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令月後
于宅餐廳。早上七點半。
「嗯哼!」于人俊伸個懶腰,慢條斯理地走進餐廳。
餐桌上,于家三姐妹都已到齊,正沉默地吃著早餐。
「咦?好個三美圖,你們是不是搞什麼秘密聚會?」于人俊笑笑,邊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人俊哥哥,」于俐巧甜美地對他微笑,「那壺咖啡是二姐特地煮的。」
「喔?」于人俊不在意地揚揚眉,拿起杯子往嘴里灌。
怎麼?她煮的有什麼大不了?老早知道一定是她煮的,所以才要嘗嘗……已經好久沒有喝到……
「噗!」于人俊突然噴出一大口。「老天,」他兩道俊眉擠在一起,「是誰擺了一壺墨水在這兒……俐巧,你竟然騙我!」
「哪有,那明明就是二姐煮的……」她瞥了眼身旁的于俐潔。
于俐潔兩手端了杯咖啡,怔怔地瞧著里頭的黑色汁液,對于三人的對話恍若未聞。
三人互看幾眼,懂了。那種樣子煮出來的咖啡,難怪難喝。
「搞什麼,于俐潔,」于人俊坐到她對面。「犯老年疑呆啊?」
對于他的挑-,于俐潔瞪他一眼,沒回話。
于俐潔變了,要是以前,她老旱罵到屋頂翻天;現在她卻沉默。打從兩個月前她搬回家住,就這副德行。
到底發生什麼事?
此時,于人豪徐徐走進,不多廢話地倒了杯咖啡。
「人豪──」于俐巧正想提出警告,已經來不及。
于人豪猛灌一大口,整個身子一僵,一手掩住臉。
「真難喝。」他放下杯子,沉著俊臉走至于人俊身旁坐下。「老巫婆,你故意整人?」
于俐潔看也沒看他,緩緩喝了口咖啡,嘆口氣,又怔在那兒。
「無聊!」他逕自吃起早餐,于俐潔不跟他吵就沒什麼好玩的。
「早安。」于人杰愉快地走進餐廳。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是他心情最舒暢的時刻。他優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不行!」于俐巧大喊,「人杰哥哥,別喝。因為那是二姐泡的……」
「是嗎?」于人杰溫文一笑,「那我更要嘗嘗……」很快嘗了一口。
可憐的于人杰,連他也逃不過于俐潔的荼毒。
只見于人杰閉起眼,彷佛陶醉其中。「真好喝,不愧是俐潔的咖啡。」
老天,又是個特異體質的人類。
「俐潔,感覺你沒什麼精神。有事可以說出來,我們幫你想想法子。」于人杰坐到位置上,體貼地開口。
「沒事。」于俐潔隨口應道。就算是他們也幫不了忙。
「該不會是為了那個陶大少?」于人俊揚揚眉。他一見到陶澤明,便直覺兩人是同好,都喜歡女人,更喜歡換女人。
「陶大少?」于人杰蹙眉,「你是指爺爺的至交陶源的外孫,陶澤明?」
「嗯,」于俐巧附和地點頭。「而且是爺爺安排他們相親的。」
「這樣啊,」于人俊撇嘴,「希望陶大少能追到俐潔,否則下一個就不知誰要遭殃了。」
「無聊男子。」于人豪對陶澤明沒啥好印象。
「人豪,又不是你要嫁,最重要得看于俐潔的意思。」于人俊抬眼看看呆怔的于俐潔。真搞不懂,大夥兒聊她的事,她反倒像局外人。「于俐潔,你別那種死樣子,準備當僵尸啊?」他愈看心里愈不爽。
「二姐,」于俐巧很清楚,要讓于俐潔有反應只有一種方法。「學長昨天跟我問起你──」
一听于俐巧提起衛擎宇,于俐潔心神一蕩,整個人從呆怔中歸來。
「你說……什麼?」她咽口口水,強抑心中激動。
果然。于俐巧接著說︰「學長問……你過得好不好?」
好巧。她也想問衛擎宇相同的話。
自從那晚分手,兩人就未曾再踫面,至今已整整兩個月。衛擎宇從德國回來,不曾到店里找她。
他現在不再畫漫畫了,不需要再找人合租房子,一個人住應該過得很愜意。
為什麼不來找她?就算他們不再同住,他也知道她在哪兒工作,為什麼連一次都不來探望她?難道真就此成了陌生人?
于俐潔只覺心痛難耐,她自己決心斬除兩人的關懷,卻又渴望重修舊好?
她到底想不想忘了他?為什麼會如此矛盾?
「我不吃了。」她倏地起身,離開餐廳。
「呃,我也吃飽了。」于俐巧拿起柳澄汁尾隨其後,她必須和二姐好好談談。
留下四人錯愕地望望彼此。
老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于俐潔走進客廳,悶悶地坐上沙發。
衛擎宇、衛擎宇、衛擎宇……她竟忘不了他!花了兩個月,她反而更想他。
怎麼回事?難道她真的愛上他……愛得不可自拔、愛得難以抽身、愛得心不由已?她想見他,渴望的意念深得難以置信。
于俐潔,怎麼回事?你到底要什麼?
「二姐,」于俐巧輕巧地坐到她身旁。「在想什麼?」
「發呆。」她挑挑眉。
「在想學長?」于俐巧笑道,喝了口柳橙汁。
「不要亂講,我根本不想他。」
「喔,」于俐巧點頭,才怪哩!「可是學長很想你耶……到德國去的時候,他每天都在想你……」當然有點夸張啦!
「你怎麼知道?」
「他偶爾會發給我電子郵件,每次都問俐潔好不好、身體健不健康、工作順不順利……有沒有想他……」
「啐,衛擎宇才不會說那種話。」
于俐巧吐吐舌,的確沒有最後一句。「不過,學長最近變了好多,從德國回來以後,他變得好積極。以前他的功課就頂呱呱,現在每個教授都對他贊不絕口,」于俐巧悄悄看于俐潔一眼,「學長變那麼多,不知道是為什麼?」
「誰知道啊,」于俐潔撇過頭,「幾百年以前就沒聯絡了。」
「這樣啊,不過學長倒是常來找我,每次都扯一些有的沒的……」其實只是想打听你的消息。
「他……常常去找你?」于俐潔拉下臉,心生不悅。難不成他對于俐巧舊情復燃?
「嗯,反正就聊天嘛!」于俐巧笑得好甜,「跟以前比,學長真的變成熟了,好有魅力,要不心動還真難。」
「心動……」于俐潔冷冷瞥她一眼,「心動就接受他啊,反正那小子老早就對你有意思。」說得心里更酸。
「二姐,你該不會……吃我的醋吧?」
「俐巧,」于俐潔倏地變臉,「別亂猜,我──」
于俐巧打斷她的話,逕自說著︰「學長很久以前就跟我坦白對你的感情,我比你更早知道他對你的深情。二姐,你應該也清楚,學長不是那種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如果他說他愛你,絕對真心真意。」
于俐潔當然懂,只是……
「俐巧,你又不是衛擎宇,話別說得那麼滿。」
「我比學長還清楚他的感情。學長的確喜歡我,那就像喜歡一尊美麗精致的女圭女圭,就像崇拜遙不可及的偶像;但對你就不同,他想要你。簡單地講,他把我掛在床頭欣賞,卻只想把你摟到床上。」
听于俐巧這麼說,于俐潔刷地臉蛋全紅。
「你說什麼?別亂講什麼床上、床頭……小鬼頭。」
「二姐,學長真的好疑心,你就接受他嘛,他愛你愛得好辛苦……」于俐巧膩在她身上,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小妹,你根本不懂我和衛擎宇之間的問題。」
「懂啊,你覺得學長太年輕,小你六歲,你沒有安全感,不敢相信他,對不對?」
「衛擎宇連這個都跟你說?」
「猜的,」于俐巧吐吐舌,「你一定會在意,因為一談起愛情,你絕對鑽牛角尖。」
「當然,感情本來就很麻煩,牽扯的事很多。」
「二姐,你在意學長比你小,可是愛情是不管那麼多的,有時可能只是一個眼神,你就覺得像被閃電打中,愛情就這樣來了,跟年齡、身份、背景完全無關。」
「你想得太單純,俐巧,我跟衛擎宇不可能談情說愛,反正我……已經忘了他,以後也不會再見面。」說得連自己都覺得沒說服力。
「我不覺得……二姐,我知道皓哥在你心里戳了個大洞,你應該更珍惜自己的感情,既然愛了,為什麼又不願承認?我真不希望你又替自己制造傷口。二姐,為什麼你不听听你心里的聲音?最真實的聲音……你到底想要什麼?」
「俐巧,別說了,我只想徹底結束跟他的關系。」于俐潔阻止她,她只覺心里某處已在動搖。
「叭叭!」
突然一陣喇叭聲打斷兩人的交談。
「哇,真準時,」于人俊拿了杯牛女乃走出餐廳,打趣道︰「陶大少又來了,咦?又換新車了,新款法拉利。」
于俐潔不耐地翻白眼,今天她休假,陶澤明又來找她。
「跟他講我等會兒就下樓。」甩下一句話,她逕自上樓。
「看樣子陶大少真的動情了。」于人俊邊喝牛女乃邊說,「現在才幾點,該不會搭清晨班機從日本趕來?」
「當然,二姐很有魅力的。」于俐巧一點也不驚訝,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衛擎宇,而且她相信于俐潔也一樣。
「無聊。」于人豪不感興趣地拋下一句,懶懶地爬上樓。
「俐潔。」陶澤明愉悅地進門,隨即一愣,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瞬間涌上。
沒錯,每次來于宅,他都得面對于俐潔幾個家人的打量,那群升龍集團未來的繼承人。
現在,坐在沙發上對他笑的是于俐潔的小妹于俐巧,嬌小美麗、氣質出塵、腦袋靈活。
倚在樓梯旁的是比于俐潔小,排行老四的于人俊,笑容迷人,看得出是同好中人,都愛女人。
背對著他正緩步上樓的是最小的于人豪,一頭長發束成馬尾,臉長得比女人漂亮,不過卻充滿男人味。
遠遠地,仍坐在餐桌旁的是最長的于俐晴,商場上有名的女強人,精明干練,總是戴一副墨鏡,神秘的美人。
而向自己走來的,正是三兄弟排老大的于人杰,溫文優雅,帶著可親的笑臉,陶澤明卻隱隱覺得笑臉背後彷佛藏匿一只噬人的猛獅,渾身是股凌人氣勢。
「陶先生,俐潔等會兒就下來,你先坐。」于人杰笑著招待,自然又親切。
陶澤明依言坐在沙發上,和俐潔的家人們隨意閑聊起來。
就在此刻,于俐潔徐徐下樓,陶澤明不禁睜大眼,她真是……美呆了。
一件露肩絲質長裙將高挑窈窕的身材展露無遺,外頭套了件白色長袖小外套,深邃的五官涂上淡彩,顯得明艷照人。
「俐潔,」陶澤明趕緊上前迎接她。「你真的太美了!」
對于他的贊美于俐潔毫無感覺,相同的話她已經听過太多次。
「少廢話了,」她不耐地逕自走向外頭。「要去哪兒?」
床上。陶澤明當然沒那麼傻,這句話只能藏在腦袋里,等著最恰當的時機。
「看你想去哪兒,我都奉陪。」陶澤明緊跟在她身邊,他決定了,這女人他一定要得到手。
看著兩人離去,于人俊率先開口,「俐巧,我們來打個賭,我猜陶大少會失戀。」
「不要,」于俐巧噘嘴,「我也賭陶大哥追不到二姐。」
「那還賭什麼?」于人俊斜眼看她。「大哥,你呢?」
「我不介入俐潔的感情,愛情是自由的,由她自己決定。」于人杰仍舊笑得溫柔。
「誰想介入啊?我們只是好玩,猜猜那個陶大少的下場。老實說,于俐潔那張臉看起來像去監獄,不像去約會。」于人俊看好戲似地說。
「嗯……誰幫二姐打開牢門呢?」于俐巧似在附和于人俊的話;不過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懂了。
好累!
于俐潔吃著應該相當美味的法式料理,腦袋里卻不斷躍出那兩個字。
陶澤明陪她逛了一天,整個台北市的名牌精品店大概都光顧過了。她只是隨口一句。這件看起來不錯」,他就叫店員包起來,剛剛逛了一家飾品店,她不過對一條手鏈多看兩眼,陶澤明馬上買下為她套上。
搞什麼,這男人也未免凱得過火,于俐潔一想起他的行徑便不覺翻白眼。
此刻,他們兩人正坐在一家高級的法國餐廳里享用晚餐。
燈光搖曳,氣氛浪漫,一道道美食佳肴盡在眼前,于俐潔像木頭人般,一口口吃著,頭也不抬,話也不想多說。她只想趕快吃完、趕快離開,她總覺得透不過氣來。
陶澤明並未發覺她的心情。邊吃著美食,他不時盯著坐在對面的于俐潔。她才是真正的美味。
「俐潔,」陶澤明笑著開口,「好吃嗎?」
于俐潔看也沒看他,淡淡應道︰「嗯。」才怪,她根本食不知味。
「我們在一起也兩個月多了,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老天,邊說著,陶澤明都不免緊張起來,老實講于俐潔真破了他不少紀錄,包括他到現在連她的嘴都還沒踫到,不可思議。
「感覺?」于俐潔終于抬眼看他,魅惑的眼神在他迫切的臉上轉了轉,「什麼感覺?」
「俐潔,我愛你。」陶澤明鄭重地吐出,這句話他還是第一次出口。「你呢?」
于俐潔冷眼瞟他,不答話,逕自吃著。
「俐潔,為什麼不回答?」陶澤明頗急地追問。
「你希望我怎麼答?」
「當然是實話實說。」
于俐潔挑眉,「那你恐怕會難過。」
「俐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陶澤明緩緩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小盒。「我老早就準備好了,只等你說YES!」陶澤明打開方盒,里頭是一顆閃閃發亮的鑽戒。
于俐潔一看,愣了五秒,她淡淡開口,「你在跟我求婚?」
陶澤明點頭,只希望現在就能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
于俐潔直到此時才認真打量陶澤明。外型像帥,家世背景超優,是許多女人夢想卻到不了手的,而現在,他卻願意被自己套牢。
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欣喜若狂,含淚接受吧?
嗯,為什麼不接受?他們是多相配的一對,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問題,除了……除了她不愛陶澤明。
沉默許久,于俐潔用餐巾輕拭唇邊,「謝謝你今天陪我,我會仔細考慮。」說完,她迅速起身,離開座位。
「俐潔,你要去哪兒?」陶澤明跟著起身。
「我想去逛逛。」
「我陪你。」
「不,我想一個人。」她強硬地拒絕,口氣不容置喙。
陶澤明忍下追上的沖動。她又要徒步逛遍台北市?那真是她的嗜好,否則何必樂此不疲?
不過,他笑笑,她並沒有斷然拒絕他的求婚,這是好現象。果然女人都是迷戀鑽石的動物,準備大一點的就對了。
在幽靜的公園里,在晚風徐吹的夜里,你希望和誰相伴?
這個念頭令于俐潔心里頗落寞,踏著小石階,一點精神也沒有。
她希望,希望和衛擎宇在一起。那個年輕俊挺、深情款款的衛擎宇,她想握著他的手、她想逗他、她想在公園里和他熱吻、和他一起享受涼風。
不是陶澤明,是衛擎宇。
她愛衛擎宇,沒錯,她愛他,卻沒有勇氣承認。
這樣的思念、想念還要持續多久?要多久她才能忘?
走出公園,對面是繁華的商圈。
于俐潔走進人群,四周是如此熱鬧,她卻只覺得孤獨。再耀眼的燈也照不亮她的心,她在黑暗中、在沼澤里,空氣彷佛正一滴滴流失,她能撐到幾時?
抬眼看見一間書店,她隨心地踏了進去。
也許有一本書能告訴她答案。
文學、旅游、經濟、政治、資訊、心理……于俐潔逛過一區接一區,卻找不到停頓的地方。
看來這里沒有答案,還是離開吧!
正當于俐潔要離開時,突然架上一本漫畫雜志吸引住她的目光,書上頭竟出現衛擎宇的名字。
衛擎宇!
心情一陣激蕩,她急忙拿下雜志細看。
他……得獎了?!
衛擎宇得了漫畫新人獎,這個消息在學校里如洪水般蔓延開來。上至偉大的教授們,下至稚女敕的大一新生,每個人都得知本校醫學院最優秀、學年排名第一的衛擎宇竟然畫漫畫!
其實,他也沒料到陸清文會把他的作品拿去參加新人獎,更沒料到自己可以得獎,這樣的結果也不錯,讓大家認識他的另一面。
衛擎宇與兩位損友相偕至餐廳大吃一頓,以示慶賀,回到公寓時,已是晚上八、九點。
打開房門,他緩緩月兌下鞋子,往米白色沙發上一扔。
「砰!」門一關,他無力地癱靠在門上。
擎宇……擎宇……擎宇……
房間里充斥著于俐潔的聲音、她的身影、她的笑容。
他想她,真想她,無時無刻不想她。
那晚分手以後,他仍舊照計劃去了德國,回來時,于俐潔已經搬離公寓,所有她的東西都清得乾乾淨淨,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住。
他很想去找她。每晚他總無法控制地開車去CoffeeCoffee,然而他只能在外頭看著她,卻沒辦法走進去找她。
于俐潔說得對,他自以為是,總以為做的事都是為她好,把她搞得團團轉,以為她會因此愛他,以為她會喜歡他做的一切,結果只是讓于俐潔離開他。
他一直在逼迫她,忘了應該讓她有思考的空間。他知道她的顧慮,可是她的顧慮自己卻永遠無能為力。
他永遠小她六歲,永遠比她年輕。他不怪她不相信他,他能了解她不肯接受的原因,但是他們之間真的一點可能也沒有?不管怎麼做她都不肯投入他懷抱?
衛擎宇合上眼,可以感覺到于俐潔正輕輕撫著他,在他耳邊輕喚著他。
也許該搬家了……
這房里有太多和她在一起的回憶,如果真要訣別,他不能再沉溺……
「鈴──鈴鈴──」
他正想得出神,沒料到竟有人按門鈴。
這種時候會是誰?
雖感疑惑,他仍走去開門。
衛擎宇一打開門,便被淋了一身香檳!
「衛擎宇,恭喜你得獎!」于俐潔手拿一瓶香檳,調皮地對他眨眼,「如何,很棒的驚喜吧?」
定了定神,衛擎宇抹抹頭上、臉上的香檳,確定自己眼楮沒花,眼前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于俐潔!
又是那種毫不保留的凝視,于俐潔心里一陣慌亂。看到衛擎宇得獎,她興奮到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買了瓶香檳要為他慶祝,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太魯莽,他們的關系還那麼曖昧。
「我……恭喜過了,該回去了……」她真的受不了那麼熱情的眼神。
「不!」听到她要走,衛擎宇沖口而出,「你好不容易來,至少也要坐一下。」
不等她反應,他強硬地把她拉進屋里。
「我去換件衣服,你等一下。」說完,衛擎宇走進浴室,忽然又探出頭。「不準溜了。」
唉!還是留了下來,于俐潔真好奇自己為何總是無法拒絕衛擎宇?也許她心里本來就希望如此。
環顧四周,房里少了她果然乾淨多了。衛擎宇本來就討厭髒亂,東西總要擺得整整齊齊……忽然,她的目光定在沙發上的一雙鞋子。
那是……她不禁笑出聲,衛擎宇,你什麼時候染上壞習慣?
緩步走進廚房拿了兩只酒杯,走回客廳時,衛擎宇已換了件休閑T恤坐在沙發上。
于俐潔笑笑地坐到他身旁。
「來,一人一杯。」她倒好香檳,遞到他手上。酒杯輕踫,她說聲︰「擎宇,恭喜,你不繼續畫真的很可惜。」
衛擎宇輕啜一口,淡笑道︰「既然決定要當名醫生就不應再留念,我現在只打算把漫畫當成休閑嗜好,也許還是可以闖出一片天。」
「真臭屁。」于俐潔拍他一掌。「你以為那些漫畫家是干嘛的?得獎就開始了?」
衛擎宇輕揚嘴角,不反駁。「不過,得獎的確是很好的紀錄,算是對我曾經的付出做肯定,我真的很高興。」
于俐潔點點頭,了解他的心情。「那麼,從現在起你要當名好醫生?」
「嗯,去了德國一趟讓我大開眼界,突然覺得自己懂得太少,我已經決定每個寒暑假都要去一趟好好見習。現在我才知道自己過去太志得意滿,醫學比我想像中更深奧,我要學的還有很多……」
听著衛擎宇侃侃而談,于俐潔心里不禁漾起柔情。他真的成熟了許多,不僅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也對自己的未來充滿自信,不阻初識時那個茫然的毛頭小子。
「擎宇,你真的長大了。」她衷心地說。
「喔?」衛擎宇瞧她,「長大多少?」
「咦?」衛擎宇的臉色很認真,不像在開玩笑。「什麼意思?」
「在你心中我長大多少?現在幾歲?」
于俐潔一听,懂了,他明指自己在意的事。
「廢話,」她扭過頭,「你當然還是二十一歲。」
「你不是說我長大了?」他嘆口氣,頗感失望。
「那是指感覺上,實際上你當然還是小我六歲。」
衛擎宇再啜口香檳,悶悶地開口,「六歲,真有那麼遠?」
「很遠很遠,」此時換于俐潔滔滔不絕寧,「想恕看,你才剛出生下來,我已經準備上小學;你剛學會走路,我已經學會怎麼造長句;等你上小學時,我已經小學畢業準備上中學;等你念中學,我已經考上大學;你才開始對女生有興趣,我已經跟男人熱戀;等你準備念大學,我已經──」
「那等我三十歲呢?」衛擎宇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于俐潔一愣,衛擎宇三十歲,她怎麼會知道他在干嘛?
「等我三十歲,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看她怔怔沒反應,衛擎宇逕自接口,「大展長才,造福許多病人,而你呢?」
「我?!」于俐潔不甘示弱地接下去,「那還用說?到時我一定開了一家別具特色的咖啡店,每天為客人遞上一杯香濃咖啡,沉浸在全世界最美的味道里。」
「那你猜我四十歲在干嘛?」他挑-似地問道。
「四十歲?」她斜睨他一眼,「頭發大概禿成了地中海,牙齒搖搖欲墜,還頂著啤酒肚──」
「不可能,」衛擎宇胸有成足地反駁?「看我爸爸就知道,我一定還是迷人的帥哥。」
「臭美!」于俐潔往他胸膛上一捶。「你是帥哥,那我到時一定還是個大美人。」
「是嗎?」衛擎宇不置可否,揚揚眉,「不過,我希望你老了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門。」
「為什麼?」
「因為,」衛擎宇悄悄看她。「小孩子最怕看到惡婆婆。」
「你──」于俐潔杏眼圓睜,正想攻擊時卻見衛擎宇早已伸出兩手做好防御動作,唇角帶笑。
「哼!!」她撇嘴,「我不會變成惡婆婆,我一定是個雍容華貴、受人尊敬的老婆婆,你啊,就不要成了自言自語的孤獨老人,在公園里喂鴿子。」
「怎麼會?我一定又慈祥又和藹,小孩子每天都圍在我身邊──」
「衛擎宇,」于俐潔搖搖頭,似乎他已無藥可救。「你一定是臭屁仙投胎。」
「不過,」他緩緩開口,「不管你變成惡婆婆或雍容華貴的婆婆,我都愛你。」
沒料到他會突然表露愛意,于俐潔頓時一愣。
「俐潔,我知道稱在意什麼?是你在意的事我永遠無能為力,我永遠差你六歲,可是……」他坐近她,俊臉靠她好近。「俐潔,在未來我們是平等的。我們可以一起跑,我想看你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的模樣,想和你一起變成爺爺、婆婆,俐潔,為什麼要把自己困住?只要從現在起我們中起長大,差六歲又如何?」
他是那麼真心,那麼誠懇,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于俐潔覺得胸口好難受,透不過氣來,好像不能呼吸。
「擎宇……」她伸手想推開他;卻反被他緊緊握住。
「俐潔,別再拒絕我,我已經想了好久、忍了好久……」
他的唇逐漸逼近,落在她優美的頸項上,輕輕撩撥她心底的。
「擎宇,別這樣……」可是她的身體卻不斯使喚,他的觸踫讓她沉醉、讓她軟化i、讓她顫抖。
「俐潔,我知道你想要我,為什麼不承認?」月兌下她的小外套,衛擎宇的聲音因滿漲的顯得急促。
「我──」
衛擎宇壓上她的身軀,吻住她的唇,不容她抗拒。
「擎宇……」她嬌喘著輕喃他的名字,兩手緩緩伸至他的下月復部,想為他月兌下上衣。
感受到她的渴求,衛擎宇很快地月兌下衣物,露出結實的胸膛。
「俐潔,」他拉下她的肩帶,「你好美,好美……」
即使現在,她仍不肯說愛他。即使躺在他懷里,即使激情地交歡,即使他口口聲聲的承諾,她仍不肯說愛他。
衛擎宇迅速起身,坐直身子,一件件穿好衣物。
于俐潔盯著他,知道自己傷了他。她默默穿回衣物,同樣一句話也沒說。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衛擎宇冷冷開口,目光調向前方。」我只是你泄欲的對象?」口氣更冷。
于俐潔只覺一陣心痛,但她明白衛擎宇的痛更甚千百倍。
為什麼她無法拒絕?如果她無法給他承諾,為什麼還要傷害他?為什麼無法放手?
「今晚……謝謝你幫我慶祝……很好的禮物。」
對他的冷語侵人,于俐潔無意責怪,她知道他的心更難受。
「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她轉身走向門口。此時,衛擎宇突然追上她。
「你看過我畫的作品?」
「還沒。」于俐潔看到他得獎,欣喜若狂地跑來,根本還沒看到他的作品。
衛擎宇深深凝視她,忽地轉身走到書櫃,拿了一本漫畫雜志。
「看看吧,這是我的第一部也是最後一部作品,為你畫的。」
于俐潔愣愣接過,心情逐漸紊亂,感覺他的態度像在道別。
衛擎宇為她打開大門,淡漠地開口,「于俐潔,以後別再來了,我想忘了你。」
有一瞬間,于俐潔以為自己死了。她整個人僵在那兒,靈魂彷佛躲到心底最角落,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是嗎?」她僵硬地笑笑,「衛擎宇,這樣最好……」
「砰!」
大門關上,于俐潔怔怔站在那兒,動彈不得。
走或不走?留或離開?愛或不愛?要或不要?她現在心里一團亂。
直到剛才那回刻,她才明由自己竟如此深愛衛擎宇,那一刻,她只想擁住他,告訴他︰笨蛋,忘什麼忘,我愛你……
可是她沒有。她沒有說出口。
于俐潔吸口氣,走進雨中。
忘了,忘了也好,她沒有膽量、沒有勇氣接受他的感情,被忘了也對,她不應該妨礙他追求別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