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總是璀璨明亮的冥王宮大殿,此時似乎被坐在寶座上的黑帝斯臉上的陰霾所籠罩,顯得陰森昏暗。
沉重的壓力令殿內的侍衛們皆頭垂得低低的,連吸氣也盡量收斂,以免驚動寶座上明顯心情欠佳的冥王。
圓形的雲霧鏡在神力控制下懸浮在大殿中心,銀光閃映成為殿上唯一的光明。
鏡中一名身披銀甲的中年將領在綠底金字的軍旗映襯下向黑帝斯進行報告。
「吾王,我軍已經駐扎在北方黑死森林附近,不過前幾天我們派出去探路的五百斥候隊伍全數失蹤,而昨天左先鋒的部隊亦突然在森林附近失去蹤影……」
報告多時,始終沒有得到冥王半句的回應,中年將領不安地停頓片刻,卻還是無法從前方如雕塑般的黑帝斯臉上看出任何端倪,只好接下去說。
「所以末將懷疑,叛軍就藏身在黑死森林之內。」
至此,一直托著頭的黑帝斯才冷冷地抬起眼簾。「既然知道叛軍在森林內,那你為什麼不攻進去?」
他的嗓音冷如寒冰,深刻的五官大半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中,只有一雙如鬼火的綠眼在暗影中熠照生光,陰森得足以教人打好幾個冷顫。
在陰寒氣息的籠罩下,中年將領戴著頭盔的頭垂得更低,戰戰兢兢地說︰「事關重大,末將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請示吾王。」
眸子內倏地閃過憤怒的火花,黑帝斯冷聲說︰「混帳!事事都要請示,要你這個將軍何用?」
「末將知罪,末將立即下令進攻!」
從善如流的回應,換來的是更大的怒氣。
黑帝斯大手重重地拍打寶座的椅子扶手,斥喝道︰「蠢材!我叫你進攻你就進攻,你的腦袋里是不是空的?」
慘綠的火舌映照一切,由黑帝斯眼中迸射出的怒火令身經百戰的將軍亦為之心驚。
中年將領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作聲,心中暗嘆倒楣,若早知道黑帝斯的心情不好,他斷不會自討沒趣。
幸好黑帝斯沒有繼續責難下去。
「下去!」他猛地揮手揮散了雲霧鏡,傲人的俊臉上是一片鐵青。
他很清楚心中的憤怒並非來自屬下將領的無能,而是來自方才在長廊上看到的一幕。
那兩人貼近的身影是何等礙眼,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沖上前扯開司馬歡顏牽著達那都斯的手,可他最終還是沒有那樣做,因為他放不段。
他是堂堂的冥王,怎麼可以像個不成熟的毛頭小子與部下爭風吃醋?
他卻不知道這種想法本身已經是何等的孩子氣。
他憤恨地握著拳頭,已經過了很多天,司馬歡顏竟然不前來向他認錯;即使她不認錯,至少也該露個臉讓他好下台。
像這樣不聞不問的,難道是要他先折腰認錯嗎?
不是!他根本沒錯!黑帝斯心虛地在腦海中大吼。
事實上,即使明知自己有錯,他也拉不下臉去道歉。
這些天來他的漠視、刻意的挑釁是想給她一個教訓,他本來以為過不了幾天,司馬歡顏就會大徹大悟,前來向他哭訴、道歉,到時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原諒她。
想不到她竟敢無視于他的挑釁,反而和達那都斯越走越近。
這是什麼意思!
黑帝斯的指節緊握得發白,月復中怒火燒得熾烈無比。
如果他曾經戀愛,就會知道人類將這種感覺稱之為嫉妒,是戀愛的延伸,可惜千萬年來久居冥王宮的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一把火燒得他的心很痛,需要找一個對象宣泄。
「去傳達那都斯來見我!」黑帝斯一揚手,向最近的侍衛下令。
他臉上咬牙切齒的表情,不禁令侍衛在心中為那位不幸的死神大人暗暗地禱告。
銳利如箭的綠眸看著侍衛走近門邊,黑帝斯突然又改變主意。
「等等!」
心思急轉,他突然覺得用不著急著教訓達那都斯。「暫時別去叫達那都斯,你去請另一個人,帶她到我的寢宮。」
侍衛領命離開,黑帝斯碧綠的瞳孔興奮地收縮,薄唇不知不覺地吐出喃喃的聲音︰「我就看-可以繼續漠視我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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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衛的引領下,踏上從未走進的華麗長廊,司馬歡顏舉起青蔥的指頭指著眼前的純金大門。「就是這兒?」
侍衛點點頭,擺了擺手。「請進。」
「但是……」
司馬歡顏還來不及追問,侍衛已經如一縷輕煙溜之大吉。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飛快逃走的背影,回過頭,緊張地將烏亮的長發整齊地撥到肩後,伸手推開房門時,心一直怦怦地跳個不停。
深呼吸兩口氣,她伸出足尖踏進去,瓖著水鑽的裙-隨著走動而款擺,她雙手緊張地模著身前的墜子,努力以最優雅的姿勢踏進黑帝斯的寢室。
偌大的空間一如想象的華麗,以寶石嵌著星座圖紋的天花板,高雅的擺設……完全顯示出黑帝斯奢華的愛好,不過司馬歡顏卻明顯地感到失望,朱紅的唇角向下垂了下去。
他根本不在!
她一邊向里面走一邊游目四顧,由外室到內室都不見黑帝斯的身影。
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她輕輕地松了口氣,又矛盾地覺得失望。
她倚立在床柱前,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裙角,嬌嗔地噘起唇瓣。
明明是黑帝斯叫她來的,他怎麼會不在?腦海里裝滿疑惑,司馬歡顏本欲離去,但回過頭一想,他倆冷戰多天,好不容易才露出改善的曙光,總不能就此放棄,只得咬著唇靜靜等候。
無聊地胡思亂想的時候,耳朵隱約听到一陣陣奇怪的聲音,她側耳傾听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滿溢的好奇心,循聲走過去。
莫名的緊張感令她將腳步放得又輕又細,足尖輕巧地踩在地上,就像是一只戒備中的小貓。
伸手撥開紫金薄紗,司馬歡顏穿梭在層層輕紗之中,隨著彌漫的霧氣越濃,令人心跳加劇的嬉鬧聲就越是清晰。
姣好的眉頭蹙起,撥開層層白霧,但見栩栩如生的黃金飛龍口中吐出冷泉,清澈的水流流入一個可容納幾十人的奢華浴池。
金光閃閃的池畔或坐或臥了十幾個美人,個個妖嬈艷麗,無一不是令人心跳加劇的絕色佳人。
不過最教司馬歡顏震撼的並不是眼前奢華的浴池,也不是那些美麗佳人,而是如眾星拱月般倚臥在妖嬈美女膝上享用葡萄的黑帝斯。
她用力地揉著眼楮,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是真實性。
「來了嗎?」像是此刻才留意到她的到來,黑帝斯懶洋洋地抬起眼看了她一下,接著又別過頭去。
這次,司馬歡顏看得很清楚,他不單枕在美女的膝上,甚至他的手亦探入美女敞開的衣襟中上下游移。
她清楚听到心碎的聲音,感覺四肢僵硬,連指尖都化成冰塊。
將她的呆滯與震驚完全收入眼底,黑帝斯的眸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得意之色,幾天來的挫敗感首次得到宣泄,他更加得意地向司馬歡顏勾勾手指頭。
「要不要過來?」
輕佻的語氣傳入耳朵,司馬歡顏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足尖卻緩緩地抬了起來。
一步、兩步、三步……司馬歡顏縴細的影子很快就籠罩在黑帝斯的頭上。
想不到她當真走了過來,黑帝斯倏地呆住,就在他這一呆之間,司馬歡顏的右手已經抬起。
指尖劃破空氣,而依然陷在疑惑中的黑帝斯未來得及阻擋;只是半秒過後,意料之內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潔白無瑕的掌心在他離左臉半-時停下,沒有再繼續接近。
黑帝斯呆呆地抬起頭,銳利的瞳孔倏忽收縮,映入大片綠湖的是布滿傷痛的美麗臉孔。
淚滴如珠凝在眼眶,司馬歡顏掩著朱唇,強忍嗚咽,目不轉楮地看著他。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眼前的人是多麼地幼稚、自以為是、無藥可救,不過愛上他的自己才是最可悲的……
淚珠在眼里來回滾動,在傷心得無法控制之前,她用力地咬著唇,不發一言地掉頭跑開。
她心神恍惚,跑了幾步便踉蹌地跌倒了,接著又爬起來,繼續跑出去。
看著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黑帝斯悵然若失地跌坐在地上,就在他跌坐在地上的一瞬間,四周刮起旋風,浴室內的妖嬈美人一個個變回雕塑。
黑帝斯知道這是因為他心神紊亂,導致幻化術失效,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思管這些小事了。
明明已經如願地報了當日的一記耳光之仇了,但是,他的心中竟充滿無限的懊悔,握著拳頭,痛苦地抱著頭,劍眉下的一雙綠眼已然發紅。
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經傷害了不應該傷害的人……
不知道坐了多久,從未感覺過的冷意彌漫全身,散落在浴室內的雕塑,都是嘴角勾起來的,就像在嘲笑他的愚蠢與幼稚。
抱著頭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地上,黑帝斯的肩頭低垂,死氣沉沉的他彷佛成為了雕塑的同伴。
闖入的達那都斯亦被嚇了一跳。「吾王,發生什麼事了?」
跌坐在地上的身影沒有回應,連他碧綠的長發亦陷入暗沉的陰影中,黑帝斯的後悔一發不可收拾,亦沒有興致向其他人解釋。
「剛才我看見歡顏哭著跑出冥王宮……你們……」又吵架了嗎?
黑帝斯倏地抬頭,赤紅著眼打斷他的話。
「她跑去哪兒了?」冥王宮外隨處都是奇山異石、魔獸陰魂,再加上近日作亂的叛軍,她一個人類孤身跑出去,不是很危險嗎?
看到他臉上的著急,達那都斯不敢怠慢,立刻回答︰「北面,就是黑死森林的方向。」
聞言,黑帝斯猛地站起身,一臉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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紊亂的喘息聲混合著風聲,在崎嶇不平的小路響起,司馬歡顏跌了又再爬起來。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只知道向前奔去。
涔涔的汗水令飄逸的裙子變得沉重,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脖子上,司馬歡顏覺得雙足已經完全麻痹,每次抬起雙腿,就像是抬起千斤大石。
疲倦令她再次跌倒,如白玉般的膝蓋被地上的尖石劃出血紅的傷口,她用手支撐著地面嘗試起身幾次,都因為痛楚而再次跌下。
她根本不知道當日在夢中听到的黑死森林是否真的就在前方,那個人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能力送她回去,說不定她永遠都要留在這兒了。
在今日之前要她永遠留在這兒,她只是會有點失落而已,不過在對黑帝斯徹底失望之後,她就連一刻也不願多留。
想起剛才黑帝斯枕在美女膝上的畫面,即使明知道他是刻意做給她看,她依然感到傷心欲絕,只覺得自己初戀的美夢碎了、被玷污了。思及此,她終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不要留在這里的,送我回去吧……求求你送我回去……」
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臉頰,落在她拿在掌中的寶石上,在哀求聲下,寶石的光芒一閃,綠光透現。
就在司馬歡顏驚異得停止哭泣、瞪大眼楮靜待奇跡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一道陰沉的男聲。
「-終于來了。」
乍然響起的聲音,讓司馬歡顏清楚看見手上的寶石倏地昏暗,一時她心中的感覺很復雜,既是失望又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抬起頭橫了那男子一眼,沒有說話,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心中竟然有點不安。
看著眼前雖然溫文,但是總令人覺得有點陰沉的男子,她開始後悔自己一時沖動跑出來。
突如其來的不安令她緊咬著唇,可男子的表情對比于她就顯得興奮多了,他的臉上甚至綻放著大大的笑容。
「來,我扶-起來。」播下的種子,終于要開花結果了,足以威脅黑帝斯的對象就在眼前,教他高興不已。
看著他伸出來的手,司馬歡顏心里突然想起一句老生常談──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主觀,但是未及大腦指揮,足尖已經不受控制地撐著地面,將身子重心悄悄地向後移。
留意到她的舉動,男子反而笑得更加燦爛,甚至露出潔白的牙齒。
看著兩排尖銳的牙齒,司馬歡顏心中浮起更加可怕的感覺。
不過,事情已不容她退縮,男子的手抓著她的肩頭,硬生生地將她的身子舉起來。
「啊!」巨大得不尋常的力量,將她舉在半空,司馬歡顏痛得呼叫起來。
男子放聲大笑,全然沒有初見時的溫和神情。「有-在手,黑帝斯這次死定了!嘿嘿嘿……」
他狂態畢露,在大笑聲中,金色的卷發被狂風吹起,露出左眼的-黑空洞。
不過,最教司馬歡顏害怕的是,在地獄火海的光芒映照下投射在地上的猙獰黑影──血盆大口、擁有三頭的巨大身體、搖擺不定的長尾巴,驚人的真相令她的頭一陣昏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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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我雙方的戰士無懼刀鋒利劍奮戰不懈,東倒西歪的旗幟、濃烈的血腥味與殘破不全的肢體,每每是戰場上最常見、最教人熟悉的情景。
數之不盡的星火點燃了-黑無光的黑死森林,黑壓壓的一支鐵騎將整個森林包圍得水泄不通,冥王軍的綠底金字大旗飄揚如海。
號角聲響起,廝殺的叫聲響徹雲霄,鎧甲在火光映照下閃著妖異的光芒,冥王軍戰士高高舉起尖刀,沖向敵陣。
打前鋒的冥王軍戰士大手一揚,魔兵們的頭顱已經滾滾落下,四濺的鮮血令戰上們更加凶猛,頭顱落地的聲音此起彼落。
「殺!殺!殺!」
響徹雲霄的鐵蹄聲令大地震動,連日來冥王軍最凶悍的黑甲鐵騎永不止息的猛攻,其永不會疲倦的英姿早已令魔軍聞之喪膽,魔物們發出哀鳴,踩著同伴的身軀退後。
冥王軍的攻擊如波濤洶涌的潮水,又如銳利無比的尖錐,將魔物們的意志輕易擊潰,馬蹄掃過之處踏出一道猙獰的血路。
在冥王軍最精銳強悍的騎兵包圍下,叛逆的魔軍就像一群不入流的烏合之眾,包圍的圈子不斷縮小,將-們逼到森林的最邊緣。
在腥風血雨的後方,另一隊人馬盤踞山頭,居高臨下,掌控大局。
「下令左側部隊退後,換龍騎兵上前!」
即使已節節勝利,黑帝斯依然毫不放松,甚至調出自己的親衛龍騎兵上前進攻。
一聲令下,左側涌出一隊駕馭飛龍的騎兵,噴出烈火與冰雹,如猛烈的洪濤將魔軍已經退縮的戰意完全擊潰,-們丟盔棄甲,恨不得在身上多生出一條腿向跑回黑死森林。
米諾斯眼見己方捷報頻傳,忍不住上前說︰「吾王!戰況大致已定,您應該去休息一下。」
「不!」騎在天馬上的黑帝斯在飛揚的披風下是整套閃著寒光的黑金鎧甲,綠發狂放地披散在肩膀,瓖在臉上的綠眼目光如炬,神情凶猛如虎,身上的驚人氣勢足可摧毀一切。
「吾王,你已經七天七夜不眠不休,還是去休息吧!只要將戰事交給幾名將領處理即可。」米諾斯繼續規勸,叛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何勞冥府傾盡全力?何勞冥王御駕親征?
若是在數千年前叛軍尚可與冥王軍相提並論,但經過三千多年的打擊,叛軍的力量早已大不如前,不過是一群利欲燻心的烏合之眾,竟讓堂堂的冥王親征,此事一傳出去,必會淪為整個神界的笑柄。
黑帝斯不再回應,將注意力再次放于下方的戰場。
隨著魔軍退回黑死森林,冥王軍的騎兵亦撤退休息,換上後備的死靈部隊,一具具依靠神力而生、沒有血肉的骷髏骨頭托著鋒利的大鐮刀,從外圍開始砍伐擋路的大樹,為接下來的攻擊做準備。
同樣披著鎧甲的達那都斯亦走上前說︰「吾王,其實歡……咳!司馬歡顏小姐也未必是落在魔軍手上。」
他本來想親熱地叫歡顏,不過,一接收到黑帝斯投過來的冷冷目光,他立刻機伶地改用一個比較疏遠的稱呼。
「她一定在里面。」黑帝斯斬釘截鐵地答道。
一踏入黑死森林附近,他就感覺得到司馬歡顏的氣息,鼻尖甚至可以嗅得到她的淡淡體香。
可憐她落入了德未拉斯的手中,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擔憂懼怕令他無視于所有臣子的進言,像瘋了似的調動大軍向黑死森林展開沒日沒夜的進攻。
眼看黑帝斯不再理會他,獨自低頭沉思,達那都斯聳聳肩打算作罷,但是在同僚連使眼色之下,只得硬著頭皮再次上前。「不過……」
他未來得及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便被匆匆跑來的侍衛打斷。
「稟吾王,叛軍來了兩名使者,想求見吾王。」
聞言,黑帝斯握著馬韁的手不由得一緊,他矯健地翻身下馬,挺拔的身軀佇立在飛揚的旌旗下。
「宣!」飛揚綠眉之下,精光驟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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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名侍衛的帶領下,兩名通體長著鱗甲的魔物被帶了上來,他們單膝跪在地上,一名留著短胡的使者將手上的羊皮文書高舉過頭。
「此乃德未拉斯大人的信,請冥王陛下過目。」
看見黑帝斯頷首,使者正想將羊皮文書交到身旁的侍衛手上,轉呈予他,黑帝斯卻自喉中吐出一個冷冷的音節。
「拿來!」
一聲未畢,使者手上的羊皮書便被吸了過去。
羊皮文書就好像被一條隱形的釣魚線吊著,平空飛起,穩穩地落在黑帝斯手上,打開看了兩眼,他的薄唇便勾了起來。
「要我退兵?」黑帝斯將手上的羊皮文書隨手丟開,瓖在俊挺五官上的綠眸閃著嘲弄的寒光,冷笑著反問地上的使者︰「你們憑什麼要我退兵?」
他丟在地上的羊皮紙被其他臣子撿起、傳閱,信上要冥王軍退兵三十里的要求,令群臣與將領同時發出刺耳的嘲諷笑聲。
就像被無形的鞭子打在身上,兩名魔軍使者訕訕地將頭垂得更低。
「夠了!」黑帝斯揚手制止群臣的嘲弄,指向下方的戰場。「看下面!」
隨著他手一揮,純黑滾金邊的披風揚起,挺拔的身軀迎風而立,火光照在他尊貴的五官上,隱隱散發著凜冽威嚴。
「看我麾下的精兵良將,再過半天,黑死森林就要落在我的手上,你們叛軍的所有性命都要由本王掌控,德未拉斯憑什麼要我退兵?」
話中包含的霸氣令跪在地上那名比較年輕的使者緊張得喉頭干澀,而前方的使者反而鎮定如山地從身上拿出一個鐵盒。
「就憑這個。」
侍衛將手掌大小的鐵盒呈上,黑帝斯漫不經心地打開一看,瞳孔倏地收縮成兩個小點。
一束黑發靜靜地躺在冷硬的鐵盒內,閃著柔和的亮光,不難想象當它長在主人身上時是如何的烏黑亮麗。
強忍心中的震驚,將鐵盒合上,黑帝斯寒著臉說︰「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德未拉斯大人的小小心意,大人交代,若冥王不立刻退兵投降,大人就要了頭發主人的命。」留著兩撇胡子的使者仰起頭,神情得意洋洋。
「放肆!」
黑帝斯尚未回答,左右侍衛已忿然斥責,不少侍衛也將手按在刀柄上,只待冥王一聲令下,就要沖上前將使者砍成肉醬。
「你很大膽!」黑帝斯-起綠眼瞪著-,目光凌厲。
「一句話──退兵或者不退?不退就難保頭發主人的安全了。」這名使者經過德未拉斯指點,得知己方手上有足以威脅黑帝斯的重要人物,料定他會投鼠忌器,不敢處置自己,是故如此大膽。
豈料黑帝斯怒極反笑,從勾起的鋒利薄唇中吐出令人發寒的冷笑聲,他對站在左側的達那都斯說︰「你看過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嗎?」
「從未見過。」達那都斯微笑著搖搖頭,眼皮垂下,向那名滿臉疑惑、不知死活的使者投以淡淡的同情目光。
他早就知道叛逆的魔軍大都是低智慧動物,不過沒想不到竟然會如此愚笨,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嗯,的確是沒有,就算是在神族中的兩名親兄長,見到我時也是客客氣氣的。」黑帝斯自言自語的同時,將唇角勾得更高,半晌後用不帶感情的聲音下令︰「將-們拖下去,用馬踩死!」
「冥王陛下,兩軍交鋒,不斬來使,殺了我有辱冥王軍的聲譽,冥王……」使者大驚失色,急忙求饒。
「終于知道要稱呼我為冥王了嗎?不過,被一頭低智慧的畜生如此尊稱,我可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恨透了-的無禮言行的黑帝斯目光如箭,射出鋒銳寒光,嘲弄了-兩句後,依然揚起手。「將-拖下去!」
使者害怕得連唇上的兩撇胡子都發白了,來不及求饒已被侍衛架著雙臂拖出去。
不一會兒,慘烈的哀叫聲傳來,聲音混雜在如雷的馬蹄聲中,分外淒厲。
剩下的另一名使者連跪都跪不穩了,渾身打著哆嗦,不過,依然勉強鼓起勇氣,抖著聲音說︰「冥王陛下斬殺來使,德未拉斯大人一定不會就此罷休!」
斜眼睥睨使者,黑帝斯臉無表情地說︰「以為用一個小女孩就可以威脅我?德未拉斯未免太天真了,再等半日,我方大軍就可以攻陷黑死森林,你滾回去叫他留在里面等死吧!」
看著使者屁滾尿流地離開,群臣又是哈哈大笑,只有與司馬歡顏相熟的達那都斯笑不出來。
「吾王,我們不退兵不怕歡顏她……」看著黑帝斯罩上寒霜的臉孔,達那都斯欲言又止。
方才他將鐵盒內的頭發看得很清楚,那分明就是從司馬歡顏頭上削下來的黑發,只是,他不敢相信黑帝斯竟然不顧她的性命,毅然拒絕德未拉斯的要求。
難道,冥王只身沖出冥王宮尋找司馬歡顏的下落、懷疑她迷失在黑死森林時,立刻調動冥王軍下令進攻的關心、瘋狂和緊張都是假的嗎?
如果她是純粹的人類,死亡了,以冥王的力量還可以讓她的靈魂借著新的身軀重生,只是她已經死過一次,身體仍然在人間;現在她的靈魂只是借著幽冥寶石的力量實體化,制造出一個身軀,如果再受到不可救治的傷害,只怕就要永遠消失在宇宙中。
「你以為退兵她就會安全了嗎?」面對他的質疑,黑帝斯只是平淡地反問一句。
達那都斯無言,事實上,他並不認為退兵就可以讓司馬歡顏的生命得以保全,通常魔物都是貪得無厭和不守承諾的,何況叛軍的首領德未拉斯與黑帝斯之間的仇深如海,他一定不會放過報仇的大好機會,必會利用手上的籌碼逼黑帝斯走上絕路。
看著山下不時冒出來偷襲的魔物,黑帝斯的俊臉浮現出徹底的厭惡。「那些魔物都是欺善怕惡的,在-們面前只有力量才是真理。」他很清楚自己正在面對的種族是如何地卑劣無恥。
達那都斯點頭認同他的話,但仍然不得不擔心。「不過,我怕-們惱羞成怒,那歡顏的安危……」
「不會,絕對不會。」黑帝斯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現在我方戰勢大好,她已經成為-們最後的護身符,她一定不會受到傷害的,一定不會!」黑帝斯臉上的堅定,與其說是在說服達那都斯,其實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若他一時失算牽連了她,教他該如何是好?黑帝斯不安地緊閉雙眼,旋即用力睜開,碧綠的瞳仁迸射出熾熱的光芒。
「下令全軍發動總攻擊,我要月亮初升之前,拿下黑死森林!」
黑帝斯拂開披風,大步往前,左手緊緊抱著懷中的鐵盒,在心中暗暗說道︰等我,-一定要等到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