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兩群人馬對峙。
雖然雙方都帶了「家伙」,但一邊猶如訓練精良的正規軍,一邊卻是讓人看了心涼的雜牌軍。
「這……這還有沒有天理,官兵居然幫強盜搶老……老百姓!」眼楮瞪著前方十尺處那一列手持刀、斧、長槍、銅錘的大漢,一名杏花鎮的居民顫巍巍地說。
他手里拿著家中唯一能用的武器……鋤頭,看來十分膽怯。
然而心里頭害怕的並不是只有他一個,而是和他同仇敵愾,卻礙于眼前陣仗嚇人而不敢發聲的杏花鎮其他居民。
他們是在從迷園逃出的蔡家四姊弟大嘴通報下,知道鐵老漢與迷園杠上了,其實一直以來,這些鎮民們已經習慣了忍氣吞聲度日,但這次的事卻讓他們壓抑許久的情緒,宛如長串的鞭炮點燃了引信,一觸即發。
「你們這群愚民,還不趕快退下!小心我把你們逮進牢里!」一名讓迷園給收買的地方官,坐鎮在那群「正規軍」的最前頭。
一邊是自己訓練有素的幾名手下,一邊則是迷園的數十名護衛,他被拱在前頭,就像君臨天下一般,好不威風。
「是啊,別自討沒趣,快點回家去,省得討皮肉痛。」迷園主人挾著官威,也大言不慚,只想讓這群人吃吃苦頭。
僵持良久,鎮民之中不免有人意志動搖。
「唔……要抓人去蹲苦牢了耶,我看我們還是快走好了。」
「對啊,被抓走還得了?還是走吧。」
那排頭,那恫喝,在人群中起了效用,某些信心不足的鎮民,腳步忍不住退卻幾步。
「不用怕,再怕,就要繼續過苦日子。」從迷園打到鎮上,鐵老漢雖然身上帶著不輕的傷,又已筋疲力盡,但還是不畏強權。
說罷,就算當了前鋒,他直直往前方一挺。
「你這個矮老頭,都傷成這個模樣了還逞強?不要命是吧?」迷園主人訕笑。
「還不曉得誰不要命,想我可是一掌能打死五頭牛!」他的聲音宏亮,因為他知道,後頭的鎮民應該、也許、可能會一起反抗。
「掌?你現在還有掌?」他的兩只手都被他的手下給打斷了,真是不知死活。迷園主人又笑。
一個人對二、三十個人的確太吃力,不過他不會因為這樣就屈服的,雖然現在全身痛得要命。
「沒有掌,我還有腿!」強忍著一身劇痛,鐵老漢又往前挺去。
「很好,那就給我斷了他的腿。」命令一下,黑壓壓的一群人立即往鐵老漢快速逼來。
啊?來真的!不過沒關系,他後頭還有人……
嗄?人咧?鐵老漢以余光瞄了一下後頭,那原本拿著扁擔、掃帚、鋤頭、斧頭排在後頭的鎮民們居然跑得一個不剩!
這些人……好吧,既然如此,他也只有一個人上!
硬著脖子,勉強擺出驍勇的御敵姿勢,耳邊兀自听著無數只腳發出的腳步聲,那聲音,讓人聞之色變。
「鐵爺,別撐啊!」敵人距離十步遠時,一旁忽然有人喊。
撐?哈,這不是他的風格,他有多少實力是多少,不逃,打死不逃!
「鐵爺,快逃啊!」敵人距離七步遠時,一邊又有人喊。
逃?這可是有辱他一世英名!他不干這事兒!
「鐵爺,您的腳在抖啊!」
抖?那是他沒吃飯,所以抖!
「鐵爺,來不及了!」
啥?不是才到七步,怎麼就……
抬起臉,敵人果然已經到了眼前,他們刀槍齊下,一點也不留情,而受了傷的他雖然努力反擊,可最後卻也只能做無謂的抵抗,越退越後頭、越退越無助。
才半晌,他已被逼到了一條死巷子,眼看著後無退路。
「無路可逃了吧,老矮子!」
「我死都不會逃,有本事盡管放狗過來!」人活著就是要爭一口氣,就這麼被瞧扁,不如自殺去!
「狗?臨死了還嘴硬!來呀!上!」
嘩──
頓時,人群如潮浪般涌進小巷。
刷──
不知怎地,才轉瞬,那些人又如潮退般一整群飛出小巷外,且一個疊一個,疊得有如小山般高。
飛?的確是飛!原來他們是讓及時來搭救的仇星以那一百零一招的「排山倒海」,給轟離了二十步之遙。
「爹,您沒事吧?」鐵娃見她爹一身傷,幾乎要急壞了。
「這點傷死不了!」鐵老漢拍拍鐵娃搭在他身上的手,而後看向那毫不見懼色,一來就擋在他和數十人之間的仇星。
他的勇敢實在是讓他激賞,還有他那二次見識到的「排山倒海」……
嗯,不是第二次,因為十八年前他也曾親身體驗過這功夫的厲害。
「小子,你的功夫實在不得了,比起『女惡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忍不住贊道。
「呵,我和我娘比起來還差得遠呢。」仇星笑著答道,只是,當他笑完之後,卻發現一個怪異之處,「咦?鐵大叔,您怎麼知道我娘?您認識她嗎?」
女惡人和男惡人並稱「兩大惡人」,也就是他爹和他娘。
「當然知道,我十八年前還和她打……」死了!一時太高興,說溜了嘴,「呃……這個……」
「十八年前?」
是的,就是十八年前,十八年前他和他那姓邊的同僚曾聯手將那作惡多端的兩大惡人趕出中原,甚至還一路追到了北方去。
只是……娘?他居然喊女惡人娘?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兒子,那就更麻煩了!
仇星擰著眉,覺得困惑,但鐵老漢卻遲遲不接下文。
「爹、仇星,小心!」兩人僵著的當兒,鐵娃突地喊道。
原來是那被打出小巷的一群人又爬了起來,沒受重傷的幾個,則拿著棍棒又欺了過來。
「別過來,再過來我還會再打一次的!同樣住在這鎮里,為什麼就得這樣欺侮人?相親相愛不是很好嗎?」雖然不願傷人,仇星仍是出言警告。
他的話聲才落,那些準備再作怪的大漢身後突然圍上了一群鎮民,齊聲叫囂著。
「這位兄弟說得對,我們真的被欺侮夠久了!」
「就是!這種跟娃兒搶女乃水的狗官,不要也罷!」
「大伙兒一起過來把這些壞人趕出杏花鎮去!我們這里不需要這種人渣!」
「對、對!趕出去!」
團結就是力量,前一刻還怯懦的鎮民們被挑起了斗志,此刻,比起那些受傷的迷園打手們,他們的氣勢反倒高昂。
不但如此,在一些人的爭相號召之下,原本不在場的鎮民更急速聚集過來。不及半刻鐘,場邊已圍上將近半個鎮的居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約莫有百余人。
「你們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听一個外地人的話聚眾生事,還對本官說出這麼無禮的話,看我不……唉喲!」地方官的官腔才打到一半,就飛來一顆石頭砸掉了他的官帽,「該死的!是誰丟的石頭?」
他左右張望,就是瞧不出哪個人作怪,而等他又將官帽戴上……
啪!空中再來一顆石子,不偏不倚又打掉他的官帽,還連帶打中他的頭。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
「我!我丟的!討厭你們!討厭壞人!害得爹辛苦攢的銀子都沒有了!討厭你們!」霍地,高處傳來孩童的聲音。
原來有個小孩正站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他手上拿著自制彈弓,臉上一點懼怕也沒有。
「原來是個兔崽子,看我抓到你不打扁你才怪,來呀,去把那個小龜蛋給我抓下來!」
喝令一下,幾名官兵欲抓人,但才走個幾步,就讓一面人牆給擋住。
「官兵欺侮小孩?這還有理嗎?」
霎時間,官兵與鎮民沖突了起來。
雖然迷園的打手們與官兵或多或少皆經過訓練,但因為鎮民為數眾多,所以不到半個時辰,他們也不得不撤退。
只是……眼前他們識相的暫時退去了,難道不會再回來嗎?
◆◆◆
那群人被趕跑了,當然還會回來,說不定還會帶更多人過來。
所以將仇星手上那些證據帶往縣城報官就是當務之急,只不過……
「爹,真的要仇星一個人去?萬一那些人趁他落單,對他不利呢?」鐵娃一邊替鐵老漢包扎傷口,嘴里一邊問著。
「他不會有事,只要-不跟去的話。」
論人選,仇星當然是最好的,別的不講,光憑他那一招「排山倒海」就能解決很多人。
這個決定,是鎮民代表們一致通過的,雖然仇星是個外地人,但他那英勇的救人事跡,已經在眾人心中發酵。
現在的他,無論在大人小孩心中,都是個英雄!
「為什麼我不能一起去?我可以幫他省去很多問路、迷路的時間,而且他還不識字,萬一到了縣太爺那里,需要問話怎麼辦?」鐵娃不平。
「-一個姑娘家跟著大男人成何體統?」
「管他什麼體統不體統,在這里沒人當我是個女人,只當我是個酒鬼,而到了外頭沒人認識我,那我跟著他又有什麼關系?」
這……雖然這麼說也沒錯,但她終究是個待字閨中的閨女啊!除非……
「娃兒啊,-是不是喜歡那小子?」
「我是喜……」鐵娃突地收住口,而後臉兒低垂。
「呵,-不用害臊,爹老早就看出來-對他動了心,其實這小子雖然傻氣了點,其他倒也不錯,如果能將他留下來當女婿也頂好。」
「爹!」鐵娃雙頰緋紅,極羞窘地往鐵老漢身上一捶。
「喔,嘖嘖,痛啦!-這娃兒還是改不了動手動腳的習慣,這樣怎麼行。」鐵老漢吃痛地扶住被打中的傷口,片刻,待痛意散去,他想起一些問題,「娃兒,-對人家有意思,那-知道他的心意嗎?」
「他的……心意?」霍然,鐵娃怔了。
雖然仇星吻過她……呃,是為了救她所以踫觸她的嘴唇,而且又闖入迷園密室救了她,可她卻從未見他表示過什麼,或說過任何關于喜歡她的話。
沒有,一句……都沒有。
「這個姑且不談,-知道仇星為什麼會到杏花鎮來?」鐵老漢正色問。
「我不曉得。」她只知道他是半路殺出來的,其他一概不知。
「另外,-知道他的背景嗎?」
聞言,鐵娃搖搖頭。
「那麼,我說給-听。」
◆◆◆
真的是因為那樣嗎?他是十八年前她爹追捕的「兩大惡人」的兒子?
而這次他的出現,是為了找當初將他爹娘趕出中原的人,也就是說……可能是來尋仇的?
「娃兒,大叔不是不讓-跟著我,為什麼-又偷偷跟來?」微微側過頭,仇星問向與他同乘一匹馬,一路上沉默不語的鐵娃。
上縣城最快得花上半天的時間,而在入城之前他並不打算慢下來,但因為身上還帶著傷的鐵娃跟了過來,所以他不得已稍微慢下速度。
「仇星……」好久,鐵娃終于出聲,那聲音一點精神都沒有,全然不似平常的她。
「嗯?」
「你為什麼來杏花鎮?」她想了好久,還是問了,固然她爹已經告訴過她,她還是想要自己求證。
「我來找人。」
「找誰?」
「金剛。」
啊,真的如她爹說的?沉默一會兒,鐵娃又問︰「那你……為什麼要找他?你認識他嗎?」
肯定是不認識的,要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在這里,而是老早就已經結束了事情,回到北方去。
「我沒見過金剛,而為什麼找金剛……其實,是我爹要我找他報仇。」
報仇?天哪!他真的是來報仇的!听了,鐵娃隨即楞住,抓在仇星腰側的兩只手也分心松去,若不是仇星及時抓住她,她可能會因此摔下馬。
「怎麼了?」一路下來,她好象多在發楞,他已經扶了她好幾次,現在甚至不敢放開她的手。
「沒……」報仇這兩個字,就像顆石子投入她的心湖,然後在心湖里漾開了大大的、無法抹平的漣漪。
她幾乎無法將這麼激烈的兩個字和善良溫厚的仇星聯想在一起。看著那只緊緊抓住自己的溫暖大掌,鐵娃不禁回握住他。
「仇星,如果你要報復的那個人是個好人,那麼你還會想要報仇嗎?」她沉重地問。
如果他是個好人,那麼他報是不報?沉吟良久,最後他緩緩回答︰「我不曉得,找金剛這個人,是我爹要我做的,報仇也是我爹要我做的,我……不曉得該不該報,如果他是個好人。」
不曉得?「但是你爹他是個壞人啊!這樣你還要听他的話?」鐵娃忍不住嚷嚷。
壞人?怎麼才算是壞人?一直以來,雖然他知道他爹和他娘被人稱為「兩大惡人」,但在他成長的這段期間,他並未見過他爹作了什麼壞事。
「即使是這樣,他仍是我爹。」他緩緩說道。
「爹又怎樣?難道他要你死,你真的就得去死?」她不由得激動起來。
「死?沒那麼嚴重吧。」
是啊,于他是沒那麼嚴重,因為他的武功遠遠超過他想要報復的那個人!他只要輕輕松松給他一掌,他就一命嗚呼了!鐵娃的心冷了。
忽地,仇星發現異狀。「娃兒,-的手在發抖耶。」不但抖得厲害,而且還冷得異常。
不得已,仇星將馬的速度緩了下來,並回過頭來注意她。
抖?這要她怎麼不抖?鐵娃抬頭看著仇星的側臉,看著他自然上揚的嘴,看著他似乎帶著笑意的眼楮。
雖然他臉上掛著擔心的表情,但她怎麼看,都覺得他是在笑。那笑,讓她心坎兒深處霎時一陣激動,最後那激動更涌至嘴畔,月兌口而出。
「仇星,我……我喜歡你。」
「嗯?」他呆了一下。
「我很喜歡、很喜歡你!」顧不得羞了!鐵娃張開兩臂環住了仇星的腰。
「呃?」他又呆了一下。
「喂,你除了發呆,就沒有其他回應了嗎?還是要我多說幾遍,你才听得懂啊?」抬起頭,她的臉紅得不能再紅。
仇星又怔了好半晌,最後傻笑的說︰「我……我听得懂,-說-喜歡我啊,呵呵。」原來她喜歡他,一直以來,他還以為她討厭他的呢。
止不住的高興,也止不住因為高興而發出的低低笑聲,仇星的嘴笑得合不攏。
但,那抱著他腰部的鐵娃卻悶了,忍不住抬起臉又問︰「然後呢?」他不會沒有任何表示吧?
「然後?呃……什麼?」他仍在笑。
不會吧?她說得這麼白,他卻還是風格不改?
鐵娃松開兩臂,坐直了身子,眉兒蹙起,唇瓣嘟起,語調含糊地囁嚅著︰「然後……然後就是你,嗯……這要我怎麼說,就是我說我喜歡你,而你如果也對我……」
「呵。」鐵娃詭異的表情,和含糊不清的聲音,令仇星不由得發噱,他又克制不住的笑了出來。
啥?又笑?可惡,遇上這個呆頭鵝,也只能豁出去了!
「唉呀!就是如果你也喜歡──」
颼!
好痛!什麼玩意兒?肩上忽來一陣劇痛,讓鐵娃戛然住嘴,下意識地,她偏過臉去看,然而這一看卻是讓她大大的驚愕。
箭?她居然中箭?她居然在這麼重要的話還沒說完的時候中箭?真是……
「見……鬼……了……」
霎時間失了力氣,鐵娃腰間一軟,就在仇星來不及反應之時跌下了馬。
叩!她的頭再次撞著地面。
「娃兒!」翻身下馬,仇星抱起鐵娃,僅在瞬間,那從傷口淌出來的血,幾乎要染紅了鐵娃的衣裳。
怎麼會這樣?擰住眉,他的心就像被燒著了似地,望向遠方,他看見幾個又張弓往他們射箭的人。
是迷園的人,有五人。
莫名地,看著那快速逼近的五個人,仇星心頭生出一股怒氣。
不該!這群人實在是不該!暫且讓鐵娃躺地,他站了起來,氣沉丹田,勁走全身,最後力量集聚于雙手。
「喝!」驀然,他隔著十匹馬的距離,對著那五人五馬送出一道極其強勁的掌風。
不過轉眼,風沙狂揚,就連石頭都給送到了半空中,而前一刻還噠噠響的馬蹄聲,更一下子消失無蹤,寂靜片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數聲石塊落地聲,以及人的申吟聲。
定眼一瞧,那原本騎在馬上的人,全都掛到了一旁的樹上去,而馬呢?則在極遠處慌張得亂竄。
十成功力全給了剛剛那一擊,仇星登時虛軟,額上更泌出一排熱汗來。
回過頭盯住臉色已慘白的鐵娃,不再多想,他立即抱著她,再度躍上了馬。
◆◆◆
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更不曾這麼虐待過一匹馬。為了救鐵娃,他將馬騎得快如電掣,那速度是一直到進了縣城才緩下來。
入了縣城,找到了醫館,他趕緊將鐵娃抱下來讓大夫看。
半個時辰後,大夫看診完畢,由廂房內走出。
「雖然流了很多血,但她的箭傷大體來說並不是太嚴重,按時換藥就不會有事,倒是頭部那個腫包……」
「她的頭怎麼了?」仇星緊張地詢問。
「那個腫包還不是普通的大,像個大包子一樣,她是撞著什麼東西了?」
「她的頭撞到地面,一……二,大概兩次。」在迷園里一次,而中箭之後又一次,「大夫,她的頭沒問題吧?」
「嗯……目前不曉得,要等她醒過來才知道,其實她是被嚇昏的,算算時間該是要醒了。」大夫整整衣袖,準備到醫館前頭去。
等她醒來才知道?「大夫,那她……會變笨嗎?」仇星十分擔心。
大夫納悶地轉過頭來,瞧見仇星認真的表情,他反倒不知怎麼回答了。
「嗯,這麼說好了,她這麼個撞法,可能不會使她變笨,但是如果她真的變笨了,那應該也不會因為是撞擊到的關系,那如果你怕她變笨,那麼就多問她幾個問題,讓她答答就明白了。」想了一會兒,大夫半開玩笑地說。
呃……那這是會還是不會?
仇星給搞胡涂了,可等他又想問,那大夫就已消失在長廊盡頭。
她頭上的腫包有大包子那麼大,那就是很嚴重了。想起他小時候,就是因為撞到了頭才變得這麼遲緩,如果鐵娃也給變成這樣,那他……
心一擰,他焦急地推開廂房的門。
進了房,他瞧見鐵娃肩部和頭部裹著層層白布,趴臥在床榻上,她已恢復血色的臉,則側過來面對他。
坐到床沿,仇星下意識探手輕撫她的臉,他一下子搔著她的睫毛,一下子模模她的鬢發,只是那睡著的鐵娃都沒有反應。最後他的手指來到了她的鼻子,跟著輕輕捏住。
大夫說要等她醒了才知道,那……這樣應該會醒過來吧?
他心里默默的數數兒,直到鐵娃的眉頭皺起。
「啊──呼呼呼!」差點沒了氣,鐵娃被迫轉醒,她嘴巴張得大大的,且從榻上撐坐起來,「喔!痛!」但肩上有傷,所以她又立即一軟。
「對不起,弄痛。」仇星伸長手臂摟住了鐵娃。
「作啥?放……」抬眼一看是仇星,她就停止了掙扎的舉動,「是你……」
不知怎地,看見他,她的眼眶居然在轉瞬間濕熱了。
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呢,死了就再沒機會跟他說完那些話了。
「為什麼哭?」見她眼眶濕潤,他問。
「痛啊,所以哭。」她不好明講,所以隨便找個理由。
因為痛所以哭,這正常。「-看看這個。」他將三根手指伸到鐵娃面前。
「做什麼啊?」她很困惑。
「有幾根?」
「三啊!」她又沒喝酒,沒必要這麼測她吧。
嗯,正常。「那-知道我是誰嗎?」仇星摟著她,臉對臉幾乎要到鼻尖相踫的程度,就怕她說出什麼不認識之類的話。
啥?抬起頭,鐵娃瞪他一眼,而後又低下頭將臉埋進他的胸前。
「你呵,你是個傻子。」偎在仇星暖和的懷中,一種幸福的感覺再度升起,如果他不繼續問些呆問題的話,感覺會更好。
不過說也奇怪,從她醒過來之後,他就沖著她一直問、一直問,這是怎麼回事啊?
傻子?呵,這也對。「娃兒……」
「別再問了,換我說話!」鐵娃阻止他,轉移話題,「你還記得我昏倒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嗎?」提起那事兒,她的臉又悄悄熱了。
「什麼問題?」他忘了。
「吼!」她說那麼多次都是白說的了!不過,既然已經豁出去,那再來一次也沒啥差別了。「我是說,我喜歡你。」
唇線揚起,他傻傻地笑。「這個我知道啊。」
「那你……你也喜歡我嗎?」她怯怯地問。
他喜歡她嗎?這個問題的答案……好長,他要仔細想想。仇星不自覺的陷入回憶之中,而回想的同時,還不時發出低低的笑聲。
雖然他很努力地將他所謂的「答案」在腦里作整合,可那性子急躁的鐵娃根本等不住。
「喂,一個答案要想這麼久啊?」她著急的問。
仇星終于回過神來,笑答︰「呵,打從我遇到-的第一天,就覺得-人好好,其他人都不理我,只有-,不僅回答我問題,還對我笑,那個笑容好甜,我至今仍忘不了。」
啊?這是什麼答案啊?鐵娃皺眉。
「還有,其實喝醉酒的-,很可愛-鼻子紅通通的像猴子的,嘴巴撅得高高像鴨子,每次看見-那個樣子,我都忍不住要笑,雖然醉酒對姑娘家來說真的不太好。」
「那……那有什麼好笑的?」居然這麼形容她?「你這是在──」
「不是只有這樣。」打斷她的話,他盯著她,笑容稍微收斂,換上的則是認真。
見此,那一直听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的鐵娃,也不得不按捺住浮躁的情緒,停住了質疑的話語,听他娓娓再道來。
「不知道怎麼地,有時候我總覺得-有心事,那是因為-想娘的關系嗎?」有時她的表情落寞得讓人心疼呢。大掌不禁撫上她的臉,指頭溫柔地撫著她的頰,輕輕地,像風拂過樹梢般。
「我……」她的嘴巴立即扁了起來。
「沒有關系,雖然沒有娘,但是-還有鐵大叔和我,我們關心-,所以-並不孤單。知道嗎?-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只要-笑,我的心情就比任何時候要好。」這是從他瞧見她的第一個笑容,就已經肯定的事。
「你……」嗚,他所說的這些話好讓她感動啊!
雖然他沒說出類似「喜歡她」這樣明白的字眼,可卻完完整整地道出了那些藏在他心頭好久好久的心事,那些話她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然而他卻能感受得出來。
原來他根本就不呆,他的心,遠遠比一般人要細膩的。
鐵娃的臉,在仇星的掌溫下羞紅了,不知不覺,一點點的悸動,漸漸在她心頭擴大,她再次不顧女子的矜持,挺直了腰,靠向仇星,而後嘟起唇瓣貼向他的。
嘴巴被輕輕觸及,仇星頓時感到一陣酥麻。「娃兒?」
「不要說話!」他說話會打斷她的,打斷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如果在水里的那次不算,在這之前她皆沒吻過「人」的經驗,雖然心里頭有著沖動想要與他更親近,但她卻不知道怎麼做,只能就這麼將嘴巴貼著他的,一動也不動,直至仇星忍不住又說話。
「呵,-的嘴……好軟,就像-的身體一樣。」他每次抱著她、背著她的時候,都是這麼覺得的,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毫無修飾的話,讓她忍不住害臊,頭急忙低了下來,下巴頂著胸。
而盯住鐵娃,仇星的臉亦紅熱了,「我……還想要一次,剛剛那個。」
「啊?」他這樣,反而讓她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了!
不等鐵娃回應,仇星自行抬起她的下頷,並準備將唇送上。
但忽然間,鐵娃卻將臉一偏,因為她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你……如果你是真心喜歡我,那麼……可不可以不要殺我爹啊?」這個非常、非常重要!
只是仇星听了卻瞪大眼。「殺……-爹?」