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又出了事。
說是出事,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有個客人訂了張機票後想換人去,但是偏偏就那一會兒工夫,那個航班的所有的機票都已經賣完了,按規定的話,機票上的人名是不能更改的,所以他要想換人的話,恐怕比較麻煩,所以他在電話里說了又說,懇求了半天,就為了這事。
正在培訓期間的新同事無辜地坐在一邊看她們跟客人解釋,但是那客人不停地懇求她們幫忙,說到最後,接電話的同事一個頭都有兩個大了。
掛了電話她已經累得想吐沫,「上帝啊,殺了我吧,不要再讓我接這種莫名其妙的電話好不好?我真的已經沒有力氣再開口說話了。」
眾人看著她一副即將癱倒在辦公桌上的樣子,同情地看她一眼後還得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阮秋笛手上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抬頭就看到她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出了什麼事?」
「阮姐,那客人訂了張機票現在要求換人走,但是那個航班所有的票都已經售完了,沒有多余的票給他換,要是放了這張票,我怕訂不上去,到時候一張票都沒有了,那客人肯定跟我們抱怨。」那同事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沒關系,我來做好了,只要把他原來訂的這張票放出來及時改訂上去就沒問題了,速度問題而已。」她含笑開口。
「誰說不是速度呢?」那同事抱怨連天,「我可不敢動手,我手腳慢,萬一一個沒配合好,那客人的票沒了怎麼辦?」她說什麼也不肯動手。
「滑頭,一有事就拼命把事情推給別人。」阮秋笛似真似假地抱怨,抬頭問她們,「過來一個跟我一起把這張票放出來改訂下來。」
「阮姐,我在忙啊。」有人兩眼盯著電腦屏幕地開了口。
「不行,我速度也慢。」還有人連連搖頭。
「阮姐,我那個步驟不熟,你再換個人吧。」也有人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最後卻不得不放棄。
她忍不住皺眉,她一個人做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還是兩個人一起做比較好一點,一個放票一個改訂,起碼可以做到萬無一失。做服務行業的要求不就是滿足顧客的需要嗎?或許她們可以直接給客人說做不了,因為票已經全部售出,但是能滿足客人的話就盡量滿足不是更好嗎?
「發什麼愁呢?」齊東陽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在皺眉。
阮秋笛看他一眼,不由心中大喜,「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放張票出來給客人改訂。」
「沒問題。」她身邊的同事早已經閃開,給齊東陽讓出位子來。
阮秋笛把客人的記錄編碼告訴給齊東陽,自己則快速地在程序上調出航班信息,把客人的信息先輸入進去,再復制下來,隨即看向齊東陽,「可以了嗎?」
「沒問題。」齊東陽看著她微微一笑。
參加培訓的新同事正好就在他們後邊,抬眼就能看到他和她兩張完美的側臉相對,不由得看得出神。
「那好,我們開始。」阮秋笛一笑,手下則毫不遲疑地把航段選定後再客人的信息拷貝進去,隨即封口,再調出客人的記錄編碼查看,就看到客人的機位已經成功訂了上去,她微微側臉看向齊東陽燦然一笑,「好了。」
「嗯。」齊東陽也微笑,隨即站起身來,進了經理辦公室。
「好了,」她跟之前那同事說話,「跟那客人說位子已經訂到了,問他要不要現在出票。」
「沒問題,我立即就問。」那同事立即抓起了電話。
「阮姐,你和經理配合好默契哦。」新同事忍不住開口。
「還好吧。」她想到剛才他的一臂之力,不由微微一笑。
「上次我還看到你們在一起看夕陽……」新同事的雙眼閃動著可疑的夢幻少女的光彩,「你和經理有沒有發展啊,看起來真的很般配啊。」
「丫頭,」她故意嚴肅起來,「你這樣說真傷我的心。」
「怎麼了?」新同事被她的表情害得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
「難道你不知道我正在後悔沒有早點遇到經理嗎?」她故作捧心狀,「經理都已經名草有主了,我早就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遇到經理這樣的好男人呢……」
所以說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能亂說,比如現在,她正玩得欲罷不能,就見新同事尷尬地看向她身後,「經理……」
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回頭一看,就見齊東陽站在她身後,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好笑,正瞪著眼看她。
「開玩笑,開玩笑。」她立即舉手示意,隨即整個人都幾乎埋進了面前的電腦里。
她……她在說什麼啊?
齊東陽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反應了,明明想笑,但是看到她,一顆心卻又跳得厲害,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見鬼了,他緊張什麼?
又干嗎覺得尷尬?
說話的人都還沒他的反應大呢。
他只好敲了敲她的電腦,示意她抬頭,「我是想說……我是想說……」他一時間居然不能成言。
「說什麼?」阮秋笛一張臉紅得可笑,只好半低著頭跟他說話,雖然看起來很沒禮貌的樣子,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遮掩了。
「把總部出的大客戶的票單找給我。」他定了定神,才把自己要說話說完。
為什麼會這樣?越來越不正常的人只怕是他而不是她了。
「好。」她漲紅著臉低頭東找西找,把東西找到後立即抬頭,「給你。」
「哎喲!」齊東陽連連呼痛,原來是她一抬頭,也沒注意他,直接就一頭撞上了他的下巴。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伸手撫上他的下巴,看看有沒有撞傷,卻突然醒悟過來又緊張地把手收了回去,隨即滿臉通紅地看著他,「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他也覺得臉上一熱,隨即拿了東西就要走人,但是沒拿穩,一張單子輕悠悠地飄了開去,他連忙伸手去撿——
「哎喲!」這下子換她呼痛,她只見那單子飄到自己腳邊。一半是緊張,一半是條件反射,立即彎下腰去撿,正好跟齊東陽撞了個正著,額頭上頓時痛了起來,她一只手按著額頭,一邊看向齊東陽,卻見他的反應跟她一樣,按著額頭皺著眉。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沒事吧?」
話一落音,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糗!
蹲在桌下的阮秋笛看著面前極力壓抑住自己爆笑沖動的齊東陽忍不住低下頭去,她怎麼會這麼狼狽?
齊東陽笑過之後才看向她,「說真的,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你這樣娛樂大眾的行為了。」
「說我?」她揉著自己的額睨他,「要不是你我怎麼會撞到額頭?」
「我怎麼知道你會突然幫我去撿那張單子?」他也挑眉回看她。
「好心沒好報。」她怨念連連。
「說真的,你沒事吧。」他忍不住伸手探向她的額,那一瞬間他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卻看到她的臉在瞬間酡紅一片。
那是……
他猛地醒悟過來,趕緊收回了手,不自在地清咳一聲︰「那個……」只是因為他的靠近嗎?
「什麼?」一個聲音接著他的話詢問。
「那個……」他垂眸看著手里的單子,有點不知所措。
「到底是什麼?經理、阮姐,有什麼好笑的,說出來大家一起分享嘍。」那聲音終于忍不住再次開了口,齊東陽和阮秋笛終于反應了過來,一起抬頭朝上看去——
十數個人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好奇的笑容,奪得他們的注意力後終于再次開口︰「你們倆……」
阮秋笛尷尬異常,「你們是不是不上班了?」
「上,怎麼不上?」眾人嬉笑著開口,「你們繼續,繼續。」
齊東陽驀地站了起來,「趕緊工作。」
板起臉訓完人,他拿著單子轉身進了經理辦公室。
阮秋笛則坐回自己的位子,看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資料,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
怎麼會這樣……
丟人丟到家了!
市醫院,慕容靜水正在陪慕容蔭說話。
「靜水,你是怎麼會遇到齊東陽的?」他看著她,心里正在考慮要不要提醒她離齊東陽遠一點。
「在……在酒吧里喝酒時遇到的,」她吐了一下舌頭做了個鬼臉,「他認出了我,然後我們這樣熟悉了。」
慕容蔭面色嚴肅,皺著眉看向她,「你……很喜歡他?」
「爺爺……」她撒起嬌來,「你覺得他怎麼樣?」
「我不喜歡他!」他看向她,「你現在應該把重心放到你的訓練和比賽上,不該考慮的事就不要考慮。」
慕容靜水幾乎想對天翻白眼了,「爺爺,他人很好的,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他……」慕容蔭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了,卻又硬生生地煞住,「你還是多專注于你自己的訓練上吧。」
「爺爺怎麼這樣,不喜歡他也不給我一個理由,只是讓我專注于訓練和比賽,好沒勁。」她嘟起唇抱怨。
「我是為你好。」他淡淡地開口,心內一陣疲憊。
「我知道了,」她點了點頭,卻還是再次開口,「爺爺,齊東陽他真的很好啊,你不要帶著偏見看人嘛。」
「你最好離他遠一點。」他皺起了眉。
「為什麼?」她不甘心地叫起來。
「就這樣了。」他合上眼楮,「你先回去吧。」
慕容靜水急得跳腳,爺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理由也不給她,就是要她離齊東陽遠一點?
「回去吧。」他再次開口,慕容靜水只好推門出去,先回家再說。
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慕容蔭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不管清夷是怎麼想的,他都不可以讓她靠齊東陽太近,他不知道齊東陽想對清夷做什麼,但是看現在這樣子,清夷那丫頭分明已經對他上了心,如果他不及時制止的話,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他明明喜歡的是靜水不是嗎?為什麼還要放任清夷喜歡上他……
他一定要問清楚才行!
其實她的記憶里,爺爺並不全是嚴肅的、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固執老人。
她還記得她有段時間練習新的動作的時候,因為不熟練所以只好加強訓練,但是那個動作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無法領略到完美完成它的訣竅,最厲害的一次,她沒有控制好速度和落地時的動作,結果被狠狠甩了出去,腿上立即就青了一大片。
她被嚇到了,卻又不敢哭,生怕爺爺罵她,硬生生地把眼淚咽回去,爺爺來接她的時候看到了,幫她拿了書包後就一個人走在她前面。
她瘸著腿在後面慢慢跟著他走,腿疼得厲害,可是爺爺卻一直沒有停下來,她含著眼淚跟在後面,心里難過到了極點。
她寧願爺爺罵她,也好過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後面。
到現在還記得那樣的背影,高大而遙遠,仿佛怎麼追也趕不上似的。
她只覺得灰心,想放棄,卻又不敢。
走了一段路,他終于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她嚇了一跳,趕緊站在那里不動。
眉頭卻細微地皺了一下。
「疼嗎?」他問她。
她不敢回答,只好謹慎地點了一下頭,鼻子就有點酸酸的感覺,眼前的景物也有點模糊,她連忙睜大了眼楮,努力了幾次才又恢復了正常。
「自己要努力。」他看著她慢慢開口,「或許努力不一定就會成功,但是成功的話就一定是因為努力,爺爺是為你好,懂了嗎?」
「嗯。」她用力把字從嗓子眼里擠了出來,看著他回頭,自己就在後面委屈地繼續掉眼淚。
她一直都是這樣,懦弱而膽怯,連自己都要討厭起自己的性格。
回家後自己上了藥,吃完飯,寫完作業,便鑽進了自己的被子里睡覺。
被子溫暖地包裹住她,像母親的懷抱,她忍不住躲在里面掉眼淚,很晚了才迷糊著要入睡。
就在那個時候,卻听到自己的房間被人推開的聲音,她緊張地縮進被子里,卻依舊閉著眼楮,因為她听出來那是爺爺的腳步聲。
他稍稍掀開她的被子看她腿上的傷,伸手出去,輕輕地在那傷上揉了揉,因為刺痛的關系她微微將腿一抽,隨即就听到他嘆了口氣,合上了被子走了出去。
或許他以為她在睡夢中都感覺到那種痛吧。
但是其實她並沒有睡著,所以她記住了那一晚。
他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嚴肅和無情,或許他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
……
「靜水……」昏暗的房間里,慕容蔭在睡夢中喃喃開口。
「我在這里。」依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是靜水回來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他想到了齊東陽那天所說的話。
你們不來愛她,我來愛她,你們不去找她,我去找她……
他總以為自己才是最愛靜水的那一個,卻怎麼知道根本就不是呢?甚至不及一個毛頭小子那樣執著。
「靜水,是你回來了嗎?」他的手被人握住,他的思緒半落半浮,他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夢境哪里才是現實了。
「是的。」有很安穩的女聲傳到他耳中。
仿佛是真的找到了她一樣,他終于心安理得,唇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回來了就好。」仿佛他只會說這一句似的,不停地說,不停地說。
那個人一直握住他的手,那樣溫暖的、帶著怯怯的感覺的雙手,除了靜水,他不知道誰還會帶給他那樣的感覺。
房間里沒有開燈,暗淡無比,他仿佛在夢中一般看到那人模糊的輪廓,明亮烏黑的眼楮,弧度清晰的側臉,線條柔和的唇。
他真的是在做夢嗎?
「靜水!」他驀然起身,大汗淋灕,胸口劇烈起伏。
房間里開著盞壁燈,散發著橘色的光,柔和而溫暖。
但是卻沒有人,也沒有人握住他的手。
是他在做夢嗎?
為什麼他的感覺卻是那麼清晰?
門輕輕一響被人推開了,他驚喜地回頭看過去,隨即又失望地嘆了口氣。
是清夷,不是靜水。
「爺爺,你沒事吧?」她手里抱著保溫杯,看著他現在的樣子疑惑地開了口。
「我沒事。」他看著她,剛剛渙散的思緒終于重新聚焦,「你又來了?」
「嫂子褒了湯,要我給你帶些過來。」她把保溫杯放了下來。
「嗯,」他點了點頭,忍不住開口問她,「你是剛剛才來的?」
「是啊。」她點了點頭,「怎麼了?」
他嘆口氣,「沒什麼。」
難道真的是他的錯覺嗎?
……
醫院外,阮秋笛子走得相當匆忙,幾乎有點慌不擇路。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她就會被他抓住,她沒辦法面對,只好在他醒來之前跑掉。
要怎麼才可以面對?她只敢在他睡夢中出現,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發現她的秘密。
但是她听到他跟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
那一刻,她幾欲落淚。
原來,她還是同以前一樣脆弱。
要怎麼才可以讓她快樂?
司駿無奈地嘆氣,看著面前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走神的阮秋笛,她皺著眉,明明就在他面前,卻總覺得離他是那麼遙遠。
究竟她在想些什麼?有什麼事情值得她這樣悶悶不樂?
但是他卻不覺得這樣和她在一起辛苦,只覺得分外憐惜她。
「是不是飯菜不合你的口味?」他開口問她。
「不是,」她立即搖頭,對他笑一笑,「很好。」
那微笑就如一朵小白花,帶著點楚楚可憐心不在焉的味道,他只當沒有看見。
他有他的打算。
她吃得很慢,只覺得他一直在看她,速度就越發地慢了下來,任誰都是這樣的吧,被人盯著還怎麼吃得下去,所謂食不下咽,正是形容的這種情況。
「你怎麼不吃?」她停下手里的筷子,有點不自在,飲食男女,相處的時候絕難逃過飯桌這一關,好在她已經習慣他。
他彎唇一笑,便有兩道深深的笑紋現了出來。
餐廳里的燈光很好,他看著面前的她,終于相信美人如玉的說法,也終于明白為什麼有人說燈下看美人才能看出其美來的說法。
「不要看了,趕緊吃飯。」阮秋笛?他一眼,只道他又發瘋。
結果他笑著開口︰「秋笛,你嫁給我好不好?」
這炸彈的威力過甚,她只覺得心內一跳,隨即就有點頭昏眼花的癥狀出現,「你在說什麼?」
不是說只是簡單地吃頓飯嗎?怎麼會演變成他的求婚記?
他卻收起了微笑,對她慢慢開口,很認真,更是慎重無比,「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她開口,卻被他制止住。
握住她一只手,他再次認真開口︰「秋笛,我說這樣的話,不是一時沖動,也不只是我的請求,我所希望的,是你能夠答應。」
「我總覺得你不快樂,即便和我在一起,你依然會走神,但是起碼——我不會因為這樣而放棄你,我試過,但是沒有辦法,我還是不能夠疏遠你,」他對她笑了一笑,「或許你會覺得在這種場合說求婚的話比較冒昧,也許我應該換個地方,給你一個難忘的求婚儀式,但是我怕我不早點說的話,事情就會有所變動,而我越晚說,就越沒有機會說。我想我可以做到在此後的時間里好好照顧你,而我也有信心,終有一天,你會徹底愛上我,離不開我。」他把她的手展開,把口袋里那個小小的四方盒子放到她的手中,並沒有看她,只是自嘲地一笑,「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但是請不要輕易拒絕我。」
「司駿……」她的聲音干干的,看著手里的東西,只覺得耳朵里一直有嗡嗡的聲音在響,他剛才說的話,她幾乎都沒有听懂。
「我們已經認識很長時間了,七年?還是六年?我從二十來歲的時候遇到你,一直到現在快三十歲,如果想放棄,不是沒有機會,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比你更適合我的人,但是,我卻只認定了你。」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前一陣子,你要離開我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所以我得抓住機會,把我要說的話趕緊說出來,你答應也好,最後……給我否定的答案也好,起碼我努力爭取過。」
「是我不好,」她搖頭,「司駿,你是個很好的人,還記得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過的話嗎?那個時候我們根本不熟悉,但是你卻那麼照顧我,我那個時候就說過,你是個很好的人。」
「那你……會答應我的求婚嗎?」他淡淡一笑,唇角掠過微微苦澀。
「我……」她感覺到自己好像被逼到了死胡同,想沖破重圍,卻沒有辦法,前面有追兵,後面沒有退路,「司駿……」
她下意識地想把手里的戒指盒還給他,他卻按住了她的手背,「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但是可不可以,在你考慮的這段時間里,代為保管它?」
他的眼神澄澈,神情難得的認真,絕不同于往日總在她面前充當她的「笑果」時的佻月兌,她看著手里被他放進去的那小小墨色盒子,慢慢地握起了手,盒子角硬硬地扎著她的手,她卻沒有放手,仿佛一松手,就會將他的心意打破似的。
「我會認真考慮的。」她對他點一點頭。
「那……你慢慢考慮,不要急著回答我。」他終于放松了下來,哈哈一笑,又恢復平時的隨性。
她低頭一笑,將那盒子放入包里,繼續慢慢地吃飯。
面前的玉米濃湯已經涼了,她倒沒什麼介意的,他卻喊服務生走了過來,幫她換了一碗。
「不要吃涼掉的東西。」他拿出醫生的派頭壓人。
她無所謂,看著他一笑,「哪有那麼嬌貴?」
「你嫁給我的話,我願意日日如此嬌慣你。」司駿看著她笑眯眯地開口。
她只覺得身上一陣寒,「拜托,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這樣肉麻的話好不好?」
他無奈地聳聳肩膀,「想想我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娶到你?即便你答應了,還有你那些哥哥們把關,最後還有你媽媽。」她微微一笑,低頭開口︰「那也沒有辦法。」
「所以,」他微笑著看她,「你一定要慎重考慮,如果你沒有認真考慮的話,我會生氣的。」
她如受蠱惑,看著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認真考慮的。」她開口。
她習慣性地又去了醫院。
總以為,自己是恨爺爺的,可是再見到的時候,她才突然發現,再怎麼樣,天生的親情與血緣關系是無法改變的,她會不自覺地想照顧他,不自覺地把自己還原成慕容靜水的身份。
太危險了,可是她還是越靠越近,哪怕幾乎就快要被人發現她的秘密,她卻還是再一次去了醫院。
從家到醫院再到病房的路她已經偷偷走到熟悉,進去之前還問過醫生,醫生說他剛剛睡著,她放了心,推了門進去,坐到了他旁邊。
她必須小心再小心,才可以錯過清夷探望爺爺的時間。
今天總覺得心里很亂,司駿的突然求婚,讓她措手不及,她想拒絕,但是卻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其實她嫁給司駿的話,也許會是她最好的歸宿,但是為什麼,總是不死心呢?
難道她還指望著等著齊東陽發現她的身份嗎?怎麼可能?
而且清夷現在是他的女朋友,她是那麼信誓旦旦地要抓牢他的心,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跟所有的人說,她才是慕容靜水呢?
她幾乎要把自己逼到絕境上去,一方面她沒辦法有勇氣承認自己的身份,一方面卻又奢望著別人可以主動發現她的身份……
「爺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她無奈地捂住自己的臉,深深陷入到自己的困惑中去。
她太過于沉湎其中,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沉睡中的老人悄然醒來。
她現在的選擇,要麼就是答應司駿的求婚,安心地做她的阮秋笛,要麼就是承認自己慕容靜水的身份,等待著周圍所有人的反應,只有這樣,她一個人,才可以不用受兩種身份的折磨,只需要做好其中一人就可以了。
或許……做阮秋笛實際上比慕容靜水要快樂許多?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面對的就不僅僅是個人的反應那麼簡單,相信媒體應該也會注意這件事,畢竟要死人「復活」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一點。
「爺爺,我是做慕容靜水好一點,還是做阮秋笛?」她伏在他床邊,有眼淚落下來,融在白色的床單上形成暗灰色的痕跡。
慕容蔭心內如涌巨浪,翻江倒海。
微微睜開眼楮,他看著面前他並不熟悉的……靜水。
「我和以前一點兒也不一樣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對不對?」她繼續自言自語,昏暗的房間,暗淡到若有似無的燈光,最適合在這樣靜悄的時間撫平心事。
她是靜水嗎?那個曾經扶了他一把的女孩子?
難道他最近所感覺到的來看他的人,就是她嗎?
可是她的臉……她明明擁有一張與靜水截然不同的臉不是嗎?
她到底是誰?
「爺爺,如果當初我沒有發生車禍,而是平安地回到家中,這些年過去了,又會是怎樣的景況呢?是比現在還要難以抉擇,還是根本沒有現在讓人這麼難以選擇呢?或者如果我沒有毀容,又或者我當時被家里的人找到……是不是一切都有所不同呢?」她喃喃自語,抬起頭下意識地模向自己的臉。
如果她還擁有慕容靜水的臉,是不是解決現在這些事情就容易多了?
慕容蔭終于沒有辦法再忍耐地听下去,他開口︰「你是……靜水?」
昏暗的房間里,他依舊沒有錯認她臉上那一瞬間的慌亂和無措。
「我……」她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醒來,她只是想在他熟睡的時候來看看他,待一會兒就離開,但是他卻突然醒了過來,「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她否認得又快又急。
慕容蔭著急地看著她,「囡囡,是你嗎?是不是你?」
阮秋笛朝後退去,身子緊緊地靠在門上,睜著驚慌的眼楮看著他下了床,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來。
「囡囡,是你對不對,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看著她完全陌生的模樣,驚訝無比。
是很漂亮的一張臉,但是卻陌生得讓他完全想象不到。
他對著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拉住她,但是就在他的手堪堪觸及她的時候,她卻突然拉開門跑了出去。
不可以……不可以承認……
她不是慕容靜水,她是阮秋笛。
不可以破壞清夷現有的一切,也不可以打亂阮家哥哥和司駿給她的現有的一切……
如果人真的能夠做到隨心所欲該有多好,就不必因為種種束縛而有那麼多的顧慮。
但是現在,她卻只能選擇離開。
走廊里很靜,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聲、喘息聲以及身後追來的老人喊她「囡囡」的聲音。
有多長時間沒有听到這個稱呼了?六年還是七年?仿佛從不再听到這個稱呼後,她就已經徹底月兌離了少不經事的歲月,開始滿懷心事。
如今,卻只是簡單的一個稱呼,她就已然承受不了,有淚意泛濫如潮。
「囡囡,你等等我。」慕容蔭只好在後面努力追著她,他有好多疑問要問她,但是她跑得那樣急、那樣快,眼看著就要從他眼前消失了。
他心急如焚,長長的走廊仿佛看不到邊。這一刻,居然沒有半個人出現,只有前面的她和後面不停追趕的他。
他只是想問清楚一點而已……
問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他認為有所愧疚愧對的囡囡……
可不可以停下來?
「囡囡……」他終于不支,停下了腳步,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只覺得頭腦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眼前也一陣陣發黑,彩色景物似乎也要變成黑白兩色。
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了嗎?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身後的咳嗽聲清晰地傳來,她怎麼也沒辦法朝前移去。
「囡囡……」慕容蔭只覺得背心處一緊一松地冒著冷汗,眼前的景物由昏黃漸漸變黑,閉一閉眼,又恢復成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他心里一急,頓時氣血攻心,腳下一滯,整個人「咕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爺爺!」阮秋笛嚇了一跳,立即轉身跑了回來。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她顫抖地把他扶起來,「爺爺,你還好嗎?你怎麼樣啊?說話好不好?」
從沒有過的恐慌席卷了她,她幾乎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似乎連手腳也不知道該放到什麼地方了,只能那樣緊張到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撐起這世上她最親的那個人。
慕容蔭只覺得整個人似乎被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去,昏昏沉沉的無比難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但是卻依然覺得喘不過氣,眼前依舊在一陣一陣發黑,心跳聲大得清晰入耳,仿佛如果不管它,它就要跳出來似的。
可是他還是努力睜開了眼楮,看著面前他全然陌生的女孩子,「你是囡囡……」
她看著他冷汗直冒的額頭,手足無措地掉著眼淚,「我是,我是,爺爺你有沒有事?」
他緊張地屏息凝神,生怕她說出否定的答案,直到听到她的回答,他才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微笑著看她,「囡囡……我終于等到你回家……」
她的眼淚掉得更急,他伸出手去,幫她抹去眼淚,被歲月榨干的臉上有欣慰的微笑。
一顆心終于變得安穩起來,仿佛懸掛了多年,某日終于被放了下來。
他沒有再問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問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只是那樣迫切地看著她開了口︰「囡囡……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
該怎麼回答呢?
淚眼??中,她看到爺爺小心翼翼的探問,那樣迫切眼神,那樣深刻的抱歉,此刻被她一一發現,她無法自抑,只能頻頻點頭,「我很好,我很好……」
仿佛是多年的心事已了,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手臂在瞬間頹落了下去,終于走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刻,煎熬了多年的心事也在這一刻同時放下,他放任自己沉入永恆的黑暗中去。
「爺爺!」阮秋笛泣不成聲,周圍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有醫生和護士忙亂地把他從她身邊帶開,然後他就立即被送進了急救室。
她卻只覺得心里空空的,耳邊隱約浮現出他之前所說的話來。
「囡囡……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可是我卻忘記了問你一聲,你過得好不好……
誰也沒有想到,慕容老先生就這樣離世。
突發性心髒病,倉促得讓人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喪禮上來了很多人,有他曾經的學生,也有一起共事的朋友,包括慕容家其他人的朋友、學生等等,每個人都在他靈前認認真真地上了炷香。
對這個老人,無論生前他的脾氣怎麼怪,訓練的時候有多麼的嚴肅和苛刻,他們都不得不致以無限的尊重和熱愛,就是他,投身于體育事業,一生培養了無數的學生,同樣他自己的子女也都如他一般,在體育事業上發光發熱,慕容家族,無愧于體育傳奇家族的稱呼。
「靜水,你有什麼打算?」齊東陽也去了他們家,上過香後跟慕容靜水說話,他看著靈堂前懸掛的慕容蔭的照片,心里有絲隱約的難過。
仿佛從前與靜水如今的一點點聯系,也就此被割裂開了一樣。
「我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就回隊接受訓練,下半年的第一場比賽,我要拿到冠軍,」她微微一笑,看著爺爺的照片,「爺爺在看著我呢。」
齊東陽點了點頭,「你自己多注意身體。」
「我會的,」她微微一嘆,「以前爺爺常常這樣嘮叨我,但是現在想听卻也听不到了。」
他默然,人都已經去世了,即便他有再多怨恨,現在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現在,他只要努力地去找靜水就可以了……
「節哀順變。」他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借你肩膀靠一下。」她突然開口,疲倦地靠在他身上,半晌後,又嘆了口氣。
「怎麼老嘆氣?」他沒有動,安穩地充當人肉靠椅。
「只覺得世事真是無常……」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想到,爺爺居然就這樣去了,他甚至還沒有等到堂姐……」
不等齊東陽看到她的淚水,她把臉埋在了他的後背。
「我總以為,為了堂姐,爺爺是可以撐得下去的,但是……」她慢慢地開口,似乎是說給他听,又像只是隨便地喃喃自語。
想見又見不到,即便有再多的愧疚也沒有辦法告訴那個人……
齊東陽只覺得心里一痛,仿佛被刀刺到,隨即鮮血淋灕起來。
他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離開的慕容家,只覺得一顆心被揪得生疼,讓他不能回想以前的事,想起來,便痛得無法言語。
人間最苦莫過于生離死別,而生離,更排在死別之前。
但是又能怎樣,還得按時上班。
「阮姐,快點,幫我搶票。」有同事在工作QQ里發了一堆消息過來。
「好。」她答應了,卻又愣了片刻,之後才開始幫客人訂位子。
「不對不對,」那同事走過來看,卻突然叫了起來,「阮姐,你把航段訂錯了。」
阮秋笛被她一提醒,連忙低頭看過去,果然,那客人是要去成都的,結果被她訂成了到昆明,她心下一驚,連忙把那張票給改了過來。
「阮姐,」那同事關切地看著她,「你沒事吧,怎麼神色那麼憔悴?」
她撫了一下自己的臉,心虛地開口︰「不會吧,我沒事。」
那同事又看她一眼,才走了開去。
怎麼又出錯?
阮秋笛在心下自責,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工作。
「阮姐,你沒有把我那張票訂死嗎?我提記錄看的時候發現位子已經被航空公司清掉了,現在外面已經沒有這個折扣的票了,」片刻後,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個客人好難說話的。」
「有沒有跟客人說票只是預留,在沒有出票前被航空公司取消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閉上眼楮靜了兩秒,深呼吸,然後才開口問那同事。
「說過,但是……我還是打個電話問問吧。」說話的同事立即著手撥電話,阮秋笛嘆口氣,終于丟開了手里的工作。
再這樣下去的話,她一定會闖禍的。
「阮姐——」那同事被客人炮轟得只好把電話拿開耳邊,對著她擠眉弄眼,「他不願意。」
她無奈地揉著眉心,只覺得心煩意亂,「跟那客人說,我們幫他解決,然後幫他訂一張8折的票,差價我來補。」
「阮姐……」同事疑惑地看著她,「差價也有三四百塊錢呢。」
「沒關系,」她站起來,拿起了包,「齊東陽來的話,你跟他說一聲,我今天請假。」
不理會身後同事的反應,她徑自出了門。
有點失魂落魄似的慌亂,甚至連撞到人也沒有注意到,只低著頭說了一聲「抱歉」,她便匆匆離開了公司。
「她怎麼了?」剛進門的齊東陽疑惑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不知道,她只說要請假,但是我看她今天精神很不好。」寧榕擔憂地開了口。
他略一點頭,頓了一下,卻又走出了公司。
他並沒有跟蹤人的變態嗜好,但是今天的她反應實在是讓人擔憂,所以……跟上去問一聲吧。
阮秋笛自然沒有想到會有人跟在她身後,她只是茫然地隨著車流人流的方向走。
今天是安放爺爺骨灰的日子,她卻沒有辦法在他靈前盡孝,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年的決定,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造成如今這樣的結局。
她攔了輛車,隨口跟司機說了地點,車子就隨即向後山的墓園開去。
依舊恍恍惚惚,昔日的一切走馬燈一般在面前旋轉,時間流逝、鏡頭轉換,卻怎麼也無法抹去爺爺的樣子。
「小姐,到了。」司機在前頭輕聲提醒她,她窒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後付了車錢,下車的那一刻,她抹了一下臉,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怪不得那司機一直在看她。
她身後不遠處的齊東陽也下了車,同時詫異地擰起了眉。
她來這里干什麼?
看著她走進墓園深處,他腳下略動了一下,但是最後並沒有跟上前去,也許她只是拜祭親人,他無須探人隱私,只要在這里看著她也就行了,她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好,他不能就這樣抽身走人。
也罷,就這樣吧。
阮秋笛從墓園里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她兩眼紅腫,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好。
她很順利地找到了爺爺的墓,上面瓖嵌著一張爺爺的照片,原以為自己可以堅強,但是沒想到她只看了一眼,便沒有辦法再控制住自己的眼淚,眼前浮現的全部都是她和他一起生活的片段。
她曾經以為他還可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供她浪費,供她揮霍,但是沒想到她與他相聚在一起的時間卻是那麼短暫,而給那個她——慕容靜水的時間,甚至遠不及給阮秋笛的時間多。
他那麼希望她回來,但是她卻只給了他那麼短的一點點時間,一直到最後,她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要倉皇地逃走,他也不會強撐著來追她,如果不是這樣,怎麼可能引發他的心髒病?
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的錯!
一陣尖利的剎車聲突然響了起來,她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即被人攬入懷抱中,驚險地幫她堪堪避開這一劫。
「大姐,走路小心點好不好,給小弟賞口飯吃行不?」司機師傅探出頭,沒有大叫大嚷,反而以調侃的方式這般提醒她。她忍不住揚起唇,眼神卻又跟著黯了一黯,那個笑容被孤零零地被掛在那里,看起來可憐兮兮。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被忽視的齊東陽終于開了口,稍稍與她隔開一點距離,上下打量她有沒有受傷。
「是……你?」她驚訝無比,眼睫一動,便有淚掉了下來。
「你……你還好吧?」他不敢再大聲,只好小心翼翼地問她。
「沒事。」鼻音濃重地擠出兩個字,她抹了下眼淚,隨即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他看著她的神情有絲不解。
「我……隨便走走。」她慌亂地搪塞過去,隨即移開視線。
原來……做鴕鳥,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阮秋笛幾乎很少主動去找司駿,但是這一次,她卻去了。
去的時候是下午,霞光滿天,落日余暉灑在醫院的白牆上,醫院就仿佛瓖了層金邊一樣,富麗堂皇的,她站在外面看了好大一會兒,然後才走了進去。
連這個記憶中曾撿回那一命的醫院都變得陌生起來了。
值班台的小護士看著她微笑,「找司醫生是嗎?不好意思,司醫生現在正在給病人做手術,請問你找他什麼事?」
她略略一低眉,隨即看向那個小護士,「他大概什麼時候做完?」
「很抱歉,我不太清楚,」小護士繼續甜甜地微笑,「如果你要找他的話,可以在醫院稍等一會兒。」
「好的,謝謝。」禮貌地跟小護士道了聲謝,她便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長椅斜對面,就是手術室,此刻那里正亮著燈,有幾個大概是病人家屬之類的人正坐在她旁邊在等待。
想來這個時候的病人家屬心里很是忐忑吧,她看著身邊那幾個人,有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側首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做何表情,只好呆呆地彎了下唇角,那個女人卻一臉擔憂地又回過了頭去。
過了片刻,那人卻突然回過了頭,有點疑惑地看著她,「你……看病?」
她愣了一下,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坐的地方不對,「不、不,我等人。」
「在這邊等人?」那人還是皺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她只好指了一下手術室,「我朋友在里面主刀,所以我在這里等他。」
「原來你是司醫生的朋友,司醫生可是個好人,我男人……」她突然扭捏地笑了一下,「我老公出了車禍,這次這全靠司醫生了,人家都說司醫生醫術高明,做起手術干淨利落,對病人又好,這次可就全指望他了……」
她看著面前有點滔滔不絕的女人,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放心,沒事的。」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口,卻沒有再說話。
她看著手術室的紅燈,心下卻了然,若不是過于擔心,這女人怎麼會跟陌生人說這樣的話,一般是說給別人听,另一半卻是在安慰她自己,讓她自己相信,她所說的那些都是事實。
是這樣的嗎?人在緊張和擔憂的時候總是喜歡找到可以發泄的方式,或者是像這個女人一樣不停地說話,或者是像她一樣……逃避現實來找司駿?
她驀然起身,正要抬腳離開,卻听到「叮」的一聲,隨即手術室的燈滅了,門也打開了,她的身子頓在原地,听著身後那女人撲上去詢問的聲音以及她所熟悉的、司駿的聲音,他在安慰那幾個病人家屬。
「放心吧,過了今天,明天他能醒的話就沒事了。」司駿手里拿著剛摘下的口罩,眼一瞥看到阮秋笛的身影,頓時怔住,遲疑了一下才開口,「秋笛。」
她轉身,對著他輕輕笑了一下,「嗨。」
「你來找我?」他不敢相信。
「是,我來了。」她看著他,淺淺微笑。
「司醫生今天佳人有約,看來是沒時間理會我們了,咱們還是先走人吧。」配合他做手術的醫生笑了起來。
從手術室里一同出來的護士們也笑了起來,走開各干各的事去了。
她走近他上下打量他,「好久沒看到你這個樣子了。」
「這個樣子有什麼好看的。」他帶著她去醫生辦公室,「找我什麼事?」
「沒事難道就不可以來找你嗎?」她淡然一笑,黑白分明的眼楮看向他。
司駿壓下滿心的歡喜,笑著開口︰「自然可以,那麼晚上要做什麼?去吃飯?」
她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好。」他點頭,就是想笑。
怎麼不好?
他火速換了衣服就要出來見他,辦公室里的其他醫生又開始打趣他,他只是笑,「你們不懂,天上果然是會掉餡餅的。」
但是他沒想到她要看的電影居然是……《多啦A夢——大雄的恐龍》?
出來進去的幾乎全是小孩子,最大的似乎也跟他隔了幾個代溝,虛弱地看一眼她,他開口求饒︰「我們可不可以換個電影看?」
新片子……《變形金剛》或者《男兒本色》都行,只要別看這個就成。
她卻看著海報上長長頸子的小恐龍微笑,「我就要看這個。」
……
好吧,看就看。
坐到電影院里,他開始還在四處打量躲閃那些小鬼的眼神,直到後來看到來看的人也不只是幾歲十幾的小鬼,他這才坐定下來。
「要不要吃東西?」他悄悄問她,看到別人手中都拿著爆米花和可樂,典型的電影附帶用品。
「不用了。」她搖了搖頭。
觀眾全部進場後,里面的燈隨即就熄了,只有屏幕上的亮光一閃一閃的,映得人臉上忽明忽暗,連表情也朦朧了起來。
她在認真看電影,他卻在分神看著她,側臉在這樣的暗景中有皎白的弧度,唇閉著,眉頭皺著。
他突然發現,她似乎習慣性地皺著眉,看書的時候或者是看電影的時候,原來都是一樣的,害他忍不住就想伸手幫她抹平。
「你在干嗎?」她突然回頭,黑暗中,被大屏幕上的光所映襯,一雙眼楮黑白分明若流星璨然。
「沒事。」他連忙搖頭。
她不再理他,目光繼續回到屏幕上去。
電影果然好看,畢竟制作公司為了制作這部劇場版動畫電影,特地延遲了一年才推出來的,據說是集結了超強的幕後陣容。
他卻覺得有點恐怖,這片子多老了,他小的時候好像都在看,怎麼到現在還沒完結?但是看一眼周圍其他人,個個看得認認真真,果然機器貓依舊是大有市場的。
但是也許成人世界也是需要童話的,所以來看這個電影的,並不只是他所謂的那些小鬼……
他收回目光,卻意外地發現,她……在哭?
「怎麼了?」他湊近她低低開口,「要不要出去?」
「不要,」她搖了搖頭,聲音有點哽咽,「我沒事。」
「為什麼要哭?」他幫她抹去臉上的眼淚,她似乎微微瑟縮了一下,隨即推開他的手,自己找紙巾擦眼淚。
「我只是想……以前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動畫片。」她緩緩開口,擦過眼淚的紙被胡亂揉在手中,那紙的質地卻似乎非常好,被淚水浸軟了,又被揉成了奇怪的形狀,展開來,卻還是薄薄的完整一張,讓人有種很郁悶的感覺。
「你別告訴我你以前沒看過這個。」他嚇一跳。
像她這個年紀不一定看過《哪吒鬧海》,但是若說沒有看過《機器貓》就太聳人听聞了,想想連他都被小日本的這部動畫片荼毒過心靈,她怎麼會沒看過?
「是真的沒有看過,」她淡淡開口,微微眯著眼楮,並沒有看他,似乎是在回憶,「那個時候總是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小姑娘,你說的那個時候是哪個時候?難道你看機器貓的時候不應該是正在家里桃園里瘋的時候嗎?我想阮媽媽應該不會威脅你不準看小日本的東西吧?」他斜斜睨她一眼,對她的說法很是懷疑。
「是真的。」她堅持己見,卻並沒有告訴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只默默地把電影看完。
出了電影院的時候,才發現居然下起了雨,沙沙的輕響,不大,卻很密。
「要找地方吃東西嗎?」他問她。
她回頭看他一眼,就在他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卻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那還等什麼,走吧。」他頓時眉開眼笑。
這個時候,她本來該在隊里做訓練,但是哥哥拜托她幫忙整理一下爺爺的遺物,她便從隊里回來,去了爺爺家。
花草藤架小院,家還是那個家,但是卻已經物是人非。
開了門進去,爺爺養的那只小狗就撲了上來,圍著她撒歡兒似的又親又舌忝,好在照顧爺爺的張嬸依舊不時來照看,才沒有餓到它。
憐愛地抱起它,它就又蹭又親的,無比親熱,眼楮烏溜溜的,小小的頭顱一直在她懷里亂拱,她揉了揉它的腦袋,這才把它放了下來,開始收拾東西,它就一溜煙地跑到院子里撒歡兒去了。
同類的東西都放在一起,然後該裝箱的裝箱,該打包的打包。
口袋里還有鑰匙,她用它開了書房的門,看著那張書桌,上面上上下下總共有三層抽屜,她模了一下鑰匙,把它們一一打開。
第一層,是一些體育資料,分門別類的別整好,她看一下,里面提到的項目全是慕容家人現在所從事的。
第二層,幾乎就算是慕容家人的成績展覽了,她抬眼朝書桌對面的書櫃看過去,那里也有一些獎杯或是獎牌。
並沒有什麼稀奇的東西,她開始試著打開第三層抽屜。
可能是鎖有點老化了,她試了一下,居然沒有打開,微微咬了下唇,她又加了分力氣,上面的鎖終于「嗒」的一聲開了。
她拉開抽屜,里面的東西卻沒有上面兩層那麼讓人有種眼花繚亂的感覺,只有一個檔案袋,她把那檔案袋提了出來,發現略有重量,想了一想,還是打開了它,把上面的東西全部都倒在了棕紅色的寬大書桌上。
里面卻掉出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小紙片、梳子、一個獎牌、一本筆記本、一些剪報、一本毛筆抄寫的《唐詩三百首》……最後飄出來的,是一張輕飄飄的照片。
那是……
她驚訝地按住那張照片,看著里面的人。
左邊的是一個飛揚佻月兌的少年,似笑非笑地彎起唇,右邊的女孩子帶著羞澀而明亮的笑意,扭捏不安地站在他身邊。
她張口結舌了!
或許她認人的本領不夠高強,但是——
照片里的男孩子微笑的樣子、滿不在乎的表情、微笑時眼楮眯起的弧度,再沒有第二個認識的人和他一模一樣了。
他怎麼可以是齊東陽?!
那樣微笑著站在堂姐慕容靜水的身邊,笑得肆意飛揚。
他和她……是認識的嗎?
怎麼會這樣?如果這只是夢,可不可以有誰過來揍她一拳把她打醒?
她無法想象自己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認識的人,居然似乎在這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她所熟悉的人。
那麼爺爺……他根本早就認識了齊東陽對不對?那為什麼還要對她說那樣奇怪的話?為什麼齊東陽會和堂姐站在一起?
她沒有辦法錯認照片里的兩個人彼此間那種相互喜歡而羞澀的情意。
她預感到,自己將會揭開一個……秘密……
遲疑地將目光投給書桌上那本筆記本,她伸手拿起了它,緩緩打開,幾乎是在里面有文字記載的第一行就找到了答案。
是堂姐的日記。
她在里面說︰5月14日,我遇到了一個叫齊東陽的奇怪男孩子。
原來他和她在好多年前就已經遇見了。
她看一下手中的日記,里面的紙張有些泛黃,甚至連字跡都有些濡滲,泛著朦朧毛邊兒似的。
她只覺得心里隱隱在發慌,不知道該怎麼樣處理面前的狀況,仿佛是撞破了什麼不該讓她撞到的事情一樣,但是此刻……這事情卻又與她產生了明顯的關聯。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開玩笑地說他的小女友同她的相貌相似。
怪不得他老問她有沒有練習過滑冰。
怪不得他總是那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習慣喊她做「靜水」。
……
原來一切都是他習慣使然而已,原來他所熟悉的一直都是以前的那個慕容靜水而已。
甚至現在……他答應了她的表白,會不會只是因為,她現在叫做慕容靜水?
她神思顛倒,不能自已,只覺得心里仿佛堵上了一團棉花,毛躁躁地惹得人心煩,頭也開始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吱吱吱」地響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所愛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堂姐,直到現在還愛……
「汪汪汪——」院子里突然響起了一陣狗吠聲,她順手將那日記照片等東西塞回檔案袋里,這才匆匆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門口那被她家小犬攔住進退兩難的人正是阮秋笛。
她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我只是剛好路過。」她結結巴巴地開口。
「哦,」她疑惑地應了一聲,把自家的小犬喚了回來,「你要進來坐一下嗎?」
「不用了,」她匆匆開口,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真不好意思,」她抱歉地再度對她開口,「我在整理爺爺的遺物,所以沒辦法招待你。」
「沒關系的,你忙。」她朝院內看了一眼,隨即匆匆對她點頭示意,以一種近乎狼狽逃竄的方式就要離開她的視線。
慕容靜水的神經突然繃緊,腦海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幾乎都沒有抓住。
她看著阮秋笛轉身的背影,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她和醫生的對話。
「醫生,我爺爺怎麼會突然心髒病發作?」她疑惑地看向醫生,有點難以置信,爺爺怎麼可能會突然受到刺激?
「慕容小姐,實在很抱歉,慕容老先生是因為受到過度刺激,再加上做了不適當的運動,所以引發了心髒病………」醫生抱歉地對她開口,「請節哀順變。」
不適當的運動?
「怎麼可能,我爺爺為什麼要做不適當的運動?」她疑惑地追問醫生。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據那天的值班護士所說的,不知道為了什麼,慕容老先生下了床去追趕一個據說是他學生的人。」醫生對她點一點頭,「至于別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的學生?
她疑竇重重,又跑去問那天的值班護士,那護士回憶了一下才跟她說︰「是啊,是有個女孩子一直說是慕容老先生的學生,經常趁晚上的時間來看他。」
「她長什麼樣子?」她連忙追問。
「很安靜吧,常常低著頭,她每天坐半個小時也就走了,所以我也沒有特別注意,印象中長得似乎還挺漂亮的。」那護士一邊回憶一邊把所有知道的全部都告訴給了她。
見追問不出來什麼,她只好作罷,沒想到最近只顧著忙爺爺的喪事,居然把這事給忘記了。
安靜、漂亮、經常趁晚上的時間來看爺爺、每天坐半個小時也就走了……
阮秋笛此刻已經走開,離她頗有一段距離了,她卻看著她的背影出神,那樣的單薄寂寞……
腦子里「叮」的一聲響,她終于反應了過來,立即拔腳朝她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聲開口喊住她︰「堂姐!」
猝不及防的阮秋笛下意識地轉身應了一聲,隨即臉色頓時刷白一片。
慕容靜水氣喘吁吁跑到她面前站定,拉住她急急開口︰「你是我堂姐對不對?是你去看爺爺對不對?」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眼楮里寫滿了慌亂,「我……」
想要像以往那樣反駁,但是此刻她卻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慕容靜水——不,她應該是慕容清夷才對,她此刻看著面前和自己已經截然不同的堂姐靜水,「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出了什麼事對不對?」
是的,發生了很多事。
阮秋笛眼神一動,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要從何開口。
前塵往事,此刻竟然已經滄海桑田。
面前的堂妹清夷卻又突然開了口︰「堂姐,你認識齊東陽對不對?你們是一對戀人?為什麼不去找他?為什麼要看著他……因為我的表白而成為我的男朋友?我現在要怎麼辦?」
他甚至已經迫不得已借助父母的名義求助于警局,但是除了再次立案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辦法,所以他只好另想辦法,但是因為要顧慮到慕容家,所以他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找私家偵探代為尋找。
那家被人傳得很神的偵探社的負責人倒也熱情,上午跟他約了時間,下午負責他這事的同事就過來了。
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孩子,眼神懵懵懂懂的,卻有一張帥得足以顛倒眾生似的臉,看起來一臉牲畜無害的樣子,不像是私家偵探,倒像是哪家大型電視台選秀出身的漂亮男生。
他不由得對他投以懷疑的眼神。
「我家三代都是做私家偵探的,你放心好了。」那男孩子卻大大咧咧地對他打包票,自我介紹說他叫賀琛。
齊東陽看他一副蠻有把握的樣子,也就把靜水的資料給了他。
「啊!」他卻又叫又跳,喜歡不得了,「慕容家的隱私耶!你放心,就是只有骨頭,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的這個慕容靜水給翻出來了。」
齊東陽對他的工作能力再次抱以懷疑的態度。
「你放心,我家三代都是做私家偵探的。」他立即對他信誓旦旦地再次打包票,口頭禪似的那句話再次月兌口而出。
那……就信他一次好了。
送走客人後他坐在客廳發呆,紀舫走了過來看著他笑,「怎麼,沒事干?」
「是啊,無聊到發霉。」他繼續發呆,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紀舫進廚房倒了杯水出來,也跟著坐了下來,「怎麼這兩天不見你那有名的女朋友打電話過來?」
齊東陽半晌才反應過來,「可能她比較忙吧。」
「女人也會用忙來做借口?」紀舫挑眉一笑,抱著水杯走開,「還真是……前一陣子不是常給你電話?」
「最近她回隊訓練,下個月有場比賽,所以比較忙一點。」紀舫已經走開,他卻還在自說自話。
一個字,煩!
伸手掏出電話打給她,「最近好嗎?」
「還好。」她應了聲,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的語氣似乎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似的。
「手腕上的傷應該恢復得足以應付目前的訓練吧?」他微一皺眉,卻依舊對她開口,如訴家常。
「嗯,已經好很多了,可能很快就要出國了。」她不自覺地點一點頭,貝齒輕咬住唇。
「要我去看看你嗎?」他問,她听不出里面是真還是假。
他到底當她是什麼呢?
靜水的替代品,還是靜水的堂妹,或者是純粹地以她的本色出現在他面前的「慕容靜水」?
她找不到答案,她也不敢問他去要答案。
「如果你忙的話就不要送了,我沒關系的。」她勉強一笑,只覺得神思說不出的倦怠。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
兩個人同時都覺察到對方的冷淡,話題再難以繼續下去。
這樣,還是她想維持下去的男女朋友關系嗎?
她曾經以為,她可以做到的,努力地讓自己所欣賞喜歡的人喜歡上自己,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把自己陷入到這樣的境況中去。
她更沒有想過,堂姐會和他有什麼牽扯不清的關系。
「我要訓練了,下次再和你說。」她匆匆開口,第一次這樣主動而又堅決地掛上了電話。
站在原地半晌無話,趙伯勛從身後的訓練場走了過來,看到她的時候開了口︰「好了沒,咱們再配合一次?」他笑眯眯地沖她揮了揮手里的網球拍。
「沒問題。」她也笑起來,將手機隨手放好,跟著他一起回到了訓練場,拿起了她最愛的球拍。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听到。
是阮秋笛的來電。
那天她被清夷追問得幾乎無話可說,只好左右搪塞,但是她卻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還喜歡他嗎?喜歡他為什麼不去找他和他說明白?」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就是不敢,不僅自己不敢,她還很認真地阻止清夷八婆地要告訴他事實的沖動。
他知道事實後會怎樣?
她無從揣測。
還會喜歡上此刻已經面目全非的她嗎?
但是即便那樣,她怎麼可以自私的不顧清夷?
她沒有辦法不去回想起清夷對她說過的話,那一天,她問她︰「你喜歡他嗎?」
「是啊。」她那樣坦然自若地回答她。
這個問題她已經想太久了,如果她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可不可以就能讓清夷得到幸福?她已經為她做了那麼久的「慕容靜水」,為了她拋棄了自己的身份,放棄了自己的學業,開始她的網球運動員的生涯,她為她放棄了那麼多,她為什麼就不可以為她放棄一次?她看得出來,清夷是真心喜歡齊東陽的。
她說得沒錯,她們兩姐妹的確很相像,連喜歡的人的類型都那麼相似……
「坐在那里發什麼呆?」司駿微帶責備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回頭看他,見他滑稽地圍著一個圍裙,以氣勢洶洶的架勢瞄準她。
原本他只是打電話過來,結果卻听出她感冒,雖然跟他說過她已經請了假,他卻還是跑了過來,非要照顧她這個「病人」,她沒力氣反抗,他又買了東西過來,說是要幫她煮些東西吃,她看他一副架勢十足的樣子,只好任由他折騰。
「怎麼不睡一會兒?」他走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然後非常堅決地把她包成粽子狀。
「我不要睡到一半才被叫醒,感覺好差,」她拽著身上的毯子,「你這樣裹我會生痱子的,你到底是不是醫生啊?」
他卻完全罔顧她的上訴,「我只是外科醫生。」
外科醫生也是醫生,難道連基本的感冒都不知道怎麼處理?
她只好怨念地偷偷拉下毯子。
他進了廚房,片刻後熬好的粥端了給她,「嘗一嘗好不好吃。」
她卻要故意挑刺,「你感冒的時候還能吃出來這粥的味道是好還是不好?」
他則配合地做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原本還想讓你夸獎我一下來著。」
她微笑不語,慢慢吃他做的粥,只覺得粥熬得溫香糯軟,入口即化似,有著難以言喻的甜香。
居然真的很好吃。
她吃完粥要去收拾東西,他卻把她包好,威脅她︰「去好好睡覺,我來收拾這些東西就好了。」
她只好躺回床上,听著廚房里丁丁當當的聲音,想到他之前的滑稽樣子,唇邊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笑來。
司駿收拾好東西從廚房里出來,就見她手里抓著本書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怎麼還不睡?」他凶巴巴地瞪她,「你放心,我對拐帶生病的人沒興趣。」
她只是笑,抓著書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睡吧,我等下就走。」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幫她把藥拿來,同時倒了杯水給她放到了床頭。
她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開口跟他說︰「司駿,我……答應你!」
他頓時僵住,半晌才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答應你。」她臉上的微笑如雪落花開,寂然無聲般,卻在他心頭形成深遠的影響。
他只那樣呆呆地看著她,就在她以為他已經徹底呆掉了然後正要檢討自己是不是說了太過分的話時,他卻歡呼一聲將她一下子抱了起來,在屋里轉起了圈圈。
「早知道一碗粥能收買你,我早就來做了。」他開心無比,大笑出聲。
她被轉得頭暈,只好靠在他身上,幾乎能听到他胸腔里傳來的回聲。
每一聲,似乎都讓人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