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材窈窕的黑發女子在盛裝的人群中姍姍而過。她身穿黑色晚裝,領口低低地開在她那豐滿性感的胸部;背後的開口則一直到腰際;裙擺隨著她輕盈的步伐搖曳多姿,修長的雙腿款款而行,令那柔滑的裙料熠熠閃光。她烏黑的長發編成發髻盤在頭頂,這使她本來高挑的身材顯得更高,同時也使她潔白的脖頸和肩膀更加引人注目。
她長裙的顏色和她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的裝扮使她和這座豪華餐廳里在座的其他女士形成了強烈反差。彩虹發展公司發出的邀請函中曾特別提醒,來客著裝應華麗典雅,所以,出席本年度奧克蘭晚宴的女賓客們個個都迫不及待地展示著自己的社會經濟地位。沒有一個是像她這樣打扮的。
可她倒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那高昂的頭和五官分明的蒼白面孔都顯示著她傲然蔑視身後的一切議論。她冷冷的目光緊緊盯著餐廳盡頭那個被商界要人名嬡包圍著的高大身影上。
就在她靠近時,那位被奉承者包圍著的中心人物注意力一轉,從旁邊布置精美的餐桌上拿起一杯酒,正好瞥見這位女子。
他猛然抬起頭來,呼吸變得急促,肌肉發達的身體似乎要沖破楚楚衣冠的束縛。他分開團團圍著他的人群,朝她迎上來。看上去他就像一匹追逐自己領地內意外入侵者的公馬,一匹強壯的黑色公馬,好斗,趾高氣揚,警惕地守望著自己的地盤。他的頭發又粗又硬,剪得很短,發色黝黑,與他那身裁剪精良的禮服同色,那雙深藍色的眼楮閃爍著
桀驁不馴的光芒;粗獷、剛健的體魄更襯托出他生就不讓人的性格。
她的腳步驟然放慢下來,他那樣子也好像是壓抑著內心的某種期望。他那寬闊而扁平的顴骨使他面帶一絲野性,那刮得發青的下巴更帶有一種放肆的陽剛之氣。她知道他三十歲,盡管他看上去要老一些,嘴唇和眼角的周圍已經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好啊,好啊,好……」看到她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故意慢吞吞地說,「這不是舍伍德小姐嗎?我實在不知道你也在我的邀請名單里。我這事做得真不得體,竟邀請你來參加這個把你可憐的小公司送上絕路的人的晚宴。」
簡•舍伍德把頭一揚,顯出更加傲慢的樣子,心中卻暗自懊惱三英寸的高跟鞋還是不能使自己將近六英尺的身軀在這位可惡的巨人面前有任何優勢。他們倆都十分清楚,她根本沒收到什麼邀請,也沒有收到那連同邀請一起送給每位嘉賓的手工吹制的彩虹玻璃工藝品。
「沒人邀請我,布萊爾先生。」她當即對他油腔滑調的禮貌語言表示出最大程度的輕蔑。從眼角的余光中,她可以看到一個身穿白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向一位男子指點著她;那是一位方臉清瘦的金發紳士。那人警覺的樣子和外貌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干什麼的。
簡認出來了,他就是與老板形影相隨的保鏢。在他邁步向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她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瑞安•布萊爾的目光緩慢地上下打量著她那身價值不菲的晚禮服,他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哦,這麼說是你不知趣……可是我還得說,你的打扮對于一個將要破產的人來說真的是太不合適了。」他接著用更加輕侮的口吻說,「我看那些執法人員真是太大意了,這條裙子就足夠你付好幾筆債了……」
他的黑色眉毛一揚,眼神里透出輕蔑的惡意的微笑︰「考慮到作為不速之客可能遭遇的麻煩,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不打扮得和這里的氣氛協調一些。當然我也想到了,這黑色大概有某種暗示。我葬送了你的公司,現在你在為它哀悼。」
「或者,還是你覺得這單一的顏色可以引起我對你的同情?難道你是來向我乞討餐桌上的面包屑嗎?我很抱歉,你看見了——」他指著那擺滿耀眼的豪華餐具和酒杯的餐桌作了一個可笑的手勢說︰「——可惜我們還沒開始用餐呢。你干嗎不給我的秘書打電話,約我在辦公室見面?那樣,要是你運氣好,我也許可以收拾一點點殘羹剩飯打發你。當然,我不能打包票,但到那時你就會徹底明白,乞丐是沒有多少選擇余地的。不是嗎,舍伍德小姐……」
他身後一片竊竊私語,夾雜著幾聲吃吃的笑。但這絲毫沒有分散這兩位中心人物的注意力,他們此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身上。
「我來這兒可不是想得到你的什麼好處,」簡冷冷地說,想到自己是上門來找這頭十足虐待狂的豬玀,心頭感到一陣惡心。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她淒然地想到。就是他剝奪了她的一切,她的祖傳家產,她的美好前途以及幾乎所有的物質財富;現在他還要把她剝得精光,讓她當眾出丑。對于他來說,這次意外的相遇不過是再一次使她那顆驕傲的心掃地的機會。那好吧,如果她真的要倒下,她也要在戰斗中倒下!
「不是?那也許你是想給我點兒什麼好處?」他們的目光相遇時,他那充滿敵意的藍眼楮里滿是嘲諷。「說到底,今天是我的生日,這里的其他人都是來送人情的,那麼你也給我帶來了什麼禮物嗎,舍伍德小姐?」
「不錯,我是帶了禮物來的。」她說著向前跨了一步,這時她的左手正好藏在她的裙褶中間。
那四方臉早已輕輕走了過來,站在老板身旁,他先是一怔,接著就要沖上來,但是被伸出的手臂擋住了。
「真的嗎?」瑞安•布萊爾在保鏢恭順地退後以後,把手臂放了下來。「我倒真想知道,你究竟能想到什麼我還沒有的東西?」他從酒杯中隨意呷了一口香檳酒,那慢吞吞的腔調更顯得意味深長。他的慵懶中帶著輕蔑,顯示出對自己對手的軟弱充滿了信心。而更清楚的一點是,由于她是個女流之輩,他對自己的優勢就更加自信!
她知道自己對這出人意料的禮物仍然擁有主動權。
「這個……」
她向後一側身,壓低左肩,做出了明顯的常規出拳動作,她的對手似乎還沒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因而當她那緊握的拳頭打出來以後,他想躲就來不及了。
帶著女人的全部力量,以及滿腔的怒火,這一拳重重地落在他的下巴上。
一陣難忍的劇痛從簡的左手上爆發,立即傳遍了她的整個左臂。剎那間她頭暈目眩,差點昏了過去。可她那因疼痛而發出的叫聲卻淹沒在客人們不約而同的驚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中了。瑞安•布萊爾的頭向後仰去,重心的突然失衡使他倒向身後的圓桌。他那龐大的身軀一下砸翻了桌子,隨著雨點般落下的餐具和酒杯,他沉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倒在那里,一邊揉著受傷的下巴,一邊咒罵;就像一個嚇壞了的鄉巴佬。看著他那精心修飾的外表已被斷送,簡受傷的心靈似乎找到了一絲安慰。
飯店的值班經理一陣風似的跑過來,驚訝得只知道嘴里一個勁兒地說抱歉。其他客人這時也擁上來,七手八腳地扶主人站了起來。帶著和剛才進來時一樣的鎮靜和高傲,簡轉身從容地走出目瞪口呆的人群。她始終目不斜視,但所到之處人們卻都向兩邊避讓,好像只要和這位在社交和生意場上的賤民哪怕稍微靠近一點,也會被誤認為是對她的支持。瑞安•布萊爾曾經說過,不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人都是反對他的。簡就是付出如此代價才明白他是怎麼報復敵人的。
她一路通行無阻地來到飯店的大廳門口,正當她伸手推那鍍金的門把的時候,另一只男人的大手卻搶在她前面把門推開了。她轉過頭來正待要向此人道謝,卻發現他竟是那個金發的四方臉。是他為她打開了通往自由的大門。而她倒有點希望他把自己抓起來,或者警告她說,她將受到對一切損失負有責任的指控。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低著頭目送著她走了出去。他那銀灰色的眼楮里透出帶幾分半嘲弄半欽佩的目光。剛一走到夜晚的大街上,夏日的空氣就像一塊濕熱的大毯子包住了她。由于傍晚時分的一陣細雨,便道上還濕漉漉、滑溜溜的。她穿著尖細的高跟鞋,不得不十分小心,以防滑倒。同時她還清醒地意識到,這飯店的玻璃牆是面沖街道的,里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這里所發生的一切。
在她就要轉過街角,走出那玻璃視野,來到她停車地點的時候,她听到身後發出沉悶的一聲。她正要做出反應,身體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猛地扭轉過去,並死死鉗住。
「不,你不能這樣。」
她抬頭一看,眼前的正是瑞安•布萊爾的那雙放光的藍眼楮。
「你以為就可以這麼一走了之啦?沒那麼容易,誰也休想打完我就這麼走掉。」
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顯得粗重。她把目光移到他的嘴上,嘴角淌出的血跡證明那腫起的下嘴唇里面一定綻開了口子。嘴唇的紅腫一直擴展至整個下巴,到明天早上也許會變成青紫的顏色。簡向來是主張非暴力的,在她二十六年的生涯中,她從來也沒有刻意想過要傷害什麼人。但是,這一次她面對自己在瑞安•布萊爾那張英俊的臉上造成的傷害,心里卻感到一種暢快淋灕的滿足。
「那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她壯起膽子說,扭動著身體想從他鐵鉗般的手中掙月兌出來。「除非你以攻擊罪把我拘捕起來,那你自己也就成了被人嘲笑的對象!」
「你以為我現在還沒有被人嘲笑嗎?」他大聲吼道,雙手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緊了。
「這你怨誰?」她倔強地說,面對這不平等的較量,她放開膽子,有。意挺直了身軀,表示蔑視他那懲罰性的抓握,並用銳利、冷酷的目光瞪著他;「你可能有足夠的錢買到順從,但是你得自己去贏得尊敬。就拿你發動的那場把舍伍德所有股份排擠出商界的運動來說,你采取了多少卑鄙的欺騙手段,有多少不法之經營。我敢說,在那些被你收買或屈從于你的人中間,肯定有不少人很高興看到你挨了一拳,只不過他們被你嚇得不敢聲張罷了。」
她提醒他注意,別讓飯店那玻璃牆里面的人注意到他們這奇特的對話,可他卻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難道你這樣做就是因為你再沒有什麼可輸了嗎?」他狠狠地說。「再好好想想吧,親愛的。」
他說著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她的雙手被擠夾在他倆之間,然後低下頭來,用他貪婪的大嘴把她剛要出口的叫喊聲堵了回去。一只大手插進了她那整齊的發髻,發卡紛紛而落;另一只胳膊繞過她的後背,在緊緊抱住她的同時,那大手正好落在她豐滿的臀部上。他還把腳插到她的因高跟鞋而很難站穩的雙腳中間,讓膝蓋擠進她那雙無法動彈的腿。在她試圖用拳頭將她推開的時候,左拳的一陣劇痛使她不由得張大了嘴。這時她感到他粗暴地把舌頭伸了進來;他那尖利的牙齒硌得她嬌女敕的嘴唇一陣刺痛,接著是一股血腥味,她不知道這是他的血還是自己的。
他沒有假裝感情沖動——所有這一切不過是在行使純粹男人的強權——而且那吻也同樣不是假動作。這並非做給人看的,一切都是深沉、強烈和無比真實的。冷與熱的奇特交織使簡感到神經麻木,似乎一道白光在她的眼前忽然亮起,就像那飯店里令她頭暈目眩的大燈射出的光芒一樣,並且不停地旋轉,使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這時,瑞安•布萊爾放開了她,簡晃了晃身子才站穩。她看到一個訕笑著的攝影師正在往後撤步,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地拍著照。她恐懼地想到他所拍下的自己的形象。
「你這是要干什麼?」她喘著粗氣說,一只手不得不抬起來撩開被弄亂而耷拉下來的頭發。他那幸災樂禍、得意揚揚的笑容表明,他是看到那攝影師走近以後才抓住了她。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那開得很低的領口下聳起的豐滿的胸部。「向全市人民展示一下,那一拳對我的經營活動毫無影響,對我們的私人關系卻影響巨大。」
「我們沒有任何私人關系。」她狠狠地說,索性把頭上的卡子都摘了下來,甩了甩頭,讓那烏黑長發披散到背後。她知道自己此時已完全不像幾分鐘之前走進飯店面見他時的那個鎮定自若、勇敢堅毅的女性了。現在她已經像輕狂的發泄對象那樣被制服、挑逗和狠狠親吻過了。
「這話你該對他們說。」他朝對面玻璃牆里面的人努了努嘴,那里好奇的人們正把臉貼在玻璃上向外觀看。「明天一早全城的好市民都會知道,你和我當眾演出了一場戀人爭斗的喜劇。饒舌的記者還會猜測,我們之間的秘密關系究竟持續多久了,我們在床上的合作是否和公開的合作相似;他們還會猜測,我們在商業上的競爭會不會只不過是煙幕,只是當我們的關系確實出現問題以後才真正激烈起來。
「有的人還會進一步分析說,舍伍德股份公司失利的真正原因是它的執行經理墮入了情網,從而失去了商業遠見。這在經常以感情代替理智的女人來說,是常有的事情……」
沒錯,經濟地位顯赫的十足大男子主義者都會向他們的手下人灌輸這種思想,簡怒火中燒地想到。由于她年輕,又是女人,要成功就需要更長時間的付出,更艱苦的努力。她決心向世人展示自己是父親最好的接班人,這使得她在過去的五年里成為商界的重要人物……這也招來很多男士別有用心的關注。那些大男子主義者早就勾結起來想把她的成功和掛起鉤來。
「你這狗雜種,」她咬牙切齒地說,對他的無理舉動又一次感到無比忿恨。「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煞有介事地笑了笑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因為現在到清算的時候了……」
簡抱起雙臂,搖了搖頭,不解地說︰「你對我的清算難道還不夠嗎?謝謝你,我已經一無所有,你還要這樣窮追我多久?」
他把臉杵到她面前,無恥的聲音就像鋼鐵一般干脆,打消了她哪怕獲得一點點憐憫的非分之想。
「不,你還沒有到一無所有的地步,親愛的,那是以後的事情……你破壞了我的婚姻,現在我要破壞你的一生。放明白吧,別再抱什麼希望和幻-想,舍伍德小姐,因為你的未來將和你自己所設計的大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