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看似簡單卻不失隆重的墓園旁,圍著兒名披麻戴孝的後代子孫,不論老的、小的,臉上均布滿無法言喻的哀慟。
在莊重的祭拜過後,眾人終究依依不舍地扶老攜幼離開這片傷心地。
這時在墓碑前堆起的冥紙灰燼,因驟起的強風而被吹得四下飛散,有些更飄落至才刻好的墓碑上頭,只見墓碑上刻著幾個大字。
而她驚慌的定神一瞧,只模糊的見著——鎮國公主冷凝霜。
瞬間,幽靜的墓園立即讓滾滾戰場所取代,在一陣陣淒慘的嘶聲喊伐中,正努力浴血奮戰的唐朝大軍一個個被敵軍所滅,轉眼間整個大唐江山立即被眾敵軍相互瓜分。
冷凝霜驚駭地睜開了眼,心頭因剛才所冥想的景象而急遽的狂跳,萬萬也料想不到她的逝世竟會讓整個國家改朝換代。
「鎮國公主,咱們大唐江山的國運將來會如何?」七王爺李從戰戰兢兢地立在她身側,十分憂心地瞧著她美麗窒入的側臉。
冷凝霜緩緩地抬起仍帶慌亂的眼和身旁的中年男子相對,正在猶豫著該不該據實說出她剛才見到的景象。
「皇上是會封不到十歲的小皇子為太子,還是直接下旨讓本王暫代皇位?」李從滿心期待地問著。
其實他已經覬覦這個皇位很久了,早就想將還霸著位子不放的佷子給拖下來,要是再讓這個懦弱無能的小子繼續玩下去,只怕已岌岌可危的江山,終會讓這只會縱情于酒色的皇帝給玩垮。
冷凝霜冷冷地瞧著李從那張利欲薰心的賊臉,向來極少有表情的臉上浮起一抹嫌惡。
他的野心在朝野間已是皆知,除了沒有皇帝這個響亮的頭餃外,所擁有的軍權與地位,絕對能輕而易舉地將毫無權勢的皇帝給強拉下來。
「你說,將來的大唐江山是那小娃兒的,還是我的?」李從極有耐心地再度俯首詢問,沒注意到她眼底的不屑。
「是七王爺的。」冷凝霜不疾不徐地說,冷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喜怒衰樂。
「太好了,整個大唐江山還是逃不出我七王爺的手掌心。」李從得意狂妄地大笑。
她不置可否的別過頭去,將視線投注于窗外花綻蝶飛的園林。
若是她再向他訴說他的統御將不會超過兩年,那他的臉上將會有什麼樣慘痛的表情?
狂笑過後,李從將心思轉回到正怔怔地朝外望到出神的冷凝霜身上。
她是皇宮里唯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諸葛,擁有一般神算皆沒有的準確預知能力,而他若拉攏到這絕無僅有的能人異士,那這世上所有的一切就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鎮國公主,若是我真如你所說登上皇帝這個位子,第一個我就封你為地位僅次于我的皇公主。」李從利誘地朝著她保證。
「現在的我就已經是了。」冷凝霜不以為意的說著。
自從她因為擁有預知的神力而被帶進宮中後,她就讓先皇給冠上鎮國公主的頭餃,一直待在深宮里從未踏出一步。
「那不同!」他得意地大笑,接著扳過她細弱的雙肩,強迫她和自己對視。「我要你成為我的軍師,替我照看整個大唐江山的未來。」他不但要奪皇帝這個大位,還要擴大整個江山版圖,進而統治,無邊無際的疆土。
不置可否的冷冷一笑,冷凝霜望了眼守在外頭,自始至終皆盯著自己不放的年輕男子,這才平靜地否決了他幻想的一切。
「不可能的,將成為你的軍師的不是我,而是站在外頭的神算向秦,向大人。」
「向秦?」李從懶懶地扯扯嘴角。「他當然也是我的軍師之一,不過他再怎麼神算也總是賽不過你,鎮國公主。」他小聲地在她耳旁說,表明了將來她的地位絕對比門外的向秦還高。
一樣的冷笑在冷凝霜姣美的臉上揚起,她不願再和他多說地轉過身,將打開的窗欞給關上,擺明了送客。
李從也頗有自知之明地起身恭敬一揖,「鎮國公主,本王有事先告退了。」
「七王爺,你慢走,鎮國不送了。」她謙讓地回了一揖,目送著他緩緩步出門。
「後會有期了,我的皇公主。」他意有所指地回頭朝她笑了笑,卻只得到她更為冷漠的回應。
向秦在門外心思復雜地掃了她一眼,和李從雙雙步出她居住的寢宮。
送走了這只城府極深的賊狐狸,冷凝霜疲累地坐倒在鋪著錦綢的椅子上,秀眉微蹙地拿起擱在花桌上,她拿來卜卦用的幾個刻滿卦文的銅牌,在幾下利落的翻轉和排列後,不疾不徐地提筆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大字。
望著卜算出來的結果,她不禁心神更加不安地擰緊眉頭,扳著如白玉般的縴指來回急算著,最後在紙上落下一個大字。
「凝霜!」一道男子慌張的急呼,由外頭傳了進來。
冷凝霜放下紙筆抬頭一望,只見門外站了一名滿頭白發的老者,雖然他看起來有些蒼老,不過卻紅光滿面、眼神精銳,根本就看不出他其實已年過六十。
「爹!」她連忙起身相迎,一向冰冷的表情浮上難得的淺笑,不過她的笑容里隱約帶著一抹深憂。
「凝霜,我剛才來時瞧見了七王爺和向秦才離開,他們又來找你問卦啦?」冷文商關切地拉著她坐下。
「是啊!」冷凝霜替父親倒了一杯剛沏好的熱茶,對他言語里的焦急不以為意。「七王爺這次不但來問關于皇位的問題,還想提攜我做他的皇公主。」
「皇公主?」這是什麼新名詞,他怎麼從來沒听說過?
「他奪得皇位後,要我做地位僅次于他的軍師,替他鞏固整個大唐江山。」
「你算出來咱們的皇帝又要換人了?」唉!這個沉于酒色的皇帝才登上帝位沒幾年。
他也曾替往後朝政卜過卦,雖知過不久將會改換年號,但怎麼也想不到登基的將會是七王爺那個老賊。
「我還算出了另一件事。」冷凝霜表情凝重地回望父親。「我的命牽動著大唐的未來,我的逝世將會使整個江山改朝換代。」
她的話讓冷文商有著些微的錯愕,他緩緩一嘆,「凝霜,你還是知道了。」
原來這事父親早就知曉了。冷凝霜驚訝地望著他,盈盈如水的瞳眸寫著不解。
「在你出生時我就卜算過了,你的命的確不凡。」冷文商輕輕一嘆,他的妻子也在生下她後逝世。
「不凡又如何?我同樣會經歷生老病死,有著尋常人會遭遇的劫難。」有時候她真的很痛恨自己擁有異于常人的預知能力,不能對未來懷有期盼。
「對于!我剛才替你卜了一卦,算出你這幾口會有一個死劫。」經她一提及,冷文商這才想到他來宮里找她的目的。
「我也算出來了。」冷凝霜遞過她寫著幾個字的白紙給他過目,心頭溢滿了擔心。
她並不是懼怕死亡,而是她的死關系列大唐的未來,也連帶牽動著全天下的黎民蒼生。所以為廠無辜的百姓,她絕對要避過這個死劫,就算要改朝換代,也要等到一個有能力扛起偌大江山的人出現。
「照這個卦象來看,這個劫似乎……」冷文商凝眉仔細地研究著白紙上書寫的幾個字。
「有得破。」冷凝霜的語調依舊平靜。「只要我出宮後朝東走,就會遇到一個能救我的人。」
「你要出宮?」他訝然地張大了口。
「對,再繼續待在這宮衛就是我的死劫。」過了今天她就要由這座牢籠月兌困。望著這間她待了十年的寢宮,心里難免有著不舍。
「凝霜,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我們父女才能夠再相見?」對這個終究將離他而去的女兒,冷文商心小有著萬般的不舍。
「爹!很快咱們就會相見的。」她早就算出自己尚有另一個劫難,而這一劫只有她父親能破。
「那救你的人是誰?」他在難過之余提出了另——個疑問。
「一個在外遠游的小王爺,只行他能替我擋過這個劫難。」冷凝霜淡淡一笑,將自己的命完全托付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
***
冷凝霜這個女人竟然逃了!
向秦憤然地瞪視著桌面上卜算出來的結果,就連握在他掌心里卜卦用的甲骨,也讓他當場給捏得粉碎。
他都還沒開始真正采取行動,冷凝霜那個女人就早一步算出了他的計謀,看來她的能力不但遠遠在他之上,對他來說更是一個嚴重的威脅。
他不能再對那個女人有絲毫的憐憫了,要不只是大權無法掌握,就連他的命都會斷送在她的手中。
對她暗自深植的情戀在此時蕩然無存,在情和權問他痛下決定的選擇了權,為了自己的將來,他不得不殺了她。
兩道英挺的濃眉緊緊地糾結,原本就讓人震懾的雙瞳在此時更加陰沉。
「向大人、向大人……」侍衛驚嚷地由外奔進大廳來,在對上向秦那張異于往常更加森冷的俊臉時,不禁嚇白了臉呆愣在原地。
向秦瞪視著眼前的侍衛,冷靜地等待他捎來的壞消息。
「向……大……人……」讓他給駭住了,侍衛慌亂的語不成句。
「是不是鎮國公主失蹤了?」向秦冷冷地一哼,直接說出他想稟報的消息。
「是……向……向大人!」侍衛更為驚駭地微退了幾步,低垂著頭不敢瞧他,生怕他一怒之下拿自己出氣。
果然不出卦象所卜出的結果!向秦捏緊雙拳,忍下將要爆發的怒氣。
「都沒有任何人知曉鎮國公主的行蹤?」他就不信憑她一個弱女子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失去蹤跡。
「沒有!公主走時沒帶走任何一樣東西,包括……包括任何一個侍從。」侍衛小心翼翼地說著。
怎麼可能?她竟然兩手空空地逃走!
向秦不可置信地瞪視著早已嚇得面色慘白的侍衛,百分之百地懷疑他話語里的真實。
「向大人,這全是真的!」見向秦一臉不信,侍衛惶恐地跪倒在地,慌張地表明自己不敢造假。
看來他真的是太小看冷凝霜這個女人了。
向秦冷冷地將視線投注在剛才算出來的卦象,心頭開始盤算對策。
「向大人,要不要通知皇上,請皇上派人出宮探詢公主的下落?」侍衛小心翼翼的提議。
「不必!」向秦斷然地否決。
他就不信憑她一個弱女子能逃到哪去,況且她還是一位多年來從未出過宮門一步的嬌柔公主。
向秦扳指算了一會,又重新翻了翻桌面上的甲骨,不一會另一個新的卦象也隨之產生。
他冷冷地望著卜卦出來的結果,薄唇揚起一抹陰冷的笑。看來這姓冷的女人走得還不算遠。
心底大約有了個譜,他揮揮手示意礙眼的侍衛退出他的視線之外。
侍衛大大地松了口氣,連忙閃人。
向秦冷掃了一眼寂靜的大廳,盤算著接下來要走的這一步棋。
「向秦!」李從由外匆匆走進來,語調焦急地大嚷,打斷了他專注的思緒。
「七王爺!」向秦停止了扳指算卦,嘴角掛著一如往常的冷冷笑意,迎向臉色凝重的李從。
李從劈頭便問︰「向秦,你可知鎮國公主失蹤了?」
「這我知道。」他就知道李從匆匆來訪為的就是冷凝霜那個女人,他也深知李從將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那怎麼辦?沒有了她我怎麼奪取帝位?」李從懊惱地眉頭緊鎖。
「七王爺,沒有了鎮國公主,你依舊還是穩坐皇帝的寶座。」向秦邪邪地一笑,轉身回房里收拾了些衣物後,立即回到大廳。
「你要去哪?」李從不解地見他將卜卦用的細物收入懷里,不安地詢問著。
他已經痛失了一個可以助他擴張國土的鎮國公主,絕對不能再失去可以幫他奪得皇位的向秦。
「七王爺,我必須暫時離宮去辦點事。」向秦簡單地一語帶過,不想向他透露太多。
「你要離宮?」那誰來幫他奪得皇位?
「你放心,在我辦完事後,大唐皇位我會助你奪得。」向秦淡淡一笑,看穿了他的憂慮。
「你要去辦什麼事?需不需要我調派些人手給你?」李從大方地說著,他不希望向秦為了私事而耽誤到他的正事。
「不用了,我是要去找回咱們失蹤的鎮國公主。」向秦嘴角揚著殘忍的笑。
他才剛步出大廳,在回廊上就遇著了正好迎面走來的冷降雪。
她有張和她姐姐冷凝霜相同的絕麗臉孔,卻沒有那股出塵月兌俗的靈氣。
她一望見他,立即綻開如花般的笑,朝他直奔過來。
「阿秦。」她親昵的嚷著,腳步更是加快,險些將端在手里的熱湯給灑出來。
向秦暗自冷冷一哼,像沒听見也沒瞧見般,腳步不停的徑自朝前直走。
對冷凝霜他心頭深藏愛戀,但對她的孿生妹妹冷降雪,他反倒一副淡漠不屑。
「阿秦,你這麼急要上哪?」冷降雪維持著笑臉跟上他問。
她已經習慣他對自己如冰似雪的態度,也習慣像個小媳婦般待在他身邊,不管他的心里到底有沒有她,只要讓她深愛他就夠了。
本想來個相應不理,但冷降雪猶如黏人蒼蠅緊跟在自己身後,他終究不情願的停下腳步。
「你到底要怎麼樣?」向秦冷寒著一張臉,擺明了十分不悅。
「我剛才熬了雞湯……」
冷降雪揚著笑,將熱騰騰的湯碗捧到他的眼前,但他卻不領情,不僅連看都不看一眼,反倒伸手一揮,將整碗湯汁全打翻撒在地上。
「啊……」眼見自己費了大半天的心血全都白費,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埋怨,一抬眼就迎向他那對憤然的目光。
「別再拿這些無聊的東西來煩我,我可沒那麼多空閑時間陪你玩。」他微怒的撂下警告,自顧自的往前走。
他無情的話不但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完全隔開,更殘忍的將她整顆心擲在地上踏個粉碎。
好殘忍,真的好殘忍!她如此用心的對他,他竟然這樣回報?
一股再也隱忍不住的委屈急速涌上心頭,她的雙瞳不爭氣的浮上一層濕熱的水氣。
冷降雪緊咬著牙、忍住淚,硬逼自己壓下對向秦不滿的情緒,但不知為什麼,這次卻偏偏無法克制,淚水不听話的奪眶而出。
她還要再這樣委屈、折磨自己多久?
抹去了臉頰上的淚,無懼他方才冷言的恫嚇,她想也不想的提步追上前。
此刻的她只想替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哪怕只是個理由也好。
「向秦,你給我站住!」冷降雪急步上前,雙臂一伸,終是將他給攔在自己身前。
不知她為何將自己攔住,向秦寒著一張臉不動聲色的掃向她。
「你到底當我是什麼?置我于何地?」她回視著他,眼底寫滿了不甘。
聞言,他除了冷笑還是冷笑。
「我也不怕你知道,你只不過是被我利用的一個美麗軀殼罷了。」如她所願,他殘酷的說出了事實。
冷降雪之于他來說,只是冷凝霜的替代品,在無法得到冷凝霜的情況之下,他以冷降雪來作為暫時的「補償」。
她是他利用的一個軀殼!原來每一晚的纏綿和溫存,都只不過是他的宣泄和利用。
再也隱忍不住的淚水立刻如洪水奔流,沾濕了她完美無瑕的臉龐。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揪著心質問。
「為什麼?」他仲指抬高了她的下巴,凝視著這一張令他魂縈夢牽的漂亮臉蛋。「誰叫你有一張和你姐姐一模一樣的臉。」
他殘酷的話徹底撕裂了她的心,粉碎了她自以為的幸福。
冷降雪全身虛冷無力的坐倒在地,心痛得讓她簡直快要無法呼吸。
原本她還以為向泰對姐姐若有似無的情愫,只是她胡亂的猜測和感覺,在她將自己的心和身子全送給了他之後,她已擁有了他。
可是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對她的悲痛無動于衷,向秦衣袖一揮,丟下她一人,再度急走而去。
面對他的無情,冷降雪心頭充滿恨意。
她為了迎合討好他,不但將自己的心全掏給他,還將整個人獻給他,而這就是她所該得到的下場嗎?
只囚她擁有和姐姐相同一張臉,就活該如此?
不!都是冷凝霜這個女人害的!
一股不甘的怨恨取代了心中的絕望悲傷,冷降雪緊咬著唇,憤然的站起來。
她絕對不會這樣平白受辱,她要向她討回公道,絕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