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狠!」布萊克倚在樹干上喘息,鮮血自胸口迸流,劇疼使他臉色倏然蒼白。
「真的是你嗎?」楚兒瞳眸顫動,舉步維艱地走近他,在月光下終于看清楚真是布萊克,她驚悸地緊緊擁抱住他。當她觸踫到他身上的血液,淚水不受控制地泛流,傷痛在心底擴散。她急急月兌下自己的衣衫,按在他的胸口阻止血液奔流,但汩汩的鮮血卻迅速浸濕她的衣服。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雙手顫抖,淚眼迷離地哭喊,完全不明白他用意何在。
「我就是你要找的‘夜神’。」布萊克低聲說,月色下他的藍眸除了溫柔還有無怨無悔。
「不,你不是!」楚兒痛不欲生地搖頭,「如果早知道你是要這麼幫我,那我寧死也不要啊!」
「我的確是‘夜神’……听我說,‘誘惑’是我取走的,和你一同從南非搭機到英國的那名老婦人米雪兒是我妹妹假扮的,真正的米雪兒是我姑姑。而我老早從強尼維森那兒得知,你將‘誘惑’藏匿在假月復中,這一切都是有計劃的。」布萊克費力地說明,盡管他感覺到自己就要無法支撐,但他期盼他心愛的女孩能明白一切。
「我不信、我不信!」楚兒猛搖頭,震驚及不信任在她心頭震蕩。
「你必須相信,因為……」布萊克想深入說明,但迷茫已佔據了他的意識,他失重般地靠在她小小的肩頭上。
楚兒使盡全力地支撐著他,絕望的淚和他的血溶和在一起,深深意識到他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消失,她驚慌地請求,「不要死,不要……布萊克!」
「原諒我……」他淺促的呼吸聲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坎上,她紛亂的淚像天上墜落的流星,一顆心已四分五裂。「我原諒你,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都原諒你……」她哭著說。
「告訴我……你已愛上我。」布萊克暗啞地要求。
「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惟一的愛!」楚兒急切地告白,但她卻沒能再听見他開口,只感到他全身的重量傾向她來,他所釋放的訊息頃刻將她擊潰。
「布萊克你千萬不能死,求求你撐下去!」她顫抖地緊抱著他,無法接受即將失去他的事實。雖然她不知是否來得及,但她一定要試著救回他,她將他平放在草地上,淚流滿面地輕吻他的眉心,深切地請求,「我去求救,請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她一刻也不停留,拼命地找尋迷宮出口,用自己體能的極限狂奔向城堡。
城堡外的湖畔已是燈火通明,但賓客早已散去,只有老管家正指揮僕人收拾晚宴殘局。一群僕人見到渾身是血的楚兒,全詫異不已。
「快救布萊克!」楚兒聲嘶力竭地對老管家喊,老管家雖驚詫倒是表現得出奇沉著,他沒有多問,立刻用行動電話叫了救護車,慎重地對楚兒說︰「小姐請務必留在府內,無論大人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全權善後。」
老管家的話令楚兒神魂一震。難道布萊克早已有意這麼做,且預先告知老管家?
老管家說完並沒有問明布萊克的所在地,便招來兩名男僕快速駕車,朝迷宮花園疾駛而去。
楚兒怔怔地佇立在夜色下,無措地顫抖,更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楚兒日夜盼望能得知布萊克的生死,但她完全無從得知。老管家一直不在,而屋里的僕人壓根兒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食不下咽,寢寐難安,想為布萊克祈禱但她沒有宗教信仰,只能用堅定的愛意喚回他的生命,求他能活著,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否則她一輩子都將活在黑暗的深淵……
漫長地度過一天又一天,屈指一數已將近半個月了,可是布萊克仍是音訊全無。楚兒形容憔悴,成天失神地蜷縮在門邊,下意識地等待布萊克歸來,可是希望總是落空,令她沮喪且無所適從。
「米雪兒夫人,公爵大人真的不在啊!」寧靜的午後走道上傳來急促開門又關門的聲響,及女僕忙著解釋的聲音。
「我才不信,他去了哪里?」
「大概是出遠門了。」女僕含糊地說。
「為什麼連老管家都不在?」這質問是十分懷疑的。「我也不知道。」
「雪兒呢?」
「小姐她在日本沒回來。」
「我不信,那小古靈精怪回來過,而且還易容成我的模樣到了我家里。瞧瞧這張惡心的臉皮就是證據,真是的,布萊克太寵她了,不讓她學學大家閨秀的禮儀,倒順著她去日本去學什麼忍術,今天我就要找到他好好跟他說教一番。」米雪兒夫人難得地板著臉孔說話,且打算興師問罪,她不厭其煩地開著每道門,找尋布萊克的蹤影,就連楚兒的房門也不放過。
門一開,米雪兒便發現蜷在門邊的東方女孩。她疑惑地問︰「你是誰?」
「她是楚兒小姐,公爵的客人。」女僕代為解說。
楚兒茫然地抬眼,空洞地望向老婦人,那張熟悉的面孔忽然將她從灰澀的谷底深處拉回現實,她發現婦人手上正抓著一張幾可亂真的假臉皮,心底驀然一怔——
和你從南非搭機到英國的那名老婦人米雪兒,其實是我妹妹假扮的,真正的米雪兒是我姑姑。——布萊克這麼說過。
「你真的是米雪兒?還是又是一個惡作劇!」楚兒問,搖搖欲墜地站起身來。
「我當然是米雪兒,你也知道雪兒扮成我的模樣惡作劇嗎?」米雪兒見楚兒弱不禁風的模樣還伸出手幫她,口吻轉而柔和。
「我……」楚兒欲言又止,望著老婦人的眼楮,發覺老婦人雖溫和,對她卻全然陌生,「我不知道。」楚兒搖頭,她不知貿然說出事實,會不會給布萊克帶來麻煩。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今天一定要找到雪兒那小古靈精怪和布萊克!絕不許那布萊克縱容那小古靈精怪再放蕩下去!」米雪兒為自己的冒失道歉,卻也不死心,離開了楚兒的房間繼續找下去。
楚兒關上房門,疲憊地靠在門板上。她沒有勇氣開口向米雪兒說布萊克不在堡里,不知是生是死……
如果她早知道布萊克是夜神,她是絕不會傷害他的,她寧可受傷害的是自己。
她不斷地自責,心緒再度沉落到黑暗的境地。
深沉的夜,雨霧紛飛,風吹開了窗子,傳來一陣琴聲,琴聲十分輕盈,卻像是無言的呼喚。
楚兒從床上起身,驚詫萬分地听著那琴韻,淚水霎時涌上眼睫。是布萊克!一定是布萊克,他回來了!
她匆匆溜下床,連外衣也來不及穿,就飛奔向城堡側門外的溫室花園。
她衣袂翩然,長發如夜霧飛揚,小臉因奔跑而泛紅,一顆心瘋狂跳躍。雨不斷地淋在她身上,但她無心理會,只想快點見到心愛的人,匆忙中一個不慎,腳下一滑,她撲倒在地,跌了一身泥,她不以為意,爬了起來繼續往前跑。
當她發現溫室花園里亮著燈,胸口也跟著灼熱,她顫抖地推開玻璃門,果真見到了她朝思暮想、牽掛不已的人就坐在平台鋼琴後,彈著令她心悸的旋律。
他身上纏著繃帶,肩頭罩著黑色外套,如夜般的雙眼炯然地瞥著她,唇邊有絲笑意。
淚水迅速在她眼眶泛濫,使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世界卻霎時充滿光芒不再灰澀暗沉。
布萊克盯著門口滿臉淚痕的小泥人,停止彈奏,從琴椅上起身,緩緩向她走來,立在她身前打趣地說︰「你像是從泥地里鑽出來的小泥人。」
楚兒抬起眼,深深地瞥著他唇邊的笑意。
「跌疼了嗎?」布萊克柔聲問。
楚兒搖頭,淚如雨下,若不是一身泥,她真想上前擁抱著他。「對不起。」
「不,你無需道歉,我們總算扯平了,不是嗎?」布萊克搖頭道,「我取走你護送的鑽石,害你得承擔一切後果,理當挨你一刀。」
「我真的弄不懂,以你的財富可以買盡世上任何名貴的寶物,為何要這麼做?又為何不直接告訴我你就是夜神而白挨了刀子?」楚兒不明就里。
「去換件衣服,我在我房里等你,告訴你一切。」布萊克有意讓真相大白。
楚兒並沒有立刻移動腳步,也沒有移開眼眸,怕是一轉身,他就會消失似的。
「快,你濕透了,會著涼。」布萊克從門邊的傘架取了一把傘,還為她撐了開來,遞給她,深邃的眸饒富興味地掠過她睡衣底下楚楚動人的曲線。
「你真的會等我嗎?」楚兒驀然臉紅,孩子氣地問。
「當然。」布萊克笑著,伸出手揉揉她濕漉漉的發,有了他的保證,楚兒這才接過傘安心地轉身離去。
夜深人靜,楚兒沐浴更衣後,來到布萊克的房外,輕叩他的房門,「是我。」
「進來吧!」布萊克應聲。
楚兒開門入內,看見布萊克坐在房間另一側,那看來就像是藏在牆壁內側的密室。
「順道把門鎖上。」布萊克說道。楚兒鎖上門,走向他。
「你看看這個。」布萊克打開抽屜取出一疊古老的羊皮給楚兒,楚兒細看發現那是一張張鑽飾的原始設計圖。
「這是之前在法國展覽,卻失竊的著名鑽飾‘煙火’的原始設計圖嗎?」楚兒驚詫地問。
「沒錯,你再瞧瞧下一張。」
「這是一百克拉的果鑽‘誘惑’!」楚兒輕易地便看了出來,可是疑惑卻更加深了,「為什麼你擁有這些設計圖?」
「這是布萊克一世所擁有的,包括圖上所有的鑽飾。」布萊克由抽屜深處取出一本厚重的老舊日記,「我二十歲成為布萊克堡主人的那一年,搬進了這個房間,發現了這個密室,也發現了老祖宗的日記及鑽飾設計手稿,這日記中清楚地記載了關于這些鑽石的一切。」
「我可以看這本日記嗎?」楚兒問。
「當然可以。」布萊克應允。
楚兒翻了開來,仔細閱覽,尤其是其中布萊克早已用紅筆畫出的重點部分。
布萊克一世寫著——……知道我的未婚妻克莉絲汀對鑽石情有獨鐘,于是我親自著手設計,專為她一人打造世上獨一無二的完美鑽飾,借以襯托她的美,與滿足她的喜愛,也借這些精瓖的鑽飾表達我對她永恆的愛……
楚兒一路看下去,發現布萊克一世仔細記錄著鑄造每件作品的心路歷程,且經歷了四個年頭。
我花了四年的心血,終于在婚期之前完成三十件鑽飾作品,其中有一對是婚戒,以碩大豪華的方形藍鑽為主軸,白碎鑽為輔,我想克莉絲汀一定會很喜歡,而我預備再送她一顆潔白無瑕的一百克拉果鑽當作結婚禮物,象征我倆愛情的永恆!
明日我就將包船啟航到法國迎娶克莉絲汀,那三十件鑽飾及一百克拉果鑽將伴我隨行,我期待見到克莉絲汀的驚喜表情。
楚兒凝神看著布萊克一世的日記,沒想到往後發生的事更震懾了她的心神……
萬萬沒想到竟遇上最凶猛的海盜,將我所有的鑽飾作品洗劫一空,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四年來的心血被那群惡煞奪走。
經驗老道的船長事後告訴我,我們遇到的這海上大盜是惡名昭彰的史考特,被洗劫者最好乖乖認賬,否則將惹來殺身之禍。
雖然財物對我而言是身外之物,但嘔心瀝血的作品讓人奪走,卻讓我忍不住黯然神傷,而我因不忍心見克莉絲汀失望,只好中途回英國,將婚期延後。
讀到此,日記已只剩三頁,楚兒好奇這故事結局,迫不及待地問布萊克,「後來呢?布萊克一世是否順利迎娶了他的未婚妻克莉絲汀?」
布萊克神色沉重地搖頭,「他摔死了!布萊克家的族譜中清楚地記載他死于二十一歲,未婚,正是遇劫的那一年,後來繼承公爵之位的人是他弟弟的獨子,稱布萊克二世,如此延續下去。」
楚兒惋惜地垂下雙肩感嘆,「他一定是抑郁而終了。」
「我也是這麼想,畢竟他是那麼用心地去完成那些鑽飾。」
「事情經歷了快一世紀,你怎麼追查出鑽石的下落?」楚兒問。
「我透過許多關系查遍了所有姓史考特的家族,發現了一個特別富有的史考特,以買賣古董珠寶營利,追蹤之下竟發現他賣出的鑽石和設計圖中的一模一樣。
「而收購這批鑽石的就是南非的珠寶商強尼維森,我之所以化身‘夜神’、不擇手段奪回這些鑽石,不過是要替布萊克一世討個公道。所有追討回來的鑽石都經分解出售,所得全數捐給孤兒院或需要幫助的人,你護送的‘誘惑’也一樣。」布萊克說明。
楚兒終于了解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故事,「你何不早告訴我你就是夜神呢?」
「你口口聲聲要宰了‘夜神’不是嗎?我怎能自投羅網。」布萊克促狹一笑,起身走出密室。
「可是晚宴那天你分明是有意要讓我傷了你!」楚兒跟著他走出密室,繞到他面前阻撓了他的去路,希望他認真的回答她這個問題。
「算是我的苦肉計吧!這麼做也許可以讓你不再那麼恨夜神。」布萊克摟住她,低語。
「你分明是要我痛不欲生!」楚兒淚撲簌簌地滾落而下,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她好比身處在煉獄中。
「別哭,我記得你說你愛我,最後還要我等你去‘討救兵’,不知為何那時你的話令我的心十分平靜。」布萊克俯下頭,溫柔安慰。
「你听得到我所說的?」楚兒問。
「只是無法回答,一個比意志更強大的力量把我拉向黑暗。不過一切都過去了,醫生說我該慶幸心髒長得偏右了些,不過你的刀法還真準。」
「對不起。」
「我說過了別道歉。」他揉揉她的發,大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推,令她更靠近自己的懷抱。
「為什麼要讓我一直待在這里,不讓我知道你在哪家醫院好去探望你呢?」楚兒輕輕地倚著他,小心地不去觸及他的傷口。
「我不想讓任何人懷疑是你傷了我。」布萊克的話深切地敲進楚兒心坎里。楚兒感動莫名地瞅著情深義重的他,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無言地訴說自己的深深情意。
大雨在窗外敲著美妙的聲響,像兩顆愛人的心正狂跳的節奏。
布萊克溫柔地回吻楚兒,深深將她埋在自己懷中。
楚兒心下一顫連忙拒絕,「不……你才剛復原。」
「那影響不了我愛你。」布萊克的低語似惹人沉醉的夜風。
「可是……」楚兒躊躇。
「沒有可是,除非你不想念我或者……不愛我。」布萊克沙啞地在她耳邊低語。
楚兒側過小臉,凝視著他性感的眼波,看見了他的渴望,「我永遠愛你。」
「永遠?」布萊克因她肯這麼說而感到驚喜萬分。
「我沒有名貴的鑽石,只能用我的愛代表永恆。」她只允許他一個人愛她,或許他打算將她「收集」在情人之列,但如今的她並不那麼在乎,因為她知道他心底有她,她將毫無保留地給他自己最珍視的愛情,而今晚將是他們相聚的最後一夜了。
見到他安然,更得知了一切之後,她就可以放心地回日本去了,她必須回去救詩織,絕不讓她一個人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雖然和他離別是件痛苦的事,但她將默默承受這份痛苦。
「要怎麼做才能肆無忌憚地愛你,並且不會影響傷口?」楚兒隱藏心緒,羞紅著臉問。
「我喜歡你的肆無忌憚。」他牽引她走向大床,躺,溫柔地將她帶到自己身畔,性感地低語。
沉靜的深夜。
楚兒枕在布萊克的臂彎中,傾听他沉穩的呼吸聲,心底同時浮現著溫馨及落寞的感觸。她輕輕地挪開他的手臂,退出他溫暖的懷抱,默默地凝視他英俊完美的臉。
她知道自己和他身份懸殊,不會有未來,只要她一走,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日子一久他便會將她淡忘,但她將記住此刻美好的他。
他帶給她的溫柔感受、他說話的聲音、他的任何表情、他的情義都將永遠存在她的心底,成為最美好的回憶……
沒有女人不願意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直到天長地久,但那對她而言卻是奢望,曾經擁有就已足夠了!
再見,我的愛人!楚兒在心底說,傾身輕輕在他的頸上印上一吻,悄悄地下床,走出他的房門,回到客房收拾簡單的行囊,離開布萊克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