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兩只……看你們往哪里跑!嘿嘿。」我翻身翻眼楮,燕子又開始抓蚊子了,不對,上次是抓蒼蠅來著。
「What?Twohundreddollars?!Toodear!」老天,四級考試還早著呢,您老就這麼著急?
忽聞一陣抽氣聲,不由大寒。頗有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之感。是不是東西太貴不能買難過了?也對,Twohundred
dollars要多少張大團結啊?不過這深夜哭泣,實在是……
這覺整個讓人沒法睡了!我干脆坐起來,黑燈瞎火在那郁悶。這是報道第一周的最後一天,從明天開始就要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軍訓。從未在學校住宿的我,這一周下來著實掉了一斤肉。怎麼?失眠吧。想到還要和這個木板床打拼四年,我那個痛啊……當然對面方燕的超強力夢話炮彈也是一個原因!你要白天告訴她夜晚的精彩表演,保證她一臉茫然不明白,讓你氣都無處撒。
哎,光廁所就跑了三次,再不睡,明天軍訓怎麼混?
據上面師兄師姐關照,本校軍訓歷來和附近軍區合作,而那里的部隊,號稱「魔鬼之師」。怪不得來時就听周圍炮打得山響,估計是要來個下馬威。
檢驗軍訓成果時,教官會非常滿意地看到一堆堆黑碳、非常滿意地看到陽光下「燦爛的笑臉」、非常滿意地看到可以養駱駝的操練場地上,在風沙里等候檢閱的木頭小兵……啊!我要回家……
窗外月光皎潔,我做凝眉沉思狀。都說工科大學帥哥多,女生(還不是美女)少,我是不是應該發展一段美美純純的戀愛呢?是不是在大一行情走俏的時候抓一個帥哥呢?不然實在是暴殄天物、資源浪費,平白造成社會不穩定因素。
對了,今天幫我提行李那個控制系的好像長得不錯,要是我們動力院的就好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嘛!不過一路也沒瞄到多少帥哥,估計是因為我反感黑皮大鴨蛋,夏天過去就好一點了,美人也會露崢嶸……想著想著有點困了,嗯,好現象,趕緊抓緊時間睡——我睡、我睡……
「妍妍姐姐,鞋、鞋!」一個還掛著鼻涕的六歲小男孩拎著一只女式兒童鞋歪歪扭扭地跑著,小短腿不時向外成中文「八」字狀,還真讓人擔心啥時來個嘴肯泥。
前方小女孩一個勁回頭傻笑,一只雪白的襪子已經沾滿灰塵,她也沒覺得這樣跑難受。
「妍妍姐姐,鞋、鞋!」小男孩跑得臉紅撲撲的,還浸出細小汗珠。
忽然,他身子一矮,小鞋在天空飛揚,拋出一道完美的弧線,不輕不重砸在他的小腦袋上,並且伴隨一陣悶響——他與大地媽媽做親密接觸的聲音。
「哇!」驚天動地的哭聲終于使在前面瞎跑的女孩子停下。她「咚咚」跑到趴在地上痛哭的小人兒面前,好奇這麼軟軟小小香噴噴的身子怎麼能發出那麼大音量?
「乖乖,不哭,姐姐帶你玩。」因為比小男孩大一歲,小女孩自覺有當姐姐的義務,吃力地將他拖起來,用別在胸口的手帕擦掉臉上灰塵;還有,鼻涕。
小男孩「噗嗤」笑了,「妍妍姐姐,以後要帶我玩哦,不要跑,乖乖會害怕的。」小鹿一樣黑亮濕潤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任是石頭人也會心軟。
小女孩看著到只及自己胸口的乖乖,很仗義地拍拍他的小肩膀,「以後姐姐一定帶著你,誰欺負你找我!」
男孩霎時綻放無比甜美可愛的笑容,重重點頭,決定跟定妍妍姐了!這個決定很堅定、很堅定。
「喂、喂……小妍子醒醒,要軍訓集合了,快起來!」
是誰?!不僅發出噪音,還用手在我臉上亂拍。我感到眼前那個甜美的小臉蛋在慢慢消失,最後不留一點痕跡。心里一陣發冷,怎麼會夢到他?怎麼會夢到他?這都多久沒見了!
「你這個死人!手亂拍什麼?!」我感到身體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拽起,胳膊生疼。
迷迷糊糊睜開眼,老大?「你怎麼跑我床上來了?睡相不好掉下來了吧。」老大在我上鋪,可以理解。
周圍頓時笑聲一片,老大的無敵霹靂手已經結結實實落在我的鳥窩頭上,「好心喊你早起卻沒好報,以後就等著給教官罰站!」仿佛嫌士氣不夠,又在狠狠瞪了我一眼後,加了重重的「哼」來伴奏。
惹禍了?我心虛看著老大被我爪子弄亂的美發,頓時涎著臉,「好姐姐,小的知錯了,今天蓋澆飯我請。」看看周圍一下子發亮的眼楮,吞吞口水,「大家都有份,晚上‘老書記’!」
「耶!」230室發出一陣恐怖的歡呼,讓人聯想到難民見到聯合國援助組織。
抓緊最後5分鐘,老大姜影和老四方燕一人拿一塊鏡子在一邊修飾。我看看身上的迷彩服,一褲筒可以塞進兩條腿,還有充分活動空間。捏著邊角,就像《茜希公主》里提著的龐大公主裙,就是布料沒那麼華麗好看。
「行了行了,還照什麼?又不是去參加舞會。把腰帶看緊了,別在男生面前出丑就好。」老三兼室長辛相映做趕人狀,關燈鎖門。
于是我們一起匯入娘子軍的洪流,朝操場進發。
這個下馬威,我們算是領教了!姜影直接躺在桌子上沒力氣爬上鋪;方燕將衣服迅速一月兌,呈青蛙狀趴在涼席上;辛相映關門後和我一起朝可愛的床鋪奔去。髒?誰還有勁在乎那個?!沒當場倒在水泥地就掙夠面子了。我們累得直哼哼,沒想到排長看起來老實憨厚,訓起來鬼哭神嚎!好了,這下晚上「老書記」也免了,在寢室老實吃泡面,因為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集合,布置晚間學習任務。我Faint!
營長高音喇叭一口一個紀律原則,講得津津有味,我們听得昏昏欲睡;營長講得唾沫橫飛,我們听得汗流浹背。晚風一點都沒帶來涼爽,我只知道被小馬扎杠的生疼。
「好。接下來,大家回去整理宿舍,30分鐘後各排排長將會和學生助理一起檢查。為了公正起見,學生助理將實行男女互換監督……」周圍一片狼嚎,就像月圓之夜會發生什麼似的那種期待與興奮。我們仔細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陷入嚴重性別包圍——工科女生的「悲哀」啊!
一男生緩緩走來,面對娘子軍絲毫沒有羞澀之意,「大家好,在今後軍訓的宿舍檢查中,我會和大家一起努力。」夕陽的余暉撒在他臉上,散發出一種近乎——聖潔的光芒?我抿抿干裂的嘴唇,好一個唇紅齒白的乖弟弟!斜斜旁邊,喲,老四怎麼眼也直了?
「沒誠意。」老大懶洋洋的嗓音直接被我接收,我挑眉詢問。
她悄悄活動一下腰板,「連名字都不說,還合作個P啊?」不愧是大姐頭,豪爽、直接。
「算了吧!要自報家門,早就被生吞活剝,人家不留心行嗎?」辛相映頗為理解,因為有老大做饑渴榜樣。
也難怪,如果男的可以用東風大卡、夏利、桑塔納、奔馳來劃分長相的話,他無疑是帥到勞斯萊斯級別的,因為還有一種特別的優雅彌漫。
啊,我是不是眼花了?他、他怎麼向我眨眼楮?呼吸頓時一窒,耳朵里仿佛只有心在胸腔跳動的聲音。
怎麼會?再看看,他正若無其事地和排長說話,估計是晚上檢查的事。丟臉,自作多情!
澆了5桶水、拖了5次地,抹布變黑又變白,我們終于昂首挺胸站成一排迎接排長大人和其嫡系部隊視察。
先是抽出臉盆,「不錯,毛巾、牙刷、牙膏擺得整齊。5分。」
美弟弟認真記錄,睫毛,好長。怎麼男生睫毛也能像小扇一樣微微顫動呢?忽然接觸到他投來的目光,我臉「刷」一下賊紅。糟、糕,被抓包了……趕緊死盯地面,數數床鋪下有幾雙鞋。
「喂,同學。」等等,他在喊我?我以慢鏡頭動作抬起頭,他用筆指指水瓶架下的一片紙屑,我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也顧不得賞美了,趁排長在檢查被子狀況沒有回頭的時候,趕緊往那一站,將紙屑狠狠踩在腳下。對他感激笑笑,後來才發現這絕對是失策,因為他禮貌回報的一笑,頓時蓬蓽生輝,讓我們一起找不著北。
保守地說,今晚估計滿分了,最後的證據已經湮滅在我腳底之下。
「被子疊得不錯嘛。」排長因前些時候軍事訓練暫時喊傷的破羅嗓子現在听起來也分外美妙。他回頭朝我們沒有目標性地咧嘴一笑,我想到「回眸一笑百媚生」,頓時打了個大大的寒戰,果然宿舍眾人無顏色。
「只是,這里是什麼?」音落手動,不愧是專業的,「刷」一下掀起我的被子,頗有天男散花之姿,不過現在撒下的不是花,是書。
「呵呵,你們挺聰明的,知道用書撐被子。」哼,還是破羅嗓子,一點都不好听!
「2號床,誰的?」排長拽拽晃著被子。
我弱弱地舉手向前跨出一步,猛然想到腳下的證據,那立正的另一步是無論如何也跨不出了,就這樣以烈士前進的英勇姿態等候發落。老天,讓我找到個地洞吧,為什麼美人在場的時候讓我出丑?!
為了將功補過,我特熟練背出「豎疊三折,橫疊四折,疊口朝前,置于床鋪一端中央。」軍訓手冊上說明的疊被子方法,排長還算滿意地點點頭。
「報告排長,雖然步驟很熟悉,可是實際操作卻不是那麼容易。看了排長以前的示範,都像鋼板似的,羨慕得不得了,可是輪到自己做,卻連熨斗的效果都沒有。」我做出非常失落的表情,「估計這手絕活我們是一輩子都學不到了。」這是廢話,套句大三師兄的話︰什麼?你們早上還疊被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年輕憨厚、面冷心熱的排長估計被我搔到癢處,不由得意一笑,「看著,其實這很簡單。」他熟練運起雙手,將被子改造加工。
很快,我的被子就被排長改造成一個底面是矩形的直平行六面體,黃金分割在這里可不適用。哇、哇、哇……大伙一片驚嘆,其他宿舍的也跑來觀摩,只是被我的火眼金楮逮著有幾個對著美弟弟掩唇嬌笑,春心蕩漾。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嘖嘖,難怪今天這里這麼熱鬧了!
因為是集體犯罪——在排長大人的明察秋毫下,四個床鋪上毫無例外地躺滿了書,還有為了使被角標致挺括而用水浸濕的痕跡。得3分是因為念及我們初犯,又加上先前檢查其他宿舍的被子非常奇形怪狀,所以得以逃出升天,只是絕對下不為例。我們感激涕零地目送排長離開,又意外得到美少年送來的甜甜笑容,甜暈了我們230宿舍一幫。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非常堅信、非常堅信。
此後的檢查自是如魚得水。一方面深知檢查原理,更重要的是不能在美弟弟面前出丑!這個信條堅定地印刻在我們每個成員心里,所以打掃起來分外賣力。而美弟弟一如既往保持他神秘的特點,給我們一個微笑,小聲指點一二。然後,又特別對我笑笑,留下一個秀氣俊帥的背影,讓我們一干回味不已。結果老大他們嚴刑逼供讓我書面老實交代私下到底進行了什麼行動。天大的冤枉啊!我比竇娥還冤!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單獨對我笑,明明我連他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不過,這也稍微滿足了我一點虛榮,好歹我林妍還是可以一看,沒有污染視覺效果嘛。
一般來說,軍訓後的夜晚是用來修身養息,可是呢,230宿舍總是特別熱鬧。怎麼?打牌啊,不會是要被鄙視的,連我這個萬年生手都被拉下水了!在短短一個星期內已經上升到業余三段,當然九段是巾幗不讓須眉的老大姜影。
「啊,我的拖拉機啊!」老大痛苦得活像被宰了一刀,一點淑女風範都沒有,連珠炮似的在教訓搭檔。
平時嚴肅正經的室長辛相映只有點頭挨訓的分。我和方燕相視一笑,默契不言而喻。
「好啊,你倆在這兒笑,皮癢了是不是?不玩了不玩,我們打拱豬,自己打自己的。」老大其他事都很豪爽,牽扯到牌就寸步不讓,當然,這關系到女王聲譽嘛。
我們都贊同,因為期待著每一局後的刺激。四台小型電風扇在扇啊扇,我們還是揮汗如雨。
一會兒辛相映顫抖著把黑桃Q放在自己面前。在我們六只眼楮注視之下,整整衣領(雖然上邊只有花邊)、順順頭發(雖然她的頭發向來柔順地貼在耳邊)、活動筋骨(雖然她的床頭有高中體育獎狀),挪到走廊里,四顧無人,大叫了一聲︰「我是老豬!」連忙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轉身進屋,把門「砰」一聲關得死緊。
看她漲紅了臉,我們幾個早已笑成一團。老大這下報了仇,二郎腿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重新開牌,不知道這次輪到誰了,每張牌都小心翼翼,一時這里的夜晚靜悄悄。
「篤篤……」
誰啊?難道?辛相映已經快把身子縮到桌低下了。我安慰她都是娘子軍,沒什麼好害羞的,瞻仰瞻仰制造知名度嘛。
探進一個可愛的腦袋,「誰是林妍?電話。」
「啊?」我驚訝,「電話怎麼打到你們宿舍了?」「可愛」是對面231的成員。
「你們電話不通。」她笑著指指耷拉在臉盆里的電話——我們為了全神貫注打牌,把電話給掛了。
「喂,我是林妍,你是?」我笑著和對面宿舍的朋友打招呼,再到走廊听電話。
「我是宣傳部的。」
呵呵,好大頭餃,好重官腔。不過心里還是有點點受寵若驚的甜蜜,沒辦法,誰叫咱現在還是一貧民。
「現在能出來一下嗎?有些事想找你談談。」
談事情?想到畢業時老師給每個學生的溢美之詞,估計差不多了。
「好的,我馬上出來。在哪里等你?」
「我在女生宿舍門口。」
想得真周到,順便飽眼福嘛。
出來才想起把老大他們撂那了,回去準沒好果子吃。不過剛才那把牌挺臭的,保不準我要到走廊喊一回了。還真應該感謝這個電話,幸好幸好。
誰啊?怎麼現在沒見一個人影?我來回走動,忽然瞧見前面矮灌木處有一人影閃動。嗯,應該是了吧。我鼓起勇氣朝那邊走去,「請問,是你打電話找我嗎?」在昏黃的燈光下,我還是可以看到這個人清秀的臉龐。
「豬頭!林妍!」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驚起幾只麻雀。
「死豬頭你在這干什麼?」一高挑女生踩著嗒嗒步子過來,很是有些氣勢。風吹散她柔順的長發,可以做飄柔廣告了。她扯了扯他的衣角,順便斜我一眼,「走,我們逛超市去!」示威似的攙著他胳膊走了。
喲,這演的是哪一出啊?我用手扇扇風,目送小情侶遠去的身影。真的,蠻甜蜜的。
「你是林妍吧?」
該死的,這還杵著一黑碳!就看兩個亮亮的眼珠在那轉,嚇死本人了。暗想這哥們如果去剛果、索馬里、埃塞俄比亞之類的地方都不用簽證。我趕緊定心回神,嚴肅以對,「你是‘宣傳部的’?」
「我叫楊河,大三的。」
我有點理解為什麼自稱「宣傳部的」……「楊河」?還「洋河大曲」呢,固然是珍貴古董!
然後大家可以看到陰暗幽深的林上兩個被月光拖得悠長的身影,一路竊竊私語。
「好了,這是今後我們宣傳部的活動室,雖然簡陋點,但也有不少前輩流傳下來的寶貝。檔案上說你擅長美術文學,今後要好好發揮,畢竟我們工科在這方面人才不是很多。」楊河的眼楮閃閃發光,似乎今後宣傳部要大干一場,推翻壓在頭上的體育部、科協兩坐大山。
「該做什麼就是我路上說的,加油!對了,這次大一新生除了你,還有另一個進宣傳部。我是看你們入學材料定下來的,千萬不要讓輔導員失望啊!」
我來了興致,這樣不會勢單力薄了,畢竟不欺負菜鳥欺負誰?我開始還準備半年抗戰呢。
「他叫蔣子晏,電院的,今後你們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哦,蔣子晏,這個蔣子晏……「什麼?!你說他叫‘蔣子晏’?」本來我還安安穩穩坐在打了好幾個補丁的二手沙發上,現在已經跳起來急急詢問,就差抓他衣角了!
楊河莫名其妙,有點猶豫地問︰「是啊,他有什麼問題?」
不是他有什麼問題,實在是造化弄人!本以為離開那麼久,都已經成為一個故事,沒想到啊……哈哈,以後又有玩具了!天啊,我到現在還忘不了那紅撲撲的小臉蛋、那黑烏烏的大眼楮、那軟軟的小身子……打住,良知提醒我不要戀童。
大門被推開,伴著古老木版發出的深厚回響,讓我們不由回頭凝望。
「你們好,我是蔣子晏,宣傳部新生,請多指教。」
光影逐漸從他臉上散去,我看到那蠱惑人心的笑容,那個優雅到勞斯萊斯級別的,乖弟弟?!老天,你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了吧!宿舍檢查時瀟灑的背影與俊美的臉龐,和幼時像跟屁蟲跟在我身後的影子重疊、分開;再重疊、再分開……然後看到他微微翹起嘴角,「你的記憶力看來還需要提高啊,林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