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回來半個多月了,駱芸每晚還得靠著些安眠藥才能人眠。去看了醫生,醫生說她的神經太緊繃,大概是因為紐約的那件火燒車事件讓她一直惡夢連連。
不是的,她知道不是。
紐約回來後,駱芸夢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李奧,一個是蕭芷緹。駱芸夢到李奧牽著蕭芷緹的手走進禮堂,在布滿著鮮花與花籃的白色教堂里,美國的牧師在台上主持婚禮,問李奧願不願意娶蕭芷緹為妻,一生一世愛她、照顧她,相依與共……
她夢到李奧微笑抱著蕭芷緹進了房間,輕輕地御下蕭芷緹身上的衣服,綿綿密密的吻一一落在他的新娘臉上、身上,他們熱烈的擁吻撫模著彼此,在暗夜里發出陣陣愉悅的申吟……
總是這樣驚醒,斷斷續續的串連他們的愛情與激情,一直到自己即將發狂死去,在床邊來回不停的走著。她不要那些片段留在她的記憶里,任她怎麼揮也揮不去。
哭著,一夜又一夜。
日子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慌無助里,生命突然少了期待與希望,她的家沉沒在無止境地的思念與怨懟里,盡是想他、想他、想他。
一聲鈴響驚動了她的思緒,駱芸愣愣地望著電話半晌,不明白這麼深的夜里還有人會來電話……拿起了話筒才驚覺響的不是電話而是門鈴,慌亂的又走到門邊在小小的門孔中窺看。
「是誰?」駱芸怯怯地問著。門孔中的身影看得並不真切。
「李奧。」
駱芸一怔,猶豫著要不要替他開門。「這麼晚了有事嗎?」
「我想見你,開門好嗎?駱芸?」李奧將頭倚在門板上低低地說著。
「我不想見你,你走吧!」
「開門,駱芸!我要見你!」李奧用力地拍著門口,「你不開門我就把你的門給拆了。」
他拍起門來的力道足以把整棟公寓的人都吵起來,駱芸只好把門打開。倚在門板上的李奧一個重心不穩便跌進了門,駱芸慌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李奧順勢將她整個人接住,緊緊地嵌在懷中。
「我好想你,駱芸。」他熱熱的呼吸氣息柔柔地附在駱芸的耳際,那強烈的酒精氣味迎面襲來,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你喝醉了!」
「我喝酒了,可是沒醉,真的。」李奧的一雙大手捧起了駱芸的臉,眸子晶亮亮的閃爍著無比光彩。
「你來做什麼?」駱芸躲開他熾烈的目光,淡淡地別開臉。
「我來當然是因為想你。」他的手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揉搓著,「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
「我是不知道!」駱芸紅了眼眶,怨懟地望著他,「我只知道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里!我只知道你整整三天一點消息都不給我,讓我在醫院痴痴的盼、痴痴的等!我只知道你打電話給陳其書把我從紐約接回來,你甚至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也不知道你好不好……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卻要我知道你有多想我?」
「我是想你,一直都想著你,不管你是怎麼揣測?怎麼懷疑我?我都必須讓你知道我是多麼想你!駱芸,我不比你好受,我也擔心你一個人在醫院,所以我每天都要寶寶去陪你……」
「他並不是你!」駱芸眼眶里的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使盡力氣要推開李奧的身子卻讓他按得更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連說了三聲對不起,伸手將她淚汪汪的臉貼在他的胸前,「是我的錯,原諒我,好嗎?都過去了,我答應你以後絕不會有這種事發生,我們結婚,好不?我們結婚。」
結婚!駱芸抬起了臉怔怔地望著他,讓淚珠浸染的眼亮閃閃的。
「你醉了。」這三個字輕輕地從她的口中吐廠出來。
「我沒醉,我是一千個、一萬個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向你求婚,清清楚楚的知道。」李奧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美麗的小絲絨盒子遞給-廠她,「送給你的,我只要你點點頭。」
望著那淡粉色的絲絨盒子,駱芸的心紛亂雜沓,她知道自己不該接受,卻明白在心的某個角落里有著濃濃的不甘心與依戀……
「我不是你的玩偶,你喜歡的時候就來抱抱我,你討厭我的時候就去抱著另一個女人,我不能忍受,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我不會收下它的,你拿去送別的女人吧!」她冷冷地說著,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夠堅強、夠平靜,也夠理性。
「駱芸……」
「走吧!回到蕭芷緹的身邊去。」
「我跟她這人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也可以上床?沒有感情也可以為了她把我丟在一邊?你未免太偉大了!」說這些話時,其實駱芸只是猜測,這半個多月來的每一天她都是在無數個猜測與惡夢中度過的,對她而言,這些話從她的口中說出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
聞言,李奧緩緩地放開了她,轉開身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替自己點燃了一根煙,任那裊裊的煙霧彌漫整個房間。
「為了讓那個廣告繼續拍下去,為了讓每一個工作人員都能拿到他們應有報酬,我不得不這麼做。」他淡淡地說著,又吐了幾口煙圈,仿佛不如此,他的心情就無法沉澱,無法泰然自若的面對她。
「如果只是為了這個原因,你大可以自己來告訴我,不是嗎?再不然,也可以打個電話讓我安心,又何必通知陳其書來接我?你讓陳其書來接我不就表明著你不要我了?你還希望我依然等著你、守著你?這太可笑了!」
駱芸每說一個字,心就痛一次,當時那一點一滴的疼痛,一點一滴的失落到絕望再次向她襲來,她以為自己可以很平靜理性的面對他,事實證明她再一次的高估了自己。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事先通知你我要陪另一個女人共度春宵?還是告訴你,我不得不像個牛郎一樣,為了錢不得不陪另一個女人?」
他真的跟她上床’了!他真的在這段時間里都陪著蕭芷緹!駱芸在心中苦笑著,血液仿佛一滴一滴的在倒流,自己的猜測跟親耳听到的事實畢竟是大大不同的,原有的恐慌無助似乎幻化成一把又利又狠的劍,一刀又一刀地朝她的心口上刺著……
「住口!」
「你要我告訴你這些嗎?你能要求我告訴你這些嗎?我請陳其書來接你是因為我知道他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而蕭芷緹也要你走……」
「要我走?是嗎?否則她要自殺?要她父親寧可毀約也要撤回這次廣告案?所以你是為了錢與你的名利形象犧牲我?還是為了蕭芷緹犧牲我?」駱芸幽幽地望著他,逼迫他面對現實。
李奧一向並不看重名利,他拍戲最要求的是質量,對劇本的要求也是極其嚴謹,更不容別人挑戰他的專業與眼光,他是這樣的自負與自傲著,她不相信他會為了怕鬧上報、為了怕蕭芷緹的父親撤回這件廣告案的拍攝而丟下一個他愛的女人,除非他不愛她,除非他愛上了蕭芷緹。
李奧沒有說話,微眯著眼,一勁兒抽著煙。
他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沮喪與無奈,半個多月沒見,他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駱芸看著他,突然飄忽的笑著,驀然覺得她與他的感情似乎只是為了傷害對方,沒有一點意義與價值。
「如果你是為了前者,那我就大大的看錯你了,如果是後者,她再自殺個兩次、三次,你便會離開我第二次、第三次。你不怕,我卻怕,我不可能容忍一個我愛的男人三番兩次為了另一個女人離開我。」
「我保證不會有第二次。」李奧認真地瞅著她,緩緩而堅定地走向她,一把將她拉進懷中,不理會她的掙扎,傾身覆上了她的唇瓣,深深的吻著、吻著……
「放開我,不要。」
「我不會為她的生命負責,我只要你。」
她听到他溫柔的對她說著,一句又一句只要你、只要你……駱芸佯裝冷硬的心在瞬間融化了!顧不了他們之間的愛是不是會把她與他給摧毀殆盡,顧不了他們之間的愛究竟有沒有意義與價值,她知道她愛他,無可自拔的愛他。
她也想這麼對他說︰我只要你、只要你……可是她怎麼能夠呢?怎麼能夠?陳其書是這麼的愛她,愛到讓她無地自容,而李奧……也許他愛著蕭芷緹而不自知?
駱芸不敢再想,不想再想,雙手主動圈上他的頸項,回應他熱烈的擁吻,她要愛他,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愛他。
感應到她熱情的回應,李奧的吻沿著她的眼角、頸項落到了她白晰無瑕的胸口,輕輕地揭開她的睡衣衣領,含住那兩朵挺立的蓓蕾。
駱芸抑制不往地低吟出聲,隨著她一聲聲輕柔嬌喘的申吟,李奧將她整個身子壓在身下,用最原始的熱情將她吞噬,緊緊瓖進自己的身體里尋求人間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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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過後的駱芸久久未能人眠,縴細的指尖柔柔地劃過身邊男子的眉眼,她為他睡著了還深鎖的眉頭有著淡淡的心疼。
擾人的惡夢不知會不會再出現?她不知道,卻又難免有著無數的惶恐。李奧現在就在她的身邊,在兩個小時以前他們兩個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一起,毫無空隙的親密。此刻,一切是寂靜的,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曾經,她緊守著那道最後的關卡不讓陳其書進入,現在,她卻似乎輕易的給了一個自己才認識幾個月的男人,一個花心不專情的男人。
真的很可笑,是不?她還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是她不夠愛陳其書?還是她太愛李奧?抑或是陳其書對她太過尊重與縱容?現在想這些似乎太晚了,陳其書不會原諒她的,無論她跟李奧是不是有結果,她也不可能再嫁給陳其書。
駱芸輕輕地將李奧擱在腰間的手移開,拉著
一條被單圍住光果的身子溜下了床,躡手躡從衣
櫥里拿出一件水藍色的雪紡紗長衣裙穿上,她回
頭望了睡夢正甜的李奧一眼,遂離開了自己的
家,走到外頭長長的人行道上,伸手招了一輛計
程車坐了上去。
黎明前的黑暗有一種甚為詭譎的沉默氣息,讓一個人的靈魂似乎與天地貼近了些,一個揚手就可以夠到天,倏地消失在萬丈紅塵中。
這樣的氣氛是適合祈求救贖的吧?不管適不適合,她還是來到了陳其書的家門口,在地球透露著一線神秘的藍色天光時。
天氣有點微涼,駱芸找了門前一個台階坐下來,雙手在手臂上揉搓著尋求一點暖意,她要等陳其書醒來,她要他一開門就能見到她,她要祈求他的原諒,不想一輩子把自己捆綁。
他一向包容善良,他會原諒她對他的背叛,一定會的,也許,他還會含淚祝福她……駱芸想著,淚不自禁地流下。就算他原諒她,上帝也不會原諒她吧?她是如此自私、殘忍的去傷害一個愛她至深的男人,他甚至一點錯也沒有,惟一的錯是愛上了她,一個用情不專的女人。
當天空泛著魚肚白時,她見到了推開門的陳其書,陳其書也見到了她,令她意外的是他眼中只有淡淡的訝異卻沒有驚喜,不若每回見到她時的迷人笑靨。
「怎麼來了?為什麼不按門鈴叫我?」陳其書走向她,牽起她的手揉在掌心里,「進屋去吧!外頭有點涼,你的手都冰了,像個冰棒似的。」
「我想在你的門外等著你,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等你,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我是不是每次都讓你等我?我從沒等過你吧?」駱芸柔柔地問著,仰著看他的臉帶著微笑,若有所思。
「你是沒等過我,不過,你可以選擇一輩子守候在我的身邊,這比在我家門口等我讓我歡喜多了。」陳其書笑著,牽手引她人內。
拉著她的手似乎格外的緊,駱芸一顆心隱隱的被觸痛了,難道他知道她為什麼一大早來找他?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不可能會知道的……
「陳爸爸、陳媽媽呢?他們不在家?」
「昨晚到大姐家去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一個。」陳其書將她安置在沙發上,走到廚房替她泡了一杯牛女乃,「喝下去,熱熱身子,下次不要再這樣不聲不響地跑到我家門口傻傻地坐著,我會心疼的,知道嗎?」
握著熱牛女乃杯的手一下子熱呼呼,駱芸的眼眶也跟著熱淚了起來,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他——她要離開他。好難,真的好難。
「其書,我……」
「先把牛女乃喝了,有什麼事再慢慢說,嗯?」
駱芸乖乖地低下頭喝下杯內的熱牛女乃,眼淚抑制不住地一滴一滴落進杯里,那牛女乃似乎永遠喝不完,愈喝愈多、愈喝愈多……
「對不起!對不起!其書,對不起!」她悲不可抑地放下手中的牛女乃,掩面哭泣著,雙肩因激動與哭泣不斷地顫抖著。
陳其書見狀,上前擁住了她和身子,緊緊地擁著,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別哭、別哭!就算發生天大的事我都會原諒你的,別哭,好嗎!」
「你不會原諒我的,永遠都不會的……」
「會的,我會原諒你。」
「你……」駱芸猛地抬起頭來望向他,「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
「我知道,天大的錯我都會原諒你。」陳其書伸手將她的淚一一拭去,一雙眸子坦蕩而真誠。
「可是我背叛了你?你也能原諒?」
陳其書再次點點頭,毫無猶豫,她卻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痛。
「如果我說我要離開你呢?你也能原諒?」
世界頓時在他的眼前瓦解了!擁著她的手慢慢地放開、放開,直到他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她知道自己很殘忍!像是個冷血動物,拿著一把刀直勾勾地刺進他的心髒!可是他的寬容與大方讓她產生一種近乎歇斯底里的瘋狂,她突然不想要他的原諒,也不想要他的大方,她只要他恨她、恨她、恨她!只有如此,她的愧疚才不會如此深濃,她的靈魂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月兌……
其實,她不確定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又該怎麼做?前方突然布滿了無邊無際的網,讓她根本弄不清方向。
「你還是選擇了李奧。」
「呃?,」
「結果你還是選擇了李奧,是嗎?」背對著她的陳其書傷心地問著。
「你什麼都知道了?」
「是,我什麼都知道,從我到紐約的那一刻,楊偉寶就把一切告訴了我。昨晚,我也見到李奧去找你,我在你的門外站了好久,他沒有再出來,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了。」
「如果我真的選擇李奧,你是不是會笑著祝福我?」駱芸冷冷地望著他,她等著他對她點頭,她等著他對她說是,然後她會瘋狂的大笑,笑他是個偽君子!笑他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見陳其書轉過身,眼眶呈現淡淡的紅。是酸楚吧?她想。突然好想伸出手替他抹平那份酸楚與傷心。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祝福你。」
她的手終究沒有伸出,听到他真心的祝福,她突然覺得好悲傷、好悲傷,頭也不回地往外沖了出去。
她邊跑邊抹著淚,住日的一幕幕不斷的在她的腦海中上演,她與他的第一次邂逅,她與他的第一次牽手,她與他的第一次擁抱,她與他的第一次接吻,她與他走過的每一片山林淨土,她與他念過的每一本書,他送他的每一束花,還有他那一年風雨無阻的接送,陪她度過每一次煎熬痛苦的復健……
他疼她、愛她、戀她、她也是的,她也愛他、戀他、疼他、寵他。他們曾經是人見人羨的神仙情侶,如今卻讓她一手給毀了、毀了……
不知道為什麼,失去陳其書的臂彎,她竟覺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