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看著楊楓楓沉靜的睡臉,嘴角似乎還有點不甘心地癟著,晏楊笑了。
五年前第一次看到她時,她就是這麼天真可愛又「蠢」潔……
那時他才十三歲,而她剛好是青春綻放的年紀,不知人間疾苦,還在和功課奮戰的二十歲警校學生。
當時身形瘦弱,看起來像女孩的他,正在過生平第一次的假期。
從小就被綁在實驗室里,跟一堆符號還有最尖端的電腦科技一起生活的他,從來不知道「童年」代表何種意義。
那一年,一向美麗柔弱的母親突然變得堅強,要讓他過過真正的童年,因此帶著他回到故鄉台灣。但在他過度早熟的小小心靈中,知道母親的意圖並非只有如此。
母親綁架了他!
這個從小很少正眼看他的母親,自己發生婚外情也就算了,還為了那個第三世界國家的男人綁架他──
歷經一番波折後,在等待搭機回美國前,當時在台灣警界頗負盛名的刑警林和政帶著他去警察學校,旁听防身術的課程──
一群互相對戰的學生中,一個高挑的女孩穿著被人扯開、露出運動背心的道服,在高頭大馬的對手進攻中,即使狼狽,依然努力不懈。
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以外的人類,有了興趣。
那女孩長得十分平凡,可是她的眼中卻有一種堅定不移的神采,看著別人說話時,眼底又有一股清淺的溫柔……
他趁著她在一旁休息,走過去拍拍她的肩。
楊楓楓一回頭就看到一個戴著眼鏡,滿臉雀斑,一身書呆子氣質的小男孩。
她的眼里帶著困惑,「你是誰?在這兒干嘛?」
「我來參觀的。」晏楊乎板的語調,一如自己熟悉電腦,毫無情感。
「是嗎?」楊楓楓模模頭,憨厚的笑了,「看你一臉只會念書的呆樣,的確需要練練防身術。」
呆樣?
這女人,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才蠢嗎?
晏楊不悅地扶了下眼鏡,「大姊姊,有沒有人說你不像女人呀?」
犀利的言詞從這書呆似的男孩口中吐出,教楊楓楓愣了下,神情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唉……是有人這樣說啦!」
她沒有生氣──
晏楊很訝異地看著她。
一向惜字如金的他,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那麼犀利的話。可是眼前這女生,讓他有股欺負她的沖動。
「不過,我覺得外貌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多想也沒用,不如充實自己,讓自己的能力變得更強,去應付外界的磨難……啊,抱歉!跟你說這些……其實你知道嗎?我暗戀一個男生很久唷!他叫做方雲翰……」
去!她根本就是個標準的女人,有個跟全天下女人一樣長,一開始就停不了的舌頭。
晏楊十分後悔說了那句評語。
那女人在他耳邊足足講了快半個小時關于方雲翰的事,而他一听就知道那男人是個外強中乾的大草包,對女人溫柔,不過是想利用對方。偏偏眼前這女人光長個兒。內心卻「蠢潔」得連五歲小女孩都自嘆弗如。那些溫柔的小手段就把她騙得團團轉。
听著听著,心頭上不知道哪來的一股悶氣,讓他臉色越發難看。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愛一個人是很愚蠢的?」
「愚蠢?」楊楓楓一臉愕然。
「是呀!既然愛一個人,當然希望他有回饋。光是在遠處偷瞄他、在心底幻想有什麼用?你不去接觸認識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像心中所想的那麼好。」
「呃……」楊楓楓看著眼前的男孩,不覺心中有些難過。「你長大後,就會比較了解男女之間的那種感覺了。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啦!也許我真該主動去找方雲翰──不過,我想我大概配不上他……」
「胡說!」晏楊猛然截斷她的話,莫名其妙地心里一股氣,「那種男人听來就像大草包一個,一定很好追!」
「是嗎?你覺得……我該去倒追他嗎?」
楊楓楓雙跟發光,那帶著期待笑容的臉是這麼地燦爛動人,突然間,晏楊少年的心怦跳了一下──
嘖!對眼前這傻大姊,他心跳個什麼勁兒?
「謝謝你點醒了我。我會努力嘗試的!」楊楓楓仍是笑著,那笑容發自真心,讓她平凡的五官燦放出愉悅甜美的神采。
晏楊看著她,心又怦跳了一下。
楊楓楓用一手勾住晏楊的脖子,將他瘦弱的身子擁進懷中,「你這麼瘦,以後怎麼吸引女孩子呢?來!我教你兩招。」
「吸引?」晏楊莫名其妙地被她拖向練習場。那太過靠近的體溫,爽朗的笑聲,讓他竟然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他站在練習場中央,看著一臉笑容的楊楓楓,心里直犯嘀咕。
哼,這不過是男人跟女人的荷爾蒙作怪,引起血液中的激素變化,導致某些內髒器官產生奇怪的反應,就像他現在不平穩的心跳……
不經意瞥向練習場旁邊的鏡子,看見兩個身高有些差距的人影,他的心瞬時一緊──
他被這個傻大姊吸引了嗎?
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有所不滿。
他暗暗決定,要成為比那個方雲翰還要厲害的情場王子,而第一步就從學習防身術開始。
馬的!他至少得長得比她高才行!
當年那次的會面,造就了今天的他。他回台灣七天,也盯上楊楓楓七天。但一想到楊楓楓的遲鈍,他就心痛──這一年來,他陷害方雲翰那男人一步步掉入他設下的陷阱,沒想到楊楓楓竟然愚蠢的寧願相信方雲翰,也不願意承認那些顯而易見的事實。
幸好,在他完全未出面的情況下,配合著臨檢,終于讓楊楓楓發現了事實。
那男人比他想像中的更沒用!一想到楊楓楓竟然陷在那種人的手中快四年,妒火夾雜著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
經過昨晚,楊楓楓應該認清了一切。
認清了那男人配不上她,也認清男女之間的事情,從來就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單純。
看著楊楓楓的睡臉,他相信那個叫做方雲翰的男人不可能再進駐她的心,也相信從今以後,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男人行!
她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
不過他沒想到在方雲翰那種爛男人身邊快四年,她竟然還能守身如玉,害他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差點傷到她,後來還不得不停止──光沖著這一點,他就會一輩子疼惜她。
「晚安。楓……」
輕輕地在她額頭落下溫柔的一吻,窗外柔和的月光,也比不上他黑眸里的深情。
那股視線好灼人!
楊楓楓不安地翻了個身。怎麼白天被晏楊整得還不夠,連晚上都夢到他在床邊,對她虎視眈眈?
突然,驚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握住,她立刻醒過來。
「你──」接下來的字還沒出口,她的嘴已經被晏楊堵住。
趁著她的愕然,他靈巧而熱情的舌尖,已經長驅直入。
「嗚……」她該推開他的,可是那一陣突然傳遍軀體的酥軟,卻教她舍不得推開他。
他的擁抱是這麼地堅強有力,在她背上的大手竄進她寬松的睡衣底下,游走在她光滑的背上,引發一波又一波的性感,從她女性最私密的聖地往外散傳。
半夢半醒間,她本能地回應晏楊的吻。這種纏綿而深柔,彷佛探觸到心底深處的吻,讓人想永遠地沉淪下去……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以前方雲翰總是說她性冷感──
方雲翰?
這個男人的名字一竄進腦海,再強烈的,也瞬間冰凍了起來。
晏楊發現她的不對勁,放開了她的唇,可是雙手依然緊抱著她。
「怎麼啦?」他的聲音帶著微喘,一樣也被這種令人暈眩的性感震撼。「不喜歡我吻你?」
說著,他忍不住又吻上她。
他想要她,好想好想!他有過許多性感美麗的女人,但唯獨眼前這個略帶神經質,純潔又可愛的傻大姊讓他有不顧一切的沖動……
當晏楊發現自己想攀上她胸間的手被堅定地推開,他在心底默默地咬牙,壓抑自己的,放開了她。「到底怎麼了?」
「這是不對的!」楊楓楓看著他,眼角有淚光輕閃。「昨天……昨天發生那種事情,是意外!」
「意外?」晏楊懊惱又氣悶地重復她的話。
該死!昨天他真的不該在她自己月兌個精光後,還忍住沒有要了她!
「沒錯!酒後亂性還情有可原,可是現在這樣……」她的手比劃了下,身體里殘余的激情仍在蕩漾。
「怎樣?」晏楊忍不住譏諷的聲調,「男歡女愛就不行嗎?」
「這不是男歡女愛!」楊楓楓怒道。「你就跟方雲翰一樣,對女人就只想月兌褲子干那檔事──你難道沒想過女人也有說不的權利嗎?更何況你才十九歲耶!」
「方雲翰──」晏楊眯起眼,怒氣上升,聲音頓時降了八度。「原來你只想要那種到處賣的男人?」
啪!
楊楓楓狠狠地甩了晏楊一巴掌。「不許你這麼說他!你以為你是誰?我明明沒有……該死!」猛推開他,她直往浴室走,心里一片混亂。
她到底是怎麼了?
楊楓楓洗了臉,關上水龍頭,心情平靜多了。
不管怎麼說,打他耳光是太過分了,她得道歉。
懷抱著這種友善的心情,她打開浴室門──
「好哇!是的……嗯!我會的。Bye─bye!」
楊楓楓看著剛掛上電話,一臉清純笑容,眼底卻隱隱地簇動著詭異光芒的晏楊,頓感不妙。「你在跟誰講電話?」
「嗯……她說是你媽媽。」看著她一臉的震驚,晏楊忍住大笑的沖動,故作正經的道。
「你……」楊楓楓呼吸急促,胸間也跟著激動地上下起伏,「你跟我媽媽講電話?」
「是呀?這里只有我,難不成叫小咪還是小龜還是小王還是小黃還是小牙還是小伯還是小鼠還是小步來接?」小咪是兔子,小龜小王小黃是烏龜,小牙小伯小鼠,小步則是黃金鼠。
听他一口氣說完她所有寵物的名字,楊楓楓可沒心情為了他的用心而感動,現在她只在乎──
「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晏楊聳聳肩,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只是跟她說,你年底不結婚了,因為你有了我這個新男友。」
「你……你你你……」
她要瘋了!誰來幫幫忙,讓她死了算了……楊楓楓跪在沙發床旁,手腳激動地對空揮舞,實在是已經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了。
欣賞過她這激烈的「手足無措」後,晏楊又悠然地開口,「然後你媽說……」
「說什麼?」楊楓楓激動地大叫。
「說你趕快回宜蘭去給她個交代。然後我說……」晏楊笑咧了嘴,一口白牙比珍珠還要閃閃發亮。
楊楓楓簡直是想一拳給他打下去。「你又說了什麼?」
「我們明天早上就回去。」
「啊!」伴隨著一聲怒吼,楊楓楓迅速揮出一拳,可是卻落了空。
「家庭暴力呀!」晏楊動作奇快地躲開,夸張的反應讓楊楓楓沒注意到他的身手。
他甚至還趁她撲倒在床的同時,一個翻身壓了上去。
楊楓楓沒注意到他正曖昧地壓著自己身軀,猶噴著怒火,「你竟然亂接我的電話,亂跟我媽說話,還答應她要回去?我被你害死了啦!」
「害死你?我可是解救了你,讓你不用嫁給方雲翰那種爛人耶!」
他的聲音低沉地纏繞在她耳畔,暖暖的呼吸,叫她渾身發軟……她這才發現兩人的姿勢簡直是曖昧到了極點。
「什麼爛人?輪不到你來批評他!你走開啦!不要壓著我……」
她的話讓晏楊一驚,不敢相信地瞪著她。
那個男人如此差勁,她竟然還一心惦著他?
他猛地放開她,起身朝廚房走去。
楊楓楓看著晏楊的背影,一陣莫名的空虛升起,失落感濃濃地攫住了她。
認識晏楊沒兩天,可是看他整日掛在臉上,那會令人誤以為是天使的微笑,她也該知道,他不是個容易生氣的人。可是現在,光是他的背影,就能讓人感覺到那種一觸即發、宛如火山般令人深感畏懼的狂怒。
他因為她的話這麼生氣?
她本來就沒說錯啊!
就算方雲翰差勁惡劣到極點,也輪不到晏楊來批評他。不管怎麼說,方雲翰總是跟她相愛過……至少她真心愛過。
可是,一股只為晏楊而起,沒來由的愧疚跟憐惜,卻在她心中跟原有的憤怒撞擊著。
最後──
愧疚跟憐惜贏了!
「晏楊……」她吶吶地開口,「對不起,我不該……」
晏楊背著她舉起一只手,制止她繼續往下說。然後他緩緩轉身,臉上掛著邪魔也無法匹敵的邪惡笑容。
「既然知道自己不該,要補償我,那我們就提早一天,等會兒就回你宜蘭老家吧!」
「你……」
老天爺呀!她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天地不容、萬物不喜的孽,竟然讓她踫到這樣的男人──
她才以為他氣得半死,可不到幾秒的時間,他又像完全沒事一樣!
「你不回去嗎?人家好想去宜蘭玩呢。」晏楊蹲了下來,支著下顎,故意一臉哀怨地看著她。
「我……你……啊啊啊!算了!」楊楓楓無力地坐倒在沙發上。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就算她現在真的痛扁這小子一頓,也是于事無補。
她還是得回去面對家中的老父老母呀!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