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了!」
導演一聲令下,所有的工作人員全都振奮精神開始收拾器材、整理現場,這是他們來到紐約的第三個工作天。從前晚到達紐約到現在,除了每天六個鐘頭的睡覺時間外,他們一行十人幾乎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好好享受一下紐約的夜生活了,而今天導演的特赦令人意外而雀躍,每個人的歡欣鼓舞自不在話下。
「奇怪,今天吃錯什麼藥了?我還以為他是超級工作狂!」
「他本來就是沒日沒夜的,听寶寶說他晚上還會起來看劇本呢!」
「畦 !他受得了?」
「誰知道呢?如果不是知道蕭小姐每天都打電話給他,我還以為他失戀了呢!」
「是有點像,不過他不是正和蕭小姐打得火熱?」
「錯不了,報紙不都這樣寫的,也沒听他否認過一句,再說那一陣子他們兩個常常手牽著手出雙人對的,不是真的才奇怪!」
工作人員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李奧,在一旁角落里整理東西的楊偉寶和李奧都听得清清楚楚,楊偉寶不好意思地對李奧吐吐舌頭,李奧則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
「我半夜起來看劇本的事你也知道?」
「剛好起來上廁所嘛!」
「那也不用四處去替我宣傳吧?我可不會因為這樣就給你加薪。」李奧輕輕地將掉落在額前的頭發往上一撥,道︰「陪我去剪個頭發,如何?還是你想跟他們——群人去看看紐約的夜生活?」
「剪頭發?為什麼?我覺得你留長發很性格啊!」
「別問那麼多,走是不走?」李奧從地上一躍而起,背起寬布袋似的黑色背包懶洋洋地望著楊偉寶。
「走,不過我有一個問題問你。」
「你的問題還真不是普通的多!問吧!」
「你連續兩天半夜起來看劇本,可是我卻發現你一個字也沒改過,這又是什麼原因?」楊偉寶納悶地問。
「這也有得問?當然是劇本寫得太好了,讓我一個字也不用改嘍!」李奧避開他的眼,邁開腳步往外走去,楊偉寶隨即尾隨其後。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每天半夜爬起來看了又看的?」
「我以為當導演這麼好當?不管劇本寫得好不好,每天開鏡前都得仔細的研究,也許可以刺激產生新的創意。」
「原來如此。」楊偉寶點點頭,不再追問下
去。
紐約的夜熱鬧而沸騰,摩肩接踵的人群,四
處傳來的歌舞音樂喧囂聲,比家鄉的夜更加的驚
天動地、蠱惑人心,難怪有人說紐約是罪惡的淵
緣,其實不無道理。
走在紐約夜街的李奧就像是生活在當地的人一般,每一條街頭巷尾他都模索得通徹,腳步也一步未曾猶豫,所有的喧囂之于他就像吹過的一陣風,只是輕輕地喚起往日的記憶而無法左右他的方向。
走到了一間外貌不揚的小店,他推開門走了進去,一連串流利的英文從他的口中逸出,就像說國語一般的親切自然,老板請他上了座,楊偉寶也在李奧的另一邊坐下來。
「要不要也把頭發剪一剪?」李奧側過臉望著楊偉寶。
「我又沒失戀,剪什麼頭發?」楊偉寶搖著頭,沒有發現自己的話有嚴重的語病。
「我看起來像失戀?」李奧挑高了眉,「有這麼明顯嗎?」
「你不會真的失戀了吧?」這回換楊偉寶皺起廠眉,「蕭小姐不是每天都打電話給你?」
「你不曉得一個男人可以同時有好幾個女人?」李奧笑了笑將目光投射到鏡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語地道︰「有些女人是用來上床的,有些女人是用來疼的,有些女人是用來享受的,有些女人是用來調劑生活的。」
「你真貪心!蕭小姐美麗大方,是個不可多得的女人。」
「你是指錢吧?」李奧轉頭望了他一眼,「偏偏錢這個東西,是我最不需要的一項。」
「錢也有人嫌多的?」楊偉寶又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我寧可用江山去換美人。」
而這個美人,就是駱芸。可惜的是,有些時候用江山不一定換得’了美人……
TTT
蕭芷緹的出現引來工作人員及演員們的注目,每個知情李奧與蕭美人傳聞的人,莫不把眼光往仍在一旁指導一名演員練台詞的李奧望去,專注導戲的他似乎渾然不覺美人的大架光臨。
「李奧。」蕭芷緹柔柔地喚了一聲,婀娜多姿的身段緩緩地往李奧移去。
直到她的身子定定地立在他的眼前,李奧才緩緩地將目光移到她身上,見到她的表情並沒有太大驚喜,「你怎麼來了?」
「你不喜歡我來探班?」
「不是,只是我工作的時候有一個壞習慣,就是不怎麼愛理人,你在這里我無法分身照顧你,更沒時間陪你,你受得住?」李奧淡然的事先提醒她。「有什麼受不住的?我好久沒見你了,就是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你,我也心甘情願。」
「那隨你,不過小心不要被太陽曬暈了。」李奧淡漠地瞅了她一眼。蕭芷緹都還來不及為他的關心之辭面露歡欣,他已將眼光移到演員與工作人員身上,「開始了,各位。」
接著是一連串拍也拍不完的鏡頭,蕭芷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一邊備受冷落,初來的好心情也在長時間的等待中消失于無形。當這個場次要跳拍下一個場次的空檔,她終于忍不住地朝忙得不可開交的李奧走了過去。
「收工了,好嗎?天已經晚了。」她的手輕輕地搭在李奧的肩上,身子順勢半偎著他高大的身軀。
「還有夜戲要拍,你若累了就先回飯店休息。」他頭也沒抬地繼續手邊的工作,見蕭芷緹遲遲未再說話才抬起頭來,「你沒事吧?」
蕭芷緹的眼眶里滿是淚霧,她直勾勾地望著他,直到他抬起頭來望著她,壓抑的淚水終于潰決,一發不可收拾。
「你就這麼對我?我大老遠從香港來找你,你就這般冷落我?」她低低切切地指責著他的寡情,原本就長得楚楚動人的臉上掛著串串的淚珠,更是讓人我見猶憐。
「我說過我要工作……」
「擔心什麼?大不了我叫爹地多給你一點時間,戲總會拍完的。我人都已經來了,是你的戲重要還是我的人重要?」
「你……」李奧有點發怒了。
「我不管,你要陪我,我不準你再拍下去!」她抱住他的身子,在他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不能這樣對我,絕對不能這樣對我,否則我死給你看!」
「芷緹,別鬧了。」他拍她的肩,「乖,先到飯店休息,晚一點我苒去找你,好不?」
「我要你現在就陪我,我不要一個人。」蕭芷緹這回是賴到底了,也不管是不是會毀了以前自己辛辛苦苦建立大方可人的溫婉形象。
她什麼時候嘗過這種備受冷落與漠視的滋味?從來沒有,李奧是第一個對她冷冷淡淡的男人,偏偏她卻莫名其妙的陷了進去,無法自撥…
李奧有點不耐煩地望著懷中任性非常的女子,摟上她腰際的手帶點猶豫與無奈。無論當初是誰先招惹誰,他都不該輕易沾惹上這個富家千金,原以為她是個走在時代尖端,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人,看來他是錯得離譜。
「好,今天就先到這里為止,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李奧終于還是妥協了,望著蕭芷緹破涕為笑,他在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交代楊偉寶收工,輕攬著蕭芷緹的肩離開了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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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一只簡單行李來到紐約片場的駱芸,看到的就是李奧摟著蕭芷緹離開片場的這一幕,原本是想給李奧一個驚喜的,得到的卻是傷心,她的心跌就這麼跌進谷底,沒有盡頭。
他說他要她,也只不過是要她的一個軀體罷了,同樣都是女人,能在她身上得到的,同樣也能在蕭芷緹身上得到,虧自己還為他牽腸掛肚,為他離開她前的一眼耿耿于懷.……
她以為他對她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這不也是他千里迢迢到南部找她的最大理由嗎?他差一點就要強迫她跟他走,要她成為他的女人,不到幾天的工夫,卻在異地摟著另一個女人的身子。
是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天底下的愛情有多麼的動人悱側,以為花心的男人終將是會為一個真愛的女子安定下來。或許,自己不算是他真愛的女子吧?電許,他一尋尋覓覓的其實是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
「駱芸!我沒眼花吧?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不來的嗎?」楊偉寶驚喜地望著她,拉著她又笑又跳的,「訂婚了,似乎又變得更漂亮了!怎麼?未婚夫準你一訂完婚就飛到這里來?他不會吃醋嗎?還以為這里有什麼你特別想念的人,讓你不見不可呢!」
「少胡說八道了,我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你寫的劇本?咱們李導演連半夜都會爬起來看你寫的劇本,看了好多天電沒見他改上一個宇,不會有問題的啦!不過你既然來了更好,李奧也不必半夜起來看劇本了,有一個人可以幫他分擔這部份,他也比較輕松。」
駱芸淡淡地笑了笑,「事實上,我馬上要回去
了。」
「什麼?你不是剛來?怎麼就要走?」
「呃,我還有事,只是順道過來看一下。」她知道這個理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但誰在乎呢?她現在惟一的念頭就是馬上離開這里,一刻也不想停留地離開這里。
她提起地上的行李轉身要走,楊偉寶上前一步擋住了她,「不見見李奧再走?」
「不必了。」她二話不說。
「他也許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就當我沒來過不就好廠,何況他是導演,不必跟我商量什麼事的。」駱芸笑著拍開他擋在她面前的手,「快讓開,我得趕飛機呢!」
「我叫李奧開車送你,他有國際駕照也有車
……」
「不必了,你沒看見他摟著蕭小姐走廠?等他來載我,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我走了,不必告訴李奧我來過,就這樣,回去見了。」駱芸朝楊偉寶揮了揮手,伸手招」廠一輛計程車直往機場而去。
她不後悔走這一遭的,至少讓她雜沓不安的心有了歇息的空間,不再為李奧當日地離去千回百轉、輾轉難眠,也不必再將心思依依的放在他這個天生浪子的男人身上自找苦吃。
紐約的夜景飛快的在車窗前閃過,她與紐約注定是無緣,只能匆匆來匆匆走,片刻回憶也沒有,只有殘存的可笑鏡頭,一個寧可忘卻而不願記起的可笑鏡頭。
車速突然緩了下業,駱芸不解地將目光調往前方,那暗巷里沖出來的幾個人影彼此追逐廝殺著,她看到他們的手上都拿著亮晃晃的刀,在星空的微弱亮光下閃耀著可怖的光芒,接著,她听到了他們一連串尖叫與怒吼聲,然後看見了血。
有人倒在路邊,追逐廝殺的眾人尚不甘休似的全聚集了上來,往倒下的人又踢了數腳,眼見這晃晃的刀又要往那人的胸口刺下,駱芸不禁害怕的尖叫起來,緊緊閉上了雙眼,將頭埋進自己的腿間。
前方的司機不知在對她說些什麼,那快得讓她听不清的英文令她的腦袋發脹,片片段段的單字此時此刻自行連接成一串完整的句子。
一只手突然拍了她的肩膀,駱芸不顧一切的叫了出聲,驚愕地望著那只手的主人——計程車司機。
「你要干什麼?」她用英文頭問著,掩不住地驚慌讓她看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對她比手劃腳,似乎是要她下車。駱芸拼命搖著頭,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外頭一片兵荒馬亂,甚至還死了人,他怎麼可以要她出去?那不是等于要她送命嗎?不,絕對不行!
車的前方陡地出現一抹亮光,是火焰,熊熊燃燒著的大火,她感到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切,那群人似乎打算放火燒車!
司機再一次的用英文朝她怒吼,甚至跨出車門繞到後座將她從椅子上拉出來,就在她的腳步一離開車子的當下,轟聲四起,整個車子都燒廠起來,司機拉著她不斷地往後跑著、跑著,直到震天響徹雲霄幾乎要震破她耳膜的爆炸聲傳了過來……
她一點知覺也沒有了,一點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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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奧看見楊偉寶告訴他的那輛計程車時,那車子突然著了火,接著爆炸聲傳了過來,轟的一聲將車子炸成了粉碎。李奧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看見的,忙不迭從車子里沖了出來。
駱芸不會在上頭的!一定不會!也許是楊偉寶說錯了車牌號碼,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駱芸不會在上頭的。
李奧不斷的在心里告訴自己,腳步一刻也不遲疑的往前奔去,除非親眼見到駱芸……否則,他不會相信駱芸在那輛車里,永遠不會!
他的心里在瞬間閃過無數個畫面,包括第一次在教室外的走廊見到她的驚鴻一瞥,包括她在課堂上神情哀怨的細訴著過往失意感情時,引起他內心的幽幽共鳴,包括他們在一起討論劇本、研究鏡頭時她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當然也包括那一天她在小茅屋前含著淚拒絕他的楚楚容顏。
忘不了的,永永遠遠也忘不了,他卻一再的傷害她,用他自以為是的方式愛她。是的,他愛她,沒有一刻像此時這麼確定過。
腳步愈是接近那部被摧毀成碎片的計程車殘骸,李奧就多一份驚心,他的目光盯著出事的現場,繼之而來的警車鳴笛聲與紛紛涌人的圍觀人群倏地擋住了他的視線。
停下了腳步,李奧靜靜地站在當下不再移動,他突然有點卻步了,似乎不走上前去就不會滅絕了駱芸還生存著的渺小希望。
「先生——」
他的耳邊傳來了一聲極微弱的叫喊,李奧循著那聲叫喚走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輛卡車旁,叫喚他的那個人正躺在那里,不,應該說有兩個人躺在那里,一男一女。
「發生了什麼事嗎?」李奧扶起地上的男人。
「我和那位小姐都受了傷,可不可以麻煩你將我們送到醫院。」男人操著標準的美國話向李奧求救,順勢向他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個受傷的女人。
李奧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就這麼一眼,他的心便有若電擊,放下了手邊的男子,他忙不迭地朝那昏迷的女人走去想看個真切。真的是駱芸,緊抿的嘴角終于張開了些。
「我先把她抱上車,再過來扶你上車。」他對受傷的男人說著。
「小子,你還真是男女有別啊!」受傷的男人痛苦地扯了扯嘴角,不忘取笑道。
「這個時候還可以開玩笑,可見你傷得並不重,稍等一會,我馬上過來。」說著,李奧抱起駱芸的身子大跨步地朝停車的方向走去。
這是第-次,她乖乖不動地任他抱在懷里,李奧在心里微微苦笑著。
話雖如此,他還寧可她在他的懷中亂吼亂叫,也總比現在她昏迷不醒的在他懷中,生死未卜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