擔心,該不是她想先給他打一劑強心針之後再判他死刑?坦白說,經過陳倩文事件後,他怕死了女人的手段-
你變得好漂亮-他由衷而說。
很明顯的,芳笛就沒他那麼快樂了。是不是她認為他的-由衷-已經變色?至少,他學會了油腔滑調。
書文不照鏡子也知道,他現在站的樣子已經非常油腔滑錦,好像習慣成自然一樣。沒有壓力的時候他就像一條沒骨頭的蛇,爬到哪里附到哪里,久而久之,身體的骨頭跟著退化,就是真的有壓力,他也沒辦法恢復過來。
總之,他能感覺自己變得懶散極了-
你的女朋友沒來?-芳笛略皺起眉頭問他。
很奇怪地,當他面對她時,他反而不那麼怕她了,不知是不是剛才一聲贊美的因素,使他死去的活力蘇醒過來。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楮,溫和地蓄滿柔情,使他忘記所有痛苦-
我們早就分手了,或者說我們根本就沒什麼-他忙著解釋。
但她的眼楮仿佛在說——那我看到的算什麼,我听到的又算什麼……他先用手投降-
芳笛.我承認我曾經過了很爛的一年,這種情形就好像把一個餓過頭的窮小子,突然在他面前放一大堆美食,結果他忘了節制就脹死了,我知道我錯了-
她歪起頭看他,那模樣又像以前見面時候常有的動作,令他好快樂-
我在想,如果我們沒有約定,我們會不會再見面?-
她的老實話傷了他,他急得紅了瞼-
當然會!為什麼不會……芳笛,我一直喜歡你,從來就喜歡你一個人,我承認我不是個勇敢的男人,而且很自找理由原諒自己,但是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第一位-當將埋藏在心里許久的秘密說出來後,他完全釋放了,再也不必躲藏。
他變得很激動,幾乎就要跪在她面前-
芳笛,以前我年紀小不敢追你,後來我們又各忙各的事情沒空常常相聚,可是我從來沒有淡忘你,我一直在等你變成大人,等著我變得成熟一點,這樣我就有勇氣追求你了;每當我跟朋友提起你,他們就會笑我說你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但是事實上就是如此,我不要你只能變成一尊女神像而已,我希望我們能夠真實的在一起,真實的一起成長,真實的彼此相愛……-
他突然走近她身邊,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對他。
她的臉色好蒼白,嘴唇顫抖著,她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而他只想要一個答案-
你愛我嗎?——
我愛你-雖然難說,她還是艱難地說出來。
他倒吸一口氣——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他已經打算放棄了,明明這次來了之後就想將她忘記,原來他還想背約,為什麼上帝又這麼眷顧他,讓他重新燃起生命的力量。
他好高興……他簡直快要沒辦法承受突然降臨的狂大驚喜,如果不立刻抓住一些東西穩住自己,他怕身體就要被狂喜沖破了。
他用力抱緊她,抱得之緊,連骨頭都格格響起來。
他竭盡所能發泄對她所有思戀之情-
芳笛,我愛你,從在鄉下遇見你那一刻起,我就深深愛上你,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透為何會被一個女孩子深深吸引,為何又跟著她一起冒險犯難,原來我早就已經愛上了你-
他捧著她的臉,深情款款對她細訴,聲音帶著強烈顫抖-
芳笛你知道我的,我從來就是個膽小鬼,對沒有把握的事只敢躲在角落里面,但是是你給了我勇氣,是你讓我不敢變得太壞,使我還有臉走到這里,還有瞼跟你說……我愛你-
她蒙住他的嘴,一滴眼淚從眼角流下來-
別說了,書文,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我……早就原諒你了-她靜靜的說-
真的?-他懷疑地看著她的平靜。
她輕輕推開他-
我怎麼能夠不原諒你呢?你也是我的夢想……一她突然軟弱下來,跪倒在地上,然後趴在地上痛哭。
書文嚇壞了,他從沒看過芳笛軟弱的樣子,從來沒有……她開始喃喃說出心里的話-
從你願意跟我一起冒險的時候,我就相信你一生都願意為我冒險下去,書文,當舒晴突然帶走我的時候,我沒想過我將來會變成怎樣,我只想到地上傷痕累累的你怎麼回家……,我就只想著你該怎麼辦,沒有我的你該怎麼辦……-她幾乎已經泣不成聲。
他慌了,嚴重地慌了,那是他從沒想過的事情,很嚴重的事情,芳笛對他的看法,芳笛對他的感情,她的深情……竟然如此之深,如此之切,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只能呆呆站著,看著芳笛緊緊握著拳頭,緊緊咬住嘴唇,緊緊地控制自己強烈的感情。
她看著地面,淚水七橫八豎滴落下來,她吸著鼻子,她模著臉,緊咬牙根傳遞陣陣抽搐,她的悲痛豈是他所能了解-
我跟舒晴過得快樂嗎?你曾問過我。現在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快樂,你自以為善良送走我,在我覺醒的那一瞬間讓我走,我很後侮,但是不能怪你,因為這是我的選擇——\"她抬頭看他,心情逐漸穩定下來。
她繼續陳述他所不能理解的悲傷-
我以為我能像舒晴一樣堅強活著,但是我很寂寞,沒有你的日子我跟寂寞,我不敢想你,甚至連听你聲音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太了解自己了,我怕軟弱下來後就無法再堅強起來,因為你也是軟弱的,所以我要比你更堅強,否則我們的故事會以悲傷落幕……而最令我堅強的一天,就是去年十一月一日!-她凶悍地說。
書文退後一步,腳步巍顛……她站起來,迎著他懦弱無比的眼光-
書文,別怕我,我並不是興師問罪,我只是要把感情釋放出來。那一天你給我的打擊確實很大,使我幾乎要恨你,可是當我想盡方法報仇時,我竟然還是在為你流淚……-她吸著鼻子,那種痛楚仿佛又來了。
她勉強提起精神-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這件事,但我深知我無法停止愛你,于是我把全部的力氣花在考試上,只有一個念頭讓我忍耐過來,就是現在,就是此時此刻,我要開開心心與你相聚-
于是……什麼話都不必再說了……听著她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滲入他內心深處-
書文,我愛你-
是的,他心里有了她的聲音,深深地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