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立自南部出差回來,一踏人家門,正巧見著椎名悠月蹺著二郎腿、優閑地坐在客廳翻閱熱騰騰、剛出爐的賽馬快報,此情此景,催促熊熊燃燒的怒火往腦門直沖上來。
「連回台北你都不忘賭博嗎?」推開站在門口等著拿公文包的春嫂,梅良立快步走來,劈頭就罵。
「你不是早就不管我了?」椎名悠月對父親大人的批罵彷佛已是司空見慣,無關痛癢的佣懶。
「可是你卻一直在外頭丟我的臉!」
椎名悠月泰然自若地收起快報,不疾不徐的說︰「我只是投資自己喜歡的事業。」
「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冠冕堂皇!你做的一切事情,分明只為了自己賭博方便!」
椎名悠月俊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和往常一樣,很冷淡。
長幾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音樂,椎名悠月不顧梅良立已經火冒三丈的表情,旁若無人的與香港朋友聊了起來。
「是嗎?好的,我知道了。贏來的那四百萬,你自己斟酌拿個幾十萬去當酬勞吧。」椎名悠月不在意的切斷通話,一回頭,看到父親正用一雙怒火焚紅的眼瞪著自己。
「你賭馬又贏了?」梅良立的聲音雖然刻意壓抑,但仍嗅得出一觸即發的憤怒。
天生賭徒,逢賭必贏,不知道是走哪一國的狗屎運!他真的納悶極了!
畢竟是血濃于水,椎名悠月將父親的脾氣掌握得很透徹,明白他已在爆發邊緣,此時他再多說什麼只是徒惹挨罵罷了,于是三緘其口,選擇沉默。
「讓我猜猜你有多慷慨。」梅良立字字挾槍帶棍,充滿譏刺,「你剛才贏了四百萬港幣,然後一口氣給了朋友幾十萬?」講到最後,語調已經無法抑止地尖銳揚高。
「沒錯。」
「你這個敗家子!」梅良立的老臉通紅,怒斥著,「你是白痴啊!你朋友不過幫你下注而已,干嘛給他那麼多的酬勞?」
「反正那些錢都是贏來的。」
「贏來的錢就不能存下來嗎?」梅良立實在會被他的觀念氣死。
「我沒有那個習慣,也不喜歡那樣。」椎名悠月自有一套原則。
基本上,他在瑞士銀行戶頭里的存款,每一塊錢都和賭月兌離不了干系,它們全是月光賭場的營業收入。至于個人私下賭博贏來的錢,除了本錢重新存入戶頭內,那些贏來的現金、支票或是不動產,大部分用來提升、裝潢賭場的硬設備,剩下來的全是犒賞員工的獎金。
對他來說,錢這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事實上,他只對賭博專用的籌碼有狂熱的興趣。
鈔票和籌碼,後者方能給人躍躍欲試的挑戰感,如此,人生才有樂趣。
「你那些叔伯說你是梅家的敗家子根本沒有污辱你!你自己模著良心想想,你老子我養你長大成人,你拿過多少錢回家?」
梅良立從來不奢望他能像別人家的小孩一樣賺錢貼補家用,因為他們家不需要他的收入;但是,他的用錢態度著實惹人不快。
在他學生時期,一人獨立在外地念書,那時他和別人的父母一樣,每個月供應孩子零用錢,本以為他也會和一般學生相同,拿去吃飯或是和朋友玩樂,孰料每回一領到錢,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賭場。
老天爺也真不長眼,居然讓他一滾十、十滾百,從來沒讓他嘗過失敗的滋味;之後的幾年,他靠著這些零用金逢賭必贏,最後索性自己開起了賭場過癮。
「你們不是嫌我的錢不光彩嗎?難道你改變想法了,認為我靠賭博贏來的錢不再羞辱你們了?」
「你……」梅良立被激得一口氣差點換不過來,「好,暫且撇開這件事不說。時代名人那件事你怎麼解釋?」
「你要我解釋什麼?」椎名悠月根本是一問三不知。
打從他成立賭場至今,父親就有一堆責罵他的理由,所以現下父親為了哪一點而生氣,他無從了解。
「為什麼那篇采訪從頭到尾沒出現梅氏金融四個字?」
「我不是家恥嗎?」椎名悠月用一句話又堵死了父親的滿腔怒意。
梅良立的臉上窘憤交雜,「在這種時候,你可以把那句話給忘了!」
「我對這類采訪本來就沒興趣,而且是你警告我在外頭嚴禁讓梅氏金融和我牽扯上關系的。」
他是故意的!這個兔崽子分明故意要氣他!
梅氏金融可謂台灣金融界的大老及前驅,旗下產業包括本國及海外銀行、信托投資公司、票券證券金融及國際金融,所承擔的業務皆享有不錯的口碑及評比,堪稱一流。
他身為目前梅氏金融的掌門人,雖為各界矚目的焦點,但他心里一直存在著一個遺憾、兩個憤怒。
他的遺憾是至今尚未成為時代名人的封面人物,憤怒之一是生了椎名悠月這個敗家子,憤怒之二是比他更受歡迎、頗為外界贊揚的椎名悠月竟然是他的兒子!
他絕對不甘心承認輸給兒子!
「爸,你忘了我們之前的打賭嗎?」
「別再跟我提起賭這個字!」一把年紀的梅良立記起他所指何事,竟欲耍賴不認帳。
椎名悠月徑自說道︰「這個社會養成了人性的好奇與貪婪,比起白手起家、夙夜匪懈正派經營成功的報導,他們對于向來鮮少涉獵的賭場信息肯定更有興趣。每個人都想不勞而獲,他們也希望自己能夠一夜致富。」
「我和別人不一樣!」梅良立的意思是他比那些領導人有看頭多了。
「那你得去跟雜志社的總編輯說。」
「你當我那麼渴望登上時代名人的封面啊!」這個謊言說得還真逞強。
「願賭服輸。」
原來,梅良立在椎名悠月首次躍上時代名人封面時,曾大言不慚的夸下海口,一年內時代名人絕對會主動與他聯系,主動替他寫一篇專訪,並邀請他登上封面。如今一年的時間早過了,當初的誓言仍未實現。
那時信心滿滿的梅良立驕傲的撂下狠話,倘若他的預言沒有成真,便永不干涉兒子的事業。而今椎名悠月就等著他履行承諾,圖個耳根永遠清靜。
「康乃馨!」準備上樓的椎名悠月見那個傻女沒有跟上,轉身斥喝,「你還杵在那邊做什麼?上樓!」
听見兒子的吼聲,梅良立這才注意到客廳還有另一個人存在。「春嫂,那個小女生是誰?」
他的表情融合了錯愕與震驚,掏了掏耳朵,視線仍停駐在樓梯彎角處,一副難以消化方才景象似的。
「老爺是說乃馨嗎?她是新來的工讀生。」被忽視許久的春嫂,很高興自己終于有了發言的機會,熱切的介紹。
梅良立不解的皺眉,「我們家何時說要請工讀生了?」悠月不在家,他又沒指示,那個女孩是怎麼來的?
「上個星期親家老太爺不是自日本撥了通電話給老爺嗎?」春嫂盡責的提醒。
仔細數數,現在梅家加椎名家,挺少爺的大概只剩親家老太爺,即是少爺的外祖父--椎名小五郎。
椎名小五郎對這個外孫可是滿意、驕傲到不行,一知道他要回台灣,立刻吩咐得另聘個清潔媽媽負責打掃他的生活區域,所有費用由他支出。
「該不會那個就是清潔……媽媽吧?」
「老爺,乃馨今年才二十二,還是個妙齡少女。」她將應征當日年輕辣妹幾乎踏破梅家門檻的盛況簡單報告一遍。
「悠月答應用她?」梅良立不管兒子的魅力是怎樣的無遠弗屆,他就是無-法相信他認識二十八年的親生兒子會有轉性的一天。
個性一向冷得教人咬牙切齒、和什麼人都是冷漠往來的悠月,居然會對一個稚女敕的小女生暴躁的咆叫?!
想想他剛才暴跳如雷的對悠月又吼又叫,也不見他扯開喉嚨、拉高音量回嘴:但他卻惡聲惡氣的對她?
這不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嗎?
春嫂點點頭,對乃馨贊下絕口,-哩叭啦的說︰「這個女孩對少爺的喜好興趣了解得一清二楚,個性又好……」
「那麼是悠月反常了?」
天外飛來一筆,春嫂愣了一愣,腦子開始運轉。
「你難道沒听見剛才悠月吼她的聲音嗎?」女孩既然個性好,那麼詭異的就是話題男主角了。
「啊!」春嫂-然發出一聲後知後覺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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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樓,椎名悠月立即自床頭矮櫃上取來香煙,乃馨見著,連忙湊了過來,幫他點燃香煙。
這兩天,幫忙點火幾乎已經變成了她的專屬工作。
「椎名先生……」乃馨觀察他的表情,怯懦輕喚。
「有話快說。」椎名悠月老早便看透她的想法,只是沒想到她竟能憋至現在。
剛才人在樓下,面對他與父親的談話,她一副欲言又止,屢次皆是一臉激亢的表情,最後卻又快然地閉上嘴巴,表情之豐富,直教人傻眼。
乃馨連咽幾口口水,「你……你對你爸爸的態度好奇怪……」
「你說那是誰的老爸?」
「呃……」乃馨一時應付不來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你的……」
「所以不關你的事。」椎名悠月要她打消可能對他的教訓。
女人不需要對他的事參與太多意見,尤其是她。在他心中,她的存在價值就是讓他每天看見她,如此而已。
他絲毫未察自己心態的前後不一--之前他曾說過不喜歡看她在眼前晃來晃去,現在卻完全回異。
他的眼神和語氣教人縱有滿腔熱情,也被凍結成冰。「喔……」可是她偏又管不住嘴巴,「可是你們是父子耶……」
一個白眼登時送了過來,乃馨接收到,立刻噤若寒蟬。
好凶喔……她只是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啊……
「管好你自己份內的工作,其它的別過問!」什麼都想問、什麼都要知道,每天蹦蹦跳跳,真不知道她的活力是從哪兒變出來的。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與父親的相處模式有何不妥,但經她一反應,心瞬時安靜了,似在反省咀嚼。
然而,他怎樣都不可能承認,自己漸漸受她影響的事實。
「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乃馨縮著脖頸,好小聲、好小聲的問。
「不可以!」椎名悠月很不客氣、也很直接地駁回她的要求。
「求求你……」她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或是一時忘了他的名宇,竟對他撒起嬌來。
耳畔回蕩著甜軟的音嗓,椎名悠月驀地恍神,一顆心舒柔了許多。
「好不好?椎名先生。」
他凝睇她的眼,思緒瞬時跌回現實,「煩死人了!」低咒一聲,他倏地背過身去。
每回一看見她小貓似的、可憐兮兮的圓眼楮,他就狠不下心。她讓他的脾氣變得莫名其妙。
「我……可以問了嗎?」站在他的身後,她問得沒有把握,卻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翻遍每篇專訪與報導都沒有詳細提及的身世,如果她能從他口中听到確實的內容,那該有多好啊!
就算他再怎麼暴烈駭人,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但她對他的好感依然不減,屬于少女的幻夢心理還是迷戀他的一切。
椎名悠月不說話,可以感覺她的氣息就在身後一步之遙,為此,他的心竟突有不知原由的緊張興奮,像個情竇初開的毛躁小子一般。
「為什麼椎名先生和父親不同姓?」吸氣再吐氣,乃馨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繞了九彎十八拐之後,終于得以問出心底的疑問。
「你就要問這個?」椎名悠月轉身又拋來不能諒解的瞪眼。
「我……」乃馨好無辜,他又沒說不能問這個,而且她一開始就打算問這個問題,沒想過其它。
「你就不會想我是從母姓嗎?」直腦筋!
「啊!」她豁然開朗的大叫,「我忘了你是中日混血兒!」
「這件事早就不是新聞了吧?」
乃馨一臉慚愧,身為他的擁護者,她卻連這點必備的常識也未好好記在心上,真是對不起他……
「我一時沒有想到……」她越講越是難為情。
椎名悠月睨她一眼,一副不耐的態度。
「那……」乃馨不著痕跡地悄悄退後一步,怕讓他的白眼神功瞪倒在地。「為什麼……你會從母姓?」
擔心會惹火他,她趕緊又退了一步,而這次的動作明顯得教椎名悠月一眼即看穿,因為她差點讓自己的腳給絆倒,還是椎名悠月好心地伸出援手扶她一把,讓她避開親吻大地的危險。
「你躲什麼?」椎名悠月霸道地箝住她縴細的腰不放,強迫她看著自己,「我就那麼可怕嗎?」
「不不不……」乃馨不住搖頭,心慌欲淚,「一點也不……」
快快快……她快窒息了,誰來救救她呀!她不斷在心里求救。
他的手……他的手靠在什麼地方呀?!好象只差幾個指節的距離,他就要踫著她的胸部了!
天馬行空的想著一些富有色彩的鏡頭,她一張臉紅得像要爆炸。
「你做什麼臉紅?」
「有嗎?」乃聲雙手霍地覆住雙頰--哇,熱呼燒燙,她的臉肯定紅得像猴子的了!
真是丟臉!他不會看出什麼了吧?
「我可能是發燒了……對!一定是生病了……難怪我從剛才就覺得頭昏昏沉沉的……」
唉,他怎能問她為什麼臉紅這種不負責的問題?他那樣看人,哪個女人不是臉紅心又跳?
「是嗎?那可得趕快去看醫生。」椎名悠月暗啐一聲。真是蹩腳的謊言,打死他都不會相信。
「不用了!」乃馨連忙搖手,她的疑惑尚未獲得厘清,不能如此輕易被他打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說只一個問題。」
「再加一個,好不好?」她和他打商量。
「不好。」
「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關于你的事嘛……」
「知道我這麼多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乃馨被他問愣了,呆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眼見他就要轉身走人,她反射性地拉住他,腦海也在此時浮現一個完美的理由。
「因為我朋友很仰慕你……」她很欣賞自己的急中生智,不禁笑開了臉,「像上回跟你要相片,也都是她拜托我的。」
無名火自胸腔轟地蔓延,椎名悠月的表情陡地降至冰點,「不說!」
「為……什麼?」他突地變臉,乃馨反應不及,驚悸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沒膽子的人,見到他凶猛的一面她怕,他一恢復她較熟悉的冷酷,她又覺得不習慣……真是!
「我不想說不行嗎?」他冷冷的睨她一眼,眼神隱隱約約充斥著令人不解的怨怪。
椎名悠月知道自己這會兒鬧脾氣的舉止相當孩子氣,若教別人看了,肯定要跌破眼鏡;但在她面前不同。
任他再怎麼怒發沖冠,她仍是不曉得他為何而發火,為此,他真的氣悶。
「椎名先生……你在生氣嗎?」她壓低頭顱偷覷,提心吊膽問道。
他氣瘋了!恚怒的眼掃向她,「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在笑?」白痴,真的是白痴!
他真不該留她下來的!
早在第一眼看到她,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之時,他就該警覺到她是個麻煩人物了,而他卻仍留下了她!
這叫什麼?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將他的心境描寫得淋灕透徹。
那張臉、那副表情,總在挑戰他向來自持的冷靜沉穩。她成功地扭曲了他的原則,而他至今未知她究竟擁有怎樣的魔力,又或者一切只能歸咎于自己不正常的亂序?
「出去做你的事!」他惱怒吼道。
乃馨局促的站著,任他咆哮,「可是春嫂說我的工作就是整理椎名先生使用的房間和書房......」
椎名悠月眯起雙眼,捺著性子問︰「是不是得到答案你就走人?」
「你肯告訴我了嗎?」乃馨欣喜的抬頭,聲音在飛揚,一對上他陰暗的表情,趕緊捂上嘴巴。
「我母親的家族在日本算是小有名望,當初我父親極度迷戀我母親,為了擄獲芳心,不借放下驕傲的身段,不顧家人的反對,硬是答應頭胎從母姓的條件。之後我父親更因明白女人愛美的心理,再同意我母親不再生育的要求,因此我家只有我這個不孝子。」椎名悠月輕描淡寫說了個大概。
「哇……好美、好浪漫喔!」雖然他說得極沒感情,乃馨仍沉醉在他們的故事之中,面露欣羨。
如果有個男人肯為她做那麼多,她的人生便再無所求……她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身旁的男人,羞澀地怯怯竊笑。
「你用什麼眼神看我?」椎名悠月斥道。她的目光令人不自在,全身起了疙瘩。
然而,掛在她唇角那抹幸福的甜笑,竟讓他的心湖泛起陣陣歡悅的漣漪;她因他父母的故事而覺得幸福,而他卻因為她的笑容有了同樣的感覺……這未免太荒謬了!
「沒……沒有啊!」她矢口否認,將心底的想望偷偷藏了起來。
做人要懂得知足,能夠待在他身邊,已經是她以前想都不敢亂想的美夢了,她還是不要太貪心、太不切實際,才不至于失落越大。
她還是努力享受現下擁有的幸運吧!
「我說完了,你也可以出去了!」
「好。那請椎名先生有任何的需要再叫我一聲。」說罷,乃馨帶著笑意蹦蹦跳跳地離開房間,徒留椎名悠月一人瞪著慢慢合上的門板生悶氣。
她真的就這麼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他會有被利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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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嫂!春嫂……」氣急敗壞的叫喚自二樓隨著主人飄下來。
椎名悠月踩著憤怒的步伐,迅速地下樓。「春嫂!」
「來了!來了!」春嫂一手握著鍋鏟、一手拿著鍋蓋,上氣不接下氣地自廚房跑了出來。
「少爺,你叫得那麼急,有什麼事?」她三魂七魄全給嚇飛了,就因為他的索命連環叫喚。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的吧?」椎名悠月睇著她,滿肚子無處發泄的怨氣。「最近是不是我爸交代給你的工作量太多,讓你壓力變大,身體負荷不了,才會做出一些失策的決定?」
「沒有啊……」他突兀的問題,教春嫂心生不安。她該不會要在步人中年的現下失業吧?
「那你做什麼將我的相片本子拿給她看?」椎名悠月耿耿于懷這件事,萬般介意乃馨那瘋瘋癲癲的個性。
剛才他不知哪條神經不對勁了,雙腳自有意識的走去二樓走道盡頭她的房間,站在門外看著她朗誦他的每篇報導,笑吟吟的模樣竟令人產生驚悚的感覺。
「她?」春嫂一時會意不過來。
「康乃馨!」他咬牙切齒地讀出她的名字,似乎快被她搞瘋了。
外界說他有冷靜思考的頭腦,沒有人可以左右影響的邏輯分析能力,他向來也以此自豪,可是這所有的所有,一踫上康乃馨全成了派下上用場的圓圈泡沫--美則美矣,卻一無是處。
春嫂恍然大悟的露齒而笑,很欣慰的說道︰「少爺,你不曉得乃馨多有心,她是所有應征者中對你的喜好興趣最了若指掌的耶!」
「就是那樣才恐怖!」三不五時就沖著他傻笑,誰看了心里不毛?
「可是我以為找一個最了解少爺喜好的人會是最好的……當初就是因為競爭者眾多,我才想出測驗這個好辦法……」春嫂原為自己聰明的腦袋洋洋得意,听到他這麼說,難掩心虛愧疚。
「什麼測驗?」椎名悠月心泛不安,頭痛欲裂,覺得自己快被這群人搞瘋了。
「就是考二十題填充題啊!一題五分,二十題都答對就一百分。」
椎名悠月不禁瞠直雙眼,「你出了哪些題目?」他拚命壓抑著脾氣,怕一個失控會對著功在梅家的管家嘶吼。
春嫂首次面對椎名悠月如此駭人的猙獰表情,嚇得花容失色,差點抱著一旁的骨董大花瓶喊救命。
她家少爺還好嗎?會不會吃錯藥了?要不然怎會反常得厲害?
她看著他長大,雖說他一直在國外求學,但該了解的,她自認都很明白,她發誓,她真的沒見過冷冷淡淡的少爺失去氣度大叫的模樣。
難道那天老爺的疑心不是偶然也非湊巧,乃馨真的教她家的少爺轉了性子?!
那個除了賭博時候充滿熱誠,其它時刻皆是興趣缺缺的少爺,竟然也會有其它的表情……真是想不到啊。
發現自己又出現令人不解的情緒,椎名悠月懊惱又火大,急著想要掩飾,「春嫂,我在等你回答。」他試著找回平素徐緩的說話方式。
搞什麼!
為何事情只要扯上那個小白痴,他的所有情緒就全然不由自主,彷佛被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牽制著一舉一動。
「少爺,我只是問一些很基本的問題,像是你的出生年月日或是血型興趣等等……」春嫂全身緊繃,用字小心。少爺已經不若往日她熟悉的樣子,她擔心一不小心誤觸地雷就慘了。
「只是這樣?」
「是啊……」明明僅是這樣,一對上他的眼神,春嫂卻又莫名的心虛。「少爺,厲害的人不是我,乃馨真的很不得了,我覺得她根本是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了!」為了加強可信度,她的瞳眸放大、表情染上夸張,加油添醋的說︰「我出的二十道題目,她完全答對就算了,甚至還能說出少爺在拉斯維加斯喜歡去什麼餐廳吃飯……」
椎名悠月冷冷嗤聲,「那些八卦從一些報導就能知道!」要不然美國的狗仔隊靠什吃飯!
「可是她很有心啊,一樣大家都可以看到的消息,卻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牢牢的。這不是代表她最能勝任這份工作嗎?」
椎名悠月驀地領悟了這段談話的重點,內心乍起洶涌波濤,若有所思的盯著春嫂不放。
「少爺……你怎麼那樣……看我?」春嫂不對勁地扭來扭去,又是撥頭發又是模臉,全身泛起了不安的疙瘩。
說也奇怪,今天之前,她是巴不得對待每個人皆是不冷不熱的少爺多看她幾眼,畢竟那是每位女性夢寐以求的奢想;即使她年過半百,但虛榮心不減,能夠獲得風靡全世界的賭帥的注目禮,那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她或許會因此成為女人的公敵、引來公憤呢……
可是先前覺得驕傲自豪的事,現在再也不這麼認為了--她畏憚少爺除了冷漠之外的每一種表情。
清清喉嚨,故作無事狀,椎名悠月旁敲側擊的探問,「你說康乃馨知道很多我的事?」
「嗯。」
「看起來不像臨時惡補嗎?」
「臨時惡補哪來那麼猛的功力!乃馨對少爺的一切事情根本是背得滾瓜爛熟!」
「是嗎?」听到春嫂的回答,稍早的不悅不翼而飛,優越的男性自尊重新得到了肯定,椎名悠月緩緩的扯開嘴角,輕輕勾起似笑非笑的完美弧度。
說什麼幫朋友要照片、她的朋友很仰慕他……真的有人想要他的相片、有人很仰慕他,但那個人根本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
春嫂回答得太好,她的適時解惑教他的心情重新飛揚了起來。
小白痴怎可能不在乎他?從沒有女人能夠抗拒他的魅力……以往那麼不屑的事,如今他卻為此志得意滿。
因為這個發現,椎名悠月上樓的腳步輕快了些,看得春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茫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