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什麼命,剛剛離了婚,想要借酒澆愁卻遇上別人生孩子,趙默幾乎想要找人替自己排排命盤了。
皺著眉頭揉著自己的手腕,剛才在急救車上,那個女人死命抓著他的手,當時他見她實在疼得厲害也就任她抓了,如今一看果然黑青了。
「哪一位是產婦的家屬,胎兒胎位不正,需要手術,請在這上面簽字。」護士遞上來一份合同。
「我……」趙默拿起筆,又放下。
「我什麼我,早知道這樣為什麼還要和老婆吵架,還在一起灌酒?」護士將筆塞入他的手中,「快簽,像你這樣的男人我見多了,平時都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這種時候最沒用的就是你們。」護士不停地叨念著,完全不給趙默說話的機會。
趙默被動地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字,「可是……」他好像和她沒有任何的關系,他簽字是不是沒有任何的法律效力?
護士橫了他一眼,迅速抽走那幾張紙,「快去交手術押金。」丟下這樣一句話後,護士如來時般迅速地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為什麼還在這?如果說是因為道義的責任,其實他叫救護車去接那個女老板,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然後他交手術押金住院費等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已經算是見義勇為,足以上各大報紙的頭條風光一下了,可是他應該轉身離開呀,英雄都是在做完一切之後,無聲地退場才是,他為什麼還待在醫院里?
看著走廊上的電子鐘,趙默看著數字從一跳到五十九,然後又跳回到一,如此往復無數次之後,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
「是個兒子,五斤四兩。」護士抱出一個布包,他只是隱隱地看到了女敕紅色的手和腳,這就是新生兒嗎?怎麼和小貓差不多?
「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抱抱你兒子?」護士沒好氣地說道。
「呃?哦……」
其實這小家伙的命,也算是他救的,他抱一抱不為過吧?趙默從護士手中接過新生兒,天哪,他好像還沒有他的手掌大,像是金魚一樣鼓起的眼楮緊閉著,本該是鼻子的部位只有一個三角形的小突起和兩個小小的黑洞,嘴巴在臉上的比例顯得很大,嘴唇在不停地嚅動著,像是要吸吮女乃水。
一種莫名的感動從心頭升起,趙默幾乎在看見這個小家伙第一眼的時候,就愛上了他,他實在是太可愛了,還沒等他感動結束,早有經驗的護士乙便從他的手中抱走新生兒,往旁邊的嬰兒室走去。
「他是早產兒,不會有什麼問題吧?」趙默問護士甲。
「他只早產了三周,身體重要的器官已經發育完成,重量也足夠,其他生命特征也算正常,所以你可以放心,對了,你怎麼不問問你老婆怎麼樣了?」
「嗯,她……怎麼樣了?」她好像是叫喬菲吧,趙默想起掛號時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兩個字的尷尬。
「手術很成功,不過因為早產,她暫時沒有女乃水,等一下你去買一些女乃粉吧,還有孩子和大人的衣服用品你們都準備好了吧?快點回家去取,對了,你家里有人照顧她嗎?」護士不放心地看著眼前的大男人。
他怎麼知道有沒有人照顧她?不過根據她的說法應該是沒有,怎麼辦?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什麼都不準備?你們這些男人呀……」護士甲不停地搖頭。
「請問我該準備什麼?」唉,誰讓他趕上了呢,總不能把人就這麼扔在這里不管吧,根據她在酒吧的說法,她在B市很有可能是孤苦伶仃,舉目無親,惻隱之心發作,趙默問道。
「還真沒準備……真是糊涂父母。」護士甲一邊搖頭,一邊從上衣口袋內抽出筆,在一張紙上洋洋灑灑地寫下了產婦和新生兒所需要的物品清單,「你出了醫院,向左拐五百米就有一家大型商場,那里的婦幼專櫃這些東西都挺全的,快去吧。」
「是。」手捧著購物清單,趙默乘電梯下樓,在走出門時,他才發現,沙塵暴不知何時已經停了,B市的天空已經恢復成原本的慰藍,不對,應該是比平時更藍些更透亮一些,就像沾滿了塵土的馬路和路旁的行道樹也顯得挺可愛的。
看見新生命,果然會讓人精神一震,甚至會忘記自己的煩惱,所以他所經歷的這一連串的麻煩,也挺值得的,不是嗎?
「媽,鯰魚湯到底該怎麼熬?」手邊擺著白紙,手里拿著筆,趙默凝神細听老娘說的菜單。
「你問這個干什麼?」千里之外的趙母頗為意外地問道。鯰魚湯是催乳用的,兒媳又沒有生孩子,兒子問這個干什麼?
一想起生孩子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兒子媳婦結婚都三年了,看起來也都健健康康恩恩愛愛的,居然連一點「成果」都看不出來,他們不會是想當什麼頂客族吧?偏偏她相隔千里,沒法子實時監控,不能掌握他們的動向,如今一听這鯰魚湯,怎麼能不讓她興奮異常。
「不是,是我同事的妻子剛生了個兒子,他們身邊又沒有老人,所以才想起來問我。」趙默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詞,至于他離婚的事,他暫時還不想和父母提,他們的年紀畢竟大了,而且兩老也頗為喜歡張玉,他實在不想傷他們的心。
「哦……你同事結婚多久了?」唉,為什麼人家的孩子都生了,她兒子這里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趙母忍不住長吁短嘆起來。
「嗯……好像已經快五年了吧。」趙默敷衍道。
「五年呀……你們這些年輕人,就知道什麼事業,還有享受生活,不知道先安家後立業的道理……」趙母忍不住叨念起來。
「媽,長途電話費很貴,您能不能快點說?」知母莫若子,趙默知道此時若不阻止她,她怕是會一直念下去,而且剛剛經歷了一次失敗婚姻的他,不想听什麼家庭呀責任之類的話。
「呀,我都忘了,我快點說,你听仔細點哦……」趙母在電話里仔細地告訴兒子鯰魚湯的做法,「注意呀,鯰魚最好買活的,鹽放一點點就可以了,小火慢炖湯才能熬成女乃白色……」
「知道了,謝謝媽,我掛電話了。」趙默記下做法後,想要掛上電話——
「等等,你和小玉也要努力點,不要被同事落下太多,事業雖然重要但是孫子也……」
「我知道了,媽。」趙默急急地放下話筒。
拎著鯰魚湯走到病房前,趙默暗笑自己多管閑事,不但墊付了手術費和住院費,甚至替她熬催乳的鯰魚湯,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吧,喬菲給他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讓他不忍心就這樣不管她。
他推開病房的門,卻發現里面住了一個陌生的女人,那女人看見他以後問道︰「你找誰?」
「對不起,我走錯病房了。」趙默退了出來,仔細地核對門牌,沒錯呀。
「護士小姐,請問原來住在502房的喬菲……」
「你怎麼才來?喬菲已經出院了,對了,原來你不是她丈夫?」護士甲奇怪地看著他。
「她不是還沒恢復嗎?為什麼要出院?」趙默急切地問道。
「她說要回家休養,就叫來幾個朋友把她接回去了,對了,這是她讓我交給你的,說是謝謝你。」護士甲將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了趙默。
趙默接過信封默默地離開了醫院,他應該感到如釋重負才是,可是卻莫名其妙地更加擔心那個和他只有一面之緣的喬菲。
這是一間閣樓,是裝潢酒吧時留下來的,稍微高一點的人在進門時有可能會被門框撞到,伸手就可以夠到天花板,整間房間木雕和根雕的原木色矮家具,和繩子魚網之類的東西將房間布置得充滿了藝術的氣息,不過在外人的眼里看來卻顯得有些凌亂和頹廢。
床鋪只是鋪在地上的床墊,將兩個抱枕摞在一起將自己的上半身撐起,雖然這個姿勢讓她的傷口極不舒服,但她還是不想躺在那里,她已經躺在床上太久了,至少在她的觀念里這樣的。
在她的旁邊躺著正在睡夢中的小嬰兒,喬菲神情復雜地看著他,他是她的親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心里暗暗期盼了很久的可以讓她放心地去愛的人,可是他為什麼是個男孩?
雖然她這一輩子,女性的親人們對她也不見得有多好,但是至少比那些只會傷害她嫌她累贅的男性親人們強,他若是像他們一樣,她怎麼辦?
其實男人也不都是壞人,像是送她到醫院去的那個人,就是一個爛好人級的男人,老人們曾經說過,孩子的性情會像第一個見到他的人,俗稱叫踩生,過去講究些人家還會故意安排一個性情好,命運好的人來抱自己的寶寶,寶寶第一個見到的除醫生以外的人就是他嘍?如果像他……
喬菲微微一笑,她竟然想不起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只記得那雙被她捏青了的大手,很溫暖的手和眼神,寶寶像他就好了,至少是一個好男人。
樓下傳來搖滾樂囂鬧的曲聲,又是傍晚了,酒吧開營業了,睡夢中的嬰兒被吵得皺了皺眉,小嘴開始微撇。
喬菲瞪著他,他要醒了,要哭了,她該怎麼辦好?為什麼她請的月嫂還不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一個這麼小的嬰兒。
她不知道的是,月嫂其實已經來了,不過一踏進酒吧的門,便被里面吵鬧的人群嚇跑了,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喬菲恐懼地盯著小嬰兒,像是等待世界末日一樣地等著他發出哭聲。
「哇……」世界未日終究沒來,不過小嬰兒還是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哭聲,
「太吵了,吵死了,嬰兒室里可沒有這麼大的聲音,這是什麼地方……」小嬰兒的小臉皺成了一團,揮動著攥得緊緊的小拳頭,雙腳奮力地蹬踏著自己的小被子。
她現在是不是該抱他?喬菲顫巍巍地將手伸向兒子,卻在踫到他的肩膀的一剎那收了回來,他這麼脆弱,會不會一抱就碎掉?
她四下看著,周圍沒有一個人,她的朋友們都是那種無事忙的大忙人,把她送回來就各忙各的去了,而且若論育嬰經驗,那些人也比她強不到哪兒去。
無助地看著嚎哭的兒子,喬菲現在也想哭……
好不容易在樓下吵得讓人耳鳴的噪音下打听出喬菲的家就在樓上的趙默,剛從窄窄的樓梯爬上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