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陽的第一道曙光下醒來,少寰半睜開眼,嗅到了空氣中殘余的煙味,木柴早已燃燒成灰,但他心中全然沒有一點失落感,反而渾身像解開了所有禁忌般地舒暢。
昨夜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場相遇啊!
他仰躺在沙灘上,笑意爬上了他的唇角。昨夜的星光燦爛,他和楚茜暢談了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他們一路從莎士比亞談到紅樓夢,再從村上春樹聊到三毛……
他不記得他們到底聊了多久,只記得他這輩子第一次和一個女孩聊得麼痛快。
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女人的話題完全沒有庸俗的紙醉金迷、沒有虛榮的物質享受,更沒有矯情的名牌崇拜。難道在這淳樸的台東鄉下,竟住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天才美少女?若真是如此,他非挖出這塊未經琢磨的瑰寶不可。
楚茜整晚未曾合眼,她就坐在陽台上,手中捧著「麥田捕手」的小說,但花了一晚的時間,她卻始終沒有再翻下一頁。
左少寰,一個那麼風趣且有自信的人,在他帥氣逼人的外貌下,卻有那麼豐富的學識內涵,他深邃的黑眸里跳躍著熠閃的光芒,一閃一閃地不停的射進她的心底,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雖然此時面向著朝陽,楚茜卻不安地發顫起來,她心知沒有人會接受這樣的她,而左少寰只是她二十歲生命中,某一個掀起她心靈波動的陌生男人,他們只不過有一面之緣,不會再有交集了。
「小茜、小茜。」楚純在庭院前仰頭向她揮手,陽光柔柔地灑在她粉女敕的雙頰上,清麗如出水芙蓉般。
楚純比她白皙、豐腴,她笑起來的模樣連天地都會為之動容,天知道她有多麼恨楚純,她有多麼嫉妒這個美若天仙的孿生姊姊,她是那麼的天真無邪、與世無爭,她傻傻的活著、傻傻的笑著,仿佛這世界的一切悲喜,都與她無關似的。
但她怎麼能這麼自私的活著?這是楚茜最大的心結,她從來不笑也不哭,這個世界怎麼樣了也與她無關,她一心認定,是這個世界先遺棄了她,而她無從選擇,只好以憤怒的、不屑的、冷漠的、嫉妒的仇恨活著。
「小茜。」楚純還是高聲叫著。
楚茜不耐煩的合上書起身,撐在陽台朝下喊道︰「別吵了,我要下去了。」
楚純還是興奮的叫著楚茜的小名,她的長發綁了個馬尾,一甩動就如瀑般飛騰,她赤著腳在庭院中亂跑,趕走了一群驚慌亂竄的雞仔。
「叫你出門要穿鞋,怎麼老是听不懂?」楚茜板著臉,戴著口罩,手上則拎著楚純的拖鞋。
「純不要穿鞋子。」偶爾,楚純也會鬧別扭。
楚茜把拖鞋放在地上,語氣和她的神情一樣冷漠。
「不穿就算了。」
「純要小茜的鞋,純要穿小茜的鞋子。」楚純孩子氣的叫著,蹲要搶楚茜的拖鞋。
楚茜跳開一步,用力推開楚純。「純,我要生氣了。」
「小茜……生氣了……」楚純呆望著屋內,她真的不懂楚茜為什麼要生氣?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楚茜啊!
楚堯剛和台大醫院的院長見過面,這幾天陸續面談下來,他打算選擇台大醫院做為他的職場。漫步走向停車處,他立刻一愣,一名身著醫院病服的女子正倚在他的車身上,只手撐著額頭,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了。
楚堯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及時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發現她輕盈得像是沒有重量般,蒼白的小臉則淌著豆大的汗水。
楚堯皺緊了濃眉,看到細瘦的手腕上一片紅腫,更教他吃驚的是,她的雙腿間竟染上一片驚人的殷紅色澤。
楚堯立刻抱起她奔向急診室。
醫護人員將女子送回病房,楚堯在她的病床前並沒有看見她的個人檔案。
「早上她被人發現昏倒在公園前,等她被送到醫院時,孩子剛好出生,沒想到一個沒注意,她就又跑出去了。」護士告訴他。
楚堯的一雙濃眉蹙得死緊。「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她身上什麼證件都沒有,醫生認定救人要緊,想等她清醒了再問她。」
「她的小孩呢?」
「在育嬰室里,她就是看了孩子沒多久便跑出去了,當時她哭得好傷心……也難怪,孩子是那個樣子……」
護士夸張的嘆了一口氣。
楚堯不自覺的心頭一緊。「什麼樣子?」
「兔唇。真可惜,本來是個健康漂亮的小壯丁。」護士搖搖頭便離開病房。
楚堯渾身一震,思緒立刻被強拉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見了當時自己那充滿厭惡的眼神,他……殘忍的否認了他的親妹妹,只因為她長了一張奇怪的嘴!
二十年了,他不曾見過楚茜,每年過年,張錦琳總是一個人回台東,許潔永遠不讓他離開她的視線。每一次他看見母親回來,就驚覺她一年比一年蒼老、一年比一年憔悴,他真的忍不住懷疑起他的妹妹有什麼可怕的魔力!
一定是命運的作弄,教他逃不過這個殘酷的詛咒,他在心中暗忖。他猛地轉身就要離去,身後一聲痛苦的申吟卻止住了他的腳步。那只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他救了她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根本沒必要再多管閑事,然而他卻突然想看看那個兔唇的不幸孩子,更想看看這個生下兔唇寶寶的不幸母親。他……還是回過了頭。
三天了,楚茜弄不清心中那份抑郁不安的感覺,她覺得煩躁,更覺得傷心,更嚴重的是,她連心愛的書都念不下去,她只想找一個人說話,找他說話……于是,她又來到海邊,浪濺得比平日還高、風吹得比平日還急,連天空上的雲朵都跑得比平日快。
但是,一樣的藍天碧海,急風巨浪,卻找不到他的蹤影。如果剛才她的心還處在高峰,那麼此時她的心情就如同墜入深淵般的失落。她在心中暗罵自己,他怎麼可能還在?他不是說過他只是出來尋找自由的嗎?他只是個慣于流浪的獨行俠嗎?他甚至引用了一首詩以形容自己——我流浪在紅塵忘了自己,穿梭在夢境無謂所以。
風的翅膀無邊無際,我在哪里蒼涼一世?
情願風流瘋狂一次。
她從來沒有听過這首詩,把他的瀟灑揮灑得那麼狂放、那麼寫實,而她沒有詩句可以對應,因為她不懂瀟灑、不懂享樂,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孤獨、只有憎恨。她狠狠的嘲笑自己,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人多分一些關心給她呢?連她的媽媽都懦弱得不敢養她,還有什麼人願意愛她?
她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就算心再失落,她也永遠不會哭的。
才一轉身,她就毫無預警地撞進一個厚實的胸膛里,她驚愕的仰起頭瞳大了眼。在她上方那張一見了就教她怦然心動的臉龐,正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眼神望著她,他深邃的黑眸中有著和她一樣的期待與焦慮,楚茜幾乎是立刻別過頭,閃過他眼中竄過的那道光芒。
「你不是想見我嗎?」他如磁鐵般的嗓音竄進她的耳里。
楚茜緊蹙起眉,听見他的語氣溫柔中藏著壓抑的心焦,楚茜甚至不敢與他的眸光接觸,她消極的拒絕看他。
「小茜?」他的呼喚得不到回應,干脆伸手握住她的雙肩,企圖要她面對自己。
楚茜卻跳開了一步叫道︰「你別踫我!」
少寰被她弄糊涂了,這三天來,他守在這無人的海邊等她,好不容易盼到她來了,她竟然拒他于千里之外?
更教他意外的是,在她那傲氣的美眸中盛滿了明顯的不信任。看到那麼不信任的眼神,少寰竟莫名的感到心痛。
「我不想見你!」她冷若冰霜的說。
少寰看著她,臉上失去了表情。
「你在玩游戲嗎?」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約定吧?」她的話語不但冰冷,而且殘酷。
少寰聞言,臉上添了笑意,卻是一種無情而犀利的笑意。
「我們是沒有約定,對你而言,我根本還是個陌生人,陌生到不值得你想念、更不值得你踫面。想不到我左少寰居然是個無聊的男人,而且還是個大笨蛋,竟然守著這片大海長達三天,等著一個一點也不想見他的人。」他苦澀的斥責自己。
楚茜從來就不懂男人,她是從書上才得知世上原來還有叫情的東西,然而,她痛恨愛情,因為,大部分的文字描述都把愛情形容得太夢幻、太美麗,而她向來恨一切美麗的事物,所以,她拒絕內心的那份悸動,她告訴自己,那不是愛情,那只是左少寰設下的美麗圈套,她絕不會被套牢。
「為什麼?你這麼做是為什麼?」她一點也沒有被感動到。他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還有為什麼嗎?我真的很想再見見你,那天我們聊得那麼愉快,但你說走就走了,我上哪兒去找你?」
「為什麼?」又問了一句為什麼,並後退了兩步,仿佛是在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似的。
「為什麼要見我?為什麼要找我?」
她話中強烈的不安全感深深的讓少寰感受到了,他望著她的眼神是熾熱的、溫柔的,就是那種溫暖的感覺讓她那雙冰冷的眸子逐漸融解……從來沒有人用這麼心疼的眼神看著她,楚茜一時竟然無所適從,竟然慌了手腳。
「你不要看我。」她幾乎是生氣的叫道,轉身背向他。
「小茜,你是怎麼回事?」少寰一跨步就來到她的面前,楚茜惡狠狠的瞪著他,他幾乎被她那雙充滿恨意的眼楮嚇到了。
「你們老喜歡盯著人看,恨不得挖出人家的什麼秘密好作為話題。你想見我做什麼?想看清楚我的真面目嗎?你想找我做什麼?再進一步認識我?再多發現我一點?然後呢?瀟灑的自由先生,你已經浪費了三天的流浪時間了。」
少寰並沒有被激怒,相反的,他無聲地接受了她莫須有的指責,心痛的想著她口中的「你們」到底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那你為什麼來?你就直接消失好了,何必再出現呢?」
楚茜渾身一震,連藏在口罩後的小嘴也震驚的開啟。
「既然你來了,我就不會再讓你走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很孤僻、是不是很排斥他人,那是你的自由;而我的自由則是認識你、了解你,你是無法干涉我的自由。」
楚茜瞪大了眼,她不敢置信怎麼會有人自信到如此自大的地步?
「你不會了解的,你走吧!別再跟我說話了。」
楚茜轉身就跑,她心知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霸道的強佔了她的心,她其實也是想見他的,只是,她太膽小、太懦弱,她好害怕他會和每一個人一樣,一看見她的模樣就討厭她、離棄她,那樣她是無法忍受的。
她只想逃,只想把他這個人拋得遠遠的,她只想一個人獨處,因為,只有一個人才安全,一個人才自由。
但她沒想到,他跟得她那麼近,她嚇壞了,她不斷扣心自問,他到底要怎麼樣?逼瘋她嗎?
少寰緊跟在她身後,當楚茜跑過臨海的休閑大飯店時,他直接沖進停車場把車開出來,一個回轉就把她橫擋在路中央。
兩人氣喘吁吁的互瞪著,交錯的眼光仿佛要擦出火花似的。
「既然你來了,我就不會再讓你走!」
楚茜努力的試圖掩飾她的心慌意亂,她討厭他眼中的那份真誠,一再的敲垮她強硬的防御心牆。
不行!他太聰明了,什麼也瞞不了他;他太危險了,她非逃不可。
少寰無奈的一踩油門,立刻跟上她。
「你為什麼要逃呢?」他側過臉問她。
楚茜只顧往前跑,根本不理會他的話、
「小茜,我不知道你曾受過什麼委屈,讓你這麼討厭和他人相處,或許你該試著去交交朋友,你會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啊!」
楚茜突然停下腳步,少寰趕緊踩煞車。
「你看過歌劇魅影嗎?」她正色的問他。
「看過。」他曾親自到巴黎的歌劇院去看,但坦白說,他並不是挺喜歡那種劇情,它太過于憤世嫉俗,太過于悲情無奈,而這種感覺,此時出現在楚茜美麗的眸中。
「那個劇場之鬼艾瑞克是多麼聰明的天才,可是人家怎麼看他呢?把他當成鐘樓怪人一樣排斥,他天真的希望美麗的克莉絲汀能愛他,但結果呢?他得到了什麼?只有背叛、絕望、羞辱!」
「那是因為他先拆散了別人,搶人所愛啊!」他逐漸發現楚茜讀過很多書,智慧也過人,但她理解事情的角度卻與常人大不相同,她批判所有歌頌愛情的文字。
「重點不是這個,」她立刻反駁道︰「克莉絲汀根本看不起他,只因為他丑。她曾經被他的內涵所吸引,還當他是自己的音樂天使,但是,當她一看見他的長相,就像見了鬼一樣。人類無論再怎麼聖潔善良,還是會以貌取人,我受夠了這個虛偽的世界。」她忿忿的叫道。
「那麼你認為我是艾瑞克還是那個美麗的少女?」他從未見過一個美麗的女孩會如此拒絕感情,他非搞懂她不可,他下定決心,就算這兩個多禮拜都待在台東也無所謂,他非打開她的心結不可,他非要讓她明白這世界有多美好!
「都一樣!都一樣!」楚茜生氣的叫道︰「你根本不知道這個故事在表達什麼!」
「呵!你就懂了?」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膽敢渺視他的理解能力,少寰的耐心都快被她磨光了。「我倒想建議你從安徒生童話開始讀起,歌劇魅影這類的文學作品對你來說太深奧了!」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他的臉頰,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會因老羞成怒而甩他一巴掌?!
「滾回你的花花世界吧!我只是個鄉下人,只會降低你的格調。我說過,你不會想了解我的,現在你明白了吧!」
她憤而轉身,小小的身子奔馳在田野,沒人山林之間。
少寰許久才從巴掌的驚愕中回過神,撫著半邊麻辣辣的臉,他突地一愣,為什麼她要用歌劇魅影當例子?
莫非在她的口罩之下,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他連她姓什麼?多大年紀?甚至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但他真的被她吸引了,他被那雙星鑽般的眼楮吸引,被她冷傲倔強吸引,甚至被她的批判偏見吸引了。
如果她可以哭,她多想狠狠的痛哭一場,但是,她沒有眼淚。
只有楚純才會流淚,因為她從小就愛笑、愛哭,她泛著淚水的眼楮美得像浸了水的鑽石,所以,楚茜痛恨眼淚!
她在山的這邊,樹的高頂,可以看見小小的人影正坐在一輛純白色的敞篷跑車里;她又看見一淡淡的白煙飄渺,她以為他是不抽煙的,還是因為他顧及到她的「重感冒」才克制自己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呢?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幾乎迷惑住她了,她差點就讓一個陌生人闖進她的生活領域,但……她能否認他已經闖進她的心里了嗎?不能!
她……喜歡上他了!這個叫做左少寰的陌生、自大又溫柔、聰明的漂亮男人。但她也找到了恨他的理由,畢竟,在美麗中是容不下丑陋,就如同光明是容不下黑暗、善是容不下惡一般,他太完美了,而她一向痛恨完美。
美……真的很重要嗎?為什麼她沒有楚純那樣的美?是不是美,就比較容易得到一切?比較容易讓人疼惜?
楚茜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極度的寂寞。
天色漸暗,她終于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冷清的病房,和一個高大俊挺,倚窗眺望的陌生男人。
楚堯察覺到異樣,一回頭就看見病床上的她正強撐著虛弱的身軀要起身。楚堯立刻走向床榻,大手一握,輕輕地將她壓回床上,將病床轉高,讓她可以倚床坐直身子。
她睜著怯生生的無助眸子,驚望著這張俊逸得如刀削般的完美容顏,不知為何,他冷漠的眼神讓她的心頭一寒。
「醫生?」她細聲問道。
「不是!」
他的冷酷讓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開口提出她滿月復的疑問。
「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問道,讓她有些意外。
「余靜玟。呃……你呢?」她小心翼翼的問,仿佛深怕惹著他似的。
楚堯看了她一眼,卻不作答,讓靜玟覺得十分尷尬。
「你知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靜觀她片刻,楚堯訝異的發現她眼中那份單純而無助的惶恐神色,她就像一只受驚的小羊似的,驚慌失措的等著環伺在側的獵物采取獵殺手段。
「對不起……」她哭了起來,「我……一定是給你添麻煩了……」
「為什麼要逃走?」他向來不懂得安慰人,只好問個清楚。
靜玟只是掉著眼淚,悲傷的搖頭,小小的肩膀怯怯的抽搐著。
楚堯看著她,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靜玫一愣,怔怔地含著淚眼望著他,「我沒有錢住院。」她低聲回道。
「我也養不起孩子,一定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卻報應到寶寶的身上,他……他的嘴才會變成那樣……」她又掩面哭了起來,不知怎的,她竟想把自己這段悲情的過去說給一個陌生人听。
「我很笨……書念不好……工作也做不好,我不會說話、不會看臉色……可是他就是疼我,他是我的初戀情人,在知道我爸爸常常喝醉打我後,就帶我逃出來了。」
「我跟他一起租房子,找工作,然後……我懷孕了,可是他不想要小孩,或許他說的對吧!我們連自己都養不起了,怎麼養孩子?可是……這是我們的寶寶啊……」
她頓了頓,偷偷望了楚堯一眼,深怕他露出不耐的表情,「我知道他不愛我了……我一大肚子就不能工作,他累壞了,所以就不太理我,我不敢說話,我得靠他才能活下去。」
「可是他變了,我後來才發現他跟他公司老板的女兒在一起,那個小姐又漂亮又有錢,他開始想擺月兌我。
沒辦法,他實在是窮怕了,是我拖累了他……我們幾乎天天吵架,直到昨晚我去產檢回到家,看見他們在家里……所以我離開了……我一個人在街上走了一個晚上,卻始終沒有勇氣……結束自己……」傷心事說完後,她竟然不哭了,或許淚已盡、情已斷。
「你今年幾歲?」听完她的遭遇,他冷漠的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靜玟半晌才回道︰「二十三歲。」
「跟他多久了?」他的口氣冰得嚇人。
「一年……」她回得更心虛了,因為,他看起來好像生氣了?!
「笨蛋!」他雖然沒有破口大罵,但嚴峻的俊容卻更教人發顫。
「你不懂得分辨嗎?初戀情人又如何?換做是任何男人都會帶你離開那種父親,你就那麼死心塌地的奉獻自己給他嗎?扣掉你懷孕十個月,才兩個月的時間,你就確定他是你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了嗎?他給過你什麼承諾?你手上連半個戒指都沒有,就傻傻的被他套牢,真是笨死了!」
這是他到目前說最多話的一次,卻字字如冰的敲得她的心七零八落,她好不容易才干了的眼眶再一次決堤,
他怎麼說的那麼直接、那麼殘酷?但她心中卻覺得十分安慰、十分感動,只因那是冷酷的他最由衷的關心,她真的好感動,能被一個人這樣的關心著,即使那個人只是個她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別哭了。」他生硬的制止她的哭泣,安慰的話語他最不會說了,尤其是在一個哭得柔腸寸斷的女孩面前。
靜玟的眼淚雖止不住,但她卻笑了,邊抹著淚水,她邊笑說著,「我本來……就很笨……」
他也很想跟著她笑,但他心中的心疼與不舍的情緒卻教他怎麼也笑不出來,他一向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說自己很笨,因為,那是他的致命傷,他總覺得就是因為笨,才會顯得單純,才會顯出別人是多麼的丑惡。
像他深愛的妹妹楚純,有誰能說她笨呢?她的世界其實比誰都干淨。
「別說了,你這個愛哭的笨蛋……」
靜玟止住了淚,望著他別向窗外那張罩著輕愁的臉,她察覺到他不快樂,比她還不快樂。
「你……先生?!」她不知該如何喚他。
「楚堯。」見她的表情迷糊了一下,他又道︰「堯舜的堯。」
「我的靜是安靜的靜,玟是王字旁的玟。」她收起淚,開心的說清楚、講明白。
楚堯不懂為什麼她的情緒可以轉換得那麼快?那麼輕易地就掉眼淚、那麼輕易地就笑,她笨得連自己的情緒都不懂得隱藏,笨得那麼容易就卸下了心防,笨得連含著眼淚就開心的笑起來,笨得在笑的時候就忘了掉淚、忘了煩悶。真是個笨女孩!
「你乖乖休養吧!別再逃了。」他說的口氣很輕。
靜玫不安的叫道︰「可是我沒……」
「別說了。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寶寶?」
她使勁的點頭,楚堯在她年輕的臉上看見了亮光,他輕輕扶她下床。
「可以走嗎?」
「可以。」
兩人來到育嬰室前,楚堯立刻震驚的發現,自己的眼楮竟離不開她——當靜玫望著小嬰兒床的時候,渾身都散發出母性的光輝,她發顫的小手貼在玻璃上,顆顆淚水都是初為人母最純真的愛意。
「雖然他生成兔唇,可是沒有人比他漂亮……你看!
他是不是很可愛?不管他長的是什麼模樣,都是我的寶貝……」
楚堯機械似的把臉轉向前方,看到那個有著兔唇的新生兒,他仿佛又看見了二十年前的楚茜,他的心霎時抽痛了一下,幾乎讓他站不住腳,他只能以雙手貼在玻璃上撐著自己發顫的身軀——只因,此時他看見的小嬰兒楚茜,竟是長得和楚純一樣美麗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