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望月軒本是皇宮中靜謐之所,此刻卻是太醫齊聚,奴僕匆匆進出,或端熱水、或伺候湯藥、或慘呼饒命。每個人皆如臨大敵,惶惶不安。看著皇上愈來愈陰郁的神情,眾人的心也不住地往下沉。
李雲琛孱弱地躺在榻上,意識漸漸地陷入虛無。從西郡回來,已有兩個月余,她的身子每況愈下。面如金紙,唇色泛白,就連體溫也異于常人,時而如烈焰焚燒般的灼手,時而寒如冰窖,給她熱敷的布帛也結上了霜。偶爾的清醒,仿佛都是上天的恩賜,也把幾欲陷入瘋狂的齊硯拉回正常。
君王多日不上早朝,終日守候在病榻邊,看著她日夜受著病痛的折磨,絕望撕扯著他。
「水!」齊硯暴喝一聲。
「水、水──」戰戰兢兢的太監總管趕緊催促,「我的小祖宗,快點兒呢。」
冬兒端著水跪在床邊,蘸濕了絹布去潤雲琛有些干裂的嘴唇,可不斷顫抖的手卻讓原本一件簡單的事做起來十分困難。
冷魅的眸子冒出暗金的火焰,額頭上的青筋像要迸裂出來,一腳踹開榻邊的婢女,喝罵道︰「蠢貨!」
王公公朝冬兒遞了個眼色,冬兒忍住痛楚趕緊退下,「皇上息怒,讓奴婢來伺候雲娘娘吧。」他重新盛了碗水過來。
齊硯橫他一眼,將干淨的絹浸濕,親自點拭她的唇,直到唇變得水潤。
「傳朕的意旨,全國征集名醫,只要在民間稍有名氣的,綁也要給聯綁進宮來。」
「是……皇上,崔相還在外面候著呢。」
「他怎麼進宮來了?」齊硯將雲琛從榻上抱起,溫柔地擦拭她的臉蛋、頸項,「讓他回去。」
王公公望了一眼無心再談的皇上,咽下口中的話,出去傳旨。
「雲琛,醒來,醒來啊……」他痛苦地呼喚,修長的指描繪著她漸失生氣的五官。真的得不到嗎?他一生不信天地,不敬神佛,卻在此刻寧願自己折壽也要分擔她的病痛之苦。
睜開朦朧的眼,撕裂般的感覺全都回籠,有時候昏睡著也是一種幸福。她悶哼一聲,忍住剜刨之痛,左掌緊緊地抓住床沿。
待劇痛過去,她終于能恢復視覺,仰首望進一雙灼熱異常的眸子,她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沒事了。」
怎麼會沒事?他心痛地抱著她,激動得無法言語,終于醒了!
雲琛松開手,發現指甲上沾著刺目的紅,她翻開他的掌,指痕深深地嵌在其中。原來她初醒之時,一直是抓著的是他的手心,「對不起。」嗓音低低啞啞的,像是壓抑著什麼。
「不要說對不起。」他突然生起氣來,目露妖邪之光,「你別忘在西郡時……」
雲琛吃力地伸出手掌覆在他的眼上,擋住那層加深她痛楚的光芒。她捂住胸口,眉頭緊皺,眼波黯淡,幽幽地說︰「你又何必再提起,我知道你放了西郡的百姓,也放了承煬和律風,我很是感激你的。」
他惱怒地翻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要她看清他眼底的痴戀和,「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而是你的心,你懂嗎?雲琛,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如果你覺得這也是奢求的話,那只會苦了你自己。」
她沉吟不語,心中千頭萬緒,每一絲每一縷都縛住了她出世修行之心。
壓制住心中的暴戾之氣,他執起她的柔荑,親吻著她柔女敕的手心,似要吻去她的憂傷,「你的身子何時才能好啊?」她總在病中,讓他的心也跟著不踏實,仿佛還有事情要發生。
「你一直陪在我身旁,不怕耽誤國事嗎?」轉移他對她病體的注意,雲琛輕問,「我听說有些地方在鬧瘟疫。」
「哪個奴才這麼多嘴?」明知她應該靜養,還讓她為此等事傷神。
「別惱!我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幻覺罷了。」她埋首于他的懷中,不敢看著他的眼。這些日子,她雖然陷入昏迷,但魂魄還游蕩在屋內,好幾次她都差點受不住煎熬,隨著莫名的吸力飄然遠去,但最後因割舍不下而留了下來。她最怕的就是連累旁人,西郡之事一直讓她心有余悸,她不要更多的人因她而喪命。
她擁有的異能總是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她來自他永生永世也不可觸模的地方啊。他不禁把她擁得更緊些,心中的恐懼像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牢牢地困住了他,他變得陰晴不定,暴躁易怒。
雲琛默默承受著他不受控制的力道,心中不忍,但又不知如何安慰他那顆患得患失的心。
齊硯置首于她的頸項間,猛吸著她身上的幽香,借此來平復他那顆騷動不安的心。他渴望她啊,卻又不能不顧及她的感受強要了她。他何時曾這麼在乎一個人來,在乎到深深地恐懼著,怕她死去、怕她離開、怕她……不愛他。
沉默了一會,他方抬起頭來,「我已經派鎮遠將軍和龔嘯欽一同前往,幾個小毛賊罷了,也想造反?」
破西郡,讓他動搖了國之根本。律風訓練出來的將士並非庸才,如不是齊硯傾巢而出,只怕破西郡不易,這也是齊硯四年來不肯輕易出兵的原因。可為了她,他願意賭上,賭上他的帝位、他的命,如今他是如願以償了。
西郡內,律風的聲望極高,民心盡歸其所有,百姓亦紛紛拿起了武器抵御王師。憤怒迷住了他的雙眼,他以身相誘,避開要害迎向洛承煬射來之箭,遂詐死。承煬年輕氣盛,想趁此群龍無首,殲之,誰料想,剛好踏進了齊硯為他所設的陷阱。
西郡,即破。
那是一場殘酷的屠殺,超越了戰爭的極限,當他在城中找不到她後,開始殺人泄憤,鮮紅的血噴了他滿身滿臉,激得他狂性大發,使得箭傷更加嚴重,差點要了他的命。
「李姑娘也許還沒到西郡。」羅浩的話提醒他了,也喚回了他瘋狂的神志,是啊,他們是日夜行軍,但一個柔弱女子哪有這麼快的腳程?他等她,等她自投羅網,他有的是籌碼。
自此一役,他在民間的威望迅速跌落,畢竟,沒有哪個老百姓會愛戴這樣殘暴,且為了一名女子,不顧將士死活的君主。
天下盡知,齊硯將她幽禁在皇宮中,野心家借機打起營救她的旗號,直做起當皇帝的春秋美夢。
時局動蕩,草寇流竄,皆因她而起。她的心,苦不堪言,哪還有余地容納對他的愛。
「前方有戰事?想必報告戰況的令信已經傳回興都了,你這些日子陪著我,定然未好好處理,前方的將士還等著朝廷的回音呢。」
齊硯搖搖頭,「你好不容易才能醒來,我想和你說說話,你要趕我走嗎?」有些懊惱、有些賭氣。她可知道當她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時,他有多難捱?天地間從未有讓他懼怕之事,惟有她的死亡,帶給他無盡的恐懼。
「耽誤大事總是不好的,吃苦的是百姓啊,我希望這場戰事能夠很快地平息下來。」她星眸半合,單薄的身子蜷縮在他的懷中。
「無妨,我還有那班朝臣,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他溫柔地撫著她的發,語氣有些慵懶,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朝臣們,可不是一群酒囊飯袋。
「可有些事是他們無法做決定的,再說,我也有些倦了,想休息一會兒。等你處理完那些朝政後,我也養足了精神,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看著她困頓憔悴的神情,齊硯幾經思量,終不忍拂她之意,「你睡著後,我再走。」
她輕輕頷首,閉上雙眸。他月兌靴上榻,摟著她的身子,凝視著她安詳的睡顏,仿佛看了千百次也不會厭倦。他怎會愛一個女子,愛得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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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剛剛入眠,忽覺有人站在榻邊注視著自己。雲琛從淺眠中驚醒,原以為是齊硯去而復返。睜眼一看,卻是燕姬。
燕姬不語,只是細細地打量她,不放過任何一細微之處。
雲琛緩緩地撐起病弱的身軀,內心充滿疑惑︰奇怪,怎沒人進來通報。她向外喚道︰「冬兒──」
「外面的奴才被本宮迷昏了。」燕姬冷冷的聲音傳入雲琛的耳中,使她更加不解,燕姬所為何來?
「娘娘有話不妨直說。」
燕姬也不理會于她,徑自說︰「你病得很重。」听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發自肺腑的關心,她只是陳述著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仿佛是為印證她的話般,雲琛又劇烈地咳嗽起來,無暇去猜她話中的含義。
「不是走了嗎?為何要回來?為何要皇上為你背上一個暴君罵名?為何攪得整個皇宮雞犬不寧?」
一連串的為何,讓雲琛身軀發顫,她仰起頭,望進燕姬清冷的美目,苦澀地說︰「為何是我?」
燕姬未料到她如是回答,沉默半晌,幾近蠻橫地問︰「為何不逃?」
一個「逃」字讓雲琛激動起來,「逃?相信我,如果我真的逃了,情況只會比今天更糟,我還能逃嗎?難道要再害死一城百姓?有些事,往往是身不由己啊。」
「好一個身不由己。」燕姬痛楚的聲音讓雲琛愣住,「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卻不聞不問,而你……」
「孩子?!」雲琛低喃著,腦海里只回蕩著這兩個字,燕姬接下來的話,她都沒听清楚。
「是啊,孩子,已有一個多月了。」燕姬緊盯著她的每一絲細微的表情,殘忍地告訴她,齊硯在她受著病痛折磨的時候,和別的女人在纏綿。
雲琛的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澀,其實這樣也好,他必會疼愛這個小生命,連帶的,他也會疼惜孩子的娘親。世上有他牽掛、在意的人,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偏執。將來,他愛的人會越來越多,然後,他──會放開她,想到此處,她的心不禁更加難受,她是在不舍嗎?
「你,不嫉妒?」看著雲琛陷入沉思的表情,燕姬不禁有些難以相信。
「嫉妒?為何?你是他的妻子,懷了他的孩子本就理所應當啊。」
燕姬古怪一笑,她自小在皇宮中長大,看慣了後宮妃嬪掙寵所耍的手段。在這個女人們勾心斗角的復雜天地里,她懂得保護自己,怎樣才能生存。以前,齊硯把眾多女人間的明爭暗斗當做生活的調劑,只要不太過分,他是不會干涉的。可現在,很明顯的,他在保護李雲琛,不讓她為外界的流言蜚語所傷。
而這李雲琛剛才的回答,不論是虛情假意,還是真的有如此想法,都能看出她是個不一般的女人,「想不到你倒是個知情識趣的女人。」
「我只是希望他能快樂。如果別的女人能帶給他我所不能給的幸福,我歡喜還來不及,為何要嫉妒?」
「只有沒有真正愛上的人,才會有如此豁達的胸襟吧。」燕姬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女子,愛,不是自私的嗎?
雲琛但笑不語。
不知為何,燕姬極想打破她氣定神閑的神情。她從懷中掏出一把古樸的匕首,隨意地把玩著,「我要對付你這病重之人,簡直易如反掌。」
雲琛神情不變,堅定地說︰「不會,你不會。」
燕姬握著匕首逼近她,冷然道︰「你為何如此肯定?有道是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特別是嫉妒中的女人。」
「你的眼中並無殺氣,況且,如果你要殺我,剛才進門就可以動手,何必等到我有所防備。」
燕姬淡然一笑,如春風拂過,梨花盛開,醉人香濃。這般嬌媚的神情,連同為女兒身的雲琛也一陣失神,更加不懂齊硯為何會執著她這樣一個姿容平庸的病骨。
燕姬走近不遠處的那張木桌,拿起其中一個玉杯翻倒過來。她詭異地看了身後的雲琛一眼,卷起衣袖,刀刃劃過手腕,鮮血泌出。
「不要──」雲琛急于阻止,從榻上摔落下來,爬向燕姬,「別、別傷害自己。」
燕姬將血滴入玉杯,直到注滿為止,「放心吧,我不是尋死。」直到此刻,她才相信李雲琛所說的全是真話。
她走至雲琛身旁,把杯中的血給她強灌而下,淡淡地解釋︰「我曾服食過九轉還魂丹,血中或許還有藥性,即使沒有,就當做以血補血吧。」說完,把雲琛扶上床去。
「別讓他知道我曾經來過。」她不想齊硯因為她救了他心愛的女子才注意到她,她有她的尊嚴,不能忍受施舍與同情。
「我知道,孩子的事,你自己告訴他吧,他會很高興的。」服食鮮血後,讓她更加難受,身子也虛弱不堪,但她不忍辜負燕姬的一番好意,只得強打起精神。
燕姬聞言,欲言又止,然後說道︰「你不必感激我。誰讓他那麼愛你,我也只有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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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章堆積如山,齊硯未處理完就趕回望月軒,看到所有奴僕皆被迷昏,震怒。所幸雲琛無恙,眾人才逃過死劫。齊硯以為律風等人前來搗亂,不禁後悔那日在西郡放過他們,後又下旨重兵把守望月軒,不準閑人靠近半步。
長此下去,難保不出意外,雲琛不能被他們帶走。齊硯心生一計︰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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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殘月倒掛于高空,幽冷的月光如獵捕者的利眼,密切地注視著自己看上的獵物。大地悄無聲息,夜顯得更加詭譎莫測。
孤絕崖上,兩人面向而立。著青衫者手持長劍,此劍一出鞘,如龍吟虎嘯,寒光劃破長空。錦衣人赤手空拳,神情狂傲,似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
「孤絕崖就是你的葬身之所。」青衣人長劍飛舞,雷霆萬鈞,劍氣把錦衣人的周身大穴罩得密不透風。
「朕曾在雲琛面前立過誓,如果你來帶走她,朕必將你挫骨揚灰。」錦衣人抽出腰間軟劍,化解青衣人的來勢,且反守為攻,招式狠毒陰邪,先對人施以分筋錯骨,然後取其性命,讓敵人在臨死之前受到莫大的痛苦。
青衣人是律風,錦衣人是齊硯。
「我費盡心力把你引來此處,必有勝你的把握。這孤絕崖,地勢險要,若非輕功內力兼有一定修為者,根本不可能上來,你那些御林軍也護不了你了。」
「朕何須那些庸才相護,如若不是朕心甘情願被你引來,就憑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得逞。朕只需佯裝追你上崖,半路折回,派兵守住下山的各個路口,或是干脆放火燒山,也許山火燒不死你,但到那時,山上寸草不生,圍上數日,餓也要餓死你。」
律風知他並非危言聳听,齊硯不如此對付他,必有顧忌。是了,若是放火燒山,必會連累周圍百姓,公主乃仁慈之人,齊硯定然討不了她歡心,不知公主現下如何了?
「你利用公主的善良威逼于她,非男子大丈夫所為。你能得逞一時,不可能得逞一世,總有一日,公主定會看透你乃喪心病狂之人,離你而去,而有我律風一日,定會竭我所能營救公主。」
「真是動听,說什麼忠心護主,全是用來掩飾你對雲琛有非分之想的借口,你想得到她啊,甚至于獨佔她,我威逼于她,你呢?用親情、用人情束縛她,讓她對你抱愧……」
「住口。」律風怒氣橫生,劍招顯亂,大喝,「我對公主的感情容不得你來侮辱。」
劍光交錯,招式已在百招之外,律風心緒一亂,漸漸落于下風,他胸前門戶大開,齊硯趁機而入,劍尖刺中律風左胸,頓時血流如注。
「弄雨你還不出手。」狂風中,律風疾呼,可這孤絕崖頂,一眼望穿,哪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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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軒
「小林子,你說這怎生是好?小姐已經昏睡三天三夜了,滴水未沾,長此下去,身子怎麼能熬得住啊?」冬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小林子是專給雲琛到太醫院拿藥的小太監。由于雲琛喜靜,所以望月軒內僕人不多。
「小姐要是出了事,恐怕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著陪葬。」小林子眼眶一紅,他不想死啊。
「不會吧,皇上不會遷怒旁人的,上次太後病重,不是都沒事嗎?」冬兒心虛地反駁他。原以為服侍皇上疼寵的人是一件美差,誰知道──小姐雖是個好人,卻是個藥罐子,又時常逆皇上的意,有朝一日激怒皇上,他們全得遭殃。
「沒事?!別做夢了,你沒听說嗎?皇上為了小姐,殺了西郡幾千人哪,何況你我。」
聞言,冬兒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整個人縮成一團,急道︰「快別說了,小林子,我膽子小。」
「哪個奴才在此嚼舌,不怕被亂杖打死嗎?」清冷的女聲從近處的長廊傳來,嚇得冬兒和小林子「撲」地跪倒在地,大呼饒命。
「你家主子呢?」美目淡掃,「怎不在屋內伺候著?」
「回娘娘的話,小姐正在休息。皇上吩咐過,誰要是驚擾了小姐,誰就腦袋搬家了,所以奴才們才不敢進去。」
「本宮有急事要見李姑娘。」說完,一腳已經邁入房內。
小林子一閃,攔跪在燕姬面前,不住地磕頭,「娘娘,饒了奴才吧,皇上有旨……」
「你就不怕本宮摘你們的腦袋嗎?」
屋內劇咳聲忽起,冬兒大禍臨頭般地沖進去。
「小姐,您醒了?!」冬兒扶著她坐起,給她在背後墊上一個軟墊,隨後有匆忙端來蜜橘水給她潤喉,然後戰戰兢兢地站到一旁。
見她這般模樣,雲琛頓生憐惜,輕柔道︰「冬兒,我睡得很好,別擔心。」
冬兒抬起頭來,感激地望著雲琛,小聲說︰「燕姬娘娘來了。」
「快請啊!」燕姬此刻前來,必是有急事。
「本宮已經進來了。」燕姬看著榻上更加孱弱的李雲琛,暗驚︰連九轉還魂丹對她也沒效嗎?「若非有要緊的事,本宮也不會前來打擾你養病……」
話音未落,就被極度壓抑的咳嗽聲打斷了,雲琛心中積悶難受,不得已,她拾起就近的錦帕湊在唇邊,一口鮮血躍然絹上,像是雪地里盛開的紅梅。
「天哪!快傳太醫。」冬兒驚恐地朝外面呼喊。
「別嚷,你先退下吧,我有話與娘娘說。」不能讓齊硯知道她嘔血的事,不然依他偏激的性子,又不知要為難多少人。
冬兒無奈退下,拿不定主意。
「你的身子……」燕姬走近床榻,「怎麼病得如此嚴重?」
雲琛淡笑道︰「老毛病了,不妨事的,娘娘有事?」
「皇上被一名身著青衣的刺客引去了孤絕崖,羅統領尾隨前往,可惜無法上到山頂,想那青衣人如此處心積慮,定是設下了什麼埋伏對付皇上,而皇上又不準侍衛前去護駕,執意孤身前往,李姑娘,你可知此人底細?」
雲琛知她懷疑此人與己有關,並不做答。想來定是律風。
「那孤絕崖定是一處極其險要的地方。」她輕輕問道,也避開燕姬的問題。
燕姬驚奇地望了她一眼,嘆她心思如此填密。
「你所料不差,想那孤絕崖之所以得名‘孤絕’兩字,一為險要難上,二為是一處絕地。崖頂之上只能容納不足百人,四面均有斷崖,一不小心就會跌入萬丈深淵。只有東面有一條極窄的小徑,與之相連,但常人是不能通過的。」
說到此處,燕姬頓了一頓,等待雲琛的反應。
雲琛知她心中所想,道︰「孤絕崖如此難上,而娘娘又要我前去勸阻他們,想必已是想好了法子,何須雲琛費心呢?」
「你能看穿人的心思,我不如你也是應當。」燕姬神色黯然,隨即精神一振,拋開心中愁苦,先救齊硯要緊,「皇宮內有一件曠世奇珍,名為飛天索。」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木匣,匣上雕刻的花紋極為古怪。打開匣子,香氣撲鼻,燕姬從中取出一枚,「此物雖小,卻有吸附石壁的功效,所套之繩索乃是千年冰蟬絲織成,利刃也不能傷它分毫。羅統領說過,那小徑筆直且不長。我們可以站在對面的山峰,用箭把飛天索射在孤絕崖的山壁上,然後扶著索道過去。」
「娘娘可會射箭?」
燕姬一愣,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問,御林軍全都善射,何須她來?不過,她依實答道︰「從小練習騎馬射箭,雖不敢說是百步穿楊,但也拿得出手。」
雲琛點點頭,「娘娘可否答應雲琛一件事?」
「你說。」燕姬還是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意。
「不要驚動其他人,娘娘不要動怒,並非我不想救皇上,為避免節外生枝,還是越少人去越好,這也是皇上的意思,不然他不會獨自上孤絕崖,雲琛答應娘娘,定會讓皇上平安而回。」
听罷,燕姬了然地點點頭,「你要保護另一個人,我不怪你,但你一定要確保皇上安全。」
「雲琛會的,娘娘,還有何疑問?」
燕姬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他是你拒絕皇上的理由嗎?」恐怕,這也是齊硯心中的疑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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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兩個縴弱的女子艱難地爬上孤絕崖頂。燕姬由于心急,走在前面,看到的卻是讓她心神俱裂的一幕──
一名黑衣女子從齊硯背後的斷崖下躥上來,刺出風馳雷電般的一劍,而此時,齊硯的軟劍正刺中那名青衣男子,根本不及回身相護。因為他算錯了一步,算錯了律風對護國公主的情意,沒料到他會以自己的性命相誘,令弄雨躲在暗處伺機搏殺。
燕姬想也未想,撲向齊硯後背,嘶喊著︰「不──」
說時遲那時快,律風擲出先前扔在地上的劍鞘,將燕姬撲來的嬌軀撞飛出去,不讓她破壞了弄雨精準的一刺,也不想傷及無辜。可人算不如天算,律風重傷之下,真氣亂竄,控制不了,燕姬被擊得直逼懸崖邊,反而害了她。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剛剛攀上崖頂的雲琛處變不驚,避開燕姬飛來之勢,閃電般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住。可惜,燕姬的墜勢太強,她的力量又太弱,兩人一起被扯下懸崖。
同時的,弄雨奪命一刺被齊硯發出的袖箭一阻,劍尖偏離了他的心髒,刺入月復中。而弄雨也在毫無準備之下,被齊硯的袖箭射中左肩。
孤絕崖上,三人皆傷,可身上的傷怎比得親眼目睹李雲琛墜入深淵來得痛徹心扉、痛得不能言語。不約而同的,三人踉蹌地來到崖邊,只看見繚繞的雲霧,哪還有芳蹤?
「雲琛──」
「公主──」
拼命的嘶喊響徹山谷,也喚不回遠去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