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清以極快的速度往外狂奔,即使如此,展凌雲還是輕易地追上了她,並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自己懷中不肯放手。
「我說過,永遠別想從我身邊逃跑。」展凌雲語氣不穩地警告著。
「放我走,求您放我走!」強忍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程淮清哽著聲音,深沉的委屈盈滿了胸臆。
「不,永遠別想!」展凌雲急切地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自己,「你完全沒听進我的話,是不是?我說過我該死地不在乎一切,甚至包括我娘的意見,我只要你待在我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做不到!」程淮清挺起胸膛,硬將淚水逼回,「我無法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有我不容踐踏的尊嚴,請將軍別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你……」展凌雲痛苦地看著她,眼中盛滿不舍,「就算是為了我,也不願意?」
展凌雲聲音中毫不遮掩的苦澀撼動了程淮清的心,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著他剛毅的五官默默無語。
「我知道你不是貪求富貴的女子,如果是,我也不會這般為你心動。」展凌雲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真實的心意。
「您……」程淮清想說出口的反駁哽在喉嚨里,他眼中那抹認真與專注是那麼動人、那麼教人心醉。
「我娘一向疼愛我,雖然她現在反對,但不代表會一輩子反對。」展凌雲以不自覺的溫柔嗓音繼續說服程淮清︰「難道你不願意試著努力改變她對你的看法?」
「但……」
「別說你一點都不在乎我、一點都不願為了我而試著改變我娘的看法,我……遠比我自己想象的還要在乎你!」展凌雲困難地吐露心聲,這已經是他所能表示的極限了。
「可是……」
「別再可是了!」展凌雲急切地截斷程淮清接下來想說的話,隨即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決定以行動來證明。
他強硬且充滿佔有欲的雙唇,牢牢貼著她細致如花的唇瓣,借著唇與唇的接觸,他想告訴她的訊息絕對不只是心動而已。
已經弄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產生這種無可替代的情感,他渴望著她嬌美的唇、那芳香的氣息以及獨一無二的觸感,以致當他實實在在吻上她朱唇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早已不翼而飛。
他惟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猛烈的心跳和紊亂的呼吸。
程淮清整個人傻住了,他的心意是那麼的明顯;他的氣息是那麼的灼熱,她再也無法否認內心試圖壓抑的情感,早在兩人初相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必定是為了他而存在,只有展凌雲能夠決定她的未來。
單純的吻已不能滿足他們深深渴望著彼此的心,展凌雲采取主動,以舌尖誘她張開唇瓣,進而與她的舌緊緊糾纏。
良久之後,展凌雲才勉強自己放松對她的鉗制,讓兩人得以順暢呼吸。
「告訴我,你願意和我一同努力。」展凌雲直視她的眼眸,要求她的保證。
「我……可以嗎,可以和你相守到老嗎?」程淮清像被催眠似的低聲問道。
「當然!」展凌雲咧開一口白牙,笑得好開心。由她的言語及表情看來,她對他一定也有著相當程度的好感。
「但是我的出身不夠高貴……」
「別說這種傻話。」展凌雲捂住程淮清的口,對她搖了搖頭,「朝廷中有不少達官顯貴爭著把閨女嫁給我,如果我真想娶一個身家背景顯赫的千金小姐,那麼我早就成親了,絕不會等到現在還是單身。」
展凌雲的雙手珍愛地捧著她細致的臉孔,他的神色無比正經。
程淮清被他柔情的注視攪亂了心神。
「不要再游移不定了,好嗎?」展凌雲專注地問著,極度渴望從她口中听見肯定的答復。
「……嗯!」考慮了半晌,她終于點頭。
「你說真的?保證是心甘情願?」展凌雲提高嗓音,滿含期盼地問著。
「是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勉強。」程淮清羞澀地綻開一抹笑,展凌雲顯而易見的愉悅表情感染了她,讓她的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展凌雲沖動地一把抱起程淮清,興高采烈地轉著圈子。
程淮清忍不住笑了,銀鈴似的笑聲從她口中逸出,她覺得自己仿佛身在雲端,她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幸福的感覺。
「你啊!八成是我的克星,一遇上和你相關的事,我就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展凌雲輕點她小巧的鼻尖,欣喜著不確定的感覺終于煙消霧散。
「我覺得,世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幸運。」程淮清小小聲訴說著自己的感覺,瑰麗的霞彩毫不客氣地染上她嬌羞的雙頰。
展凌雲忍不住再次低頭親吻她,藉由唇舌所點燃的熱火,是炫目的、是純感官的、是令人無法抗拒的。
在這一刻,言語是多余,理智更加沒有存在的必要,純粹而熱烈的情感,再也阻擋不了……
經過一番耳鬢廝磨的幸福時光,程淮清再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心早已系在展凌雲身上,更無法貫徹離開的決心。
由于他的關心、他的溫柔、他無微不至的呵護,她才能由喪失親人的悲痛中站起來,了解到生命總是充滿了無限的喜悅。
也許她的心還有那麼一絲不確定,但是對于未來美好的憧憬,早已遠遠超越那微不足道的心慌。
她想認真愛一個人,也想領受被愛的感覺,因此,她同意了展凌雲的決定,將兩人的婚期訂在這個月底。未來也許還有諸多困難等著她一一克服,但是有展凌雲保護著她,她相信自己可以堅強無畏地面對。
就在他們決定之後的隔天,展凌雲已開始著手準備婚禮的相關事宜,這幾日,將軍府里喜氣洋洋,所有人全為了即將到來的婚禮忙得不可開交。
而其中,最有閑暇的人大概就屬新嫁娘,展大將軍嚴格規定,所有事務都不準程淮清插手,她只管保養好自己的身體,等著在不久之後嫁給他。
「少夫人,這兩匹綢緞是我們店里品質最好的,您可以任選其中之一,也可以兩匹都訂下來。」錦繡坊的老板娘攤開兩匹鮮紅的布帛,笑盈盈地說著︰「這手工可真不是蓋的,不信的話,您可以模模看。」
「真好,模起來好舒服。」不好拒絕老板娘,程淮清勉為其難地伸手模了模那細致光滑的絲緞。
說實在,她並不願展凌雲如此大費周章,畢竟他們兩人的婚姻是在長輩反對的情況下勉強舉行的,如此大肆張揚,看在展夫人眼中會是什麼感覺呢?
但展凌雲堅持要給她一個最隆重、最體面的婚禮,他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天大的喜事,其實最主要的用意是為了奠定她在家中的地位,讓府里的下人不致因為她卑微的出身而輕視她。
因此,她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她如何能拒絕展凌雲真摯的情意?只不過,一向樸素慣了的她,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不瞞少夫人您說,敢拿到將軍府來的,自然不是平庸貨色,依小的看,您就挑左手邊這一匹好了。」錦繡坊老板娘利用程淮清出神的當兒,自作主張幫她挑了價格較高的那一匹。
「可是……這會不會很貴啊?」程淮清猶豫地說著。
「別擔心,將軍特別交代價格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少夫人喜歡。」老板娘眉開眼笑地說道︰「我說少夫人您真是好福氣啊!嫁給將軍這麼威武的男子漢,又承受著如此的眷寵,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待嫁女子萬般羨慕著您呢!」
「快別這麼說,我只是運氣比較好而已。」程淮清不自在地紅了臉頰。
「難怪了,難怪將軍會這麼珍視您,少夫人果然是內外皆美的女子。」老板娘嘆息似的說道︰「做我們這一行的,總免不了要與達官貴人攀上點關系,通常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們,是不會像您這樣平易近人的。」
「白夫人,您快別說了。」贊同也不是、反駁也不是,程淮清只得尷尬地轉開話題。
「好吧,接下來我們看看嫁衣上要繡的花色吧!」老板娘自木箱中取出好幾個款式的圖樣,塞到程淮清手中讓她當參考。
「嗯……我看這張好了。」程淮清看得眼花繚亂,只得隨便挑一張。
「夫人您真是好眼力,這張圖是我們坊里的師傅花了大半年時間才畫出來的,這款嫁裳至今還沒有人訂做過,肯定可以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老板娘又開始對程淮清贊不絕口。
「就這麼辦吧!」程淮清不會為了這種事挑剔,只要有件屬于自己的嫁衣,對她來說就非常足夠了。
接下來,老板娘幫她量了身,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贊美起她的身材,程淮清覺得自己已經快笑僵了,好不容易老板娘才告辭離去。
程淮清才剛吁了好大一口氣,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展夫人貼身的侍女娟兒在這時候推開她房門走了進來——
「程姑娘,老夫人要您到前廳去,說是要幫您挑選婚禮時佩戴的首飾。」娟兒故作熱忱,其實心中大大地不以為然。
「我……明白了。」雖然程淮清心中著實害怕,既擔心又緊張,但她知道自己無法躲一輩子,遲早得面對她未來的婆婆。
深吸了一口氣,程淮清提振起精神跟著娟兒往外走。
展夫人對她的觀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正面的。
程淮清無法克制懼怕的心情,她感覺自己似乎快被那種不確定的壓迫感淹沒了,因此從房間到前廳這段不算長的路,對她來說卻像是永遠沒有盡頭般。
她的手心直冒汗,心兒跳得怦怦作響,當她立在門前的那一刻,呼吸甚至呈現暫時停止的狀態。
「請進啊,程姑娘。」展夫人眼尖地發現程淮清站在門口,她故意用客氣但生疏的方式打招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程淮清只得硬著頭皮跨進門內。
「老夫人,您找淮清有事嗎?」程淮清心驚膽戰地問道,那聲音是顫抖的、態度是卑微的。
「沒事,只想找個機會和你聊聊天。」展夫人扯開嘴角,笑得有些僵硬。
程淮清心頭登時涌上一股不安的情緒,視她若糞土的展夫人居然想與她聊天?這……怎麼可能?
「坐吧!別擔心我會把你給吃了。」展夫人意有所指地譏刺道。
程淮清就算有無數的疑問,也不敢正面挑戰展夫人的權威,她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坐在展夫人身邊。
由于太緊張的緣故,當丫環遞了杯茶水給她潤喉時,還差點打翻了。
「你一定以為我今兒個找你來,是為了阻撓你和凌雲的婚事。」展夫人由程淮清的表情徑自加以推測,「你錯了,我並不想為這事弄僵我們母子間的關系,我找你來,只是為了把實際情況對你說個分明。」
「實際情況?」程淮清不解地重復道。
「是啊!你一定以為凌雲肯娶你為妻,就可以奠定你日後在這宅子里的地位,但我不得不說,你實在太天真了。」展夫人同情似的看程淮清一眼,「展家祖先是大唐開國重臣,幾代下來,累積的人脈、勢力和財富,就連皇上也要敬重三分。你會想盡辦法入我展家門也是無可厚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王公貴族等著和我們結為親家?」
展夫人說得不慍不火,程淮清卻听得頭皮發麻。她的確听展凌雲說過,朝廷中有不少達官顯貴意欲將自家的閨女嫁與他。
「我承認你有一張出色的臉孔,也不否認在凌雲心目中你的確佔有一席之地,但我相信這樣的日子不可能維持長久。幾個月之後,長一點也許幾年後,凌雲就會厭倦你,到了那時他會明白,只有娶一名對他最有幫助的妻子,才是身為嫡長子應盡的責任。」看見程淮清灰敗的臉色,展夫人說得更起勁了。
「你以為男人會一輩子只忠于一個女人嗎?平民百姓或許如此,但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絕對不然。凌雲的爹生前有過三名妻妾,若非過世得早,也許還會娶進更多更多女子來服侍他。」
展夫人原意是想讓程淮清知難而退,但說著說著,卻讓自己陷入黯淡的回憶中︰「我並不是先夫第一個娶進門的女子,會成為正室,完全是因為娘家地位崇高的關系。因此,你要明白就算你是凌雲第一個娶進門的女子,也未必能夠成為他明正言順的妻,頂多,你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妾而已。」
展夫人話語中的苦澀震撼了程淮清,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的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咳!」展夫人發覺自己的情緒漸漸失控,連忙清了清喉嚨,「如果你堅持嫁給凌雲,我不會再表示意見。畢竟展家人丁單薄,多你一人傳宗接代有助開枝散葉,但你生養的孩子肯定不會太受重視,在富貴人家的傳統中,庶出的子女只是為了服侍嫡子而存在,這點我認為有必要先提醒你,妄想母憑子貴是不可能的。」
展夫人話說得直接明白,程淮清自然懂得展夫人對她說這一席話的用意。
即使成為展凌雲的妾,展夫人仍舊認為程淮清不夠資格,最好能逼她打退堂鼓,才能維持展家子孫優良高貴的血統。
雖然程淮清沒見過大世面,但她不笨,她有一定程度的判斷力,足以察覺就算展夫人不再表示反對的意見,也永遠不可能接納她成為展家的一分子。
根深蒂固的成見一向難以破除,憑她如此單薄的力量,能對抗得了嗎?
從頭到尾,程淮清不發一語,到了最後,只是順從而麻木地听展夫人為她分析嫁入展家可能面對的一切。
她覺得好心寒,在展夫人眼中,一個人存在的價值竟只局限在其本身附帶的條件,若沒有富厚的身家,連帶的也和一件隨時可以棄之不用的廢物沒有兩樣。
除此之外,展夫人的警告確實在她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程淮清無法想象若干時日後,展凌雲對她的感情漸漸冷卻、其他條件更好的女子取而代之……
她深信會有這麼一天,她太卑微、太懦弱、太有自知之明,任何一個女子,都足以將她比了下去。
她更無法忍受自己的孩子被當成可有可無的次等品,毫無尊嚴地陪著她一起忍受旁人的奚落與訕笑……
蒼天可鑒,她寧可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也不願處在吃穿不愁的豪門世家與眾多妻妾互相爭寵。
不知何時,淚水已爬滿她蒼白無血色的容顏,椎心刺骨的疼痛揭示著她即將作出的抉擇。
她知道自己的心永遠要為這無法挽回的遺憾疼痛著,直到生命終了之時,依舊無法忘懷曾與展凌雲共享的一切。
她決定帶走對他的思念與愛意,那麼這個無法成真的夢,永遠都不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