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七月艷陽高照,涔涔汗水爭先恐後鑽出內體,讓人難受又疲累。
「媽咪!」小男孩雙手抱胸杵在原地,高聲叫喚著母親,小嘴不悅地噘得一高一高的。
哼,自己走自己的,越走越遠,都不管他,媽咪是不是不要他了?好討厭喔!
美婦聞聲,回頭莞爾一笑。
「你好慢喔,快跟上來呀。」盡管手撐別致的繡花陽傘,身穿短薄清涼的洋裝,由于天氣實在太悶熱,她的額頭已布滿細汗,連背部也一片汗濕。
「我不要!」小男孩悶哼一聲,拿喬地別開頭。要他跟上去可以,除非媽咪過來牽他再說。
「不要拉倒。」美婦輕移蓮步,嘴邊噙著一抹笑,但是眉頭因手上的大包小包而蹙起,有些哭笑不得。
呼,還真是重啊!
「媽咪,妳好可惡喔,都不讓我!妳沒听過孔融讓梨的故事對不對?」小男孩沉不住氣,舉步追上去,躲到傘下。
看吧,不就跟來了?美婦露出勝利的笑容。她果然教子有方,已經徹底模清兒子的底細了。
「我幫妳拿啦,妳好像活動櫥櫃喔。」鬧完脾氣,貼心的他想幫母親分擔重量。
「謝謝你,小寶貝好乖呢!」美婦只將他的背包拿給他。
「媽咪,我們為什麼不坐taxi啊?」原本討喜的臉龐立即皺成一團,男孩抱怨道︰「公交車好擠,下了車又走這麼久,好討厭這里喔,我不要住下來!」
「人家要不要收留你還是一回事呢。」婦人大略望了望四周的景象,驚嘆著道︰「哇——好久沒來了,媽咪小時候的好朋友住在這里喔。雙腳踩在這片土地上,一邊回味從前的時光也不錯啊。」
男孩看著母親滿頭是汗的狼狽模樣,不曉得她所謂的不錯究竟是哪里不錯。
母子倆轉進一條巷子,沒多久便到達目的地。
「心蔓!」正在擦桌子的蘇思桃驚呼,放下抹布,趕忙迎客。
「思桃,這幾年我都在東南亞奔波,到現在才來看妳,別見怪呀。」佟心蔓微微一笑。「這是我兒子莫允謙。來,謙謙,叫阿姨。」
「阿姨。」莫允謙有禮地叫著。
「好,乖乖乖。」見他們母子倆活像剛洗完三溫暖,一身是汗,蘇思桃領著兩人走進屋里,並拿來兩杯飲料讓他們解渴。
「思桃,其實是這樣的。」佟心蔓決定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將老友拉到身邊坐下,指著兒子干笑道︰「我媽一直教我回南部待產,所以……他可以留在這里叨擾一段時間嗎?」
「什麼,妳懷孕啦?」蘇思桃大叫。「妳是孕婦耶,怎麼能提這麼重的東西!妳到底帶了些什麼來?嘖嘖,五包、六包、七包……」
「都是要給妳的,一些土產和水果。」
「人來就好,干嘛這麼『厚禮數』?」蘇思桃客套地說。
「怎麼那麼難喝!比叔叔餐廳賣的還難喝!」莫允謙把女乃茶推得遠遠的。「這個喝起來好像水,都沒有味道,好懶惰喔。」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偷工減料。
「謙謙,沒禮貌!」佟心蔓尷尬不已,輕推兒子的頭。
「哈哈,沒關系啦,小孩子的反應是最直接的,無心之過。」蘇思桃有容乃大地綻開笑臉,乘機捏了把莫允謙的臉頰,然後不動聲色的將頭轉至牆壁,眼楮噴出的火焰仿佛寫了個「忍」字。
佟心蔓無奈地道︰「因為有好幾次教訓,我不敢再帶兒子回娘家了。他跟表弟妹們不合,給娘家制造不少麻煩,這回要是真帶他回南部,我很怕他又玩心大發……就這個暑假好不好?請妳答應讓他住到暑假結束吧,時間一到,我會想辦法找人接手的。」
這小霸王听起來不好惹,可是心蔓憂愁的神色又令人不忍,蘇思桃感到左右為難。
「你……妳家應該有請佣人吧?妳不是嫁得很好嗎?我要做生意,恐怕不能兼顧。」
佟心蔓的夫婿原本在國內從事進口車買賣,也擁有幾家保養修護廠,現今他在泰國、柬埔寨、越南一帶辦廠,生產汽車零件。她不懂得如何經營,只是與丈夫待在國外時偶爾陪同他巡視廠房。
她有自己的生活重心,服裝科出身的她學以致用,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裁布縫紉上。她喜歡將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特別喜愛的成品就留著穿,其余的便托服飾店寄賣,純粹是興趣,賺多賺少不重要。她的巧手逐漸遠近皆知,當地還有人買布來要她量身訂做呢。
「所有的費用我都照算,不會教妳吃虧的。」佟心蔓只好誘之以利。她心里深深嘆息,兒子根本不把家里的僕佣放在眼里,她需要的是能「以暴制暴」的人選。
「說這什麼話?談錢傷感情。」蘇思桃心里還真有些動搖。盯著老友光滑水女敕的芙蓉面,她嘖嘖有聲道︰「老天爺真的很不公平耶,明明妳年紀比我大,看起來卻不到三十歲。」
「妳也不老啊!我都是用加拿大的一款保養品,過陣子我朋友會出國進貨,妳要不要用用看?友情價最多可以打六五折,很劃算的。我家有一些試用品,改天我教管家送來給妳。」
「我還有救嗎?唉,名副其實的黃臉婆,不像妳天生麗質難自棄。」蘇思桃撫模著臉上那為家庭打拚的痕跡。
「才不會呢,妳很有潛力,只是沒空保養吧?誰不知道在學生時代,妳可是鼎鼎有名的大美人。」佟心蔓替好友加油打氣。
「老了、老了啦!」蘇思桃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好漢不提當年勇,那麼久的事就甭提了,妳才可以去選世界小姐呢!」
大人互捧的言詞虛偽又矯情,莫允謙听不下去,百無聊賴地離開,打算進行一場探險式的旅行。
「嗯,好髒喔!」鞋底讓店面牆邊油膩的瓷磚黏住了,他雙手合力把腿拔起來。
每走一步,腳下就傳出撕黏的聲音,讓他嫌惡的皺眉。
受不了油膩味,他決定換個地方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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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朱名德正,家住北京城,二十歲還沒有訂過親……」
「這個妳昨天唱過。」房間里的汪水漾將目光從雜志上移開,淺笑著探頭看向妹妹提醒道。
「喔,那我換別的。」汪孟涵走進房里穿上爸爸的白襯衫,過長的袖子幾乎拖地,接著沖出房間,哀號著哭道︰「苦命的我的夫君呀!啊……杞梁!杞粱!你在哪里?我是孟姜女!我心痛的聲音,你听見了嗎?嗚……」
莫允謙听聞那道鬼哭神號,以為附近在辦喪事,但又覺得不太像。他窩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扶著牆壁探頭探腦,發現樓上的一張大理石桌前站了個行為怪異的女生。
她單手推動桌上已排好的積木,骨牌效應積木讓立即接連傾倒,之後她抱起藤椅上的頑皮豹布偶,扯聲叫喊著,「天可憐見哪!哇——地牛翻身,長城倒了!杞梁,快醒醒,娘子來找你了,看一眼我為你揪心的容顏吧!」
「妳在干嘛?好吵喔!」莫允謙現身,好奇的靈眸直盯著她瞧。
汪孟涵沒料到家里會有陌生人,她立即放開布偶,愣愣的回望著,又趕緊側過身低下頭,讓兩旁的發絲擋住比辣椒還紅的臉。
「妳在玩演戲嗎?」莫允謙蹲到她身前,仰首看她被頭發遮住大半的面。
汪孟涵迅速背對著他,眼角瞄著房間,正要逃走時,他再度說話了。
「喂,妳的臉好像紅龜棵,妳喜歡哪一種口味啊?紅豆還是花生?我都不喜歡吃。」他指著她哈哈大笑。
她挺起瘦弱的身子,告訴自己要反擊,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令她氣惱。
「妳是阿姨的小孩嗎?阿姨是妳的媽咪?」莫允謙站起來面對著她,發現他們倆差不多高。
他到底是誰?問東問西的!汪孟涵鼓起雙頰,臉看起來更像紅龜棵了,不消說,又引來莫允謙一陣大笑。
「妳不是啞巴吧?剛才听到妳叫杞梁、杞梁……我知道那個故事喔,不過,妳不配當孟姜女,妳比較適合演河童。」
討厭!汪孟涵實在忍無可忍。這個流氓擅自走進她家,還一直取笑她!,
「你、你下去,離開我家!」她想擺出母老虎之姿,可惜氣勢弱了點,聲音小得像蚊鳴。
「遵命。」莫允謙卻走進一扇開啟的門。
「你不能進去!」汪孟涵在後頭急喊著。
汪水漾知道妹妹正和別人爭執,也知道那個人正往房間走來,她正養精蓄銳,預備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哇,小姐芳齡?」莫允謙喊了聲,驚訝老舊的屋子內竟然住著一位長發公主。
小姐?意思是說她很「臭老」嗎?汪水漾有些不高興。
「十歲。」但她仍听話地報上年紀。
「我九歲。姊姊,妳長得很漂亮耶!」莫允謙真心的稱贊她的外貌,就不知她有沒有腦袋?
「是……是嗎?謝謝。」听見贊美的話,汪水漾只好收起拳頭。
「她是我姊姊,不是你的,不準你這麼叫她!」汪孟涵摟住姊姊的脖子宣示著。
「姊姊,妳功課好嗎?」莫允謙又問。
「還好啦,都前三名。」汪水漾「謙虛」地說。
「那很聰明喔。有一次感冒,我成績退步,只考了第二名,不知道第三名以外是什麼感覺。」莫允謙搔著頭,頗感遺憾。
成績中下的汪孟涵沒膽加入話題,免得自取其辱。
但莫允謙可不讓她好過,故意把她牽扯進來。「那妳都第幾名?看妳的樣子,應該是屬于天才兒童型的吧?」
「有什麼好臭屁?我輸你們一點點而已。」不甘願被踩在腳下,汪孟涵難得吹牛。
汪水漾對莫允謙已沒有原先的敵意,便和他聊了開來,遺忘了一旁干瞪眼的妹妹。
「姊姊,我們來討論國語好不好?關于一種情形,我都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莫允謙像個虛心討教的好學生。
「好啊,但你要先說我是奧黛麗赫本的分身,我才要幫你想。」汪水漾轉眼間已梳了個簡單的發髻。
莫允謙當作沒听見,直接問道︰「有一種虛偽的人,在外面會表現得合群、乖巧,其實是沒內涵、裝格調,不服輸就說大話,缺乏運動家的精神,又只會生氣……說不定還是個愛哭鬼耶,這麼可笑的人,我們可以如何形容呢?」
「基本上,你已經描述得很詳細,我補幾個上去好了。」汪水漾思索一會兒後道︰「假仙、陰沉、偽善,還有那個……悶騷。」
「我喜歡悶騷這個詞。」莫允謙滿意地直點頭,不時往汪孟涵瞄去。「我最近剛好認識這樣的人,根本是十項全能呢,真的好欽佩喔!」
由于程度實屬不同,他們說的話很艱深,汪孟涵看過的電視節目里都沒演到這一段,所以毫無反應。
「你知道小甜甜嗎?」汪水漾又變換發型,握著兩條高高的馬尾,固定在兩耳之上。
「知道啊!」莫允謙猛點頭,「我媽咪的書櫃上有一排小甜甜的漫畫喔!」
「是喔?那問你最準了,你看我像不像小甜甜?」汪水漾的大眼楮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很像啊,妳們都好漂亮。」莫允謙沒讓她失望。她大大的眼楮和小小的嘴巴,猶如漫畫人物般夢幻。
「你再看看這個。」汪水漾樂極了,指著雜志上的照片問︰「她叫奧黛麗赫本,你說我們兩個像嗎?」
莫允謙認真端詳著,這次他不敢諂媚了,因為她們非但輪廓不一樣,氣質也相差十萬八千里。
他無語地望著她,漾開最明亮的笑顏。
「你怎麼不說話?」汪水漾逼問了幾次沒結果,轉頭對汪孟涵說︰「妹,妳來看,我很有明星臉吧?」
汪孟涵的眸光在照片和姊姊之間徘徊,也沒有說話。
「你們很敷衍耶,事實都擺在眼前了,干嘛不好意思說?還是你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啊?」汪水漾嘟起粉唇,照著鏡子自言自語,「好神奇喔,真是怎麼看怎麼像耶。」
「謙謙,你在哪里?媽咪要走!」樓下傳來佟心蔓的呼喚聲。
「我在這里!」莫允謙立即像小麻雀似的跳躍著奔向樓梯。
母子倆在樓梯間相遇,佟心蔓苦口婆心的對兒子說︰「媽咪必須回家整理行李了,另外,我已經說服阿姨讓你住下來,你在這里要听話,知道嗎?情況如果允許,得幫忙阿姨賣早餐,嘴巴甜一點,懂了吧?也要跟大家好好相處喔。」
「OK。」莫允謙答應得很干脆。
「咦?換作乎平常,你都會一哭二鬧,這次怎麼那麼阿莎力?」佟心蔓暫時按捺下依依離情︰心里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我再听一次妹妹。」莫允謙耳朵貼著媽咪的月復部,雖然沒听到任何聲音,他一樣樂在其中。「我怕惹媽咪生氣嘛,這樣妳會吃不下飯,肚子不會變大,妹妹就不能生出來了。」
佟心蔓欣慰地親了下他的鼻頭。
「妹妹生下來後,我打算帶她去泰國,謙謙要不要去?」
「呃……再說啦。」他比較想留在台灣,到時管家和司機就是他的了。
「那媽咪回去了。」她眼瞳里泛起一層水霧。
「要坐taxi喔!」莫允謙耳提面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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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要跟我們一起睡?男生怎麼可以跟女生住一個房間?我的床不要給他用,臭男生都很髒!」等父母整理好莫允謙的行李走出房門後,汪孟涵一古腦的爆出不滿。
「姊姊,我看我還是睡客廳吧,她不歡迎我……」莫允謙拿著牛仔外套往外走,一副犧牲小我的慷慨狀。
「謙謙,等一下。」汪水漾訓斥妹妹,「妳怎能這麼小氣?我們家沒多余的房間,儲藏室又不好清理,謙謙當然要跟我們一起睡。不然我的床讓給他,我跟妳擠不就好了?」
「妳的床會有男生的味道,也沒關系嗎?」汪孟涵揚高眉毛問著,一方面慶幸自己的床不必出讓,還保有純潔的氣息。
「都是小孩子,沒差啦!妳電視看太多了,以為這樣就會失去清白啊?」汪水漾自顧自睡覺去,結束這個無謂的爭論。
一語中的,汪孟涵面孔微紅,瞪著始作俑者暗地詛咒。
笨死了。莫允謙以唇語恥笑著。見苦肉計奏效,他悠哉地爬上床,對汪孟涵歪嘴斜眼一番,接著蓋上被子準備夢周公。
「給我記住。」汪孟涵低叫一聲。
雖然兩張單人床已有相當的距離,汪孟涵仍不想跟他有瓜葛,留下一盞小燈後,在離他較遠的那一側躺下,沒多久便睡得很沉。
床鋪的觸感不比家中的柔軟,莫允謙翻來又覆去,過了三個小時仍無法入眠。
喔,好想尿尿喔!
可是廁所在陽台上,一個人去他會怕。想教汪水漾起床陪他,又怕吵醒汪孟涵,她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一定會笑他的。
算了,自己去。整個客廳連盞夜燈也沒有,黑黑暗暗的。這家人還真樞!要省錢也不用這樣吧?莫允謙站在客廳中,模索牆面上的電燈開關,但陽台上的燈就是不亮,他夾緊兩腿,急得都快哭了。
他頭上忽然響起低沉的男聲。
「喔,是謙謙。」汪大海頂著亂槽糟的頭發道︰「忘記跟你說電燈開關的位置在哪里。你要尿尿嗎?廁所和陽台的電燈開關都在外面。」
汪大海為小客人服務,待眼前大放光明,莫允謙立即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廁所,沒想到汪大海也一起進入。
「你……」莫允謙抓著褲頭,訝異地看著他。
汪大海抱起他,腳下勾來一張矮凳,讓他站在上頭。
「這樣的高度才剛好。我們一起噓噓。」
莫允謙很注重隱私,排斥跟別人一起上廁所,但他此刻也別無他法,因為他的膀胱快破掉了,必須趕緊宣泄。
剛開始是涓涓細流。
汪大海斜眼往下瞄,曖昧地笑道︰「哇喔,小小的,一點點,好袖珍啊,真討喜呢!不過,也不要氣餒喔,你長大後就跟我一樣了。」
「咦?」莫允謙警覺地一手遮好,阻絕不肖長輩的視線。
接著聲音漸大,後勢看漲。
「謙謙,你真是可愛啊。唉,我沒生男孩,你干脆來我們家當兒子好不好?」汪大海睡眼迷蒙地直笑。
「呃……」這個人站著睡覺嗎?他在說夢話吧?「姨丈……」
最後嘩啦嘩啦,閘門全開。
「我不是胰髒,我是肝髒,炒姜絲最好吃了。」汪大海微微睜開眼眸,呵呵地笑了兩聲。
不知該怎麼跟汪大海「溝通」,莫允謙做最後沖刺,想趕快遠離他。
「你也憋很久喔?」汪大海語氣帶著欣喜,彷佛找到知音。「我們尿了快一分鐘吧?我睡前喝過茶,睡得正舒服,忍不住了才來解放。听,這拋物線落下的聲音多麼中氣十足啊!」
莫允謙側臉面向牆壁,嗤之以鼻地做鬼臉。大人好低級喔!
終于泄洪完畢,兩人松了一口氣,紛紛拉好褲子,洗手。
「晚安。」汪大海關掉廁所的燈。
「晚安。」說著,莫允謙咚咚咚大步奔回房間。
隔天。
汪家後方的空地上,悄悄停了一輛高級房車,司機打開後座車門,一名身著飄逸裙裝的女子翩然下車。
汪家白天做生意時,後門通常是敞開的,方便客人抄快捷方式通過。宅子後門與格子窗間有根半凸的方柱,那女子倚在柱子一側,透過窗口注視里頭的一舉一動。
「叔叔,這是你的燒餅油條。哥哥,你的女乃茶和三明治。伯伯,你要的報紙跟豆漿來了。」莫允謙今天穿挖背背心和迷彩短褲,足踩水藍色的夾腳鞋,十足小帥哥的派頭,穿梭在店中,熱誠地服務著客人。
「謙謙,你不用忙,要吃什麼自己拿,去旁邊坐著吃早餐就好。」汪大海舀完一杯杯的熱飲,趁空對他說道。
「沒關系,姨丈。」莫允謙收拾好盤子走過來。「我覺得很好玩耶,我什麼都可以做喔。」
「真乖啊!我家的女孩子們卻不見人影。」在吐司上抹美乃滋,蘇思桃邊怨嘆,氣不過,她走進室內,一腳踩上階梯,大叫︰「喂,妳們兩個也該下來了吧?店里飛來一些蒼蠅,起碼趕一趕啦!」
「快好了!」大事不妙,媽媽不高興了!兩姊妹趕忙下樓去。
汪水漾綁著兩根「沖天炮」,站在店前搖頭晃腦,當現成的趕蠅器,利用她的「美貌」,順便招攬更多生意,看得莫允謙下巴都快掉下來,該說他們這家人很有創意嗎?
汪孟涵沒有姊姊的容貌,怕燙的她只好認命地戴上手套,端盤子跑腿。看到莫允謙獻殷勤的模樣,得到大家的夸獎,她不屑地冷哼一聲,立刻搶走他手中的早餐。
「我來就好,你別裝了。」汪孟涵齜牙咧嘴。
「不用啦,這是我應該做的,妳自己再去拿,不要跟我搶。」兩人開始拉拉扯扯。
結果匡當一聲,盤子掉在地上。
「怎麼搞的?」蘇思桃從工作台出來,拿著掃把清掃干淨。
「阿姨,是我不好,我不該跟孟涵爭的。」莫允謙知道只要先認錯,獲得原諒的機率便很高。
「哎呀!孟涵哪,謙謙好心幫忙,妳不可以使性子,難道孟涵是忘恩負義的人嗎?」汪大海不解地俯視著二女兒。
「孟涵,這兩天妳是怎麼回事?老跟謙謙唱反調,妳上樓去好了,越幫越忙,真是的。」蘇思桃喝斥完,又繼續忙著工作。
汪孟涵委屈地爬上樓,坐在階梯上發呆。
「Howareyou?我來陪妳了。」莫允謙坐在她身旁,大啖著漢堡和紅茶。「妳要不要吃啊?但是我沒幫妳拿,想吃就自己下去拿。妳看,這是阿姨特地做給我吃的,羨慕嗎?」
「你繼續當服務生,去找姊姊,去當乖寶寶啊,不要吵我!漢堡加紅茶一共是四十塊,把錢交出來!」汪孟涵抆腰喝道。
「我手酸,要休息。」莫允謙嘿嘿笑著。「姊姊是假的奧黛麗赫本,妳是一條真的苦瓜,妳更好玩。」
「你很壞!你是魔鬼!」汪孟涵忽然捏住他的臉皮,不斷擠壓撕扯。「你都是裝的,太可惡了,爸爸、媽媽、姊姊全被你騙了,我要把你的面具拔掉……奇怪,拔不掉耶,戴那麼緊做什麼?」
「哎喲,很痛耶,妳的手拿開啦!我的皮快被妳掀掉了。」莫允謙放下早餐,反射動作便是保護自己。
一陣推擠後,汪孟涵慘敗,從樓梯上跌下去,滾了三階,她急忙抓住扶手撐起身子。
「你推我!想殺我滅口是不是?嗚嗚,我要去報警,你做那麼多壞事會下地獄的!」汪孟涵哭叫著︰心疼地看著手肘上些微的擦傷。
「不要哭了,算我怕妳好不好?」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生尖銳的哭聲,那種聲音听多了會重听。
「報警要打幾號啊?」她沾了些口水涂在手肘上。
真不衛生!莫允謙嘆氣道︰「妳先停止哭聲,然後上來坐好,我再跟妳說。」
「孟涵,是妳在哭嗎?」蘇思桃急忙上樓。「發生什麼事啊?我都已經忙不過來,還出什麼亂子!」
汪孟涵正要哭訴莫允謙的罪狀,他早一步搶白,「我跟孟涵說了一個溫馨的故事,她感動得哭了。」
「真是的,我以為妳摔下樓梯咧。」蘇思桃模模女兒的頭安撫道︰「再哭會變丑喔!我煎了妳愛吃的玉米蛋餅,來,拿去吃。」
「阿姨,我吃完就去幫忙。」莫允謙主動開口道。
「謙謙真懂事,可是你還是乖乖在這兒吃早餐就好了。」蘇思桃對他笑了笑便下樓去。
汪孟涵忘記自己正在哭,呆愣的盯著說謊家,直到听見媽媽翻動煎鏟的聲音才如夢初醒,她開始猛烈的捶打他。
「你好奸詐,我媽媽對你那麼好,你居然騙她,良心被小狗吃了嗎?比我還會演戲,我打你、我打你,把你打到變殘廢,你才是那個什麼悶騷的人!」
「住手啦!妳再打我的話,我就要揍回去了,我學過空手道喔!」莫允謙隱瞞只有學三天的事實。
汪孟涵不再理他,無聲地流著眼淚,然後丟下他,到後院她那個專屬的小天地去。
爸媽和姊姊對莫允謙真好,為了他凶她,還相信他的謊言!難道她不是爸媽的小孩,也不是姊姊的妹妹嗎?嗚嗚,一定是這樣沒錯!想到傷心處,汪孟涵放聲哭出來。
「嗚嗚……」另一道啜泣聲來自舍不得跟兒子分離的佟心蔓。這時,她才注意到蜷縮在牆邊哭泣的小女孩,尷尬地開口打招呼,「呃……嗨!」
汪孟涵以手背粗魯地擦拭淚水,縮著頭想要逃開,跑到附近的小公園去。
「等等,小妹妹!」佟心蔓急切地換住她。
「啊?」汪孟涵不是很甘願地停下腳步。
「妳是思桃的女兒吧?」佟心蔓在她面前蹲下來,想要仔細端詳她左閃右躲的臉蛋。
「嗯。」汪孟涵不習慣和陌生人交談,神情羞怯。
兩人看清彼此的臉龐後,汪孟涵驟然抽口氣。這位阿姨才像奧黛麗赫本啊,好美、好美喔!她不自覺露出淺淺的笑靨。
「呵呵,我們哭了老半天,都沒發現對方。」佟心蔓皺了皺俏鼻。「可以跟阿姨說,妳為了什麼事情難過嗎?」
汪孟涵狂搖頭。
「妳把阿姨當壞人喔?」佟心蔓故作黯然神傷。「我好傷心啊,這麼可愛的小朋友,竟然以為我是壞人。」
壞人?汪孟涵又猛搖頭。她沒有說阿姨是壞人呀,很想澄清,可是不知如何開口。而且,從來沒有人說過她可愛耶,倒是常听別人這麼說姊姊……阿姨是騙她的吧?老師說過不能說謊的。
「既然沒有,妳跟阿姨訴苦好不好?」佟心蔓熱心地道。
佟心蔓的誠意軟化了汪孟涵的心防,淚珠又落下來,她抽抽噎噎地說︰「他們找到親生兒子了,他叫汪允謙啦,可是他很壞,沒人相信我說的話,還怪我欺負他。」她自動替他改換姓氏。
佟心蔓狐疑地擰起柳眉,將前因後果想了一遍,終于明了汪孟涵的心事。她也曾是小孩子,當然明白所有物被搶奪的感受。
「小妹妹,別傷心。妳誤會了,『莫』允謙是我兒子,是我制造出來的頑皮蛋啦。」佟心蔓心想,絕對要好好數落那小子,竟敢將她的叮嚀當耳邊風。「我現在必須回南部一趟,但是妳盡管放心,阿姨一定幫妳出口氣。」
當天晚上,佟心蔓便打長途電話臭罵兒子一頓。
莫允謙不知汪孟涵是如何取得管道跟他媽咪告狀的,不過,漫長的假期,他還是照整她不誤,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