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宇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她開始覺得王豫好煩,怎麼這麼無聊,非干涉別人的生活不可。
其實王豫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搞的,從前他的冷漠、獨裁與霸道是出了名的,「‘飛揚集團’的總裁是個無血無淚的惡魔。」人人都這樣說他,他也承認,可是他現在的行為,一點都不成熟、理智,該死,他病的一定不是身體,而是腦子。「算了,你當我沒說過!」他煩躁地揮揮手,推她快走。「喂!你再不過去,那位老公公的手要搖斷了。」
世宇狐疑地望了他一會兒,覺得男人心真難猜測,比天氣還難捉模;她舉步往前,卻又忍不住偷偷地觀察他,他好像在想些什麼,想得入神,兩道濃眉擰成一團,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緊,一雙眼飄忽黯然,沒半點兒昨日飛揚的神采,叫人心生不忍。「王豫——」
「什麼事?」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你知道老伯和婆婆怎麼叫我的嗎?」
「小宇啊!」
「那你又怎麼叫我?」
「我?世宇。」
她搖搖頭。「再想想!」
他歪著頭,仔細思考。「啊!對不起,我好像叫你‘喂’?」他搔著頭,傻嘻嘻地笑。
「不是好像,你根本就叫我‘喂’,你那樣稱呼我,你認為我該怎麼對你?」
「那……我也叫你‘小宇’好不好?」他追在她身後問。
「你不是我的長輩。」
「那‘世宇’吧?」
「你不覺得‘毛小姐’比較適合嗎?」世宇走過去的攤子又是賣垃圾袋、抹布的。
她又掏錢了,王豫檢視菜籃子,這是她買的第十卷垃圾袋、第六包抹布了,家里真的需要這麼多垃圾袋和抹布?
「世宇,這些東西你已經買過了。」他低聲在她耳邊提醒。
她暗中掐了他一把,示意他閉嘴,謝過老板找回來的錢,拉他快走。
王豫從她低垂的臉蛋,不經易意見一雙水亮亮的眼楮,不會是眼淚吧?「你怎麼了?」
世宇擰起眉頭,帶絲怒氣。「你別亂說話可以嗎?」
「可是你明明已經買了很多垃圾袋和抹布了啊,干麼又買?」
她嘆口氣,這人也是屬于死硬脾氣型的,什麼事都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肯定非纏死她不可。
她拉他進入一個賣面的攤位,要他坐下。
他坐在小小的塑膠板凳上,直覺可怕,好像它隨時準備罷工,他真擔心下一秒會被摔到地上去。「世宇,我們要在這里休息嗎?」
「我們不是休息,是來吃中飯的。」看他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世宇不覺有些好笑。
「我們不回家煮嗎?」
「快一點了,煮什麼煮?晚上再煮吧!」世宇點了兩碗麻醬面、兩碗餛飩湯。「這是老板的拿手好菜,你試試。」
王豫淺嘗一口,不同于大飯店中的精致佳肴,卻別有一番風味。「好吃,色香味俱全。」
「只要材料新鮮,任何東西做起來都會很好吃。」
「我可以再叫一碗嗎?」她說話的當口,他已經唏哩嘩啦吃完一碗。
世宇本以為像他這種公子哥兒,是不屑吃路邊攤的,想不到他挺入鄉隨俗的,沒擺大架子。
仔細瞧瞧他,其實這男人真的很不錯,若非他喜歡的是世美,她會很高興認識這麼一個朋友,甚至他會是每一個丈母娘歡迎的女婿,但為何他偏選上小弟呢?
平常看報紙、電視報導同志消息,她也不是很反對,畢竟每一個人都有愛人的自由,但換成自己的弟弟時,她卻怎麼也難以接受。
「世宇——」王豫一只手不停地在她眼前揮舞。「我第二碗都快吃完了,你怎麼還在發呆?」
她嚇了一跳,筷子掉下來,多虧他反應夠快,接住了它。「你不是說東西新鮮很好吃,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樣,還是我這一碗用的材料比較新鮮,要不要跟我換?」他笑著揶揄她。
「無聊,這些東西都一樣新鮮,青菜是今天早上摘的、餛飩是下鍋前十分鐘才包好,連用的豬油都是昨夜現炸的。」
「哇!這店是你家開的嗎?你這麼清楚。」
「我在這條街上住了二十多年啦,每次都來這里吃面。」
「原來你常常不煮飯啊!虧得世美能長這麼高大,不會是被垃圾食物撐肥的吧?」
「很抱歉,毛家掌廚的人正是世美,如果你要拐彎抹角罵人,應該去罵他。」
「原來如此,難怪她要叫我煮晚飯。」王豫暗想著,並連忙打哈哈。「這面真好吃,我們晚上再來吃。」
「你不會煮飯?」世宇看著他,考慮要不要藉題發揮,拆散他和世美。
「我當然會煮飯!」他挺起胸膛大聲反駁,私心里卻暗忖。「我只說會煮飯,可不包括煮菜喔!」
她觀察他,猜測究竟有幾分可信度,不過他一臉神神秘秘的樣子,說實在的,她還真看不清楚他的心。
喝下最後一口湯,世宇抽出面紙擦嘴,換上一臉正經神色。「待會兒我還要再去買兩卷垃圾袋,希望你別在一旁亂說話。」
「什麼?」他站起來,不小心踢到椅子,發出好大的聲響,忙向老板道歉,她已趁隙走出攤位。「世宇——」他趕過去喚她。
「菜籃子。」她提醒他那漏拿的東西。
王豫忙跑回去拿,再趕上世宇,她已經買好垃圾袋,站在街尾等他。「這會兒她動作倒挺快的。」他小聲嘀咕著,知道她是故意避開他去買東西,他好心不想她亂花錢,她卻防他像防賊。
他又嘟起嘴來了,這人生氣的樣子倒挺可愛的,她暗笑。「你沒有發覺我只向特定人選買垃圾袋和抹布?」
「啊——」經過世宇的提醒,他恍然大悟,她是故意的,她想幫助那些殘障人士,不是施舍,是伸手扶他們一把,用最不傷人的方式貢獻自己一份心力,他很佩服她這般胸襟,但怒氣仍未消。
「我說你是爛好人,如果是我,只向第一位年輕人和第二位婆婆買,後面兩位就免了吧!」
「喔?你差別待遇!」她笑著把早上他抱怨她的話原封不動奉還。
「我才沒有,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世宇挺好奇的,他才第一次跟她逛市場,能看穿什麼東西?
王豫輕挑眉毛,她在向他挑戰,很好,他接受。「所謂救急不救窮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明白,你我都不是聖人,何況你才剛失業,即便要幫人也須量力而為,有所選擇,第一位年輕人和第二位婆婆他們都是有希望又很努力的人,從他們有禮的待客態度和閃閃發亮的眼神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至于第三位老公公,說實話,我同情他,可是他已經完全絕望了,像灘爛泥似的,不帶一點兒生機,擺明是個自我放棄的人,我不懂你去幫他有什麼意思;而剛才那個就更糟了,一派的憤世嫉俗,我瞧你向他買東西,他也沒說聲謝謝,兩只眼楮飄來蕩去的,好像在閃些什麼東西,如果是我,絕對不向他買東西。」
她格格地笑得好開心,難得能找到一個和她同一心思的人。「你只注意到我向他們買東西,可有發現我對他們的付出是有程度區別的?」
他仔細回想,第一個兩百、第二個兩百,第三個五十、再來也是五十……「哈!你耍滑頭,原來你早知道了。」
「我沒你想的那麼笨。」
嘿嘿!他傻傻笑,顧左右而言他。「咦?這麼晚了,我們快回家吧!不然魚會臭掉喔!」
世宇任他拉著往回家的路上走,腦子思考著他所講的話,是該節省些了,免得坐吃山空。想到他如此為她著想,心中不禁泛過一絲暖流。
* * *
「請問毛世真回電了沒……喔……是……那知不知道他這趟任務的地點,什麼?我是他大姐……機密……喂!可惡!」世宇用力地甩上電話,忍不住破口大罵。「混蛋,敢掛我電話,要讓我見到世真,非叫他整死你們不可,什麼玩意?」
「爛世真、臭世真、壞世真……連個消息也沒有,一個一個都不把我這個當大姐的放在眼里,說出國就出國,氣死我了。」
氣呼呼的世宇又翻起另一本電話簿。「喂!小K啊,我是世宇,你知不知道世善上哪兒去了……啊?不曉得!你們工作室的同事在當假的,連好朋友去哪里都不知道……找GG,那個花痴……什麼?一樣啦,她一見到世善就要他月兌衣服,分明大花痴一個……咦?我告訴你,少跟我來那套藝術非關的論調,不跟你扯那麼多了,我還有事急著找世善呢,再見。」
總算有消息了,世宇噓口氣,繼續打電話。「你好,我是毛世宇,請問GG小姐在嗎……嗯,不在啊!那請她回來後打電話給我……告訴她我是毛世善的大姐,她就知道了,是,對,再見。」
「唉!好不容易有點線索又斷了。」世宇百般無奈地翻動面前四大本電話簿,入眼是一大片紅叉,看來她這四天真是「成果輝煌」。
「到底跑哪去了?四天來一點消息也沒有,所有的同學、朋友、同事、教授的電話都打過了,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怎麼可能?會不會是故意整我的?」世宇再次躺回床上,雙手枕著腦袋,煩躁地直想打人。
她考慮要不要打電話到世真工作的國際刑警總部去找人,再不然干脆登報把他們作廢掉算了,家里出了問題,也不曉得回來幫忙分憂解勞的弟弟,留下來干麼?
三個弟弟,就沒一個善體人意的,只會讓人操心,想起來自己真是把他們慣壞了,搞什麼愛的教育嘛!自找苦吃。
世宇拿棉被蒙住頭,無意中,她又當起縮頭烏龜。
怎麼辦?和王豫相處幾天下來,對他的反感已不若第一次見面那般深,雖然那個人天天無所事事,老是賴在她家白吃白喝,世美要真嫁給他,肯定會很辛苦……等一下,等一下!他們……兩個男人的婚姻根本不被法律承認,不是……唉呀呀!又想到哪兒去了?
最近觀察他,雖然沒外出工作,但他好像很有錢,穿戴俱是名牌貨,皮夾里的金卡有十來張,他雖然不帶任何飾品,但光手腕上那只造型簡單獨特的男表肯定就價值不菲了,他自己也承認,那表天下僅此唯一,是特地上瑞士訂的高級品;這麼一來,他的身份就更讓人懷疑了。
世宇也曾試探過他,而他只是笑而不語;問他做何營生?他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有時被問急了,干脆裝傻,變成假啞巴。
若不是瞧他老是滿懷心事、郁郁不解、心不在焉的模樣,她一定會把他捆起來嚴刑逼供。
「不行——」世宇猛地踢開棉被,坐起身。「我絕不能把世美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有什麼辦法呢?最討厭的是,近來他不管受什麼挑撥都不再發脾氣,本來世宇已經不是個很會吵架的人,再配上一個游魂似的王豫,更是擦不出一點火花,難道真讓日子這麼過下去,等世美回來……
哇!她不敢再想下去。
「世宇,吃飯了。」樓下傳來王豫的聲音。
「來嘍!」她趕忙收好散亂的電話簿,快步沖下樓。
王豫似乎已習慣家務分工的規則,時間一到他會主動做好本分內的工作,世宇對他不僅無從挑剔,甚至已不知不覺依賴起他來。
走進廚房,迎面而來一股爆蔥香味。「不會吧?」她往餐桌上望去。「果然——」天啊!她忍不住哀嚎。
「晚安,吃飯吧!」王豫解下圍裙,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世宇明白,尤其他的笑容讓人看起來總忍不住心疼,好像正小心翼翼地在討好什麼人似的,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改變和與日俱增的憂愁及恐慌。
她不了解他的心境轉變所為何來,也無意傷害他,但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特別是有關「民生大計」的時候。「王豫,你老實說,你到底會不會煮飯?」
「當然會,你這幾天不是每天吃我炒的飯,它們有炒壞或沒熟嗎?」他把一大盤火腿蛋炒飯送到她面前,順便遞上湯匙。
世宇伸手接過。「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大前天做蛋炒飯、前天做培根蛋炒飯、昨天是蝦仁蛋炒飯、今天則火腿蛋炒飯,你還有沒有啊?不膩嗎?」
他搖搖頭。「我可以連做三十天不同口味的蛋炒飯,像是香腸蛋炒飯、什錦蛋炒飯、薰肉蛋炒飯、番茄蛋炒飯……等,你要不要試試看?」
「不要!我不要天天吃蛋炒飯。」
即便他炒的飯,顆顆晶瑩剔透、香氣迫人,可是連續一個月,天天吃炒飯,誰會受得了。
「我炒的飯不好吃?」
「很好吃,可是……」
「它賣相不好,不夠色香味俱全?」
「賣相很好,調味也頗獨到,但……」
「小小一盤炒飯里,有蛋、青菜、肉、米飯,你認為這樣營養還不夠充足?」
「是很充足,可……」
「那就是說……嗚——」
世宇舀了一大匙炒飯,塞進王豫嘴里。「閉嘴,你敢再打斷我的話,我殺了你!」
咳咳咳!他被飯粒嗆到氣管,差點斷氣。
「拿去!」世宇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他。
「謝謝,我……」她惱怒橫了他一眼,王豫低下頭乖乖喝水不敢再多言。「這會兒明明是你打斷我的話。」他小聲咕噥。
世宇站起身,小拳頭在半空中揮舞,這男人耍起無賴來還真沒人拿他有辦法。「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會不會煮飯?」
「我……」他正要開口,世宇一本正經警告他。「敢再推三阻四,廢話一堆,我非讓你好看不可。」
王豫閉上嘴,不想多言。
「你啞巴啊?」
他把一大盤蛋炒飯推到她面前。「你不會自己看嗎?」
「你……難道——」她恍然大悟。「你只會煮飯,不會燒菜?」
「你又沒說要燒菜。」
「難不成有人天天吃白飯?」
「在伊索匹亞連飯都沒得吃呢!」
「我說的是台灣,要不然以後你每天光吃白飯就好了。」
「我有做蛋炒飯給你吃啊!」
「你……」世宇真是好氣又好笑,這家伙真拿他沒轍。「那你會不會煮湯?簡單的蛋花湯之類的?」
他搖頭,賭氣地把一大盤蛋炒飯快速地撥進嘴里,嚼也不嚼就胡亂吞下。
「你干麼?想噎死自己謝罪啊?」世宇搶過他手里的湯匙,拉他起身。「走啦!」
「去哪兒?」
她指著樓上一排睡房。「世美住哪間房,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要做什麼?」王豫狐疑地跟她上樓。
「真的?」世宇很懷疑,有人戀愛談得這麼漫不經心,連愛人的房間在哪都不知道。
穿過走廊,她打開倒數第二間房,拍手亮燈,領著他進入世美的房間。
「很不錯,音控裝置,所費不貲吧?」王豫好奇的眼光流連在世美的臥房中,這是可可喜歡的男孩子的房間,他該看仔細一點,以便充分了解其習性,是否真配得起他的心肝寶貝?
如果事實證明世美並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可可會不會回心轉意,這樣一來,他是不是還有機會……不!他用力搖頭,把注意力轉離罪惡的思想,移到這臥房上。
房間大約七、八坪,滿大的,可東西放得更多,角落有一排爵士鼓和一把電吉他,床頭櫃上一組CD音響,瞧來是改裝貨,這毛世美大概很喜歡熱門音樂,兩大面書牆除了本科系的法律叢書外,另有各國風景名勝報導,以及……
哇 !有沒有搞錯?其中有上百本是食譜,還不只限一般家常菜,多的是各國著名料理,天啊!這毛世美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小弟很喜歡交朋友,這音控裝置是他一個學電機的朋友來裝設的,沒花半毛錢,所以……嘿!王豫,又發呆了。」世宇翻了個白眼,這人發呆的機率未免太頻繁了吧?
仔細觀察他呆住的臉,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所有的情緒都在那雙深邃的黑色瞳眸中表現無遺,乍喜還憂、忽而贊同、忽而驚訝、現在則是一副放寬心懷的模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不會是……
「王豫——」世宇附在他耳邊大吼。
他嚇了一大跳,不小心咬到舌頭,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樣子。「我沒聾,你這麼大聲,想嚇死我?還是想喊破我的耳膜?」
「都不是。」她送他一個白眼,鄭重警告道。「在我還沒點頭答應之前,不準你打世美的歪主意。」
「我?我才沒這麼無聊!」
「沒有最好。」世宇拿了張椅子墊腳,方便取放在書架上層的食譜。
「你該叫世美別打可可的歪主意才是真的。」他低聲嘟囔。
「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快幫我扶住椅子。」她一向有點懼高癥,一站到椅子上雙腿就不由自主地發抖,好像隨時會掉下去似的,偏偏世美買的食譜每本都是豪華精裝本,又厚又重,抽都抽不出來,討厭死了。
「你別亂動椅子就不會晃了。」王豫提醒她,更為這張高腳椅的四只椅腳捏一把冷汗,照她這股運動量,他懷疑「它」見不見得到明天的太陽。「世宇,你下來好了,我幫你拿可能比較快。」
「少廢話,我快把書抽出來了……唉喲!」
書是順利抽出來了,但實在太重,世宇一手扶住書架,光用一手根本拿不動它,厚厚的精裝本,驀地往下掉,她放開扶住書架的手,兩手去接,一個失去平衡,連人帶書摔進王豫懷里。
他的人看起來並不是太胖,屬于精壯型,但胸膛卻出乎意料的厚寬、結實,他的心跳強而有力,砰咚、砰咚,每一聲都重重地撞擊著世宇的心,她的腦子有些昏眩,四肢的力氣好像突然被抽光,軟軟的身子使不上半點勁兒。
「哎喲!你好重喔!壓死我了!」被壓在底下的王豫大聲申吟。
世宇吃了一驚,手上的書抖然掉落,狠狠砸中他的頭。「對不起,對不起!」她忙著起身,一只腳又絆到他的手,再往他的胸膛摔去。
「噢!你想謀殺嗎?」他痛得咬牙,一只手猛甩著,她不僅壓他、拿書砸他、踩他的手指,她的手肘還頂著他腰月復部最脆弱的地方。
王豫疼得額頭直冒冷汗,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凌遲處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世宇越急著起身,越爬不起來。
瞧著她站起身,又要摔過來,王豫忙一翻身,臂一伸便摟住她的腰側,兩人在地板上滾了幾圈,這會兒換他壓在上面。
「喂!走開——」世宇紅著臉拿手推他,剛才她在他上面時,只感到有些羞赧,此刻他壓在她身上,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旁,更像把烈焰要將她包圍、燒成灰燼。
「世宇——」他咬牙切齒,這笨女人,她知不知道在男人底下這樣拚命扭動代表什麼意思?他渾身的火都快給她點起來了。
別看她平日一副男裝打扮,襯衫、領帶、西裝長褲,要不就是T恤、牛仔褲,頭發削得又短又薄,一副帥氣、英挺的模樣,就連市場那位賣垃圾袋、抹布婆婆的孫女小英,三不五時來家里向世宇請教數理問題,都常看她看得臉紅痴呆。
上帝明鑒,直到現在,王豫才發現,她的身材真不是蓋的,軟綿綿的,活似一疋錦緞裹上鮮女乃油,隱隱發出淡淡的肥皂香味,比任何名牌香水更足以誘惑男人的心。
「走開!」她怒吼,臉頰上的燒燙更加一分。
「拜托,我求你別再亂動了。」他忍不住哀嚎,私下暗罵自己。「男人果然都是野獸。」瞧瞧他,心里明明愛的是可可,但身體卻能對一個認識不足一星期的女人起反應,可惡!
听到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她好奇地抬眼望他,意外發現,他和她一樣緊張、慌亂。「原來……」她會意地頷首,漸漸安靜下來。
他松下一口氣,感激上帝沒讓他的自制力崩潰。「現在,你慢慢把勾住我小腿的右腳收回去,那我便能順利起身了。」
「啊——」她低呼,原本都沒注意到,不是他故意佔自己便宜,實在是她太緊張,勾住他,使他站不起身,呵呵!
她輕笑著,照他的話做,王豫立刻站起來,順便伸手把世宇一塊拉起身。「沒事吧?有沒有摔著哪里?」他關心地問,語氣和平常沒兩樣。
世宇暗罵自己發神經,她怎麼會忘了眼前這男人對女人根本沒興趣,他是同性戀,愛的是她的弟弟,她真是太失常了。
「我沒事!」世宇彎腰撿起食譜,遞給他。「這里都是一些家常菜,以後你就參考里面的烹調方法作菜吧!」
「原來你還記得啊!」他皺眉接過書,那本厚重的精裝本壓得他手臂一沉,可惜仍比不上心頭的壓力重。
「當然不會忘記,我可不想因營養不良而死。」
「沒那麼夸張吧!吃幾天炒飯就會營養不良?」
「以前世美在家時,餐桌上的食物才豐盛呢,每天都能嘗到各國不同的佳肴,哪像你,蛋炒飯、飯炒蛋,翻來覆去就想混一個月。」
「奇怪!這種吃法,你怎麼還是這般瘦?」
「我們家的人都天賦異稟,吃再多的美食也不會胖。」
「往後可可有口福了,不知道會不會被喂成大肥豬?」他低聲咕噥著。
「你說什麼?有話就光明正大說出來,別老是吞吞吐吐,嘴里嘀咕個不停,叫人討厭。」
「反正我不管做什麼、說什麼,你都覺得厭惡。」他翻白眼,小聲罵著。
「又來了!不是叫你別喃喃自語嗎?出來啦!你還想在世美房里待多久?」世宇把他推出房間,小心地鎖好房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你以為我會半夜襲擊世美嗎?拜訪,就算我會好了,他現在也不在家啊!大驚小怪。」
「下去啦!」她推他下樓。「這叫防患未然。」
王豫抱著食譜回到廚房,把它擱在餐桌上,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起來。「真要我做這些東西?」
他可以看資產損益表、負債表、各式稅制,甚至市場調查、新樣企劃……任何東西都難不了他,可是——食譜?
「絞肉一百公克、朝天椒一顆、鹽一小匙、花椒磨碎半兩……天啊!做樣菜有這麼麻煩嗎?得拿天秤來量?甚至它們還只是‘簡易家常菜’?」他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廢話,不然我這麼辛苦,摔得腰酸背痛,拿這本食譜給你干麼?」火腿蛋炒蛋已經有些冷了,不過美味倒沒走多少,世宇倒了杯白開水,就著飯吃起來。「你可以先從簡單的菜式做起,慢慢再做困難的。」
「簡單?」他把食譜從頭到尾翻過一遍,總共有一百八十道菜式,就沒一樣是世宇所謂的簡單。「我瞧不用麻煩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不如叫外賣?或者我請你出去吃飯?」
「你有錢嗎?我可從來沒見你上過班?」她沒好氣地說,心里對于王豫的身份更加懷疑。
「我當然有,我是……」他的話在看到腕上那只手表後驀然停住。
這是前年可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可可!那些錢應該都是她的才對,她才是王家和「飛揚集團」的正統繼承人,他只是個代管人,憑什麼花用這些財產?
他又陷入沉思了,老是這樣。世宇嘆口氣,他的心事比海深,可惜她自顧不暇,沒能力幫他,默默地收拾好餐盤,她獨自上樓,留給王豫一塊寂靜的空間,在某些時候孤獨會是治療一個人心傷最好的良藥,只要他理得清的話。
當他回過神時,黑暗已經完全籠罩四周,只剩下世宇體貼地留下一盞為他照路的小燈,那是他唯一的光明。
謝謝她沒有打擾自己,值此迷亂的時光,他確實最需要安靜的思考,找出一條可以走、應該走的路,雖然前途依舊一片迷茫,但有她的那一絲光明,他確信不會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