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愛欣戀的養父在她二專一年級那年因病去世,原本希望畢業後還能插班讀大學的欣戀,在養母的反對下,只得作罷。畢業後,也在養母以家中經營的文具批發店需要人看管的理由下,認命留在自家店里當免費雜工。
「喂,你還要繼續當多久的免費勞工呀?」
花仙芷看著在難得的星期假日,還專程來她家花坊幫忙的死黨,感慨地問了一句。
「啊?」欣戀一頭霧水地望著好友。「什麼免費勞工?你每次找我來幫忙都有硬塞工錢給我呀!厚∼∼難不成那些錢全是用冥紙變來唬我的?」
「什麼話!當我是女鬼哦?」仙芷笑睨她一眼。「我說的是你那個刻薄的養母啦!自從你養父過世,就要你半工半讀自付學費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讀到二專畢業,卻要你窩在店里打雜,還不給薪,每個月只給你兩千塊零用錢,太刻薄了吧?」
欣戀淡笑說︰「無所謂啦,就像我媽說的,他們養我到這麼大,要我留在家里幫忙也是應該的。」
仙芷美麗的臉龐滿是不同意。「幫忙家里是應該啊,但是可以讓你去找份有前途的好工作,然後你再拿生活費給她嘛!要顧一間文具批發店,國中畢業就綽綽有余了,請工讀生也花不了她多少錢,她這麼做分明就是在糟蹋你的才華、浪費你的青春。」
「沒那麼嚴重吧?」
「就那麼嚴重!」
「喂,你別氣得把花都給勒壞了!」欣戀好笑地提醒正在為花束綁緞帶的好友。「謝謝你為我抱不平,不過甄家從小收養我,還一路栽培我到專科畢業,對我有養育之恩——」
仙芷半路插話。「你養父和女乃女乃才算對你有養育之恩吧?我看你那個養母根本就是把你當成簽了賣身契的女佣,哪里有把你當成女兒看待!她怎麼不叫甄巧茹別讀大學、在家幫忙?你也不過才大她女兒四個月而已,親生的還在大學里悠哉悠哉地混,收養的已經幫忙賺錢養家快兩年了,差別待遇太明顯了吧?」
欣戀聳了聳肩。「無所謂啦。」
「你什麼都嘛無所謂!」仙芷嘟著小嘴。「你呀,就是心太軟,才會被甄家那兩母女吃死死,換成是我早就搬出去住——」
「是、是、是。」欣戀拆了顆原本要拿來裝飾的心形巧克力,一口塞進好友嘴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就饒了我,別再念了。」
欣戀哄著替她打抱不平的好友,卻也明白仙芷擔憂的全是事實。她待在甄家,前途真的是一片黯淡。
可是,養母雖然對她不好,與她無血緣關系的妹妹巧茹,也從沒拿她當姊姊看待——尤其是養父死後,三人的關系更是冷到冰點——只要有女乃女乃在,她就舍不得離開這個家。
女乃女乃一直當她是親生孫女一樣疼愛,買東西時只要巧茹有的,絕對也少不了她一份。
當年養母不答應她考插大,女乃女乃還為了這件事和媳婦大吵一架,鬧得兩人跑去養父墓前哭訴,最後還得她假裝自己沒興趣繼續求學,才弭平這場風波。就沖著女乃女乃疼她的這份心,她說什麼也不能丟下女乃女乃,一個人離開。
所以,目前她也只能過一天算一天,先不去想那麼多了。
「對了,忙到差點忘了問你一件事。」仙芷突然滿是好奇地瞅著她。「剛剛來店里買花的那個女孩子,說你昨天在公車上的勇氣令人佩服,怎麼一回事?你在公車上跳鋼管舞啊?」
「神經!」
「不是?天哪!難不成是月兌衣舞?!」
欣戀又好氣又好笑地斜睨好友一眼。從高中同學到現在,她太了解仙芷凡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不跟她說清楚絕對是沒完沒了,只好把昨晚發生的一切照實招了。
「呵∼∼哈∼∼哇哈哈∼∼」
听欣戀說完昨晚怎麼一而再地讓一個倒楣俊男落入十八層地獄的慘事,仙芷再也無法克制地笑得花枝亂顫,無法相信好友會干下這麼一連串糗事。
「我已經很內疚了,你還笑?」欣戀由工作桌下踢了她一腳。
「因為……太好笑了嘛!」仙芷捧著自己笑到發酸的雙頰。「真是想不到,平常老勸我別太愛管閑事、太雞婆的你,竟然敢在公車上當正義使者耶!」
「還說呢,一定是被你傳染的。」
「胡說八道!」仙芷笑咧嘴。「不過你也實在是有夠離譜的,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
這點欣戀就不同意了。「這就不能怪我了,誰教他長得真是太漂亮了,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這些詞用在他身上一點都不過分。警察問筆錄時,那個色老頭也說了,他也以為那個男人是女的啊!」
「真的假的?那個男生真的美成那樣?」仙芷捧著頰,半信半疑地拿出自己的偶像來比較。「有沒有瀧澤秀明那麼帥?」
欣戀回憶了一下。「更帥。」
「真是的,既然遇上這種人間極品,怎麼不打昏拖回家好好享用」呢?真是暴殄天物哪∼∼」
「少來了!」欣戀看她那一副扼腕的模樣就想笑。「別說得那麼好听,真的遇上你肯定也是有色無膽,還拖回家享用呢!」
仙芷淘氣地吐吐舌。「好啦,不開玩笑了,我也知道你這個人是不會劈腿的,對男朋友忠貞得很!好不容易撐過了半年,相處得還好吧?」
「什麼叫做好不容易撐過,巴不得我失戀呀?真是沒一句好話。我們很好,真是對不起你喔!」
欣戀板著臉裝不悅,隨手拿起滿天星就往她臉上搔癢。
「哈——啾!」仙芷揉揉發癢的鼻子。「開開玩笑而已嘛!我怎麼可能希望你失戀呢?我還等著接你的捧花、沾你的好運呢!」
「別迷信了,接新娘捧花又沒什麼,我三年前就接過了,我的真命天子也沒馬上出現。」
「那不算啦!你那時候還在‘療傷期’,怎麼可能馬上另結新歡,更別提閃電結婚了。何況,那束捧花又不是新娘丟給你的,是一個不小心接到的男人轉送給你的不是嗎?不勞而獲當然不能算數。」
「還不勞而獲哩!我可沒忘了那天拜你所賜,我有多尷尬喔!還不是你花大小姐想賺錢想瘋了,竟然接了同一地點的兩場婚禮布置,為了搶時間,硬要我留下來等婚禮結束,好立刻通知你來換布置。」
欣戀想起那天的糗樣還覺得超丟臉的。「結果,我被搶捧花的人潮一撞,弄掉了隱形眼鏡,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只好挨牆貼著當壁花,偏偏還有個男人莫名其妙硬塞捧花給我就走人,害我只能呆呆捧著花等你來,真糗!」
仙芷開玩笑說︰「或許人家把捧花送你,是在婚禮上對你一見鐘情呢!你當時如果追上去,說不定就是一樁天賜良——」
「賜,賜你個頭啦!」欣戀干笑說︰「都事過境遷這麼多年了,還拿我開玩笑,我看是你最近接太多結婚的case,也跟著春心蕩漾,我可沒那種人見人愛的福分。」
仙芷看出欣戀內心的自卑,馬上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誰說的,過去的不幸都是在為將來的幸福鋪路,我們欣戀一定會找到識貨的白馬王子,過著童話般令人羨慕的生活,得到幸福的!」
「白馬王子?那現在這個不是王子的又得分手了?」
「啊?」
看著好友張口結舌的模樣,欣戀不由得噗哧一笑。
白馬王子跟她?呵,不可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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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怎麼都打不通呢?」
欣戀對著手機咕噥。從早上打到現在,男友的手機都沒開機,總覺得事情有些怪怪的。
今天是男友的生日,好不容易拜托養母讓她提早一個小時下班,想為他慶生,可是禮物買了、蛋糕拿了,卻連絡不上壽星。
「仔細想想,這幾個禮拜好像常常找不到佑左……」
坐在公車站牌旁的椅子上,欣戀捧著蛋糕,喃喃自語,兩道彎眉不自覺地輕蹙。
她和佑左是因為他來店里維修電腦而認識的。一開始,欣戀以為他只是普通的維修人員,後來才知道他是那家電腦公司的小開。不怎麼想高攀有錢人的她,也是猶豫了許久,才決定跟他交往看看。
本來每回瞧見他來「妨礙」她工作,養母總是不給人家好臉色看,也是在知道對方家里還算有錢的分上,才睜只眼、閉只眼的。
欣戀還記得他說過,當初是被她的樸實無華、做事時的認真態度和甜美笑容所吸引,可是最近,他卻批評她的穿著打扮乏味又俗氣、對事太認真、做人太規矩——
這一切,似曾相識……
如果她沒記錯,她前男友劈腿愛上別人之前,也是突然之間看她什麼都不順眼似的,難道——
「不會,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欣戀搖搖頭,想把腦子里那些壞思緒一股腦兒地甩到九霄雲外去,可惜沒什麼功效。
看著馬路上的車輛來來去去,呆坐良久的她決定干脆直接去男友家等人,給他個意外驚喜。
不過,除了送禮,她還要把心里的疑惑向他問明,省得自己一個人疑神疑鬼的。就不信他不接電話,連家也不回了。
搭上公車,又步行了二十多分鐘,就在欣戀快要抵達男友租住的公寓時,驀然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她像棵生了根的大樹,頓時僵杵原地,完全無法動彈。
她看見男友了,但她的男友卻擁著她的妹妹巧茹,有說有笑地一起進了公寓大門。
「不可能……」
呆杵的她臉色雪白、一顆心緊揪,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她鴕鳥地閉上眼,想當自己是眼花看錯了。當她再度睜開眼,漆黑夜色下,男友位于六樓的住處亮起了溫暖燈光,她還想說服自己屋里只有他一人。
可是看見巧茹和他端著酒杯走到陽台,如親密情侶般一同賞月、擁吻,欣戀再也不得不相信,她的「夢魘」的確重現了。
「鈴∼∼」
欣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看一下來電顯示,竟然是男友打來的。
「欣戀?」
「嗯。你現在在哪?」她逼自己鎮定接听,故意問他。
「我還在公司。」一手摟著巧茹的佑左,完全不曉得欣戀正看著這一幕。「有件事,今天我一定要對你說,就是——」
她打斷他的話。「真巧,我找了你一天,也是有件急事想對你說。」
「我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所以你想幫我慶生吧?不過——」
「我們分手吧!」
為了保有自己僅剩的最後一絲尊嚴,欣戀搶在對方之前先開口。
「什麼?!你——」
欣戀關掉手機,連電池都拔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弄,一直忍到回家進房,才完全崩潰地掉下第一滴淚。
「為什麼?為什麼……」
窩在棉被里,她不斷地痛哭自問,可是怎麼也想不通,橫刀奪愛的為什麼偏偏「又」是她自己的妹妹。
沒錯,巧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雪膚玉貌、竊窕娉婷,從小到大總跟「校花」兩字連在一起,就算欣戀也知道自己長得還算是清秀可人,可是一跟妹妹擺在一塊,感覺就像是麻雀與鳳凰,天差地別了。
她承認,雖然自己條件普通,但總遇上外在條件不錯的交往對象。而追巧茹的那些男孩子她也見過幾個,每個條件都不錯,比她男友更好的也有,巧茹卻偏偏老是成了破壞她戀情的第三者。
第一次,她還是個國中生,她暗戀的同班同學和其他人來家里探望感冒請假的她,卻在她病愈上課的頭一天,塞給她一封要她轉交給巧茹的情書。而收過不下數十封情書的巧茹,偏偏答應了跟那男生交往。
這也就算了,就當是不知者無罪吧!但就在三年前,和她交往了兩年的初戀男友提出分手,原因竟然是愛上了巧茹。
听說,就在男友送她回家的那一天,他們倆一見鐘情,明明知道對方是她男友,巧茹還是偷偷跟對方交往。
事發後,男友理直氣壯地說男未婚、女未嫁,他本來就有權利選擇更好的;巧茹還說怪就怪她自己條件不如人,發生這種事怨不得別人,該先檢討她自己才對。
她檢討了,巧茹只「玩」了三個月就甩掉她前男友,她卻足足檢討了兩年半才敞開心胸,接受下一個男人的追求,沒想到還是重蹈覆轍。
欣戀真的不明白,跟她三年前那個男友相比,佑左除了家世好一點之外,不論學歷、長相都不如對方,怎麼看都不像是巧茹的「菜」。這也是當初她決定和佑左交往的原因之一。
結果,還是一樣。
這教她要怎麼不懷疑,巧茹根本就是故意的呢?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她不斷槌著枕頭發泄滿腔怒氣。同時被男友與妹妹背叛已經夠可憐了,相同的經歷她還有過兩次,簡直讓人無法置信!
「叩、叩。」
敲門聲突然響起,雖然欣戀一點也不想應門見人,可是惹惱了母老虎般的養母會有什麼後果,她比誰都清楚,也只能將淚一把抹干,收拾滿臉狼狽再去開門。
門一開,不是養母來吩咐她做事,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巧茹。
模樣精巧得宛若白瓷女圭女圭的甄巧茹,頭上綰著俏麗斜髻,穿著昂貴的名牌服飾,手里還拎著佑左剛送她的LV包包。她不說話,像只驕傲的孔雀,從頭到腳把欣戀打量了一遍。
「你哭過了?」
欣戀抿緊唇,不回答她的詢問。
「不說就算了,不過我有事要告訴你。」
沒經過欣戀的同意,巧茹逕自走進了她房里,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男朋友在追我,你知道嗎?」巧茹絲毫不顧慮欣戀的心情,劈頭就說。
欣戀把門關上,不想讓其他人听見她們的談話。
「佑左已經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分手了。」
「什麼?!」
瞧見巧茹詫異的神色,欣戀愣了一會兒才忽然明白,肯定是佑左為了面子,沒跟巧茹說她在電話中先提出分手的事。
「你真的跟他分手了?」巧茹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誰先提出的?」
「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
「為什麼?反正不管他是不是我男朋友,你都不會顧慮我,一樣會跟他交往不是嗎?」
「為什麼我要顧慮你?」巧茹微抬下巴,姿態高傲。「只要還沒結婚,就算是你的男朋友,也有選擇的權利,我也沒有辦法叫別人不要喜歡我。不過,很奇怪耶,為什麼你的男朋友只要看見我,都會對我一見鐘情呢?而且攆都攆不走,非黏著我不可。」
「你別太過分了!」
听她在自己面前炫耀這些,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一直忍著不想為了負心薄幸的臭男人和妹妹爭吵,一再勸自己該再次認命暗自療傷、不能怪罪于巧茹的欣戀,再也憋不住滿腔的火氣。
「你一而再地搶了我的男朋友,難道一點也不覺得對不起我嗎?如果我們倆的立場對調,你做何感想?」
「沒什麼感想,你想搶我的男朋友也可以啊!」巧茹唇角上彎。「如果你有這個本事的話。」
「你——」欣戀又傷心又生氣。「難道你全是故意的?你搶我的男朋友只為了證明你比我強?」
「這還需要證明嗎?」巧茹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對噢,我差點忘了,爸活著的時候老夸你懂事又孝順,又會讀書,樣樣都比我好,樣樣都要我跟你學,所以你真的以為你樣樣都比我強,是嗎?」
「我——」
「如果你真的那麼好,為什麼你的男朋友個個都會見異思遷呢?是爸的眼光有問題,還是他們的眼光有問題?你覺得呢,姊?」
像有一塊大石重重地壓在欣戀的胸口,她驀然明白了,原來巧茹真的是故意搶走她的男友。
一切只為了巧茹不服氣父親生前對她的疼愛,甚至認為父親疼愛這個養女更勝于親生女兒,所以才藉著搶她男友的舉動來報復她。
忽然間,欣戀心頭對巧茹的那股恨意轉淡了。就算她從來不覺得養父偏心于她,卻無法否認她的存在,的確瓜分了養父原來應該放在親生女兒身上的疼寵。
而這份歉疚,讓欣戀頓時啞口無言。
「你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對于她的沉默,巧茹顯得十分不耐煩。「你剛剛不是一副要向我興師問罪的樣子,不是很不服氣佑左選擇的是我嗎?想吵架我奉陪呀!」
被沉重的無力感牢牢擄獲的欣戀,面對妹妹的挑釁只是搖頭。
「算了,你高興就好。」
「就這樣?看來你也沒多喜歡他嘛!」
明明是個大贏家,可是面對欣戀的消極認輸,卻讓巧茹一點也沒有勝利的成就感,不悅地撂下一句話後便起身走人。
「唉……」
鎖上門,欣戀將自己深深地埋進厚被里,重重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