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隊就在這棟全新的市政大樓里。這是一幢很吸引人的三層白色石灰建築,頂上鋪著紅瓦,兩邊環繞的是寬闊而幽雅的有拱頂的涼廊。四周滿是綠茵茵的草地,其間點綴著棕櫚樹和古色古香的煤氣燈。貝爾港的市政大樓不僅引入人勝,而且功能齊全。
大樓的第三層是瓖有橡木板壁的法庭和禮堂,通常小城里的大多數會議都在這個禮堂舉行;市長辦公室,文員辦公室,還有檔案室佔據了二樓;而一樓的大部分指定給了警隊
薩拉的公司被雇來為大樓進行室內設計,她本人的才華在市長窮奢極欲的辦公室以及法庭得到了凸顯。法庭里的凳子都是用漂亮的深藍色和棕色軟呢裝飾的,同地毯的顏色相映成趣。
等到裝潢歸警隊使用的區域時,薩拉和她的搭檔得到的預算卻少了,而規定更嚴格,于是便沒有多大的空間供她們創意和發揮了。
在這一大片區域的中央擺著三十張辦公桌,橫排成三排。每張桌子都有各自的電腦終端,雙格的文件櫃,還有一把轉椅墅和一把邊椅。位于整個房間前部的、有玻璃門的辦公室是歸有軍餃的警官使用的,在房間的左側和右側則各是一溜會議室。房間的後面,有-道厚重的門,門總是關著的,遮住了它背後一塊狹長的地力。那兒是一個拘留所,臨時關押一些正受到指控或已記錄在案的罪犯。
棕灰色的地氈,棕灰色的金屬桌和棕灰色的電腦顯示器統統聚在一起,多少看上去有點像慈善機關。為了消除這種令人不快的感覺,薩拉的公司大膽地將一塊深藍色和棕灰色的商家使用的地毯鋪在了房間中央,並且定了一些相配的窗簾,掛到了窗上。不幸的是,地毯總是被一些吃的和喝的,再加上由九十名警察帶進來的泥巴給弄髒。這些警務人員每天分三班,二十四小時使用這個房間。
思瓏是為數不多的欣賞薩拉設計的幾名警官之一,或者說他們幾個注意到了薩拉的用功。但是,那天她同其他人一樣,對周邊環境熟視無睹。假日對警察來說總是一個忙碌的時段,但是這一次比平時的更吵鬧更忙亂。電話鈴一直不斷地響,大樓的走道里回響著從接待室里傳出的嘈雜的人聲,還夾雜著一陣陣爆發出的神經兮兮的笑聲。接待室里集結了四十個女人,等著听思瓏的第一堂自我防衛課。會議室都被佔用了,警察們正在訊問目擊者和嫌疑犯。不久前發生了一起由一群十幾歲孩子作下的搶劫案,案件最終以一場高速追逐戰結束,但在州際公路上留下了一連串追尾的汽車。那些孩子的家長和代表這些家庭的律師把電話佔了個滿滿登登,他們還在大廳里來回踱著步。
如此混亂的場面可惹惱了羅依-英格索,他本來就覺得不舒服。于是,他泄憤的方法只能是一遍遍地在辦公桌旁的走道梭巡,大把大把地吃抗酸藥,並且伺機找別人的茬。瑪麗安-利吉特是他秘書,今年六十五歲,耳朵已經背了,她總認為新裝電話通訊系統非常糟糕,一點都不值得信賴。這會兒她也加入了混戴,每每有英格索的電話,就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沖他直喊。
警官們都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到他們手中處理的文件上,不去理會那些分心的事,但是每個人都發現這有點困難——每個人,除了彼德-貝辛格。他正在為當晚單身漢聚會和他即將舉行的婚禮而興奮,對于英格索的臭臉和其他的一切他都視而不見。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在走道里閑庭信步只要誰和他說話,他都會停下來和那人聊個不停。「嘿,杰斯,」他叫道,在思瓏一旁的辦公桌邊站定了。「你怎麼樣?」
「走開,」杰斯回答道,一邊打著他的報告。這個星期的早些時候,他破了一個不大的毒品案。「我可不想讓你的好心情在我這兒被澆滅了。」
杰斯不理不睬的態度一點也沒有影響彼德興高采烈的好心情。他又停在了思瓏的辦公桌旁,彎,並試著用一種像亨弗萊-鮑加ヾ的口氣說道,「告訴我,孩子,像你這樣標致的人兒,在這種地方干什麼?」
「希望能遇上一個像你這麼會說話的人。」思瓏頭也沒抬地玩笑道,她正在為待會兒上課做筆記。
「你太遲了。」他得意地說道,痛興得手舞足蹈,「我下星期就結婚了。你沒听說嗎?」
ヾ好萊塢著名男影墨,代表作有{卡薩布蘭卡}、(馬耳他黑鷹)
「我想我的確听過這麼個謠傳。」思瓏回答說,沖他淺淺地一笑,一邊繼續寫她的東西。事實是,她,還有譬隊里差不多每一個人,都直接地參與了他整個坎坷的求愛過程中。他在五個月前遇見了瑪麗-貝斯,並且據他自己說的,對她一見鐘情。不幸的是,無論是瑪麗-貝斯還是她富有的雙親,對于同一個警察結婚都提不起一點興趣,因為一個警察的事業和經濟前景無論如何都談不上燦爛。但是彼德卻鐵了心。懷揩著一大堆從同事那兒得來的建議(當然很多都是些糟透的主意),他向瑪麗-貝斯發起了攻勢,並且竟然沖破了一切艱難險阻,獲得了成功。現在,離他的婚禮只有一個星期了,他歡天喜地得難以自禁,看起來多少有些孩子氣,不過在思瓏看來那很招人愛。
「別忘了晚上來海灘參加我的單身漢派對,」他提醒她。杰斯,李奧-瑞根,和泰德-本原先計劃找個月兌衣舞娘來玩玩,把晚會搞成平常的那種每個人都酩酊大醉的狂歡宴,但是彼德不听他們的。他和瑪麗-貝斯的結合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鄭重宣布,他不能做任何可能讓他後悔的事……或者是她會讓他感到後悔的事。後一句是杰斯-杰斯普加上的。為了確定事情按他設想的進行,彼德堅持他的單身漢派對是「雙雙對對」晚會,他還會把瑪麗-貝斯帶來。
「我以為晚會是明天晚上。」思瓏騙他說,听上去好像今晚她沒辦法赴約似的。
「思瓏,你可得來!這會是一個非常棒的派對。我會在沙灘上生一堆火,還有燒烤——」
我只覺得這違反了清潔空氣條例。」她故意逗他。
「所有的啤酒,你都可以喝。」彼德和她套近乎地說道。「宿醉不醒外加有失檢點——我們都會被抓,,然後新聞媒體會把這事變成-件全國性的丑聞。」
「沒人會當班來抓我們」他興高采烈地反駁道。
「我會。」思瓏說,「我和迪里克-奇賓斯墓今晚分班,他會在晚會開始的時候到;而我晚些時候才能來。」彼德看上去有些掃興,于是她又說,態度也嚴肅了些,「得有人在沙灘上盯著,那兒毒販子很猖撅,尤其在周末。」
「我知道,但是在碼頭抓幾個三流的中間人,根本沒法阻止這些每當。那東西是用船運進來的。如果我們想端了它,我們就得在船上。」
「那是DEA的工作,而且應該正在干。我們的任務是不讓它在海灘和大街上出現。」
她瞥了一眼門口,看見薩拉正走進來。然後,她在自我防衛課的備忘錄上又如了一條。「十分鐘後我得上課。」
彼德像好哥們一樣捶了一下她的肩,然後踱回自己的辦公桌邊打電話去了。等他再也無心听別人的談話時,李奧。瑞根站起身,穿過走道,來到思瓏的桌子跟前。「我和你打賭,十陪一,他準是在給瑪麗-貝斯打電話。」他說道,「今天,他已經打了三通電話給她了。」
「他可是整個人都愛得稀里糊涂的。」杰斯附和說。
薩拉過來了,把擱在恩瓏的桌沿上,向兩個男人微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她向李奧的方向側了側身,看了看彼德。他正背靠著椅子,沖著天花板傻笑。「他真是可愛,」她說「而且根據他韻臉部表情,他一定是和瑪麗。貝斯在通電話。」
看到彼德這麼專注,李奧很滿意,從襯衫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杰斯。「我們正在籌錢給彼德和瑪麗-貝斯買一個結婚禮物。每人交二十五美元。」
「我們給她們買什麼?一棟房子?」杰斯問,一邊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思瓏也伸手去拿她的錢包。
「銀器。」李奧揭曉了謎底。
「你在開玩笑!」杰斯邊說邊把他的二十五塊錢裝進信封,隨後又將信封遞給了思瓏。「那他們打算養多少個孩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羅斯打電話給一家商店,他們那兒有張清單,記錄的都是這對新人挑的東西。你信不信,你的二十五美元連買一把叉子都不夠。」
「那一定是把該死的大叉子。」
思瓏和薩拉相視一笑,薩拉一邊把她的二十五美元也滑進了信封。這時,莢格索上尉正從他的玻璃辦公室里踱出來,環顧室內,發現了聚集在思瓏辦公桌邊有說有笑的人群,他的臉立刻騰地紅起來。
「糟糕。」瑞根說。「英格索來了。」他轉身就走,但是薩拉對上尉光火的樣子並不在意,也不擔心他馬上就要過來。
「等等,李奧,讓我也為這些銀器貢獻點什麼吧。」說著她把錢裝進了信封。然後,她換上了一個最媚的笑容,把全部火力都集中到了上尉的身上,好試著改變他的情緒。她故意這麼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家。「嗨,英格索上尉。我一直在擔心你!我听說昨天你吃了那些可怕的辣椒不舒服,不得不去急救站。」
他開始轉怒為喜,不再火冒三丈了,最後還臉帶笑容。「是你的這個朋友推薦的,」他邊說邊把頭扭向思瓏,但是他的視線寸步不離薩拉,還和她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他甚至還拿剛才她給瑞根的錢開玩笑。「你難道不知道賄賂警官在這個州是違法的嗎?」
接著,他用一種滑稽的聲音說道,「妨礙警察執行公務也同樣如此。」听他這麼說,思瑰覺得他的幽默感真的很差勁。
薩拉向他眯縫了一下眼,他竟然臉虹了。「我怎麼妨礙了?」
「你讓人分心,小姐。」
「哦,是嗎?」她輕聲細語地說道。
在英格索的身後,杰斯正張大了他的嘴,假裝把他的手指從喉嚨往下滑。不幸的是,英格索,他當然不是個笨蛋,一回頭恰巧看到了他的舉動。「你他媽的怎麼了,杰斯普?」
思瓏看到杰斯惹了麻煩,憋住笑,過來打圓場。「我來泡咖啡吧。」她站起身,急急地打斷他們。「上尉,你要一杯嗎?」她用一種柔和而謙卑的聲音問道,打算出其不意,也讓他消消氣。
這招奏效了。「什麼?那……好吧,既然你提議了,我就要一杯吧。」
咖啡壺擺在過道那頭的桌上,在復印機的前面。「兩塊糖,」他沖著思瓏叫道,此時她已經走到半當中了,這時,思瓏的電話鈴響了起來,他抓起電話,此舉只是為了讓薩拉知道他一直是多麼的忙忙碌碌。「英格索。」他沖著听筒大聲說道。
在電話那頭的男聲很禮貌,但十分威嚴。「我想這是思瓏。雷諾茲的電話。我是她的父親。」
英格索瞥了一眼時鐘。思瓏的課按計劃是在三分鐘之後開始︰「她馬上要開始上一堂自我防衛課了。晚些時候讓她打給你好嗎?」
「我還是想現在和她談談。」
「等一下。」英格索按下了保持鍵。「雷諾茲——」他叫道,「你有個私人電話。你的父親。
思瓏一邊把兩塊方糖放進他的咖啡,一邊扭頭說︰「不可能是找我的。我沒有爸爸——」
很明顯,這番表白比房間里的某些其他談話來得有趣,因為吵鬧聲頓時降了好幾個分貝。「每個人都有父親。」英格索指出。
「我是說我的父親和我從來就沒有什麼聯系。」她解釋說,「不論是誰打的這個電話,他要找的都是別人。」
英格索聳了聳肩,抓起電話。「你說你找誰?」「思瓏-雷諾茲。」那個人不耐煩地說。
「那你是?」
「卡特-雷諾茲。」
英格索的嘴巴不禁張大了。「你剛才說卡特-雷諾茲?」
「這正是我說的。我找思瓏說話。」
英格索暫且按住保持鍵,雙臂交叉在胸前,站起身,眼楮死死地盯住思瓏,目光中交織著敬畏、責備和懷凝。「有沒有可能,你父親的名字是卡特-雷諾茲?」
這個響當當的舊金山金融家和慈善家的名字像一枚炸彈,頓時在這個吵鬧的房間里炸開了。于是,每個人看上去都變得有些僵僵的,也沉默了。思瓏一手各拿著一杯咖啡,稍稍停了一下她的腳步,然後繼續又往前走。房間里的熟悉面孔都帶著一種陌生的表情注視著她,那表情里有懷疑,有驚訝,還有興奮。甚至連薩拉也沖著她張大了嘴。英格索接過她遞上的咖啡,但他仍舊待在辦公桌邊,很顯然,他想就近听听。
思瓏並不在乎他在那兒;實際上,。她根本也沒留意到。她那名存實無的父親連一張生日卡都沒給她寄過,不論現在他用什麼理由來接近她,思瓏都不會在乎。她要撤這個想法告訴他,完完全全地、堅決地告訴他,並且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她把她的咖啡杯放到桌上,把垂在臉頰上的頭發拂開,抓起听筒,放到了耳邊。她按下了閃爍著的白色按鈕,手指輕微地抖動了一下。「我是思瓏-雷諾茲。」
她以前從沒有听過他說話。那是一個文質彬彬的聲音,透著贊許。她說話的口吻讓他覺得有意思,「恩瓏,你听上去非常專業。」
他沒有權利肯定她,他也沒有權利對她的事發表任何意見。思瓏強壓著想要把這些話告訴他的沖動。「現在我不方便,」她轉而說道,「你得換個時間再打來。」
「什麼時候?」
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張最近報紙上的倍的照片——一個頭發青灰、英俊、矯健、在棕櫚海灘的俱樂部里和朋友們打網球雙打的男人。「為什麼不再等個三十年。」
「我不怪你會生氣。」
「生氣——你不怪——!」思瓏帶著嘲諷的口氣連珠炮似地說,「雷諾茲先生,您實在太好了。」
他用一種溫和而理性的語調打斷了她言辭激昂的講話。
「別讓我們第一次談話就爭吵起來。兩個星期以後,你可以當面數落我當父親的不是。」
恩瓏把听筒暫時挪開自己的耳朵,慎惱地瞪了它一眼,滿月復狐疑,然後又把听筒放回了耳邊。「兩星期後?當面?我對你說的任何話都不感興趣!。」I
「不,你有興趣。」他說。思瓏雖然很氣憤,但忽然有些欽佩他的大言不慚和堅定的意志,弄得她竟然沒辦法掛斷電話。
「也許我該寫信給你,但我想電話可能會讓事情更快奏效。」
「那你想讓什麼事奏效?」
「我——」他有些猶豫,「你姐姐和我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在海灘待上幾星期,好讓我們對彼此都有些了解。半年前,我突發了一次心髒病——」
「海灘,」思瓏揣測這是圈內人用來稱呼棕櫚海灘的說法,這點挺明確,「我在報上讀到你的病情了,」思瓏說道,她就是刻意設法要讓他知道她對他漠不關心,同時也提醒他這樣一個事實——她所知道的關于她親生父親的一切都是從報紙上得來的。從地理位置上來講,棕櫚海灘並不很遠,但是就社會層次和經濟狀況而言,棕櫚海灘實屬另一個星系。為了能讓自己也沾點光,貝爾港的報紙總是把這個明星鄰居的周日社交版照搬過來,也就是在這些版面上,思瓏看到了經常被提及並附有照片的她那個身為社會成功人士的父親,還有她才華橫溢的姐姐。
「我想乘還不算太晚的時候,讓我們三個彼此了解。」
「我想你一定神經有問題!」思瓏終于爆發了,這通電話負荷了太多的情感,以至她被突如其來的眼淚刺激得怒不可遏卻又不明所以。「已經太晚了。我一點也不想了解你,這麼多年了,我現在根本沒這個念頭。」
「那你姐姐呢?」他平靜地反問道。「你對于了解她也一點興趣也沒有?」思境的腦海中一下于又浮現出了那張相同的在鄉村俱樂部的照片。她的姐姐,湃瑞斯,一直是她父親的網球搭檔。她有著一頭黑發,頭向後仰著,右手臂恰到好處地伸展著,絕對是一個完美的發球姿勢。看上去她的生活除了……完美,別無其他。「我對了解她不感興趣,就好像她對我一樣。」思瓏說,但她覺得自己的這番話很空洞。
「湃瑞斯覺得如果她不能了解你的話,她會失去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根據思瓏經常看到的有關湃瑞斯的報道,她的生活就是一連串永不停止的輝煌和成功——從她的網球和馬術獎章,到她在舊金山和棕櫚海灘為她父親舉行的豪華宴會。今年三十一歲的湃瑞斯-雷諾茲;漂亮,沉著,精明,在這之前,她都不需要或者想要思瓏加入她的生活。想到這兒,思瓏又堅定了她的決心,盡管剛才還有些優柔寡斷,但她已決定不同她那富有的家庭分支發生任何聯系。「我就是沒興趣。」她說得非常堅定。「再見。」
「我今天和你的母親談了。希望她可以改變你的主意——」他還沒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她的膝蓋開始顫抖,這個反應也許遲了些,但是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向軟弱低頭。
「就這樣吧,」她輕快地說,「我得走了;我還有堂課要教。」
等思瓏來到她的臨時教室時,她已經使自己相信她的情緒被牢牢控制住了,她可以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要做的事上。
她走進屋子,關上身後的門,給了房間里的人明朗而堅定的一笑。「我們將會講到一些具體的辦法,幫助女性處理一整潛在的危險局面……」她大聲說道。然後她注意到她竟然忘了向她們問好,或者作一下自我介紹。「順便說一下,我叫思瓏-雷諾茲。」她又開始說。而且我的父親剛剛和我聯系,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她想道。思瓏搖了搖頭,把她的思慮甩開。她要教的課程對于房間里的女人們來說至關重要,而且這些女學員對她也都很重要。她們需要她的建議;她們相信她。卡特-雷諾茲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
思瓏把他扔出她的腦子,開始上她的第一堂課。「我們以一個最普通的場景開始,那就是一個孤身女子突然發現自己處在了危險中。讓我們想象一下,晚上你一個人在路上,而你的車又爆胎了,」她說,「路上幾乎什麼車也沒有,而最近的燈光——也就是說最近的有人的地方——在三四英里外。你怎麼辦?」
有幾只手舉了起來,思瓏朝一個長得挺漂亮的買賣地產的中年婦女點了點頭。「我會鎖上車門,把玻璃窗搖上來,待在車里,直到有警車或者拖車,或者一些看上去可靠的救援到選為止。」
這正是思瓏想听的答案,一個錯誤的答案。「好吧,」她說,準備闡明她的觀點,「現在,如果說你把自己鎖在車里的時候,有一輛車停到了路邊。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並過來提出要幫助你。你會怎麼辦?」
「他看上去可靠嗎?」那個房地產經紀人問道。
「我不知道誠實看上去該是什麼樣。」思瓏針鋒相對地說道,態度很堅決。「而你也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誰會比杰佛瑞。戴莫或者泰德-本迪看上去更安全?不過讓我們假設那個
提出要幫忙的人看上去不可靠。那你又該怎麼辦?」
「我會搖上窗,而且一而且我會騙他說幫忙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說完,地產經紀人不禁為自己極富靈感的答案而沾沾自喜。「這個答案正確嗎?」
「好吧,讓我們來看看這正不正確。」思瓏說著走向了一邊的桌子,她已經在那上面擺放了電視機和錄像機。如果你說的那個人真是個好人,的確樂意幫忙,他就會離開。但是如果他是個壞人,正蓄意搶劫、或者謀殺,你認為他會干些什麼?」
「他能做什麼硯?」那個女人回答遭。「我在車里,門鎖了,窗也關著。」「我會讓你看到他能——而且會——怎麼做。」思瓏邊說邊按下了錄像機的回放鍵。電視機的屏幕亮了起來,顯示出一重個夜晚的場景,同思瓏剛才描述的一模一樣,有一個女演員扮演一個被困在公路上的車主。在畫面上,第二輛車停了下來,一個看上去一表人才的男演員走了出來,並提議幫她更換她的壞胎。當那女人禮貌地拒絕了他的幫助後,他突然一把抓住了門把手,試圖要打開車門。她嚇得尖叫起來,于是他跑回到自己的汽車前,但是他並不是要離開。很快他提著一柄輪胎鐵棒又跑了回來。然後他猛擊她的車窗玻璃,開了門鎖,把那個尖叫著拼命掙扎的女人揪出了汽車,並開始用鐵棒猛烈地抽打她。
這個電影短片拍得太真實了,思瓏的學員們一片寂靜,直到思瓏關了錄像機還在顫抖不已。
「第一課——」思瓏語氣堅定地說道,但是臉上還帶著微笑,好緩解房間內的緊張氣氛。「不要呆在一輛出了故障的車里。如果你這麼做的話,你會把自己變成一個潛在的受害者,你等于把你的困境向每一個開車經過的罪犯和壞人廣而告之。」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一個藥商太太問道。
「你們有幾種選擇,這得看你離最近的人家或商家有多遠。沒有哪一種選項是方便的,但是同被搶或其他更糟的事相比,它們一點也不『不方便』。如果你可以步行到民居或者商店,哪怕是幾英里遠,那就開始走吧。如果你不能穿過田地,如果實在離得太遠沒法走,或者天氣會給你的健康帶來不利,那麼你就必須呆在車里,但是準備好,那一旦有車燈朝你的方向過來,你就要離開汽車躲起來。如果有人停下來查看你的車,藏著別動。」
思瓏頓了頓,好讓剛才說的話浸透每個人的腦子。接著,她又說︰「如果有些原因使你不得不呆在車里直到早上,那麼你就呆在車里,等到你看見有車向你這兒駛來,你就從車里出來,隱蔽起來。在那兒,你可以看見他都會干些什麼,他的舉動如何。如果他試圖破門而入,或者破壞你的車,或者偷你的轂蓋——或者如果他還有兩個醉醺醒的同伴——那你至少知道,你眼下呆的地方更安全。」
恩瓏從她身後的桌上拿起一個小小的黑色的東西。她微笑著說︰「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在黑夜里沿著公路步行,或者穿越農田——如果你不甘願在整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晚上都在從你的車里鑽出鑽進,躲躲藏藏,為你的生命提心吊膽——那麼我很高興地為你推薦另一個選擇。」她抬起手臂,只見手里握著她剛才從桌上拿起的手機,她收斂了她的微笑。「請購買這樣一個電話。」她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務必。」她又強調了一下。「不到一百元你就可以買一個。而且如果你只是在緊急情況下使用,每月的通訊費也沒有多少。我知道,一個便宜的手機再加上每月的服務費,對于你們當中的一些人來說,這筆錢多少會給支出帶來些壓力,但是你們的生命不能用錢來衡量,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電話,你就是拿生命在冒險。如果你有這樣的一個電話,當你晚上被困在一輛車里的時候,你就不用整夜都在步行或者躲躲藏藏。你可以打電話叫一輛拖車,或者打電話給警察局,或是給你的丈夫或男朋友,告訴他們你會在車子的附近等著他們。之後,你所要做的就是躲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直到你等待的救援到達。」
「哦,還有一點,」她又說道,這時杰斯走進了房間,「如果你打電話給警察局,記得強調你會在車子的附近,而不是在車里。等我們到的時候,千萬不要從我們身後的草叢里突然竄出來。」
「為什麼不?」薩拉挑釁地問道,笑容直逼杰斯。
「因為,」杰斯冷冷地說,「這會嚇得我靈魂出竅。」
每個人都樂得哈哈大笑,但是對于薩拉和杰斯之間如此公開的、看似並無惡意的正面交鋒,思瓏的感覺卻和別人十分不同。薩拉,一直對每個人都很友好,但她很明顯要迫使杰斯在一屋子的女人面前承認自己的膽小。思瓏對這點很肯定,就如同她肯定杰斯,這個從來不會認真理會任何嘲笑——或者任何女人的杰斯,會從心里厭惡薩拉的這個「玩笑」。他們倆是貝爾港最具吸引力,最有個性的人。可他們兩個水火不容。他們是思瓏最親密的朋友,但是他們之間涌動著互相仇視的暗流,而這條潛流現在終于浮到了表面,並且公開爆發了出來。
講課結束的時候,思瓏提醒大家下節課會教一些自我防衛的腿腳動作,要記得穿合適的衣服。然後她關掉電視機,從錄像機里取出像帶。她已經忘得一千二淨一卡特-雷諾茲無端地從黑漆漆的路上冒了出來,那是她過去所走的路。
可惜的是,薩拉單獨找到了她,打破了她短暫的記憶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