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有半個月了,柳雪晴對冷絕無情的楚桀刻意的避不見面;而在這段期間,楚桀亦未曾再踏足進她的房門半步。
兩人之間的對立氣氛,任誰都感覺得出來。更何況,柳雪晴向來不喜歡在人前偽裝。
午後,燥熱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意,輕輕拂動著落于椅腳旁的白色薄紗,卷起一波波的波浪。
綠蔭之下,一抹縴細的白色身影正聚精會神的想心事。
陳媽遠遠的走來,她皺眉的望了仍熾的烈陽一眼,走向樹下。
「咻!」
走過樹干上那張幾乎被射爛——不,該說是萬箭穿心的標靶時,陳媽不禁暗自搖了搖頭。
「雪晴小姐,這‘該死的男人’的標靶已經被射壞好幾張了,你現在何不歇口氣,來嘗嘗我特別調制的退火清肝涼茶?」
微微怔愣了下,柳雪晴月眉猶蹙地將標靶取下,並搜成一團。
「他是個冷血的男人。」
陳媽微笑地瞅望著她好半晌,這才開口,語氣帶著安慰。「沒人天生冷血的。」
「那麼我是踫上那惟一的一個了!」
「少爺如何對待其他女人我是不清楚,但是,在我這旁觀人眼中,少爺對雪晴小姐的一切絕非作假。」
「陳媽,你別安慰我了。」柳雪晴垂頭喪氣的說。
「難道你打算放棄了嗎?這可不像你的個性。」
「我正在考慮。」事實上她已經放棄了不下幾百次了,柳雪晴勉強地牽動唇角。
憔悴的臉龐上一絲勉強的笑容令陳媽皺起了眉頭,她隨即又微笑地伸手指著柳雪晴身旁的位子。「不介意我坐下吧?」
柳雪晴含笑的挪向一旁。
「雪晴小姐,你可曾听少爺提起他的母親?」陳媽問。
陳媽的一句話提醒了柳雪晴,她確實未曾听楚桀提起過有關他母親的只字片語,她不解的搖著頭。
「我想也是——」陳媽嘆息一聲,將銀盤抱于胸前,遙望著天際浮雲朵朵,仿佛在瞬間回到了過去。
「楚夫人是個大美人……」
有楚桀那麼個英俊的兒子,這並不難想象!
柳雪晴腦海掠過那張俊逸的面容,隨後她拉回心神靜靜听著陳媽繼續往下道。
「楚夫人的際遇與雪晴小姐倒是挺相似的。楚夫人本來是個千金小姐,後來為了替父親償債而委身于楚老爺子——楚夫人的身子也不是很好,是個十足的病西施,老爺子相當疼愛夫人,正因為如此,在生下少爺之後,老爺便讓自己結扎了。
「老爺子生性風流,對女人很有辦法,但他也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讓夫人死心塌地愛上他。只是老爺子怎麼也沒料到夫人的愛,最後竟把她逼上了絕路——江湖人打打殺殺乃是家常便飯,無法避免的,尤其正義會當時正處于茁壯時期,老爺子經常很久才回來一次,要不就是見他渾身帶血的躲回家里療傷,直到傷勢稍有起色,眨眼又不見他的人影。
「這種事接二連三在夫人去世的前幾年不斷的重演著,夫人遇到這種情形總是抱著少爺躲在房里暗自飲泣,最後夫人終于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擔心受怕的生活而尋求解月兌……少爺當時只有五歲,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從十二樓高的大廈墜落,母親鮮紅的血濺上了他的臉,他嚇得呆在現場。」
「天啊!」柳雪晴忍不住哽咽的搗住了嘴。
「當時這慘不忍睹的一幕,對少爺的影響甚鉅。少爺很聰明,讀書一直都拿獎學金,高中還沒畢業就有自己經營公司的念頭,可見他是多麼想擺月兌父親的陰影,而他最後也成功的創立了宇天科技。」
陳媽慈愛的老眼迎上柳雪晴。
「在我的記憶中,少爺不曾對父親有過任何要求,甚至當初在創立宇天時,也沒有接受他父親一分一毫的資助,惟一例外的一次就是他二十一歲時要求買下你。」
陳媽略胖的手輕輕覆蓋在柳雪晴縴細的小手上。
「你骨子里那股強韌的特質,或許就是少爺當初選上你的原因。他力爭上游,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就是為了使自己擺月兌命運的枷鎖,但是他對正義會有一份責任在,身為龍頭老大的繼承人。」握了握女孩的手,陳媽微笑地起身。「如果你能了解他的害怕,你就不會再感到這麼難過了。」
望著陳媽漸行漸遠的背影,柳雪晴突然覺得自己陰郁的心情突然間變得輕松了許多,她抹去眼角上的淚滴,露出了連日來首次出現的笑容——
???
潔亮的鞋面與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相互輝映著,一陣腳步聲回蕩在走道間。
「紀秘書,替我取消與汪董今晚的飯局。」
「是,總裁。」
必恭必敬的接過老板簽署完畢的文件,美麗的年輕女秘書發亮的雙眸在楚桀身上多逗留了一會兒才轉身退去。
「瞧見那對眷戀的目光了嗎?唉!真希望它是為我而綻放!我實在佩服,她可是個大美人,身材及頭腦又是一級棒,你怎麼還能坐懷不亂?」
楊少華亦步亦趨的跟在楚桀身旁。
楚桀冷硬的雙眸瞄了身旁的楊少華一眼,薄抿的唇若有似無的淡淡牽動。
「你何不跟著一起去瞧瞧我捉到的人?」
說完,楚桀徑自走向手下已靜候在兩旁的電梯,楊少華則緊跟隨其後。
密不通風的斗室里大約只有五坪大,除了一張四方桌、兩張椅子以及桌上刺眼的台燈外,再也沒有其他。
「把門打開。」楚桀命令手下。
「是,楚爺。」
大門打開後,他和楊少華一前一後進入密室。
「哼!」
隨著囚犯冷哼的一聲,如影緊跟著掄起拳頭,卻讓一個戴著黑手套的寬厚大掌給握住了。
「耶!女人應該溫柔一點才是。」楚桀笑說。
「楚爺!」如影立刻收斂了幾分。
「嗯!問出些什麼了嗎?」
他放開她。
「原諒如影辦事不力,這家伙始終不肯透露半點口風!」
楚桀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
燈泡下的臉孔鼻青臉腫的,幾乎分辨不出五官。
「瞧這張臉脹得跟氣球沒兩樣,難怪連話都說不出來,如影,你太苛待人家了。」楚桀故意說。
「全都怪如影忘了拿捏輕重!」
「所以說,女人還是溫柔的好。」
楚桀單腳構過傾倒于一角的椅子,蹙眉地坐了下來。
「他在這里多久了?」
那對打從他一進門就始終瞪著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有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凶光。
楚桀朝他撇了撤唇角。
「一天,楚爺。」
二十四小時,確實還不算太久……唉!這里真是又熱又悶哪!
「如影,看來他是不喜歡你,或許換個人能令我們的客人改變主意也說不定?例如——」
「哼!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唉!別急著回答,我都還沒開口呢!」
「姓楚的,你休想從我嘴里套出半個字。」
「你這是在告訴我,我在浪費時間?」
「沒錯!」囚犯倔強的道。
「你——」如影忍不住舉起匕首。
「如影,把刀收起來,女人身上是不該帶這種東西的,瞧你差點嚇著了我們的客人。」
「哼!要殺要剮隨你便,少在那里惺惺作態!」
臉上慘不忍睹的家伙偏頭吐了口血水,連帶吐出了兩顆被打斷的牙。
楚桀靜靜注視著他好半晌,他突然露出了笑容。
「你沒有老婆和孩子吧?」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楚桀身上,一會兒,見楚桀微笑地又道。
「沉默通常代表的是肯定。」他那仿佛能看進對方心靈深處的利眸在男子的臉上梭巡片刻,然後嘆息地推開椅子站起身。
「看來他也不喜歡我。」走過楊少華身側時,楚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剩下你了,小楊。」唉!這里實在熱得教人受不了!
如影與另一名魁梧大漢隨著楚桀步出了門外。五坪大的空間突然變得空闊起來。
傾刻,密室里只剩下兩個男人的呼吸聲。
楊少華冷冷的眯起眼,慢慢逼近囚犯,眼神高深莫測得教人膽寒。
「這是他的資料,楚爺。」如影道。
楚桀迅速瀏覽過手頭上的紙卷,精銳的目光最後放在「四湖幫副幫主莊敬」幾個字上。
「我和四湖幫有過節嗎?」
「沒有。莊敬十年前就已經不是四湖幫的副幫主了,據說是與幫內部分人士不合。」
「哦?」
「他月兌離了四湖幫之後,就一直干著殺人偷竊的勾當。此人狡猾如泥鰍,連警方也對他也沒轍;他在身邊養了兩三名嘍,企圖暗殺楚爺未遂的就是其中一人。」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請楚爺放心,另外兩個人也已被如影解決了。」如影報告道。
「好吧!既然如此——」楚桀抿緊的薄唇泛出一絲冷笑。「我們何不假設是有人出錢收買了這家伙!」
「楚爺的想法與如影一致。」
楚桀唇角猶帶冷笑。他從褲袋里模出了個打火機。
打火機是銀制的,正反兩面皆有著雙劍交噬的浮雕與幾顆小寶石,十分精巧耀眼。
他打量的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的點燃一根長雪茄後,又將它收進口袋里。
才吐出第一口煙,楚桀就看見緊閉的門扇被打開了。
「我以為你至少會有耐性等我抽完這根煙?」他的視線透過迷的煙霧,射在神情顯得有些氣憤的楊少華臉上。「那家伙竟然企圖襲擊我!可惡!」收起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楊少華模了模嘴,詛咒地皺起了眉頭。
「你沒將他綁緊嗎?如影?」楚桀轉頭問問如影。
「是如影失職,請楚爺原諒!」
其實他早已發覺。「也罷,走吧!」楚桀高挺的身軀移了一步。「這地方熱得像煉獄般,教人難受。」
「老板,你不怪我殺了他嗎?」
「人都死了,怪你也無濟于事。只是,我不知道你何時變得這般心浮氣燥,少了該有的耐性。」
楊少華沉默半晌,他扯著領帶跟了上去,「不錯,這里確實熱得令人容易沖動。」他附和的表示贊同。
冷瞧了楊少華一眼,楚桀露出一抹難解的笑意。「如影,找個警察局把里面那家伙給丟了。」
「丟在警察局門口?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楊少華大吼一聲。
楊少華當楚桀瘋了似的瞪著他,如影亦在一旁亦輕蹙起柳眉。
「你猜對了。警察會很高興瞧見莊敬的,畢竟他們已經找了他這麼多年。」
「天啊!」楊少華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你這人膽大妄為得令人無法想象!」
唇角帶著笑,楚桀聳了聳肩,不發一語的步出已被推開的大門,他的身影在眨眼間沒入夜色里。
???
燈光照亮了光滑的桌面,楚桀剛毅的側臉倒映于其上——
除此之外,四周是一片黑暗。
隨著「拍擦!拍擦!」的打火機摩擦聲響,鷙猛的眼眸底有節奏地出現兩簇小火花。
楚桀重復這樣的動作已有多時,在他肅冷的面孔下,沒有人能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但由俊容上緊抿的唇以及冷若寒霜的神情看來,那鐵定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冷瞧著最後一絲火花在手中熄滅,楚桀一甩手將造型別致的打火機丟到桌上。
然後,他的視線突然落向陽台。
楚桀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是她在哼曲!
他們陽台之間的距離僅隔著兩扇拱型的窗戶。
如今站在落地窗邊,他更能清楚的听見那隱隱約約的美妙歌聲。
原來,還沒睡的不只有自己——
她嘴里哼的是首輕快的曲子!看來她的心情似乎不錯。
飄忽的曲調驀然變得清晰了,顯然她剛剛打開了落地窗。楚桀揚眉地眺望著遠方天際。
繁星點點,今晚確實是個看星星的好時機,不過,對身體虛弱的人而言,這夜風似乎太寒冷了。
她哼曲的聲音消失了?
空氣仿佛在剎那間凝結住,四周霎時變得異常安靜,靜得教人不禁泛起一絲心慌。
為什麼她突然中斷哼曲了?也許是她累了?也許是星空的美麗使她忘了哼了——
該死!
楚桀丟掉抽了一半的煙,詛咒地沖出了陽台。
莫非是——他似乎听見了她急促困難的呼吸聲。
只見他如豹般敏捷的身影凌空飛起,在半空中翻轉了兩圈,然後,「咚!」地一聲,眨眼間,已落在另一頭的陽台上!
楚桀一眼即在厚重的窗簾下方看見了正企圖讓自己站起來的柳雪晴。
他沖過去抱起了她,奔進了房里。
「撐著點!」他把她放在沙發上。「你的藥呢?」
柳雪晴直冒冷汗的不斷發出喘息聲,她瞪著他的雙眸露出了極度的恐慌。
「別急!告訴我藥在哪兒?」
「櫃——」她的目光越過他焦急的臉孔,落在他的身後。
「櫃子!」
楚桀轉身沖向矮櫃,拉開了第一層抽屜隨即看見氣喘噴霧劑等藥物。
「來,吸口氣——別急著吐出來。好,再放輕松深吸口氣——對,讓它停留片刻,好——」
楚桀力持鎮靜,不斷以輕柔的口吻安撫著懷里的女人。
不知是藥物抑或是他溫柔的語氣使然,柳雪晴這次突發的哮喘要比前幾回更快被制止了。
「很好——沒事了——沒事了。」
楚桀幾乎可以听見自己如雷鼓動的心跳聲。
經過了好一會兒,心跳逐漸恢復正常的柳雪晴這才找回氣力,從楚桀的肩上抬起頭。
「你現在覺得如何?」他擔憂的黑眸迎上她的。
「謝謝,好多了——」她虛弱的擠出一絲笑容來。「倒是你,你還在發抖呢!」
剛剛的痙攣令她嗓音透著怪異的沙啞。
他低頭看著自己輕握著她胳臂的雙手,不想承認他方才險些嚇得停止了心跳!
「你嚇壞我了。」
天啊!若非他適時出現!那麼將會演變成什麼樣的情況?
楚桀毫不保留的關心撫平了柳雪晴心中剩下的一絲恐懼。
「對不起。」她試著讓氣氛輕松些。「我這老毛病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不過,這次還不算太糟糕。」
這樣還不算糟糕?他的一條命差點教她給嚇跑了,她竟然還說得如此輕松?
「如果我沒出現的話……」楚桀朝她攏緊雙眉。
「唔!它確實令人措手不及——」胸口狠狠撞擊了下,她不由得垂眼避開他騖猛的逼視。「我以後會更加小心的。」她小聲說著,目光不禁停駐于他那片規律起伏的結實胸肌上——她意識到他只穿著一件睡褲,身上有著浴後的清香……
原本趨緩的心跳在不知不覺又加速躍動了起來。
柳雪晴想起楚桀已經好久不曾這樣抱著她,也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懷念他的懷抱了。
「你最好確定我的‘禮物’不會受到任何損傷。」
禮物?哦!這話真傷人啊!不過沒關系,她明白這是這固執的男人對人表達關心的方式。
「你早該了解你花下鉅資買下的東西,原本就是個次等的瑕疵品。」她低語地推開他,離開沙發站了起來。「但是,我會盡量不讓你的利益受損的。」
她搖搖晃晃的,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卻又讓他拉回了懷里。
「沒關系的,我會照顧自己——我現在很好,可以自己回到床上的。」柳雪晴可憐兮兮的道,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楚桀並不這麼認為。「好不好得由我來決定。」
他攬腰抱起了她。
「陳媽苛待了你嗎?」他感覺到她縴細的身子似乎比前地百子更形削瘦!
「不關陳媽的事,是我自己最近沒胃口——」她將額頭輕抵著他肩膀,躲開了他發慍的目光,同時也隱藏起自己唇角綻露出的一抹笑紋。
楚桀記起了他們之前的爭執,他的表情又沉了幾分。
「呃!我的床不在那邊。」柳雪晴喃道。
「呵!我習慣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手尚未觸及門把,楚桀驀然想起什麼似的又伸回了手臂,他詛咒地轉身,又折返。
「你改變主意了?」柳雪晴的心狂跳著。
「不,我剛剛想起我的房門是鎖著的……你有懼高癥嗎?」他垂首俯視著她,眼神中有著一絲不確定。
她一時無法消化他的話。「你把自己鎖在門外了?」
柳雪晴愕然的瞪著楚桀。
「嗯!在發現你之前,我正站在落地窗旁。」楚桀說。
什麼?在怔忡的驚愕中,騰空浮起的感覺讓柳雪晴低呼地抱緊了楚桀。
他是指——他是從陽台飛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